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對美術的看重不亞於文學!
[導讀]魯迅對美術的看重不亞於文學,陳丹青評價說:「在我能夠讀到的民國文藝言論中,魯迅是一位最懂繪畫、最有洞察力、最有說服力的議論家,是一位真正前衛的實踐者,同時,是精於選擇的賞鑒家。」
魯迅(圖片來自網路)
很多國人熟悉作為雜文家的魯迅,魯迅的形象如投槍和匕首,嚴肅、理性,富有戰鬥力,不留情面。而魯迅也有閑適、遊戲的一面,收藏了數千件畫作、石刻和拓本,自製藏書票,尤喜木刻版畫,在美術鑒賞方面有極高造詣。魯迅隔三差五就泡在書店裡,買書、選畫冊,回家歪在靠椅上,慢慢翻看。
今天,讓我們走近戰鬥之外的「藝術魯迅」。
吳冠中一談到魯迅就激動
魯迅沒上過一天藝術學院,在他的時代,中國這類學院尚在草創階段。從1918年發表新小說到1936年去世,魯迅公開的文學生涯不到20年,他用頂多十分之一的精力和時間收集畫作,賞析藝術,結交藝術家,但介入美術之深、結出果實之多超越人們想像。
魯迅博物館館長、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院長孫郁介紹,60多年來,我國文學教育很少提到魯迅與藝術的關係,在大學美術課裡面偶爾講起魯迅與美術之緣,也只局限於現代版畫。其實魯迅收藏的六朝、漢代造像非常多,秦漢瓦當也不少。魯迅藏漢代造像600多份,俄國版畫2000多幅。他選藏的造像特別大氣,毫無宋明繪畫里的萎頓之象,非常燦爛。他還收藏了六朝的各種墓志銘、拓片,整理了大量相關碑文。他的收藏視野很廣,歐洲藏品以德國和俄國居多。他深受德國近代哲學影響,審美上很接近卡夫卡。魯迅有留日經歷,收藏了很多浮世繪。他在廣泛涉獵後指出,日本江戶時代的浮世繪是模仿漢代造像的結果。
魯迅收藏的英國比亞茲萊、德國的格拉斯等,都成了中國現代美術史上的佳話。最重要的是,他譯介了大量的俄國版畫,為中國上世紀30年代前後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精神食糧,刺激了很多年輕人創作,如後來非常有名的丁聰先生。現代很多畫家對魯迅情有獨鍾,吳冠中先生一談到魯迅就特激動。
在「戰鬥」的一生中,魯迅但凡空閑下來就混在畫家堆里,拿美術當正事。據魯迅自述,童蒙時代他就在課桌下描摹《蕩寇志》和《西遊記》等民間繡像,以至積多成冊,為換錢賣給小同鄉。
對美術的看重不亞於文學
孫郁曾邀請著名畫家陳丹青到魯迅博物館講「魯迅與藝術」。陳丹青評價說:「在我能夠讀到的民國文藝言論中,魯迅是一位最懂繪畫、最有洞察力、最有說服力的議論家,是一位真正前衛的實踐者,同時,是精於選擇的賞鑒家。一個文人和一群畫家的關係,和一段藝術史的關係,此前的中國沒有過,此後的中國也可能不會有了。」
1998年,紐約古根海姆現代美術館舉辦了西方世界第一次中國美術大展,令前往參觀的陳丹青吃驚的是,左翼木刻包括魯迅設計的幾件書籍裝幀,「不但依舊生猛、強烈、好看、耐看,而且毫不過時」,「放在世界上,有神氣,不丟臉,是一份可觀的交代」。
魯迅從幼年的《山海經》到中年編印《北平箋譜》,加上對於歐陸前衛藝術的迷戀,可以說興趣廣博,但他終生專精的還是版畫,尤其木刻。他感激保姆長媽媽,那位鄉下女人為他買了第一冊民間畫本,使他日後對版畫的樂趣歷久不衰。
民國初年,西方規模宏大、技術繁複的藝術如長篇小說、交響樂、油畫陸續進入中國。在魯迅成名的20年間,新派人士接踵學成歸國,魯迅並不折服他們,還有點看輕他們。他曾嘲笑徐悲鴻,對林風眠個展的邀請也避而不參加。
魯迅所收藏的中國青年版畫家的版畫,如陶元慶、司徒喬的繪畫相當多。他一方面研究中國和西方的繪畫,另一方面和青年人創出新的版畫流派。孫郁指出,從魯迅的藏品可以看出他對美術的看重並不亞於對文學的看重。
趣味:個性主義至上
孫郁認為,魯迅對線條、色彩、聲音極其敏感。畫家、作家木心在一篇文章里講到,魯迅文章里有黑白兩色,完全是木刻式的。魯迅《女媧補天》里那道紅光,造人初始的燦爛的意象,太陽、月亮,莽莽蒼穹里有一種蒼茫和渾厚,也完全是美術帶給他的靈感。
魯迅還特別喜歡尼采,覺得中國文明裡面缺少個人,只有天下、君臣,希望在中國文學藝術領域能夠注入個性主義、個人主義的元素。1906年前後,他和幾個朋友辦了一份叫《新生》的雜誌,封面設計採用英國畫家瓦茲的作品《希望》,一具蜷曲的身體在灰暗的地方夢想著未來。魯迅談及文學、美術、音樂的創造,均強調對人性潛能的開掘。
孫郁介紹,魯迅對中國生髮出自下而上的民間文化一直抱有很強烈的期待。在魯迅眼裡,真正的文化、偉大的文明應該是自下而上生根發芽。1913年,他在當時的教育部工作,寫了一篇《意見書》談美術的作用,強調除一般的教化作用外,人們要更多地看重審美,純粹的文化靜觀會給人帶來快慰。魯迅還在當時率先呼籲建立中國的美術館,辦畫展。
魯迅對劉海粟繪畫里的舊文人習氣很警惕,他強調個性,在譯介裴多菲的詩歌時配了很多繪畫。中國文學雜誌最早插入版畫的是魯迅。時至今日,很多文學雜誌還喜歡插入版畫。
孫郁介紹,魯迅所關注的畫家跟文學都有很大關係,在畫家和文學家的互動中他們看到了藝術的其他力量。
魯迅評畫:四兩撥千斤
魯迅評論繪畫的文字很有限,但是孫郁透露,陳丹青對魯迅的見地十分折服。後者在《魯迅與美術》一文中寫道:
「我異常珍惜他(指魯迅)隨手撩撥、四兩千斤的說法,非常江南,非常懂行,又刻薄,又厚道,又犀利,又很體貼……他談起繪畫,質樸清晰,如話家常——好比他一開始就找到自己的小說語言,魯迅留下了迄今最漂亮的批評語言,清通,平實,高貴,富有見解,處處留有餘地,不落半點批評腔。」
陳丹青在上述文章中表示,在過去百年的文藝家序列里,魯迅是很特別的一個人,從來不相信系統,而通達歷史,從來不輕用術語,卻開口就咬住問題。他以一種偉大的業餘感把握藝術。
孫郁贊同陳丹青的看法——直到今天,他們都認為,中國的繪畫圈再也沒有也不可能遇到一位像魯迅那樣熱情的介入者、清醒的旁觀者、精彩的議論者,並且自己掏錢、四處吆喝的贊助者。(文/劉功虎 邵敏)
來源:藝術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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