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婧:郭美美和她的炫富羅生門(時代周報 2011-7-7)
發布時間:2011-07-07 02:55:57
|時代周報|137期| 評論 (0)
位於深圳東門的這個鋪子,就是郭登峰曾經開服裝店的地方,這裡的攤販對郭氏母女有深刻印象。——周遊 攝
本報記者 龍婧 發自湖南 深圳
郭美美,已經變成了一個拷問中國慈善事業運營的符號。
這場由一個姑娘炫富引發的公眾網路追問,將中國官辦慈善體制下,中國紅十字會系統內部規範不足、管理不善的問題在此事件中暴露得一乾二淨。
郭美美母女前傳
據戶籍資料,郭美美未婚,戶口仍在湖南益陽桃花侖派出所轄區,其母郭登峰戶籍在深圳寶安區龍華花園大廈。熟知其人者介紹,郭美美父母離異,其父親的戶籍也在深圳寶安,具體身份不詳。
根據網上人肉搜索的結果,郭美美家在湖南益陽有兩處房產,一處位於益陽赫山區長益路33號,一處位於赫山區的全豐小區。
根據本報記者調查,長益路在十年前已經改名為桃花侖東路和桃花侖西路,並在一些地方進行了拆遷。「長益路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另一處據說是郭登峰購買經濟適用房的全豐小區,在物業管理處的人幫助下,本報記者查到了一個名為「郭登峰」的轉讓記錄,但根據記錄顯示,這套房主雖然也名為郭登峰,但出生年月卻在1979年,隨後,記者找到該房的房主,房主回憶,她的房子是在2005年買下。「這個不是賣房給我的女人。」房主對著記者出示的郭登峰照片很肯定地說。
跟房主說法相符的是,記者在益陽房屋檔案室的查詢結果也顯示,屋主登記為郭登峰名字的,也只有全豐小區一處房屋,且這套房屋在2005年已經完成轉讓。
據時代周報記者調查,在益陽時的郭美美(當時還叫郭美玲),曾就讀於天驕中學(這是益陽一中和益陽師範合辦的一所學校,在幾年前已取消)。
「的確有個叫郭美玲的女孩子在我們這裡讀過初中。」曾經在天驕中學教數學的李老師和教物理的姚老師都證實郭美美曾經就讀天驕19班,就讀時間大約在10年前。兩位老師說,他們對郭美美的印象並不深刻,但成績應該不算太好。他們同時澄清,網上流傳的郭美美就讀貴族中學並不屬實。「天驕不是貴族學校,就是普通中學。」
郭美美的初中同學則透露,郭美美當時家境不算太差,但並不屬於有錢人。她說,郭美美高一沒有念完,就隨母親去了深圳。
南下深圳東門開店
南下深圳的郭登峰,在深圳東門旺角二樓開了一家服裝店。
至今,不少店主還對郭登峰母女有著深刻印象。大家證實,至少在郭登峰離開東門之前,並不能算有錢人。
「她們的店當時是我們這片裝修得最好的,有什麼射燈啊,還有會旋轉的模特,賣韓版服飾。」跟郭登峰服裝店曾經相鄰的店主黃女士一眼就認出了郭登峰的照片,她回憶,郭登峰大約是2007年來這裡開店,但沒有干滿一年就走了。
黃女士說,郭家母女長得都很好看,郭美美身高1.58米左右,瘦瘦的,媽媽比女兒更漂亮,也更有氣質。母女倆都愛扮靚,沒什麼事情,就會在那裡打扮自己。就連服裝店裡的招貼畫,都是她們的照片。「那時候沒覺得她們有錢。打扮都挺普通的。」黃女士說,在她們這裡開店,一年需要十萬元左右,由於鋪子小,裝修一般只需要幾千塊,郭登峰的店面即使是這裡裝修得最好的,但最多也就是1萬多塊錢。
在三樓經營髮廊的老闆娘阿梅(化名)則回憶,當年的郭家母女用錢都很節省,比如做指甲永遠都是10塊錢的,做頭髮則只會挑幾十塊的。「當媽的經常在我這裡做頭髮,但從來就只是做幾十塊,女兒偶爾會過來接頭髮,但也只肯接一點點。」阿梅說,郭登峰偶爾在她那裡染頭髮,總是挑最好的藥水,但卻總是以大家是湖南老鄉為理由,只肯給她50塊,氣得她老公在背地罵過好幾次「小氣鬼」。
阿梅還提到一個細節,當時郭美美還叫郭美玲,她偶爾會帶著一個穿著打扮很像男生的女生跟她一起做頭髮,態度親昵。
認識郭登峰的商販們集體證實,幹了幾個月後,郭登峰突然要轉手自己的鋪子,她給大家的理由是自己要嫁一個老外,準備跟著他一起出國,帶著自己女兒去國外念書。大家並不懷疑郭登峰的說法,因為有一次,她的確帶著一個老外在自己鋪子周邊走了一圈,介紹說是她男朋友。
從此以後,大家跟郭登峰母女失去了聯繫。
但在上個月,郭登峰突然出現在了阿梅面前。她沒化妝,打扮得很隨便。「她沒說自己來這裡幹什麼,就只問我生意好不好。」阿梅說,她隨後問郭登峰最近在哪裡發財,郭登峰說自己和女兒都在北京,目前還不錯。
按照郭登峰曾經的生意夥伴的說法,郭登峰在離開東門時,並不能算是有錢人。但那時,郭登峰已經包裝自己女兒,並自稱是女兒演藝娛樂事業的經紀人,希望她進入娛樂圈。
2008年,郭美美獲得了好樂迪全國KTV新星大賽深圳賽區的冠軍,從此以後,郭美美開始踏進演藝圈。她開始相繼出演電影《激浪青春》女子龍舟隊員、連續劇《美麗會說話》一號女主角邱月,以及一些網路劇的角色等。
她跟後來在微博上偶爾報料的李夢瑤,也大概相識在此時。
此後的一些照片,證明郭美美的生活日漸富裕。
她18歲的生日,在一間大別墅舉行,有主持人還有攝像,生日禮物是卡地亞的藍氣球手錶。「那個手錶是個養藏獒的男人所贈。男人身高不足160厘米。」李夢瑤在微博如此點評郭美美的18歲生日party。
郭美美的第一輛車,那輛紅色minicooper,則被李夢瑤解釋為,是其母郭登峰去澳門賭錢,贏了一大筆錢回來後買給她的。但網友仇子明調查,郭美美的錢應該是她帶了一幫小演員去澳門一趟後,拿到了30萬酬勞,隨後購買的這輛車。
而郭美美參演過的一個劇組負責人回憶,當時郭美美來拍戲時,就顯得家境不錯,有車接送,還帶著保姆。而一個曾經一起跟郭美美泡酒吧的人對郭美美的評價是:「就是一個混圈子的小演員。」
《財經》調查表明,郭美美和母親名下的財產,不足1000萬,浮誇成分居多。比如三輛車中,minicooper已經賣掉,而蘭博基尼則屬於深圳王軍。而本報記者查證的情況是,郭美美所住的現代城房產,還有銀行貸款尚未結清。
商紅會下如何賺錢
6月12日,在網路世界裡貼滿名車、豪宅、奢侈品標籤的郭美美和那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的認證,因涉及若隱若現的錢權利益鏈條,迅速升級成一樁公共事件。
牽出成立已滿十年的商業系統紅十字會(下稱「商紅會」)及其關聯企業。中國紅十字會總會(下稱「紅總會」)亦因此被推至風口浪尖。
雖然商紅會成立十年,並沒有註冊,但由於它跟紅十字會的關係,商紅會實際不乏獲得紅總會授權的項目,這不僅引起多家公司的爭搶,亦促使商紅會內部人士組建了關聯公司。比如中紅博愛資產管理公司(下稱中「紅博愛」)。
中紅博愛的組建,完全是為了「紅十字博愛小站」而生。這是5年前出現於紅總會2006年「53號」紅頭文件上的一個項目,該文件的主題為「中國紅十字會『關於紅十字博愛服務站進社區』的批複」,委託商紅會承辦,並指定一家國企參與。
2007年9月4日和24日,香港上市公司民豐控股(00279.HK)曾公告,民豐控股與王鼎公司成立合營的民豐博愛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主要業務正是在全國推行「紅十字萬站進社區活動」,根據該活動規劃,將在全國初步設立2萬個不同服務站,稱為民豐博愛小站。此次合營的資產管理公司將成為唯一獲得商紅會批准的機構。
2008年8月,民豐控股宣布中止與紅十字會的合作。為了接手「紅十字萬站進社區活動」,王鼎公司又組建了一家公司—中紅博愛資產管理公司。這個公司中,北京聖華傑廣告傳媒有限公司、王鼎公司分別出資3500萬元和1500萬元。根據王鼎創始人、中國商業系統紅十字會副會長王樹民的說法,王鼎當時沒有出資,是聖華傑墊支的。
聖華傑的法人代表王抗美出任中紅博愛法定代表人,並在2008年10月28日代表中紅博愛與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商紅會簽署三方合作協議書,其中代表中國紅十字會總會簽字的是總會賑濟救護部部長王平,商紅會簽字的是秘書長孫蓮。此後,中國博愛股東雖然兩次發生變化,但合同依然是沿用2008年的三方合作協議書。
不得不提到的是,中國人壽也參加了這個項目,以在車體上銷售保險廣告的形式參與合作。
此後,項目開始正式運營,奧運期間在北京做了20多個服務站,在青島等地零散做了40多個。由於投入太大,博愛小站的收益並不盡如人意。但由於其有紅十字總會的授權,不少資金雄厚的公司,對此項目表達出濃厚的興趣。中紅博愛首席執行官翁濤就是其中之一。
翁濤自稱,他是今年春節左右,聽朋友說起這個項目,於是跑去跟商紅會談判。在看了紅十字總會和民政部下發的兩份通知後,翁濤最終決定投資公益性項目博愛服務站。「項目裡面也隱藏著商業價值」,翁濤分析說,服務站類似大巴車廂,每個投入在10萬元左右,打算先在大城市做2000個試行,以後吸引更多投資滾動發展,收益主要來自服務站車體廣告,計劃由中紅博愛及後續投資者共計投資30億元,收益率在10%-15%。
但在翁濤入資中紅博愛公司之前,今年4月,一家名為方圓偉業的公司曾經收購聖華傑在中紅博愛中的70%股份,但其作為中紅博愛的大股東只有幾天時間,溫敏伊代表方圓偉業短暫出任中紅博愛的法定代表人。
據當時參與此談判的人士表示,在商紅會見過幾次溫敏伊。溫敏伊1984年8月生,系湖南漵浦縣人,為郭美美的湖南老鄉。溫的丈夫謝某1965年生,同為湖南人。
同年4月,實際控股人為翁濤和王軍的深圳物華投資有限公司與方圓偉業簽訂收購協議,股權變更後,物華持有中紅博愛60%股份,王鼎仍然持30%股份,據翁濤介紹,剩下10%,物華作為報酬送給了為該宗交易牽線幫忙的朋友楊伊文。
「紅十字總會和商紅會在其中都並不出錢。」翁濤強調說。
一份紅十字總會、商紅會和中紅博愛資產管理有限公司簽署的合作協議書顯示,紅十字總會負責發文、對紅十字博愛服務站項目予以確認,負責通知各省市紅十字會落實項目,支持中紅博愛在服務站開展便民服務,允許使用紅十字會標誌,服務站募集到的款、物,由紅十字會統一支配。三年後如期完成計劃,按照紅十字會統一獎勵辦法給予表彰獎勵。
按照合同要求,商紅會對項目進行全程策劃、組織、實施;負責服務站設置、服務等相關審批手續,負責聯絡社會商業資源,協助中紅博愛為服務站正常運轉提供保障。
協議中並沒有明確提出利益如何分配,翁濤表示,服務站所需設備製作、安裝和所需經費、日常運轉維修費用和工人工資、均由中紅博愛負責,服務站產權和收益自然屬於中紅博愛。
紅十字會遭遇尷尬
各種解釋,並沒有讓商紅會的領導者中國總紅會逃離信任危機。
7月1日,總紅會就發出了聲明,決定邀請審計署對商業系統紅十字會的財務情況進行審計,請中國商業聯合會對其進行調查,在此之前,暫停該紅會的一切業務活動。
但這個決定卻讓他們陷入更多的揣測中。外界有猜測認為紅十字會早知內情,或已從警方獲知消息,只是未對外公開,而是選擇了暫停中國商業系統紅十字會一切活動。
對此,中國紅十字會秘書長王汝鵬頗為委屈,他表示,6月24日紅十字會向警方報案,警方一直沒有向他們通報調查結果。「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久沒有一個結果,網民、媒體天天都有進展,我們紅十字會也是在網上看新聞,但警方卻沒有進展。」
7月3日,中國紅總會註冊微博,連發4條微博,在第四條微博中,中國紅總會挑選了網友比較關心的問題,由王汝鵬進行了回答。
王汝鵬表示,這次因郭美美事件引起的對中國紅十字會的質疑,是某種社會情緒的一次厚積而發。但現在部分網友的情緒有些偏激,對中國紅十字會為中國弱勢群體以及在重大自然災害面前所作的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全盤否定,以偏概全,攻其一點不及其餘,紅十字會感到委屈和痛心。
他同時還說,郭美美事件對紅十字會來說,是壞事,也是好事,壞事在於她引發了公眾對中國紅十字會的誤解和不滿,嚴重損害了紅十字會的形象和聲譽,好事是看到了紅十字會乃至整個紅十字會系統在組織建設、業務開展、資金募集、項目運作等方面還存在的問題和挑戰,需要我們引起高度重視並切實進行研究和整改,以改革創新的精神推進中國紅十字事業的健康發展。
不過,紅總會迄今只有4條的微博,每條都只迎來一片「還錢」的評論和轉發。
炫富女身陷羅生門
翁濤接受採訪時透露,郭美美的男友是中紅博愛投資方物華公司的股東王軍。而郭美美的瑪莎拉蒂為王軍購買。
翁濤說,物華公司總投資為1000萬,王軍通過其太太莫燕飛持股100萬,而他的財務則幫他代持900萬。他同時承認,物華公司只是為了入股中紅博愛成立的一個空殼公司。
按照網路上流傳出的王軍家庭住址,昨日,記者在東海花園找到了他的住宅,房子為複式,查詢該小區價格,大約為4萬元一平米。
目前,裡面正在裝修,只有幾個工人,但對於記者的詢問,他們並不願意多說。附近鄰居表示,他們認識王軍,他和妻子很早就住在這裡。而王軍應該身家不低,因為他除了擁有蘭博基尼外,還有賓士和賓利,另外還有自己的司機。
《深圳晚報》報道,7月4日,該報記者曾經在該住宅巧遇王軍的妻子莫燕飛女士。莫女士承認,她知曉郭美美此人,翁濤的確是丈夫的朋友,自己和他也相識,郭美美炫富的蘭博基尼也的確是她家的。但對於網上傳言郭美美是王軍的女友,莫女士顯得有些慌亂,她說:「我不知道這事,如果是翁濤說的你問他去。」「我根本不了解,是你說了我才知道,現在還沒頭緒,不知道怎麼回答。」
對於郭美美為何將名字改為「紅十字商業總經理」, 翁濤表示,他曾經問過王軍是否許諾過郭美美什麼,但王軍否認,並推測可能是他跟朋友談事情,郭美美聽到了,覺得好玩才改的。翁濤甚至有些怨恨新浪:「如果不給她這個認證,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他說,本來博愛小站已經要開始動工了,但由於郭美美,項目都被暫停了。至少要虧損1000多萬。
戲劇性的轉折發生在7月5日,當天,@郭美美Baby發出一條微博:「網上的各種造謠現在已經影響到我的個人生活,我覺得應該出來澄清一些事情,我也不想大家聽信那些胡亂造謠的話。我男友是1986年的並非網上傳言的那些人,整容女的照片也不是我。希望某些人不要再憑空捏造事情扭曲事實。網友們啊……你們可以不相信我說的,但希望你們別天天對我人身攻擊好嗎?」
而郭美美上述微博發出兩小時後,翁濤發微博回應:「我已注意到郭美美微博的言論。我再次聲明:我不認識郭美美。郭美美是王軍的女友—這個消息是王軍告訴我的。」
隨後陷入羅生門狀態。郭氏母女財富的來源,郭美美和紅總會的關係,一切都又回到原點。
紅十字會一覽表1
A.中國紅十字會總會 中國紅十字會總會有31個省級分會和新疆建設兵團分會、333個地級分會、2860個縣級分會。
B.中國商業系統紅十字會
C.鐵路系統紅十字會
2
商業系統紅十字會下有關聯公司
(1) 王鼎公司創始人王樹民,同時為商紅會副會長王鼎公司高管多為商紅會高管,負責運作商紅會項目,並負擔商紅會的差旅費
(2) 中紅博愛由王鼎公司和物華公司共同出資5000萬所有,經營博愛小站項目,類似分眾傳媒
(3) 北京中謀智國廣告有限公司王樹民為法定代表人 自稱「是中國商業系統紅十字會和全國各省級紅十字會聯合打造的社區直投媒體,每冊均由社區紅十字服務站入戶直投,每期在當地城市發行10萬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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