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馮唐聊《不二》
我是第一個發表馮唐小說的人。1999年春天,我在美國加州的「矽谷」做工程師,為了打發無聊,決定辦一本網上文學雜誌,僅在一幫老同學內部流通。我通過Email給我的幾十位大學同學(他們大部分都在美國讀書或工作)發去徵稿信,反應平平。後來好說歹說,終於開始收到一些稿子,大部分是幾百字的短文,其中可能不乏被我催煩了之後隨便應付出來的東西。但是有一天我的郵箱里忽然收到一篇長達幾萬字的小說,名叫《朱裳》,作者是老同學張海鵬。海鵬是協和醫科大學的博士,本科期間有三年在我校上基礎課,所以雖不同校,卻是同學。我剛讀了這篇小說的開頭幾百字就清醒地意識到:此文將把我鼓搗的這本「雜誌」的質量提升到一個未曾預期的高度。
果然,網刊上線以後,小說《朱裳》大受歡迎。那篇小說也開始在網上流傳,好像還在某海外中文文學網站獲過一個獎,獎金達數百美元。幾年後,我辦雜誌的熱情消退殆盡,那本校友刊物終於停刊。在美國混的老同學們也紛紛結婚生子、各奔東西。海鵬可能是我們當中最早回國的一位,一邊在麥肯錫做商業諮詢,一邊堅持寫東西,寫東西時使用馮唐這個筆名。如今馮唐已是著名作家,出版了《萬物生長》、《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北京,北京》等長篇小說,以及《豬與蝴蝶》、《活著活著就老了》等隨筆集。其中《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正是脫胎於當年的那篇名叫《朱裳》的小說。
這幾年我幾乎每年都和馮唐見面幾次,有時在北京,有時在香港。大概是從一兩年前開始,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馮唐經常停下筷子,若有所思地說:「我想寫一本……黃書。」在所有的文學作品當中我本人最喜歡的就是那些內容或寫法怪異(或曰「帶有探索性」)的純文學小說,所以我的反應是:「好啊,支持!」今年,這本名叫《不二》的長篇小說終於完成。這本書真是一本足夠「黃」的小說,最好的證據就是:此書在中國內地無法出版。
於是在香港出。《不二》於2011年7月由香港的一家出版社出版,到了9月份就已三印。這本腰封上印著「說是淫書,實為奇書」小說被擺放在香港各大書店的顯眼位置,已經成為當地的一本暢銷書。
我決定和馮唐聊聊。聊聊《不二》,聊聊文學,也聊聊黃書。
比目魚:《不二》到目前為止銷量怎麼樣?
馮唐:答應出版社,保守商業秘密,具體銷量不能說。可以說的是,第一,2011年7月出版後,已經是2011年香港小說銷量第一。第二,已經是香港機場多年以來賣得最好的小說。當然,總銷量中80%甚至90%可能是國內讀者買走了,天地圖書灣仔旗艦店的統計是80%以上的讀者是買兩本或者兩本以上。當然,我對自己的希望是做個長銷作家而不是暢銷作家。我逛英文書店,我常常按照作家姓氏的字母順序找我要買的英文書,這些作家往往已經死去多年。我有個妄念,我希望,我死去多年之後,紙質書店不死,也有人這麼在書店裡尋找我。
比目魚:比起基於個人經歷的「北京三部曲」,可以看出《不二》起了很大的變化:故事背景由當代變成古代;情節設置由基於個人經驗變成大部分需要虛構;而敘事手法也從第一人稱變成第三人稱。這種變化對你來說困難嗎?
馮唐:的確,相比「北京三部曲」,《不二》在表面上有四點大變化:由當代到古代,由半自傳到純虛構,由第一人稱到第三人稱,由不重視故事到重視故事。我開始,有過恐懼,寫到三分之一,我就不害怕了:古今不二,虛實不二,人我不二,至於故事,我《不二》後記中最後一句是:「過程中發現,編故事,其實不難,難的還是杯子里的酒和葯和風骨,是否豐腴、溫暖、詭異、精細。」
比目魚:你最早讀的黃色小說是哪一本?什麼時候讀的?
馮唐: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信息閉塞,個人計算機是奢侈品,互聯網幾乎摸不到,到北圖等大圖書館看古代禁毀書目需要單位介紹信。具體最早讀的黃色小說是哪本,很難定義,記得三個事兒。第一個,上小學的時候,買到全本影印的馮夢龍編輯的小說集《三言》以及民歌集《掛枝兒》,裡面一些片段完全可以定義為黃了。第二個,上大學的時候,某個大師兄送了我十七頁A4紙的列印稿,匯總了人民文學社公開發行版《金瓶梅》刪除的所有文字,大概小一萬字。第三個,也是大學,英文外教送我一本《肉蒲團》的英文翻譯本,翻譯得真好。
比目魚:你對中國古代的色情小說怎麼看?喜歡的有哪些?
馮唐:總體非常差,三個字概括:假、丑、惡,充滿對人性的漠視、無聊的說教、可笑的健康理論。喜歡的有:《金瓶梅》,因為有難得的世情真實。《肉蒲團》的局部,因為有《十日談》般的低俗快樂。
比目魚:西方的呢?
馮唐:喜歡Henry Miller,大師。《Under the Roof of Paris 》,《Tropic of Cancer》。喜歡Vladimir Nabokov《Lolita》。曾經喜歡過 D.H.Lawrence的《Lady Chatterley"s Lover》,現在覺得有些「端著」,類似讀離騷中寫得差的一些篇章。
比目魚:我一直都沒搞清所謂「色情小說」和「情色小說」的區別。你是怎麼理解的?
馮唐:我一直覺得這是同義詞。因為一本小說號稱「色情小說」,就不能出版,所以出版商就發明出「情色小說「,於是可以順利出版了。
比目魚:色情小說也有高下之分。屬於「類型小說」的那種大概只是為了提供生理刺激,但是很多色情小說被認為是「嚴肅文學」或者「純文學」作品。你覺得好的色情文學有什麼樣的文學價值?
馮唐:如果讀者只追求生理刺激,完全不應該用讀小說的方式,完全可以去看A片或者找真人。所以,如果作者只想給讀者生理刺激,也就別懷抱「不朽」的理想了。好的色情文學很難,這裡,還得引用《不二》的後記:「寫黃書不易。寫得不臟,和吃飯、喝水、曬太陽、睡午覺一樣簡單美好,更難。這個《不二》是按這個要求做的一個嘗試……小時候壯烈裝屄成長時,常看文藝片,驚詫於人類頭腦的變態程度,也常看毛片,聽說自摸嚴重危害健康而惶恐終日。總想,為什麼暴風雨不能來得更猛烈些呢?為什麼美好的文藝片和美好的毛片不能摻在一起?這樣,會不會給人們一個關於美好生活的全貌?具體操作時,才發現,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靈肉過渡的彆扭程度,遠遠大於清醒和入睡,稍稍小於生與死。」好的色情文學很重要,它或許不是通向至真至善的唯一途徑,但是至少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途徑。
比目魚: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有寫一部「黃書」的衝動的?
馮唐:這個書的原始動機有三個。
第一,我一直有一個寫本黃書的夢想。小二十年前,在醫學院,我們有一個管宿舍的老大爺,老管我借武俠小說看,我當時有很多武俠小說。做為回報,大爺也會借給我一些小黃書,比如說《玫瑰夢》、《曼娜回憶錄》啊。老大爺說,你老臭牛屄,你什麼時候也寫本黃的,讓我讀著爽,你就牛屄了。我說,行啊,長大了,我試試。
第二,我寫完半自傳的《北京三部曲》之後,就在想,下面寫什麼。我覺得小說不要說教,應該通過一些有特徵意義的、具體的人和片段來告訴大家你理解的世界。我個人認為,一個好小說除了文字之外,一定改變人的人生觀和世界觀。於是我想,就去寫歷史吧,我歷史也讀得蠻多的。「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就想反著來吧,我就寫「怪力亂神」,凸顯一些我認為中國人應該知道的而不敢談的真相。「怪力亂神」,先寫「亂神」,引用《不二》的後記:「眼看快四十歲了,現在不寫,再過幾年,心賊僵死,喝粥漏米,見姑娘只想摸摸小手,人世間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十萬字了。現代醫學看得仔細,男人也有絕經期,『老驥明知桑榆晚,不用揚鞭自奮蹄。』」
第三,我在努力的寫我自己的第二本書。我覺得作家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一本書作家,絕大多數作家都是這種。然後是兩本書作家,偶爾極個別你可以看到三本書作家。我十七歲寫了第一個長篇,之後停了十年,,到二十八九歲才開始寫《萬物生長》,基本就是隔了小十年,然後我就想,這本《萬物生長》如果失敗,我就相當於才盡了,我就不寫青春小說了。三十八、九歲的時候,我想努力再試一把,寫這個《不二》,把自己寫幹了算,不成的話就可以忘掉寫作這個事兒,該幹嘛幹嘛去了。
比目魚:顯然你並不打算寫一本「類型小說」式的黃書,你寫《不二》時你想完成什麼樣的突破?
馮唐:我寫《不二》,有三個簡單的目的,第一:希望在過程中自我治療好過早到來的中年危機和抑鬱症。第二:探索漢語的表達極限。第三:探索色情的真相,就色情而言,超越《肉蒲團》和《金瓶梅》。五百年後,提及中文色情小說,大家會說:「肉、金、不二。」
比目魚:有一種作家是動筆前已經設計好小說的整體構架,另一種人事先不知道故事如何發展,但先寫起來,一邊寫一邊構思。你大致屬於哪一類?
馮唐:我的方式是:先有第一句,一個場景,一個困惑我的場景。再有故事線,一個兩萬字左右的短篇小說版《不二》,故事情節和人物性格和起承轉合都在了。第三,擠時間,把這個短篇小說版擴充成長篇小說版《不二》。每次提筆,從頭看一遍,邊看邊改,然後接著擴下一章,擴寫的過程,每每有自己寫故事線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的驚喜。寫到最後一章,合上電腦,從此除了錯別字和史實錯誤,一個字不改。我喜歡並尊重這種現場感。
比目魚:能不能講講《不二》這個故事最初從構思到成型的過程?
馮唐:明月今日,流水前身,懷胎十月,瓜熟蒂落。
比目魚:據我所知你好像是在工作間隙抽時間寫這本小說的。如果條件允許,你是不是更願意定下心來「全職」地寫一本小說?
馮唐:我的生活和寫作邏輯是:我經歷,我理解,我表達。至少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每天通過「親嘗」獲得一手信息,非常重要,還覺得天天拍案驚奇,所以我沒有時間表「全職」寫作。現在的問題是,在經歷和理解上花的時間太多,留給表達的時間太少。爭取五年之後,好好調調配比,能有時間充分表達。
比目魚:真正在鍵盤上敲字時一般是什麼狀態?是需要完全的清靜、大腦的完全清醒,還是有時需要一些咖啡因、酒精或者音樂的刺激?
馮唐:我用筆記本電腦寫作,對於外界環境沒有任何特別要求,有時間就寫,不挑剔。寫的時候,有茶就好。寫high了,也會喝些小酒。
比目魚:讀這本小說的時候,我一直感覺真正的主角好像是玄機這個女性。中國古代色情小說是不是大部分是透過男性視角寫的?作為男性作家,你寫女性的性心理、性行為會不會感覺有一定的障礙?
馮唐:《不二》的主角的確是玄機。女性視角更陌生,所以更挑戰,更令我興奮,更自由。
比目魚:記得很多年前我看到過一次拉里金(Larry King)對色情雜誌《Hustler》主編拉里弗林特(Larry Flynt)的電視訪談,拉里金問弗林特:男人和女人對於色情的反應有何不同?弗林特答:男人因聲色性慾勃發,女人因浪漫春情撩動。你同意這種說法嗎?
馮唐:男人和女人的確有差異。對於性,男人更多像吃根甘蔗,女人更多想是懷念心底里那座遙遠的春山。
比目魚:有很多東西是因為被視為禁忌才更讓人蠢蠢欲動的,色情作品大概也屬於此類。我估計在傳統的色情作品中「偷情」的情節大概占很大的比例。但《不二》有一個讓我非常吃驚的地方:小說中幾乎所有人物都視性事如飲食,大大方方地談、大大方方地干,沒有絲毫的遮遮掩掩、不好意思,更不用說罪惡感了。我想問你:這種狀態主要來自於你的想像(或設計),還是說這是你對於某種真實狀態(比如唐代人的開放風尚)的力求客觀的描述?
馮唐:根據我的史料佔有,初唐的風起的確接近《不二》中描述的開放風尚,但是不排除《不二》中有相當的誇飾成分。比如,在敦煌看到唐人小楷寫的《佛說大葯善巧方便經》,裡面輕鬆大方地描述了通姦、偷情等等情節。
比目魚:可能就是因為沒有遮遮掩掩和禁忌感,雖然《不二》中有大量的極其「赤裸裸」的性描寫,但這些場面描寫感覺並不「臟」,有時反倒有一種很「雅」的感覺,甚至還有幽默感。如果說一部純「色情」小說的主要(或者說唯一)目的就是撩撥情慾,那麼你這種寫法絕對是和這種功效背道而馳的。
馮唐:我認為,純文學色情小說的目的不是撩撥情慾,而是探索情慾的真相。我寫著寫著,腦子裡想到一個疑問和一個詞:疑問是「怎麼寫著寫著又寫成了情書」,一個詞是「至純至凈」。
比目魚:再來聊聊這本小說的語言。我覺得語言一直是你寫小說的一件利器。你是那種可以通過文字製造出古雅、經典和厚重效果的人,比如《不二》開頭一章的景物描寫,凝重、大氣、極其「純文學」。可是,再往下讀,我感覺你似乎開始故意地「自我消解」——你開始加入很多可以被稱為「輕浮」的語言,比如和尚弘忍對玄機說:「你這也叫寸絲不掛?吹牛屄啊?你母親貴姓啊?沒會走先學跑,山上風大,長安多貓,別瞎雞巴叫了。」為什麼要製造這種風格上的強烈對比(甚至可以說是某種程度上的互不協調)?
馮唐:我喜歡混搭,這種混搭似乎從來沒人做到過,上天下地,大俗大雅。這種文字的混搭,也是為了從形式上表示:性也可以和吃飯、喝水、曬太陽、睡午覺一樣簡單美好。
比目魚:我估計在當代中國作家裡你應該屬於讀古書讀得最多的幾個。除了知識方面的積累,你覺得讀古文對寫小說在語言方面有幫助嗎?
馮唐:絕對有幫助,特別是在用字精當和聲調鏗鏘這兩件事兒上。不能妄自菲薄,在過去兩千五百年,我們的祖先為漢語之美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比目魚:讀外文小說呢?
馮唐:絕對有幫助,特別是在布局周正和視角狠毒這兩件事兒上。不能不謙虛,整體水平,中文小說和外文小說不在一個數量級上。
比目魚:說到文字水平,你覺得當代華文作家和魯迅、張愛玲他們那批人相比是有進步還是比不上?
馮唐:個案不算,作為整體,我覺得當代中文作家不如魯迅、張愛玲他們那批人。五四那批,有私塾灌出來的古文功底,有洋學堂教出來的西文功底,這些,當代中文作家基本都沒有。他們的問題是那時的現代漢語還在形成過程中,作為整體,他們的漢語有些一點夾生。但是,也不能厚古薄今,個別當代中文作家基於他們自身的文字般若,對漢語的發展做出了艱苦的努力,比如王朔、阿城和格非。
比目魚:你覺得港台作家和大陸作家相比,在文字的整體水平上孰優孰劣?或者說水平相當?
馮唐:我讀得不夠多,資料佔有有限,沒有發言權。
比目魚:你認為你自己屬於現實主義作家嗎?
馮唐:是。
比目魚:在我看來《不二》在文字風格上屬於「繁複」的,但在結構上卻很十分「簡約」,情節上有大量的留白,故事經常從一個場景迅速地切換到另一個場景,這本書的篇幅也不算長,換個人可能會至少寫二十萬字。
馮唐:或許是我學醫的時候顯微鏡用多了,我喜歡這種場景感以及場景的切換感。整體盡量簡單,細節盡量複雜。其實,整體結構線索也有安排,禪宗的衣缽傳遞、玄機尋找終極性愛和佛法、不二印證真我等等都是貫穿全文的線索。
比目魚:在《不二》的構思過程中你是先有情節還是先有人物?還記得最先確定的是哪個(或那幾個)人物嗎?
馮唐:先確定了小說第一句描述的場景:尼姑玄機問禪宗第五代祖師弘忍:「你想看我的裸體嗎?」然後確定了三個人物:玄機、弘忍、不二。再然後,有萬物。
比目魚:我聽到過一種對《不二》的批評,說書中人物面目模糊,好像所有的人都是同一個人,說話方式也差不多。
馮唐:就像一個企業有企業文化,一個學校有校風,初唐的長安和寺廟裡的人物,多少會有些共同的風骨。
比目魚:《不二》是一本「黃書」,但這本書挑戰禁忌的地方不僅僅是內容上的情色。你說過「這本書的流傳很可能讓我多了一種精神和世俗摻雜的死法:被沒參透的佛教徒打死」。現在這本書出版了,有沒有遇到這種麻煩?
馮唐:到現在,還活著。微博上有人送我一個稱號:「末法惡魔」。被詛咒的原話是:「末法惡魔已現出原形,魔子魔孫飛蠅彙集,傳播者即魔。惡魔罪孽深重,終將入地獄。」
比目魚:《不二》涉及不少禪宗的東西。你自己對禪宗怎麼看?
馮唐:我對禪的理解,詳見《不二》全文。這裡補充兩點禪外的話。第一,宗教很少免俗。有很多人把宗教看得很神聖,可是如果你好好看歷史,其實宗教是很世俗的,比如說有很多和尚會以認識多少權貴、有多少信徒為榮。這些和尚想形成一個正向循環,比方說我的廟大,我道行深,這樣就會有很多人來,這些人裡面如果有權貴,我認識一些權貴,廟就更大,似乎我的道行就越深等等。其實要是說這些和尚的佛理懂得有多深,不一定,他們市場營銷做得好,倒是真的。第二,禪是一種訓練。所有大道理我花半天時間能講明白,但你能不能做到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兒。比如說我要你善良、勤奮、大度,你可能都認可,但做起來可能就是不行。佛教可能會說,其實本身沒有太大差別,像「不二」的意思即是歸根到底就是不應該有任何差別之心,比如說所謂的境遇好壞、長壽還是早夭、長得好看還是不好看,實際上是沒區別的。
比目魚:你對《不二》的滿意程度如何?
馮唐:我基本滿意,目的達到。
比目魚:下本書應該可以在內地出版吧?估計什麼時候寫完?
馮唐:下一部是《安陽》。涉及巫醫,涉及毒品,涉及社會形態的產生,估計又不能在內地出版,至少未刪節版不可能在內地出版。我希望在2014年前寫完。內地出版不是我第一目的。十年前,出版《萬物生長》的過程中,我就意識到,不能和審查系統鬥爭,我放棄。我不是怕鬥爭,是怕在鬥爭中妥協,得了自我審查的癌症。對於一個作家,最可怕的不是審查制度,最可怕的是自我審查。一個作家一旦自我審查,他就註定被時間打敗。哪怕被被沒參透的佛教徒打死,哪怕什麼地方都出不了,我要寫作時候的絕對自由。
比目魚:我記得你提到過要寫一部《垂楊柳》。那本書準備什麼時候動筆?
馮唐:我寫完《安陽》之後,我老媽仙去之前。我希望老天在這兩件事兒之間,給我留出足夠的時間和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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