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宇 歐陽斌：印尼的盛世危言(新世紀周刊 2010-3-22)

　　3月的雅加達繁華依舊。

　　經濟危機的陰霾漸漸褪去；經濟增長預期被再次調高，已接近6%；與周邊國家關係日益鞏固；就連最頭疼的國內恐怖主義問題，也隨著巴厘島爆炸案主犯被擊斃而大大改善。這一切對於去年順利獲選連任的印尼總統蘇西洛來說，都是那麼美妙。

　　但就在不久前的3月2日，在雅加達的國會大廈門外，示威者們聚集在一起，向政府和國會要求合理的解釋，要求有人承擔責任。一些人高呼：「我們要求結束『世紀銀行醜聞』，醜聞已經毀了國家，醜聞已經造成6.7萬億印尼盾化為烏有！」

　　儘管示威還沒有直接危及蘇西洛本人，但是反對派已經將火力集中到了他最為重要的兩員經濟改革大將身上。

　　在金融危機席捲全球的2008年，世紀銀行——這家在印尼國內排名第13位的私人銀行，虧損額一度高達9.15萬億印尼盾（約合人民幣65.88億元）。當時，印尼政府通過存款保證機構接管了世紀銀行，並由時任央行行長、現任副總統的布迪約諾（Boediono）和財政部長穆里亞尼（Sri Mulyani）共同決定向其注資6.7萬億印尼盾（約合人民幣48.24億元），但印尼國會授權的注資金額僅為1.3萬億印尼盾（約合人民幣9.36億元）。

　　實際注資額超出規定近4倍，這引發了反對黨和公眾對超額資金去向的質疑。儘管政府一再澄清這是非常時期的非常舉措。但印尼財政監督署的報告顯示，央行和財政部在注資時有違規行為。甚至有媒體聲稱，執政的民主黨鯨吞了這筆資金用於蘇西洛的總統競選。

　　在公眾和輿論的強大壓力下，2009年12月，就在蘇西洛宣誓連任印尼總統一個半月後，其所在的民主黨不得不同意由國會成立特別調查委員會展開調查。

　　此時的印尼政壇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執政聯盟中，民主黨（PDI）的兩大政治聯盟專業集團黨（Golkar）和繁榮正義黨（PKS）突然倒戈，與反對黨一起站在了蘇西洛的對立面，並要求布迪約諾和穆里亞尼等人引咎辭職。

　　在經過了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今年3月初，蘇西洛明確表示自己對世紀銀行「失敗的救市政策」負責，從而向外界發出支持布迪約諾和穆里亞尼二人的信號。他表示：「雖然這是財政部長所作的決定，但我告訴她該決定是正確的，所以我必須為此負責。」

　　蘇西洛的聲明發表後不久，3月3日，國會中的九大黨派經過表決，以325票對212票通過決議，對世紀銀行救市案展開刑事調查。但特別委員會未提出布迪約諾和穆里亞尼涉嫌刑事犯罪的證據，二人的職位暫時得以保留。

　　這一案件也被看成是一場政治角力。因為布迪約諾及穆里亞尼被認為是蘇西洛經濟改革的急先鋒和得力助手。穆里亞尼是經濟改革的堅定支持者，曾因大力肅清海關和稅務系統的腐敗而贏得各界讚譽，被認為是改革派的象徵。布迪約諾曾擔任過印尼財政部長、央行行長，在2002年至2004年穩定印尼經濟總體局勢中發揮過重大作用。他對市場的號召力在2005年就已經預演過一次，當時他接任印尼經濟統籌部部長的消息剛剛公布，印尼的股市匯市便紛紛上漲。

　　但顯然，改革遭到了保守力量的強烈反彈，比如專業集團黨的倒戈。這個由前總統蘇哈托苦心經營的政黨，一向被看成是傳統商業精英利益的代表。2006年至2009年間，穆里亞尼曾多次調查專業集團黨現任黨主席巴克利（Bakrie）旗下多家礦產公司偷逃稅款、員工事故傷殘未予補償等問題。穆里亞尼曾在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說，巴克利極力推動在世紀銀行案上對她的調查，目的是要「從名譽上詆毀她」，來反對她的改革努力。

　　而對布迪約諾的衝擊也有刻意報復之嫌。廈門大學東南亞研究中心、南洋研究院教授吳崇伯對本刊記者表示，蘇西洛在新一屆政府中選擇布迪約諾，拿掉前任副總統、專業集團前黨主席卡拉（Kalla），一直讓該黨耿耿於懷，這應是其倒戈的重要原因之一。

　　案件仍然持續。目前對蘇西洛有利的消息是，儘管此案已持續數月，他依然保持著近75%的民眾支持率。而在2009年7月初的總統選舉中，蘇西洛與布迪約諾的黃金組合也包攬60.8%的選票。

　　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原副所長溫北炎也對本刊記者表示，蘇西洛目前在印尼國內享有很高威望，經濟的穩步發展，反恐成果的日益顯著，甚至在當地華人群體中的支持率也節節攀升，這些都保證了蘇西洛不會因這一案件而面臨下台。

　　但是，一旦蘇西洛的「左膀右臂」被查實確有貪腐行為，那將成為一個巨大的諷刺和威脅。就在3月初，在香港政治經濟風險評估公司發布的評估報告中，印尼的貪腐排名超越柬埔寨，成為亞太16個經濟體中最為腐敗的。這對於這個東南亞第一大經濟體來說，不僅是羞恥，更會嚴重影響它所急需的外資。而且，清廉和整治腐敗又恰恰是蘇西洛的政治標籤之一。

　　堡壘總是最容易從內部攻破。挾如此之高的民意支持率，並已經因經濟社會成就而坐擁巨大政治資本的蘇西洛，只要他的團隊自身沒有致命短柄，保守派和反對者的攻擊並不能阻礙他的改革。但如果因其自身確有問題而致使改革進程遭受牽累，那就是印尼這個歷經波折的國家，不得不面對的轉型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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