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物語丨遛狗之交
「
我們對彼此的狀況了解不多,甚至連名字都叫不全,但是深諳對方小狗的所有習性。
」小區門口的花園裡,一高一矮兩位老先生吵起來了,要不是保安攔著,估計能動手。乍一聽好像是因為孫子:「你家大奇多重你不知道嗎,把我們娃娃壓傷了怎麼辦?」
「自家孩子自己不看好了,到處亂跑你怨誰!」「張口就咬,沒教養,你是怎麼教的?」
高個子先生跟我住同一棟樓,他患有甲亢,眼球有點外凸,嗓門脾氣都很大,每天遛一條走路慌裡慌張的吉娃娃犬,不拴繩。吉娃娃主動跑去找矮個子先生牽著的哈士奇玩鬧,開始玩得挺好,兩位主人也互通了各自狗狗的大名,邊聊天邊慈父一般看著狗狗戲耍。他們倆都不是本地人,隨子女過來沒多久,孩子們工作忙,他們人生地不熟,難免寂寞無聊,就養起了小狗,都把狗狗視如己出,買最好的狗糧,最貴的玩具。兩位鏟屎官惺惺相惜,談得很投機。
不料二狗鬧著鬧著,惱了。吉娃娃畢竟身量小,一下子被撲倒在地,脖頸子上還被啃了一口,它虛張聲勢地慘叫起來。高先生心疼了,衝過去搶救,他覺得矮先生態度不積極,涉嫌縱容自家勢大力沉的大奇咬他家柔嫩的娃娃,怒火中燒。矮先生則強調自己一直沒鬆開牽引繩,都是娃娃挑起的事端,家長監護不力。一來二去,話越講越難聽,索性翻臉了,剛剛建立起來的友誼瞬間土崩瓦解,大奇和娃娃在旁邊都看呆了。
我和薇薇也看呆了。其實我和薇薇也是遛狗認識的,但我們的感情就沒那麼脆弱。她家在旁邊的小區。三年前,我家小狗牛牛的左後腿上有一小塊皮膚真菌感染,久治不愈。我擔心傳染,每天等到晚上十一點以後,別家遛狗的差不多都回去了,再帶著牛牛出來,正好跟薇薇遛她家金毛犬噴噴的時間重疊。噴噴已經十幾歲了,相當於耄耋老者,嘴巴上一圈兒白毛,一隻眼睛沒有視力,腿腳也不好使,走得非常慢,人多的時候容易阻路。所以,薇薇也特地晚出來。於是這一老一病兩條狗的主人成了朋友。薇薇養狗比我有經驗,她給牛牛調配了一瓶治療皮膚病的藥膏,連續塗了幾周之後,就神奇地好了。我一直對薇薇心存感激。
我們對彼此的狀況了解不多,甚至連名字都叫不全,但是深諳對方小狗的所有習性。認識還不到兩個月的時候,我突然接到薇薇電話,她說她的家人突然住院了,情況危重,離不開人,拜託我幫她照顧一下噴噴。我義不容辭,輕輕鬆鬆找到薇薇的家,從門口的鞋櫃一角摸出家門鑰匙,主人一樣地穿堂入室。一連五天,我每天晚上去薇薇家給噴噴喂糧喂水,帶下樓遛彎兒,盡職盡責。等薇薇安頓好之後,我就不再去她家了,只是遛狗時經常遇到,在小花園聚一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離開時人和狗都意猶未盡。我們的關係非常親密,但始終對彼此的狀況了解不多。一起遛狗的還有一個大姐,她在地鐵口賣小吃,回家時間也很晚。大姐講話很有氣勢,她養了一條牛大白熊犬,也不愛拴狗繩,還嫌棄我們:「哪能老拴著,你們這不是限制孩子的自由嗎?老拴著你們,你們願意嗎?」她聽說我家牛牛做過去勢手術之後,一把抱住牛牛差點哭出來:「可憐的小寶貝,你媽媽怎麼這麼狠心啊把你給閹了……」我無言以對,只好牽著牛牛躲她遠遠的。算起來我跟大姐認識也有年頭了,始終不能做朋友。
前幾年我在一個寵物論壇上認識了一個江西上饒的朋友。她一直在發帖記錄自家小狗的成長,我默默追了好幾年。我知道她在電信系統工作,老公是警察,起初女兒還是中學生,寫著寫著,就考上大學了。她的帖子文字生動,圖片傳神,人和狗都活潑美好,我總感覺自己也置身其中,跟著他們奔跑戲耍。有一次出差經過上饒,我忍不住對同事說:「我在這邊還有一個朋友呢,我們一起遛過狗!」——說得跟真的一樣,然而她並不認識我。
年紀漸長,想交新朋友越來越難了,不過,只要合得來,怎麼認識的倒是無所謂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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