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第12回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

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一等一的好看，登峰造極的好玩，它是最好的中國故事。

在《紅樓夢》的第十一回，寫到了兩件同時發生的事情，是兩個年輕人都在走向死亡的事情，那就是秦可卿之死和賈瑞之死。一個是暗寫，一個是明寫。明寫就是寫賈瑞向鳳姐調情，最後執迷不悟被害死。暗寫是秦可卿表面上似乎是生病，實際生的是心病，最後導致上吊的過程。兩件事情都有共同的背景，就是賈府的道德敗壞。兩件事情都牽扯到同一個人，那就是秦可卿的密友、和賈瑞調情的對象王熙鳳。

聽眾朋友們看到這個故事，可能很少想一想，這些當事人多大年紀呀！這三個人不過二十歲，鳳姐兒可能稍大一點，二十齣頭吧。如此年輕的三個人，怎麼都在干這個呢？青春不是最可貴的嗎，怎麼都拿著青春如此的浪費呢？我們現在很難理解，而曹雪芹就把這個賈府裡面年輕人怎麼樣走向滅亡，給我們寫出來了。

王熙鳳誘惑賈瑞

賈瑞在菊花盛開的時候想勾搭王熙鳳，找了好多遍，一直過了冬至，還沒有見到。終於在過了冬至之後，再來拜見，王熙鳳這次在家了。而在之前，王熙鳳告訴平兒，這個賈瑞為什麼一個勁的來找我。平兒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平兒很氣憤，說這叫「癩蛤膜想吃天鵝肉」，得叫他不得好死。平兒為什麼要這樣說呢？一方面是她很氣憤，賈瑞太不知道輕重了；另一方面她很知道鳳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說不得好死，幾乎就預言了鳳姐將要怎麼樣叫賈瑞付出代價。

賈瑞來了，鳳姐急命快請進來。這個話肯定賈瑞就聽見了，呦，她這麼盼望我呀，心裏面喜出望外，急忙進來，見了鳳姐滿面陪笑，連連問好，可見到自己的夢中情人了。他是真心真意的喜歡王熙鳳，而鳳姐假意殷勤。到鳳姐這來的人，一般都得站著，說完、辦完事走吧。讓茶讓坐，這就說明她很在乎來的這個人。

這賈瑞一看，鳳姐的打扮，亦發酥倒。曹雪芹經常用一些簡單的字，但寫得非常的形象。「酥倒」，是什麼形容詞呢？就是一個人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或者是看到自己偶然碰到的一個漂亮的沒法治的人，靈魂出竅，骨頭都軟了，就酥倒了。在《紅樓夢》裡面賈瑞看到王熙鳳的家常打扮「酥倒」，因為他上一次看到王熙鳳，是做客的時候，外出的正裝，現在看到的是家常的打扮，他就更容易想三想四了，也就酥倒了。後面《紅樓夢》還要寫到，我們的阿獃薛蟠，他看到林黛玉，他也酥倒了。

酥倒了之後，就乜斜著眼問，二哥哥怎麼還不回來？想來調戲嫂子，當然就得問問哥哥在不在家。而鳳姐故意說，不知什麼緣故。賈瑞就說，別是路上有人絆住了腳，捨不得回來，也未可知。他先以言語來挑逗鳳姐，鳳姐接的就更好。鳳姐說，男人家見一個愛一個也是有的。賈瑞就說，嫂子這話說錯了，我就不是這個樣。鳳姐就假意的進一步引他上鉤，像你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呢，十個也挑不出來一個來。給賈瑞灌上迷魂湯了，賈瑞還不得喝醉了。賈瑞一聽，喜得是抓耳搔腮，嫂子你天天也悶的慌。鳳姐兒說正是呢，只盼著有個人來說話解解悶兒，這個陷阱越來越深了。賈瑞就說，我天天閑著，天天過來替嫂子解解悶，好不好？鳳姐又笑了，你哄我呢，你哪裡肯往我這裡來。

我看到這個地方，我簡直渾身起雞皮疙瘩。王熙鳳是個什麼人？高貴的璉二奶奶。賈瑞是個什麼人，貧窮的、沒有地位的本家。王熙鳳怎麼會說賈瑞要來是哄自己呢？這不是故意的引他上鉤嗎？一句話一個陷阱，每一句話都是甜言蜜語，每一句話都叫本來就迷戀王熙鳳的人想入非非。

賈瑞就趕快說，我在嫂子跟前若有一句謊話，天打雷劈，我只是平常聽說嫂子很厲害，把我嚇住了。現在看見嫂子是這麼一個有說有笑、疼人的人，我怎麼不來，我死了都要來。死了都得來，他自己給他自己預言了，上鉤了。鳳姐還要把這個魚釣得更穩一點，笑道，果然你是個明白人，比賈蓉兩個強遠了，我看他那樣清秀，只當他們心裡明白，誰知道竟是兩個糊塗蟲，一點兒不知人心。

王熙鳳故意說賈瑞是個明白人，不像賈蓉、賈薔這兩個不懂得女人心的糊塗蟲。她就在暗示賈瑞，我很想搞點風花雪月的活動，就是一直沒有人接招，現在幸虧您瑞大爺您很懂事，你很在行。這一段看得真是叫人不寒而慄，這是一段不是為了愛情的調情活動。

賈瑞聽了以後，這就越發的腦袋昏了。往前湊了湊，覷著眼看鳳姐戴的荷包，又問她戴什麼戒指，他已經想動手動腳了。而王熙鳳悄悄地說，放尊重點，別叫丫頭們看了笑話。什麼意思呢？我不是不想叫你動手動腳，我只是怕丫頭看見。

王熙鳳甜言蜜語、打情罵俏，像小鳥依人。賈瑞就徹底地掉進了這個插滿了利劍的溫柔鄉。王熙鳳想幹嘛？王熙鳳想教訓賈瑞。一個窮苦的本家，竟然想榮國府管家奶奶的好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平兒說的不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賈瑞調戲，就傷害了以鳳凰自居的璉二奶奶的自尊心，得狠狠地教訓他。

賈瑞穿堂挨凍

賈瑞就被王熙鳳約會到西邊的穿堂。請聽眾朋友們注意，這個地點，還有這個約會的時間。約會的地點是個穿堂兒，穿堂風嘛，這是個最冷的地方。而當時的季節是冬至之後，冬至之後就是數九，天氣最冷。半夜三更把賈瑞約到西邊的穿堂兒，而且告訴賈瑞，你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廝放了假，兩邊門一關，再沒有別人了。似乎是有了一個很穩妥的幽會的地點，這是王熙鳳要教訓他。

約會約會，王熙鳳約而不會。賈瑞在臘月刺骨的過堂寒風當中給凍了一夜。凍了一夜，好不容易盼到早上，因為他一進去，兩邊的門全關了，出不來了，就只能夠眼睜睜的盼著天亮了。臘月夜又長，朔風凜凜，這一夜幾乎沒把他凍死。好容易盼到早晨，有個老婆子來開門，他就趕快溜出去了。

他回家，他祖父在那裡等著他呢。賈瑞是個什麼樣的身世？從小父母雙亡，祖父對他給予很大的期望，教訓很嚴，不許他多走一步，就怕他在外面喝酒賭錢，誤了學業。這一次賈瑞一晚上沒回來，把他爺爺差點給氣死。你上哪裡去了，賈瑞就撒謊，我到舅舅家去了，天黑留我住了一夜。賈代儒就說，你從來出門都得稟告我，怎麼昨天私自就出去了？就這件事就得打你，何況你說謊。看來這個爺爺已經派人到親戚家找過賈瑞，知道他沒到舅舅家去。打了三四十板子，不叫賈瑞吃飯，跪在院子裡面讀文章，要補出十天的功課。賈瑞已經凍了一夜了，饑寒交迫，又不讓吃飯，又挨了一頓板子，餓著肚子，在寒風地裡面讀文章。

鳳姐設計教訓賈瑞

聽眾朋友們想一想，這小夥子可憐不可憐。但是他迷戀鳳姐兒的心一點兒也不改，他還跑回去再找鳳姐。得了空又來看璉二嫂。鳳姐就故意說，我約會你，你怎麼不去？賈瑞就想，可能是陰差陽錯，弄錯地方了。就賭咒發誓，我確實去了。鳳姐看他自投羅網，就少不得再尋別計令其知改。

看來王熙鳳並不是一開始就要把他害死，而是想教訓賈瑞，叫他知過改過。凍了他一次，他還不改，那就得再想個計策，再教訓教訓他。這樣鳳姐周圍更多的無聊人士就參加到鳳姐這個遊戲當中來了。上一次參加的，無非就是平兒啦、豐兒啦，不過就是等著賈瑞進去穿堂兒，把門兒關上，去凍他。但是再冷的寒風也凍不滅賈瑞的賊心啊！繼續死纏硬磨找鳳姐。鳳姐兒就點兵派將，設下圈套。

《紅樓夢》是人情小說，但是有的地方還很像《三國演義》那些諸侯對陣，要點兵派將。鳳姐是個元帥，升帳點兵，兩個哼哈二將是急先鋒，賈蓉、賈薔，平兒、豐兒就是搬運糧萆的。這一段描寫只要看過《紅樓夢》的就不會忘記，因為這一段描寫多少帶一點色情的味道，但是點到為止。

他寫的是，賈瑞又按照鳳姐指定的地點去約會了，在那裡等著等著，就像是飢鼠一樣，就像餓極了的小老鼠一樣，盼著王熙鳳來。他到的是什麼地方呢？王熙鳳說，你在我這房後小過道子的那間空屋等我，可別莽撞了。賈瑞當時的回答是「我一定來，我一定來，死也要來」。又是一句話「死也要來」。

賈瑞等著他祖父睡了覺，到了那個夾道房子裡邊等著。等的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干轉。左等不見王熙鳳的人影，右聽沒有王熙鳳的聲響，心裡就想，是不是又不來了，又凍我一夜。這個傻小子想的太簡單了，這次可不是簡單地凍你一夜了。

就在他在這裡等待的時候，賈蓉冒充鳳姐赴約，賈瑞大出洋相。什麼洋相呢？色狼見到美女的洋相。餓虎一般撲了過去，剛剛抱起了那個他認為是鳳姐的賈蓉，剛剛想如願以償，和他認為是鳳姐兒的人來一番巫山雲雨。有人端著燈過來，誰在屋裡？炕上的人笑了，說瑞大叔要臊我呢。賈瑞這個時候晴天霹靂一般，抱著的是個賈蓉，拿著燈的是賈薔。賈薔是誰？賈薔是賈瑞的學生，這會兒學生抓住老師了，怎麼辦？回身就跑。

賈薔一把給揪住了，別走，璉二嬸子已經告到太太跟前，說你無故調戲她，太太氣死過去，叫我來拿你，跟我見太太去。賈薔這個小子，特別聰明，聽聽他用的這個詞，璉二嫂子告狀說你無故調戲她，這個話說得太妙了。賈瑞並不是無故調戲她，賈瑞是在王熙鳳的勾引下一步一步地上鉤的。但是賈瑞沒法說呀，「好侄兒，你就說我沒來，明天我重重地謝你。」賈薔說你謝我什麼？口說無憑，寫篇文契吧。賈瑞就說我給你寫文契，怎麼樣落紙？賈薔就說你就寫一個賭錢輸了，欠了我錢了。賈瑞傻乎乎的說，這個也可以，但是這個地方沒有紙筆。賈薔就說，這個容易。賈蓉在這裡看著賈瑞，賈薔出來，馬上就把紙筆給拿來了。賈瑞他也不想一想，你約會王熙鳳，賈薔預先就準備好了要敲詐你，叫你寫借契的紙和筆，這是怎麼回事？寫了五十兩銀子，寫完了，賈蓉又不幹了，我明天告訴族裡的人，評評理。賈瑞這個做叔叔的就給侄子磕頭了，求饒，也寫了五十兩銀子。兩個壞蛋，一個人敲詐了五十兩銀子，這還不算完。

賈薔說，現在我要放你，我就擔著不是。老太太那邊的門都關了，老爺在廳上看南京來的東西，那條路也過不去。現在就走後門吧。這一走，假若遇到人，連我也完了。我先過去偵查偵查，我回來再領你。拉著賈瑞，熄了燈，摸到大台磯底下，這就是先設計好了一個地方了，一個很準確的地點。這個窩兒好，你只管蹲著，別哼一聲，我再來接你。老老實實的在這裡待著，等著還有黃金送給你呢。

兩個人走了，賈瑞就蹲在那個大台磯底下，既不敢吭聲，更不敢挪窩，正在這盤算怎麼回事兒。這個小子畢竟也得想想，我約會王熙鳳怎麼這兩個人來了，都得琢磨琢磨這個事。正在這想著，聽到頭頂上一聲響，嘩啦一聲，一桶屎糞潑下來，澆了一頭一身。剛剛寫了一百兩銀子的欠條，天賜了一百兩金銀子的黃金啊。賈瑞這一次甜蜜的約會，結果是滿頭滿臉的屎尿凍得冰冷打顫。

回去他爺爺當然又得教訓他了，他這個時候才想起來，這是鳳姐耍我，就發了一會狠。但是再想想璉二嫂子多麼漂亮，我要是能把她摟到懷裡就好了，胡思亂想一夜就不曾合眼。

賈瑞病入膏肓

從此賈瑞雖然是滿心還在這想著王熙鳳，但是他不敢再去了。賈蓉和賈薔兩個人經常來要銀子，又沒找到那個美人，又添了債務，白天還得根據爺爺的要求好好念書。他二十歲出頭的人，他的爺爺還沒給他娶媳婦，整天想著鳳姐，未免有那指頭告了消乏等事。這是一句很俏皮的話，就是我們現在科學上所說的手淫了。這就容易得男科的病。這就發燒，白天很疲倦，總是遺精，咳痰帶血，不上一年，病的越來越重了。一睡下，滿口胡話，請了多少醫生治，也治不好。

冬天過去了，春天來了，賈瑞病得越來越厲害，他爺爺也著了忙，孫子快要死了，只能夠最後吃「獨參湯」來保命。但是賈代儒哪有力氣吃「獨參湯」，只能到榮府去尋。王熙鳳不給，王夫人說，咱們這沒有，到寧國府去找找救人一命。王熙鳳也不派人去找，找了些渣末，湊了幾錢，說找來了，湊了二兩，給他了。王熙鳳最後是見死都不救。

看到王熙鳳毒設相思局，我總是聯想到世界名著當中，其他一些惡作劇的故事。特別是聯想到法國作家巴爾扎克的名著《攪水女人》當中的地方惡少瑪克斯逍遙騎士夜間作「業」的故事。十八世紀的法國有一座小城，有一群逍遙騎士。那幫小猢猻白天裝的像個小聖人，循規蹈矩，安分守己，晚上專門惡作劇。他開始是卸下鋪子的招牌，把東家的掛在西家，亂拉門鈴，後來惡作劇升級，沒有一個星期不幹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爬房頂，跳上跳下；堵死人的門洞；給人寫匿名信，叫他防賊；然後深更半夜一個一個沿著收到匿名信的人的牆根，或者是窗口溜過去，前呼後擁的吹口哨，嚇得這個人是心驚膽戰，一夜不敢睡覺。他們還給一個守財奴的老太太，八十幾個繼承人寫信，說老太太死了，這些人就穿著壽衣從四面八方趕來，惹的整個城市像造反一樣。

王熙鳳組織的這個捉姦小分隊，他們的所作所為和巴爾扎克筆下這些逍遙騎士是何等相似！王熙鳳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王熙鳳幼年在家裡面是當男孩養大的，她的個性使得她很容易跟賈府的紈絝子弟攪到一塊。她跟賈瑞說，賈蓉是個糊塗蟲，有的紅學家就說賈蓉、賈薔都是她的情人，實際上這兩個人都是她的小跟班，是她的御林軍。他們和王熙鳳一樣，是一些閑得無聊、閑得發愁，就捉弄他人尋開心的傢伙。這幾個人經常在一塊沒上沒下，嘰嘰嘎嘎。而賈蓉、賈薔是辦壞事最有創造力的，鳳姐叫他兩個參加進來，賈瑞的末日才真正來臨了。王熙鳳毒設相思局，就拿賈瑞玩了一場很像咱們現在電腦高手的惡搞。我們可以把它算成是《紅樓夢》裡面用饅頭引發的血案吧。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的結果是賈瑞病入膏肓，接著就來了一段對《紅樓夢》的整個主題來說很重要的風月寶鑒出來了。

賈瑞斃命

賈瑞無葯不吃，白花錢不見效。有一天一個跛足道人來化齋。聽眾朋友們，跛足道人又來了。跛足道人不是點化了甄士隱出家嗎，現在他又來幫賈瑞的忙了。跛足道人說，我能夠治冤孽之症。賈瑞就說，快請那個菩薩來救我，一面說一面在枕頭上磕頭。家人就把那個道士帶了來了。道士不是菩薩呀，但是賈瑞有病亂投醫，一把扯住，菩薩救我。道士就說，你這個病沒有葯可以治，我有一個寶貝給你，你天天看，你可以保命。說著從他的搭褳裡面取出一面鏡子。

聽眾朋友們記得不記得，他這個搭褳曾經叫甄士隱替他背著，現在他自己又背著了，裡面還放了個鏡子。這個鏡子的兩面都可以照人，鏡把上刻了四個字「風月寶鑒」。道士就遞給賈瑞說，這個東西是太虛幻境空靈殿上的，這是警幻仙子造的一個鏡子，專門治邪思妄動之症，專門是給那些聰明俊秀、風雅王孫看。但是你必須千萬記住不要看正面，要照反面，好好想著「要緊要緊」，三天以後我就來取這個鏡子，你的病就好了。

賈瑞說，這道士倒有意思，我照照吧！拿起風月寶鑒來，往反面一照，一個骷髏在裡面立著。骷髏在裡面立著是個什麼意思呢？這是警示世人，你看到的是個美色，但是她背後是個骷髏；你看到的是富貴榮華，但是它背後是窮困潦倒。你要在很得意的時候看到失意，你才能夠超脫。嚇得賈瑞，怎麼還有一個骷髏？混帳的道士，怎麼嚇唬我！我看看正面是什麼？拿過來正面一照，鳳姐在裡面向他招手。太可怕了，王熙鳳是索他的命的，現在還向他招手。兩次約會沒有接觸到王熙鳳，現在招手，當然得進去了。賈瑞就盪悠悠的進了鏡子，就和王熙鳳雲雨了一番。鳳姐送他出來，到了床上，哎喲了一聲，鏡子掉下來了，自己覺得渾身出汗，身子底下已經遺了一攤精了。但是心裏面還是不足，還是看正面，王熙鳳還叫他。

如此這般重複了三四次，剛要出鏡子，來了兩個人。聽眾朋友們，《紅樓夢》沒有具體的描寫，因為《紅樓夢》不是《聊齋志異》，這兩個人是誰呢？黑白無常。拿鐵索把他套住，賈瑞還說，等我拿了鏡子再走。至死不悟啊真是，說了這個再也不能說話了。

家裡人發現賈瑞沒氣了。賈代儒他不想到是自己的孫子照錯了鏡子，他罵道士，什麼妖鏡，得把這個鏡子給你毀了。架起火來就燒這個風月寶鑒。鏡裡面就有人哭了，誰叫你們照正面了，你們自己以假為真，何苦來燒我。聽眾朋友們聽一聽，多麼有哲理的話，這就是《紅樓夢》的開頭那幅對聯「假做真時真亦假」。這是再一次提醒世人，你以假為真，你就會上當。賈瑞以王熙鳳的虛情假意為真，那不是把命都送上了。道士從外面跑來，誰毀風月寶鑒？我來救！直接到了中堂搶了鏡子，走了。賈瑞就死了。

《風月寶鑒》與《紅樓夢》

我們再看看王熙鳳毒設相思局，她自己得到什麼了？得到錢了？一分錢沒有。一百兩銀子上了賈蓉賈薔的手裡面了。得到權了？當然也沒有。得到好名聲了？可能非但沒得到，還有了些壞名聲。因為王夫人在勸她救賈瑞的時候，似乎就透露出王夫人已經風聞到這件公案了。這樣一來，王熙鳳毒設相思局就成了一次高射炮打蚊子，正因為大投入小產出，王熙鳳才對病重的賈瑞恨之入骨，要人蔘我也不給你，聽任他死亡了。而賈瑞執迷不悟，風月寶鑒本來是可以救他的，他自己照正面導致了死亡。

「風月寶鑒」是面鏡子，但是它也是曹雪芹早年的一部作品。曹雪芹早年寫過一本應該是中篇小說，叫《風月寶鑒》，他的弟弟棠村還給他寫過序。這個《風月寶鑒》它的男女主角應該是和《紅樓夢》不一樣的。《風月寶鑒》的男主角應該是賈珍、賈璉，女主角應該是王熙鳳、秦可卿。那個時候賈寶玉有沒有，我們現在沒有什麼根據，但是從《風月寶鑒》到《紅樓夢》，王熙鳳的形象是做了很大的改變的。

很多的紅學家估計，在《風月寶鑒》裡面，王熙鳳她是一個風月人物，但是到了《紅樓夢》當中，曹雪芹把她改成了一個只愛自己的丈夫、英風俊骨的巾幗人物。在庚辰本的一個十一回的回前題詩，就有這麼一首詩，叫「一步行來錯，回頭已百年，古今風月鑒，多少泣黃泉」。在曹雪芹的舊作《風月寶鑒》當中，王熙鳳是女一號，《風月寶鑒》寫的迷戀風月，丟了性命。但是曹雪芹構思《紅樓夢》的時候，只是保留了極個別的鳳姐和賈璉的風月情節，而且用隱諱的筆法寫出來。這個故事是從《風月寶鑒》搬進《紅樓夢》的，而且《風月寶鑒》也是《紅樓夢》的另一個名字。

但是在《紅樓夢》當中，《風月寶鑒》増加了一些新的哲學意味。比如說賈瑞的祖父叫代儒，他的家風能代表儒家嗎？風月寶鑒的這面鏡子，更有哲理意味，如果賈瑞照跛足道人的話做，只照反面，不照正面，就是一個人只是刻苦地收斂自己，不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你的病就會漸漸地康復。但是賈瑞偏偏要照正面，把鏡子裡面的鳳姐，把那個虛幻的鳳姐，當成是真實的鳳姐。實際上鏡子裡面的那個鳳姐是他的病根，是他的索命鬼。賈瑞堅持風花雪月的享受就只能夠送命了。

在這一回，整個寫的是一個很完整的情節，就是王熙鳳毒設相思局，這是一次興師動眾、牛刀殺雞的惡作劇。王熙鳳以後還會這樣嗎？她還會為了出出氣把一個很小的玩笑開的這麼大，還動用賈府的兩個惡少——賈蓉、賈薔，造很大的聲勢嗎？後來不是賈蓉還給尤家姐妹尤二姐、尤三姐還說到這件事。以後鳳姐不會這樣做了，當她需要再害人的時候，她就不會大張旗鼓，她也不會呼朋喊友，她會悄悄地、風雨不透地自己去辦理。後來害死尤二姐就是例子。

在第十二回的結尾，這不是到了年冬了嗎？到了年底了，林如海寫信來了，說自己長病，要接林黛玉回去。賈母就打點叫林黛玉回揚州，派誰去送她呢？派賈璉，說回去看看，仍然帶回來。這樣一來，林黛玉就暫時離開了賈府。

曹雪芹的安排非常的周密，林黛玉是絳珠仙子下凡，絳珠仙子能去摻和那些世間的醜事嗎？不能！所以秦可卿之死，秦可卿大出喪這些事，林黛玉一件也沒有遇到。這是我們下一次要講的內容，就是秦可卿死封龍禁尉。

我們今天先講到這裡。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