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靳以共同主編《收穫》的日子

60年前，由巴金和靳以聯手主編的《收穫》在上海創刊。時至今日，它仍然充滿生機，光彩依舊。

圖說：《收穫》雜誌

《收穫》已走過六十年一甲子，如今仍是充滿生機，光彩依舊，很受讀者歡迎。我有幸作為創刊時第一代的編輯，如今已邁入耄耋之年，曾經歷的事許多已經漸漸淡忘，但1957年巴老和靳以聯手主編《收穫》的情景還時不時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他倆工作是那麼融洽，觀點一致，互相尊重，互相信任，互相支持。

《收穫》應該說是在雙百方針的鼓動下創刊的。1957年靳以先生接受了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的委託，創編一個「貢獻給我們的祖國以更多的香花和有益的食糧」的文學園地，於是靳以和巴老開始籌辦合編《收穫》。聽巴老說，他和靳以是1930年認識的，那一年靳以還在復旦大學讀書，他倆的文章刊登在同一期的《小說月報》上，靳以便通過和巴老一起學世界語的同學去找巴老，從此成了朋友。抗戰期間，他們聚聚散散，散散聚聚，一直沒有失去聯繫。他們一起合編過《文學季刊》等不少文學刊物和叢書，兩人坦誠相待，工作默契，合作得非常愉快。

在共同主編《收穫》創刊號時，他們攜手應對了一場撲面而來的風暴。

《收穫》創刊號在7月很快編好，紙型已由上海寄到北京付印。但從籌辦至印出前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形勢大變，引蛇出洞的反右鬥爭開始了。在反右之風漸起的形勢下，靳以連夜補寫了《發刊詞》強調文藝作品必須遵循毛主席提出的「六大標準」，寄往北京給正在開會的巴老過目。1957年春天，《收穫》7月創刊號終與讀者見面，《發刊詞》刊登在了封二上。

圖說：靳以在家中工作（1952年）

在巴老和靳以強調要貫徹百花齊放的精神下，在這一期刊登了尚未發表過的魯迅先生在西安的《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的講稿。還刊登了艾蕪的《百鍊成鋼》、康灈的《水滴石穿》（長篇）、老舍的劇本《茶館》、柯靈的電影劇本《不夜城》……這一期，無論是長篇小說還是短篇小說，不管是童話還是劇本，都各有自己的風格。

刊物一出版便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一萬七千冊頃刻售罄，又加印了幾千冊，之後不僅增加了印數，篇幅也增加到320頁，這正是《收穫》的春天。

由於刊登了風格多樣的觸及人們關心的問題的作品，如《石愛妮的命運》（谷峪）、《辛俊地》(管樺)、《來訪者》（方紀）、《打狗》（海默）……編輯部受到很大衝擊。此時，風，正越刮越大；雲，也正越聚越濃。

巴老平日伏案家中，而靳以參加社會活動多，故政治嗅覺較為靈敏，他感受到這場風暴的猛烈，擔心剛剛誕生的純文學大型刊物會夭折，為維護刊物，連夜趕寫了「寫在《收穫》創刊的時候」，表明主編態度。靳以將草擬的文稿給巴老過目。巴老看後一字未改署上姓名，刊登在「收穫」的第二期。

兩位主編的共同表態，終使《收穫》得以繼續出版。

1958年第三期清樣出來時，靳以正在北京，主編巴老通讀了清樣。這期刊物刊登了張春橋寫的題為《大躍進的風格》一文，頌揚了工農業生產的大躍進，認為文學藝術也要大躍進，而文學作品的偉大和微小區別，不在於篇幅的長短，他在文中將魯迅與張資平做對比，認為魯迅並沒有給我們留下幾十萬字的長篇小說，但仍然是五四以來最偉大的作家，而張資平作品非常多，但並不能說明他是一位偉大的作家。巴老看後認為將魯迅和張資平這樣並論很不妥，希望作者能加以修改。巴老對刊物的質量把關很嚴謹。這任務就交由我去辦理。

記得那是1958年4月29號的下午，我帶著巴老的意見騎車到了淮海中路張春橋的寓所。我走進客廳，見張春橋的妻子文靜正在燙一件白襯衫，她告訴我張春橋就要啟程去北京開會。我稍等了片刻，只見張春橋捧著一袋香蕉回來，滿面春風，聽我說明來意後，張春橋立刻拉長了臉，借題發揮，惡狠狠地說：「不應把大作家看得太高……」我靜靜地聽完他的宏論，繼續說明我的來意，並告訴他編輯部尊重作者，不代替作者改稿，需要請作者自行修改……在我的軟磨下，他終於刪去了有關「張資平……」的這段文字，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圖說：巴金攝於1984年

靳以巴老共同主編《收穫》至1959年，靳以逝世後，便由巴老一人擔當主編的任務，巴老從不忘記老友，但是之後但凡提起《收穫》，總要提到靳以的名字。在靳以逝世二十七年後，《收穫》組織了一次作者書面發言紀念雜誌創建三十周年的活動。冰心在短文中談到，「刊行了三十年的《收穫》是一份有權威的刊物，刊登過許許多多的好作品……是我的好友巴老創辦的，」巴老從不提筆替人改稿，但在冰心的稿子中，巴老提筆在「我的好友」和「巴金」之間，加上了「靳以」。

幾十年來但凡在文中提到《收穫》，巴老都一定會加上靳以的名字，他唯恐抹殺了老友的業績。

我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文人的高尚情操，看到了他們的政治智慧以及工作的勇於擔當。

永遠懷念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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