老巢:一個絕望的樂觀主義者
飄逸微卷的齊肩長發,唇上一抹整齊的小鬍子,身材勻稱,身著一身暗綠色的寬鬆居家服,文藝、隨性、個性,這是我們採訪當天對來給我們開門的老巢老師的第一印象。走近他的房間,首先看到是牆上的一副色彩豐富的油彩畫,老巢說這是朋友馬軍送給他的,油畫對面的牆上是一幅字,字下面是書桌,桌上放著一些書和文具,我們圍著屋裡的茶几坐下,茶几上放著整齊的茶具,老巢老師為我們沏上了清新的白茶,伴著茶香我們開始了對話。
老巢,原名楊義巢,上世紀六十年代出生於安徽巢湖,現居北京。詩人導演,中視經典電影工作室主任,詩歌中國網主編。北京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出版有詩集《風行大地》、《老巢短詩選》、《巢時代》、《春天的夢簡稱春夢》等。作品入選《中間代詩全集》《新世紀5年詩選》《北大年選.詩歌卷》及各種年度詩歌選本。獲全國年度「優秀詩集獎」、年度「十佳詩人」和「詩歌貢獻獎」等。作品被翻譯英、日、俄、西班牙等多種語言,被評為「安徽新世紀十大詩人」。編導電視專題紀錄片《永遠的紅燭》、《敦煌百年》、《啟功先生》等,獲政府星光獎。執導電視連續劇《畫家村》、《兵團往事》等。
17歲的時候都是詩人
老巢說:一個人喜歡一個東西基本上是屬於天生的,很多時候你回過頭想,那些想乾的事情不是有什麼原因才幹,而是天生就想要干這件事。聊到他早年剛接觸詩歌的經歷要追溯到他的中學時代。初中時期的他才剛剛對文字感興趣,並且喜歡模仿各種古體詩,雖然不太懂平仄,但他就是對古體詩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喜愛。到了高中朦朧詩剛剛開始興起,當他第一次看到顧城的詩就被吸引,感覺很新奇很好玩,並且感受到了語言帶來的那種新鮮感和刺激感。
在他上學的時候看得比較多的是一些西方詩人的詩集,像普希金、拜倫、雪萊、歌德等,這些詩相對抒情很容易看得懂。但當接觸到朦朧詩之後,從一開始的不懂,到後來的特別感興趣,他便開始嘗試新詩創作。老巢說自己本來就喜歡語文,上學的時候就喜歡寫作文,就是對文字是一種天然的喜歡。
在他上高中的時候寫的第一首詩叫《金色的種子》,是寫父親的一首詩,當時投稿給了上海的一家青年雜誌《萌芽》,然後這首詩就得到了發表。很快他又寫了一首關於牽牛花的短詩,寫完發表以後得到了九塊錢的稿費,當時的九塊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他自己又加了六塊,總共十五塊錢請同學和朋友到當時巢湖最好的酒店訂了一桌的合菜,最後同學們都喝醉了。
老巢說:「我覺得17歲的時候都是詩人,對世界剛開始認識的時候,通過掌握的語言和讀過的語言來解讀世界。年輕人最大的特點是充滿好奇愛冒險喜歡新鮮事物,想創作新的辭彙和語言,所以那個時候基本上都是詩人,只不過有些人一直堅持走,有些人不走了罷了。」
皺著眉頭看世界
實際上老巢在早年還有一段特殊的經歷,他做過食品廠的臨時工、賣過麵包、為音像公司跑過業務。還在冬天的建築工地上干過鋼筋工。談起這段經歷他首先講起了剛工作的一段往事,一開始他在大學裡當老師,由於並不開朗的性格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跟那些年齡相仿的學生交往,後來他又轉戰去雜誌社當編輯當記者。
當時安徽搞劇本研討會,全省收到了49個本子,老巢是參加人里年紀最小的一個,經過小組大組的討論後最後決定用老巢的這個本子,後來拍成了電視劇,就這樣他就逐漸跟電視的人熟了,從而加入了電視的專題部,老巢形容那時的自己跟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那時的他看起來很瘦很憂鬱,是屬於皺著眉頭看世界的一個年輕人,不願意跟別人打交道,總覺得自己是個天才也比較驕傲。
後來的某一天他們專題部突然接到消息一個大別山的鄉長自焚了,然後就組織一行人就去到那裡想採訪記錄這件事。由於那裡的自然環境因素,飲用水少了一種礦物質導致那個地方出了好多智力有缺陷的人,當時稱他們為「好人」。這次的經歷震撼到了當時的老巢,他完全沒有想到在我們的生活中會有窮到這種地步的地方。
後來他們一行人又回到縣城又去採訪了一個大酒店的老闆,所以當時他們被招待得很好,住了總統套又吃了很多美食,當時這倆件事的反差讓年輕的老巢愈加不了解這個社會了,創作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所以他決定要出去走一走,這一走就走了兩年多。
老巢回憶到:由於當時受前蘇聯的文學影響比較大,像高爾基的《在人間》,他要走遍俄羅斯大地嘛,所以他當時也想要走遍中國大地,雖可能性不大,但他希望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不帶錢不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以一個流浪漢的身份出去走走看看。所以兩年多的時間沒有人知道老巢去了哪裡,他就跟著當時的那種拉碳的火車一路走。
聊到這段特殊經歷給他帶來的感悟,他說:「那段生活對我個人來講影響還是很大的,第一點我覺得人類普通的老百姓都是善良的,當他們覺得你很可憐的時候他們會真心的幫助你,即使他們的條件也並不好,但他們會給你吃飯對你很好,這是讓我感受到這些非親非故普通人善良的一面。另外一點,就是一個人只要是有手有腳的健康人只要能勞動就根本不用擔心生存的問題,怎麼著都能生存下去,這對我之後的影響也是非常大的,就是我從來不會為明天能不能生存擔憂,只要把我扔到仍何一個地方我都能生存,就打工嘛,只要願意去勞動能放下身段總能吃上飯的。」
後來的某一天老巢突然意識到自己雖然能過這種生活,但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要的是詩和遠方,能走到的地都不是遠方,所以他終於又回到原來的地方。但他認為作為一個創作者走更多地方認識更多人還是很重要的。
絕望的樂觀主義者
問到老巢對於自己年少時的果敢決定和大膽行為家人朋友是否支持時,老巢談到了童年的一段經歷:在他九歲的時候第一次目睹了死亡,當時他們的學校在火車站旁邊,有一次火車軋死了人上面蓋上了竹席,當時的他好奇就把竹席掀了起來看了一眼那個死人,當時他就想如果不發生意外這個人最終也會死也不會永遠的活下去,我們也一樣也會死。
所以在他九歲的時候突然明白人都是要死的,當他有了這個感悟後就開始變了,他覺得不管自己多麼聽話,活得多麼正確所有人都講自己的好,但最後還是會死,那既然按照周圍人的意思去活會死,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活也會死,所以為什麼不按照自己的意願去活?
所以從小到大家長、老師、朋友實際上對老巢並沒有什麼影響,他說:「雖然受周圍環境的影響雖然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去生活不太可能,但我會盡量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生命在我手裡這幾十年光陰,我希望自己去設計它使用它。」後來這個死亡的陰影一直跟隨著老巢,他說自己是一個「絕望的樂觀主義者」,絕望是因為不可以永生,這個世界上美好的一切有一天都會跟他無關,但當還跟自己有關的時候會盡量去熱愛它盡量的跟它發生更多的關係。
隨著年齡的成長老巢對死亡的看法跟年輕的時候也不一樣了,年輕時會覺得死亡是徹底的黑暗無底的深淵會恐懼,現在他會覺得死亡可能會是另外一種光明另外一種「活著」,「我們都沒有去「死過」憑什麼認為死亡就是黑暗的呢?」他這樣說,所以對老巢來講隨著年齡的增長對死亡的恐懼也會越來越小,就像他微信里寫的一句話「如果沒有死亡的如影隨形,那麼活著會是一件多麼無趣的事情」。
寫詩是一種情緒的出口,是生命的需求
實際上老巢不僅是一位詩人,他也是影視編導和導演,對於在生活中這兩種身份他認為寫詩不是職業而是一種愛好,是生命本來的一種慾望,就是想寫詩,即使不會從中得到收益還是會去寫,詩歌跟生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但是影視編劇導演是一種工作,這種工作很具體,相對來說寫詩是一個人的事情,寫完了怎麼處置都是自己決定。
他舉了一個汶川地震的時候的例子,當時他在看電視直播地震後的現場情況,然後就止不住的流淚,所以就有感而發寫了一首詩叫《他們都比我更應該活著》,寫完之後他就馬上平靜下來不哭了。還有一次,他看了邁克爾傑克遜最後的那個記錄片,當看到介紹關於環保那首歌的時他就受不了了,一直流眼淚,然後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在酒桌上都不能提這個事,一提就忍不住想哭,然後他就又為此寫了一首詩,然後就再度平靜下來了,所以說寫詩很多時候對老巢來說就是一種情緒的出口,是一種生命的需求。
對於影視的工作,老巢說自己從小就喜歡看電影,看完一部電影就會想如果自己來拍會怎麼拍,所以當他看到一些好電影時會很激動會反覆看。但影視創作還是屬於一種工作,這種工作需要團隊合作,現在還要跟資本合作。所以它更需要的是一種職業精神,寫詩可以很隨性,但是做電影人就要做個職業電影人。
老巢說:「一個詩人拍電影時就要盡量忘掉自己是個詩人,但是你作為詩人的情懷、看問題的角度和對每個鏡頭的要求是跟別人不一樣的,這種是自然而然的感受不需要強調和造作。越是好的東西越需要節制,我們知道詩意是好的,詩意泛濫就會成為很大的問題,所以很多詩人拍的東西大家都會沒有好感沒有觀眾,這就是因為太進入自己的表達了。」
我的生命應該是一種廢墟感
由於工作需要老巢已經走過了江南海北,但讓他印象最深的有兩個地方,因為老巢是安徽人,從小住在長江邊上,雖然安徽的景色很美,但那裡還是屬於溫山軟水,所以對於江南的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色無法讓他激動。
在1993年5月老巢第一次來到北京參加一個研討會,第一次來就喜歡上了北京,那時候的北京城非常空曠,感覺一走進去就會消失在城市裡。那時候他也是第一次去到圓明園參觀,後來進去之後一眼看到那個殘垣斷壁,眼淚就下來了,他說那是他第一次因為一個景而流眼淚。
然後他就讓周圍朋友先走,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來,把帽子壓低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臉,然後看著那些殘壁和在那裡用各種姿勢照相的詩人同伴,他當下就決定不繼續參加這個會了也不想跟這幫人玩了,因為他認為那是一個民族的傷口,而那些詩人居然在傷口上各種拍照,所以他對這些人失望了,當時他腦子裡出現了一句詩「我的哭泣,形狀具體」。
這是第一次老巢因為一個景流淚的經歷,而第二次是因為工作去到敦煌拍「百年敦煌」,當地的人就送他們到陽關去看,那裡是一望無際的荒涼,旁邊就是枯草和野駱駝,一路走過老巢的眼淚就沒幹過,他說:「這種荒涼特別能打動我,所以我對西部會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我覺得我老了也許會消失消失在西部的某個地方吧。」
老巢覺得西部跟自己的生命呼應的程度是比較高的,也就是他生命的內容也許應該是荒涼的,所以對那些秀美的山水形不成呼應。「我的生命應該是一種廢墟感,因為第一次讓我哭的是廢墟第二次是荒涼,所以這些地方比較能打動我。」老巢說
人生就是要去嘗試各種沒試過的
對於參與這次眾籌出詩的活動老巢這樣說:基本上我年齡不小了,但我的確對所有的新生事物都是不反對的,你一定要相信這世界不能老活在經驗和固有的次序裡面,所以我覺得希望還是在年輕人身上,要信任他們,所以我對年輕人的創作和生活方式會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新生事物的出現要儘快的去適應它。
對詩人來講,這麼多年,出版社很少給詩人出整版書,大部分都是詩人自己掏錢去出的書,然後出完了就去送人,但是送出去後其實也很少有人回去仔細看,所以你花了心血又不一定有人去看,而且基本全部是送出去的,這對你的勞動就很尷尬。所以我認為這種眾籌的方式有兩點比較好,第一它讓很多人介入到這件事當中來,就是我花了錢買了這本書,是一個主動行為,不是別人送的。同時它通過這種方式,對詩歌本身來講,以後有更多的人會走進這種方式,會讓那些本來可能出不了詩集的可以加入,那能不能成功是另外一回事,他最起碼又多了一條道路,他可以去嘗試,人生嘛就是要去嘗試各種沒試過的。
我認為詩人的基本素質是要對這個世界永遠有好奇心,不要拒絕任何嘗試的機會。所以對於眾籌這種方式,以後可能不光是眾籌一個詩集的問題,未來還可能去眾籌一個活動、或是某個詩人的研討會、或是對採風活動的眾籌,或是對某個詩人的生活某種支持,像這種我們都可以去眾籌,眾人拾柴火焰高嘛,我們每個人拿出一點點錢,就可能幫別人實現一個夢想。
所以我覺得眾籌這種方式也許對別的圈子效果不好,但它對詩人的圈子會更好,因為詩人需要更多的幫助。眾籌本身就是個童話。所以我的態度就是參與支持,而且我相信這件事能在詩歌圈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時間的態度》這本詩集有老巢各個階段的詩歌作品,基本上包含了他的一個完整的創作過程,最早的詩、最新的詩、他本人最喜歡的詩和別人認為特別好的詩,都包含其中。而這本書的名字也是源於老巢其中的一首作品《作為老巢我的態度就是時間的態度》。
《時間的態度》 老巢/著 ¥4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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