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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詩賞析:嫁得劉郎勝阮郎

嫁得劉郎勝阮郎

——《金瓶梅》第九十四回回首詩賞析

《金瓶梅》第九十四回 插圖洒家店雪娥為娼

《金瓶梅》第九十四回「大酒樓劉二撒潑 洒家店雪娥為娼」的回首詩是這樣寫的:

骨肉傷殘產業荒,一身何忍去歸娼。

淚垂玉箸辭官舍,步蹴金蓮入教坊。

覽鏡自憐傾國色,向人初學倚門妝。

春來雨露寬如海,嫁得劉郎勝阮郎。

【注釋】

「玉箸」,玉做的筷子。亦指女子的眼淚,如高適的【燕歌行】中的「玉箸應啼別離後」。

「步蹴」,指舞蹈。

「金蓮」,指舊時纏足婦女的小腳。

「教坊」,中國古代舞樂機構,後來常把罪犯的妻女罰入教坊,實際上是一種官妓。

「覽鏡」,原詩為「攬鏡」,指照鏡子。

「劉郎」、「阮郎」,指東漢的劉晨和阮肇。相傳劉晨和阮肇入天台山採藥,迷不得返。後遇二女子,姿質妙絕。至暮,令各就一帳宿,女往就之,言聲清婉,令人忘憂。二人停半年還鄉,子孫已歷七世。回首詩借用這個傳說來講述一個故事:唐·房千里中了進士(約827)即將赴京委職,行前與南海才子韋滂的表妹趙氏約定,中秋佳節回來娶她。可是,房進士一去音信全無,趙氏毫不猶豫地選擇嫁給了表哥韋滂。後來房千里過襄州遇到朋友許渾(791—858),委託他幫忙照顧趙氏。許渾至,得知趙氏巳嫁韋秀才,於是以詩《寄房千里博士》相告,詩的最後一句是「為報西遊減離恨,阮郎才去嫁劉郎。」這裡用劉晨、阮肇的典故,把房千里比作阮肇,韋滂比作劉晨。你阮郎走了,人家姑娘可嫁給了劉郎。房千里得詩,哀慟幾絕。

這首詩出自明·王鏊撰《王文恪公筆記一卷》鐵布政二女詩。王鏊,字濟之,江蘇蘇州人。成化十一年廷試第三名,授編修。正德時官至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鐵布政即鐵鉉(1366—1402),字鼎石,河南鄧州(今鄧州市)人,明建文帝時為山東布政。燕王朱棣起兵奪位,鐵鉉在濟南屢破燕王兵,升兵部尚書。燕王登位後,鐵鉉被處死。《明史紀事本末·壬午殉難》載:「鐵鉉被執至京陛見,背立庭中,正言不屈,令一顧不可得。割其耳鼻,竟不肯顧……遂寸磔之,至死,猶喃喃罵不絕。文皇(永樂)乃令舁大鑊至,納油數斛,熬之,投鉉屍,頃刻成煤炭。」據明·王鏊的《震澤紀聞》載:「鉉有二女,入教坊數月,終不受辱。有鉉同官至,二女為詩以獻。文皇曰:『彼終不屈乎?』乃赦出之,皆適士人。」關於鐵鉉二女詩的真偽詳見附錄。

長女詩:

教坊脂粉洗鉛華,一片閑心對落花。

舊曲聽來猶有恨,故園歸去已無家。

雲鬟半綰臨妝鏡,雨淚空流濕絳紗。

今日相逄白司馬,樽前重與訴琵琶。

其妹詩:

骨肉傷殘產業荒,一身何忍去歸娼。

涕垂玉筋辭官舍,步蹴金蓮入教坊。

攬鏡自憐傾國貌,向人羞學倚門妝。

春來雨露寬如海,嫁得劉郎勝阮郎。

【賞析】

《金瓶梅》第九十四回有關「洒家店雪娥為娼」的描寫,與回首引用的明·鐵鉉二女詩的內容比較吻合。

孫雪娥是西門慶第四房妾,原來是西門慶元配陳氏的陪床丫頭,在西門慶眾妾中,其品最卑。她曾經開了春梅一句「想漢子」的玩笑,與春梅結了仇。一日,西門慶宿於潘金蓮房中,早晨起來要吃荷花餅、銀絲鮓湯,孫雪娥一時趕造不及,被春梅罵將起來,潘金蓮便攛掇西門慶將她狠打一頓。西門慶與宋惠蓮有奸,孫雪娥把兩人的姦情透露給了來旺,於是來旺醉謗西門慶。然而她自己與來旺私會之事被丫環小玉撞見,西門慶將她一頓狠打,「拘了她的頭面衣服,只教他伴著家人媳婦上灶,不許他見人。」西門慶死後,金蓮、春梅與陳經濟的姦情暴露,雪娥便在吳月娘耳根前極力攛掇打發她們出門,並率丫環媳婦棒打陳經濟,終於得報前仇。後來她攜財跟來旺私奔,被拘捕,官賣周守備府,落到了龐春梅的手裡,即刻被掠去頭面花翠衣裳,下廚為奴。以後,又因春梅要在守備府中安插陳經濟,因恐孫雪娥知情舉發,以「我心內想些雞尖湯兒」為借口,百般刁難、辱罵孫雪娥,並褪去其衣服,打了三十大棍,打的皮開肉綻。半夜叫將薛嫂兒來,分付:「我只要八兩銀子,將這淫婦奴才好歹與我賣在娼門。隨你轉多少,我不管你。你若賣在別處,我打聽出來,只休要見我。」薛嫂通過鄰居張媽將孫雪娥賣給潘五的洒家店做了粉頭,起名叫玉兒。隨後,守備府周秀的親隨張勝包下了她。本回以後,等到張勝殺死陳經濟,孫雪娥見張勝被杖殺,恐怕拿她,三十四歲便自縊身亡了。不過這是後話罷了。

【附錄】 關於鐵鉉二女詩的真偽 魯迅《病後雜談》(摘錄):

  我這回從杭世駿的《訂訛類編》(續補卷上)里,這才確切的知道了這佳話的欺騙。他說:「考鐵長女詩,乃吳人范昌期《題老妓卷》作也。詩云:『教坊落籍洗鉛華,一片春心對落花。舊曲聽來空有恨,故園歸去卻無家。雲鬟半馨臨青鏡,雨淚頻彈濕絳紗。安得江州司馬在,尊前重為賦琵琶。』昌期,字鳴鳳;詩見張士瀹《國朝文纂》。同時杜瓊用嘉亦有次韻詩,題曰《無題》,則其非鐵氏作明矣。次女詩所謂『春來雨露深如海,嫁得劉郎勝阮郎』,其論尤為不倫。宗正睦木挈論革除事,謂建文流落西南諸詩,皆好事偽作,則鐵女之詩可知。」

  

  

《國朝文纂》我沒有見過,鐵氏次女的詩,杭世駿也並未尋出根底,但我以為他的話是可信的,——雖然他敗壞了口口相傳的韻事。況且一則他也是一個認真的考證學者,二則我覺得凡是得到大殺風景的結果的考證,往往比表面說得好聽,玩得有趣的東西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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