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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己的學拳經歷論技擊

本文作者李榮玉

武談編輯,李榮玉老師最近有一系列關於技擊的講話,此篇為其一。我在逐步整理中,覺得把這些文章做一個系列很有意義,有一些資料性的內容,容日後有空再和您探討。

整理者謹啟

我講了很多遍了,中國武術練的是技擊,不是拳擊,不是散打。現在中國練武術的人,認為散打是武術,我認為它不是,它就叫散打。散打是八十年代以後才出現,以前中國沒有散打,八十年代國家有一些人認為,武術得練打,不練打不行。以前的武術是不講打的。我從我的學拳經歷講講。

我從 58年開始跟我父親學形意拳,後來父親給我介紹了一些當時武術名家,我在北京見過不少形意拳、八卦掌、通背、太極、少林的武術名家,這些老師是當時北京武術圈頂尖級的人物,放在全國也是頂尖級的人物。那個時間中國武術是不講打的,只有大成拳和意拳講打。

我第一個老師就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李星階的學生。我老家在定興縣,和李星階有姻親。李星階兄弟三人被稱為「定興三李」,輔佐師傅李存義興辦「天津中華武士會」。

我的第二個老師是尚雲祥的掌門弟子陳子江,陳子江在當時北京市的形意拳來講,也是佼佼者。

我的第三個老師是朱雲行,朱雲行是朱國福的侄子,朱國福在國考的時候拿過第一名,也是最早在國術館教授拳擊的第一人,被稱作「中國拳擊之父」「中國搏擊之父」,朱雲行與其兄朱雲通在形意拳界有「北京二朱」之稱,一起創辦「中華武術社」。

我的下一老師宋志平是練少林拳,是北京市武術學校組建人之一,他的學生,有一個就是吳彬。我是在三四年級的時候跟他學少林拳,我不是什剎海體校的學生,他家開的是東華門武術社,我在他家跟著學。當時他在家裡教的學生分ABC組,就是一組二組三組。一組是最好的,我們一組裡有經本愚,還有楊增寶,還有他的兒子叫宋小寶,還有一個比我小的女的叫趙志雲,還有一個男的叫小胖子,都比我小,其他的人都是二十歲左右。還有個師姐,戴眼鏡兒,練得不錯,我說這個階段都是「文革」前,都是四年級以前。

我六歲就開始練,七歲上一年級,我一直練到四年級。到五年級就不練了,我五年級開始專攻中國象棋。當時我的象棋的老師是謝小然。謝小然在象棋界號稱是「南楊北謝」,南方是楊光林,北方謝小然。我的老師認為我的象棋很有發展,我就改練中國象棋,就不練武術了,當時我自己認為這武術練不明白。

我從六歲開始的,雖然遇到的都是名師,經他們點撥指導,我認為我不懂武術,那時候根本就練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武術是怎麼回事。因為我們家有老拳譜,形意拳拳譜有薛顛的,還有一本兒據我父親說是李存義的手抄本,還有少林拳譜,長拳類的拳譜,我也見過,跟形意拳的拳譜是一樣的。這是我親眼所見,都是手抄本。我跟著武術老師學,我就看拳譜,覺得他們這樣的練拳跟拳譜不是一回事兒。所以我就不學了,改練中國象棋。

1966年「文化大革命」,象棋當時被認為是「四舊」,不讓下了。我從那以後就不下棋了,從1967年又開始練拳,跟朱雲行練習形意拳。可能練了有半年一年,形意拳又放棄了,因為還是不明白,後來我又練舞蹈。這期間我跟常振芳學了查拳,他是體育學院的教授,曾被馮玉祥聘為武術教官,任北京武協副主席。

剛才我說學拳的經歷,是想說我跟這麼多武術大家學過拳,他們都不講打。1980年以前中國武術不講打的,除了大成拳。我開始練大成拳就是因為大成拳講打。我從六歲開始就認為練武術就得打,不打就不是武術,我就一直那麼認為。我聽說大成拳打得非常好,所以從1974年開始練大成拳,我練大成拳的老師在我的書里寫了。

我練習大成拳期間,還跟其他拳派進行了交流。當時大家都說北京練太極拳的最好的是劉晚蒼,第二個是王培生,第三個是馮志強。我接觸交流兩個,劉晚蒼和馮志強,我沒有跟王培生交流。他們也不講打,他們跟我以前的老師一樣,都在探討怎麼練,太極拳應該怎麼練。我以前的形意拳老師,包括我父親,宋志平、常振芳,他們都是在探討怎麼練,都沒有去想打。

當時我認為他們不對,我覺得他們都有錯誤,有方向性的問題,我認為大成拳和意拳的方向是對的,所以我練了六年意拳。我跟著老師學了六年,我在書里寫了。我也可以這麼講,我得到姚宗勛先生、王選傑先生和崔有成先生的指導,他們都認為我練得很好。即使我和這些意拳高手在一起學習,我也沒有搞明白拳譜上的問題,直到我遇到了常志朗先生。

我有很多問題,就是你們練功中提出的問題,我跟常先生提出來,結果常先生的解答讓我非常滿意。他給我解答的,也就是現在我給你們解答的東西。常先生跟我說的很短,就是我一問他一答,但是我就明白了。

我通過跟常先生談話兩個小時,我問他答,然後我就確定了我終身的老師就是常志朗,我認為我終於碰到明白人,我堅信不管常志朗跟誰學的,他肯定是跟高人學的,東西太高了。咱們知道常先生只有一個老師,就是王薌齋,他是一張白紙,他自己也說:我只有一個老師,就是王薌齋,沒跟別人學過。

其實常先生在跟王薌齋之前還跟姚宗勛學過,他是先拜的王薌齋,是王薌齋把他推到姚先生那的,學過一段兒,後來王薌齋又把他拉回來了。常先生那時候還不願意跟王薌齋學,願意跟姚先生學,因為他也認為應該打,他當時年輕,好動,姚先生老帶著他練打,跟著姚先生痛快,跟著王先生不痛快,王薌齋老讓他站樁。後來,王先生苦口婆心地跟他說站樁,在我的書里有詳細的描述,常先生後來明白了,就跟王薌齋練站樁。

我跟常先生學了八年,我們倆接觸是九年,中間有一段我沒學,在當車間主任以後沒有時間,斷了一年。這九年當中,他只教我站樁。原來我認為大成拳有幾個步驟,先站樁,然後試力、摩擦步、試聲,最後推手斷手等,就是外面教的那些有一套流程。

常先生只教我站樁,當時我有時間,一天要練個三個小時應該沒問題。常先生教我站樁讓站兩個鐘頭。我每天站倆鐘頭,然後剩下的時間再練別的試力、發力、摩擦步等。我跟他學了八年,終於弄明白,實際上大成拳就是站樁,別的什麼都沒有。

他在教我期間老說,當年王薌齋是怎麼教他的,他再怎麼教我,這種口傳心授的教法讓我更了解王薌齋,雖然我沒見過王薌齋,通過常志朗,我明白了王薌齋的拳學思想,明白了王薌齋,這是我跟別人練拳是沒有得到的。我的其他老師,不管姚宗勛、崔有成、王選傑,他們都沒說過王薌齋怎麼教他的。他們都說不要學王薌齋,說王薌齋的東西太高,一個人有一個人特點,咱們要發揮自身的特點。我想也對,因為我學象棋、學舞蹈都是這樣,要把自己的優點發揮表達出來,不一定非得學師傅。但是跟常先生接觸以後才感覺到,不是那樣。我現在覺得中國象棋沒有失傳,中國象棋是在不斷地進步,一代更比一代強。但我是說「文革」之前,現在是一代不如一代,舞蹈也是。他們跟中國武術不是一回事兒。

王薌齋教常志朗時,就說中國武術失傳了。我跟常先生學這麼多年,也深深感到他們說得對,中國武術確實是沒有了。這是王薌齋的觀點,王薌齋說中國武術失傳不是在當代,是從明末清初開始,到了清末的時候,也就到了王薌齋那個年代,基本就失傳了。王薌齋說他自己趕上個尾巴,但是他還見過中國武術。王薌齋的意思跟他學的很多弟子們都沒見過中國武術。

當時王薌齋教的徒弟裡邊兒很多都是打鬥高手,像張恩桐、趙道新、卜恩富、李永宗、姚宗勛等等,王薌齋認為他們沒見過真正的中國武術。為什麼他們能打敗當時所謂的一些武術家呢? 因為中國沒有真正的武術家了,王薌齋說如果尚雲祥在的話,他的這些弟子們拿什麼打尚雲祥,掄拳頭這種東西打不了真正的武術家。還有姚先生跟常先生討論過到多大歲數還能打,姚先生說到了四十歲就打不了了,姚先生很佩服王先生,他認為王薌齋五十多歲還很棒。

他親口跟常先生說,剛認識王薌齋的時候,他不服,王薌齋四腳蹬了他四個跟頭,這四個跟頭還不是說一個方向,東南西北各一個,王薌齋說,今天我讓你先拜一個四方,就是四跟頭四個方向。那年頭,姚先生在北京也是赫赫有名的,外號「鎮天橋」,在北京當時的高人都在天橋那兒待著,但是打鬥水平距離王薌齋差很多。

可是王薌齋一直認為自己不會打,他既沒打法也沒有招兒,就是不期然而然,莫知至而至,就是你要打我,我就讓你趴下,什麼招都不會。我記得有一特清楚的鏡頭,我在常先生那兒跟他練站樁,常先生抽著煙,抽了一口,吐著煙圈兒,晃著腦袋,閉著眼睛告訴我,其實王薌齋什麼都不會,他就是有功夫,直拳都不會,這直拳還是我教的。有一次我跟他說拳擊的直擺勾,王先生說沒見過。後來常志朗做了一個直拳,王先生跟著做了下,常先生差點笑了,王先生出拳弓著腕子往前杵,常志朗又給王薌齋做了示範,王薌齋也學不像,甭說散打,他什麼也不會,他就是會站樁,有功夫。

再說卜恩富,他是全國摔跤、拳擊冠軍,為國家培養了很多拳擊摔跤高手。他跟常先生說過,練武術的,全中國只服一個,就是王薌齋。

還有趙道新,趙道新也參加過國考,那也是高手,跟王薌齋動過手,被一腳蹬一跟頭。

張恩桐也是高人,他就特佩服王薌齋,他跟王薌齋學是有條件的。張恩桐在國考的時候,有希望拿冠軍,他碰上後來拿全國冠軍這個人,這人是王薌齋一個師侄,王薌齋愛惜兩個人,怕他們勢均力敵,高手相爭都受傷,反而都被淘汰,就找張恩桐,勸他退出。張恩桐提出跟王薌齋學,王薌齋就這麼收的張恩桐。

這些人在當年有拳擊摔跤高手,有家學淵源的武林高手,他們都服王薌齋,跟王薌齋學大成拳,他們跟王薌齋差距很大,王薌齋別的不會,就是功夫好。(侯志強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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