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大師全書》佛法總學19-源流-中國佛學(3)

太虛大師(1889--1947)近代高僧,以倡導人間佛教而著稱。俗姓呂,名淦森,法名唯心,號太虛。浙江崇德(今併入桐鄉)人。生於清光緒十五年(1889)。光緒三十一年16歲,入蘇州小九華寺披剃為僧。出家後即往寧波天童寺依寄禪和尚受具足戒。嗣往永豐寺就歧昌和尚學經。越歲復住天童寺修禪學佛。時與閩僧圓瑛、會泉為同參,相與參究禪學。

《太虛大師全書》電子版已出,由大師門下高足印順法師主編。內分佛法總學、五乘共學、三乘共學、大乘通學、法性空慧學、法相唯識學、法界圓覺學、律釋、制議、學行、真現實論宗依論、真現實論宗體論、真現實論宗用論、支論、時論、書評、酬對、講演、文叢、詩存等二十編,約七百餘萬言,文一千四百四十八篇,全書展現大師全部佛學思想,及深厚佛學參悟功底,值得後世佛子恭敬學習與收藏,特別鳴謝印順文教基金會。

本刊今天連載第一輯佛學總學19-源流-中國佛學(3)。

《太虛大師全書》佛法總學19-源流-中國佛學(3)

  • 第五節 越祖分燈禪

  • 第六節 宋元明清禪

  • 第五節 越祖分燈禪  自下講「越祖分燈禪」。宗下常常講「超佛越祖」,「超佛」不已,就要「越祖」。「分燈」是五宗分傳禪燈,在達摩時就已經說過「一花開五葉」,所以五家分燈,是達摩早已預記過了的。  禪宗發達到這個時期,完全是以當代為尊,且智齊於師,減師半德;智過於師,方堪承當。對於問祖師意的,便說何不問自己意,使學參的人,個個超天超地無所覆蓋。所以便有呵佛罵祖的德山,佛祖俱不禮的臨濟、一齊出現。  這一期的禪宗,可例於密宗在印度發展到了無上瑜伽的階段,已離開慈和怡悅的佛菩薩而變成了丑怪猙獰的金剛葯叉,猶之分燈禪已超佛越祖而各自稱尊了。不過同在發展的階段,而發展的方向上則二者迥殊:蓋禪宗獨立不倚,而密宗廣列本尊也。西藏由印度盛行傳入無上瑜伽,在朗達摩滅法之後,後之密乘流變,終不出無上瑜伽之五大金剛;而中國五宗分燈,亦均起於唐武宗滅法之後,其後之禪宗演變,也不出五宗範圍。現在再次第講說:  一 溈仰之邃密  百丈傳承之下的大機大用,黃檗、臨濟得之,而深機深用則溈仰得之。溈山、仰山,父唱子和,深邃奧密之宗風,至是大著,故謂「溈仰之邃密」。設非仰山之深邃,則溈山雖奧密亦無由彰。溈山前面已經講過,現在就講仰山了。  仰山初以沙彌參耽源,已悟禪宗大旨。一日、耽源將忠國師所傳之九十六圓相給仰山,仰山一覽便燒卻。過幾天,耽源謂仰山曰:『九十六圓相,乃是忠國師從上祖傳下來的,你須善為保存』。仰山謂:『我已焚之』!耽問何故焚之?仰說:『用得便可,不可拘執!若必要者,可重繪之』。遂重繪以呈耽。次日耽源上堂驗仰山,仰作相托呈了,叉手而立,耽乃兩手相交作拳式示之。仰山便進前三步學作女人式禮拜,耽遂肯之。後來仰山離耽源師而往溈山,溈山問云:『汝是有主沙彌!無主沙彌』?仰答:『有主』?溈山又問:『在什麼處』?仰乃從西過東立,溈山器之。  一日、仰山問:『如何是真佛住處』?溈山答道:『以思無思之妙智,返思靈焰之無窮,思盡還源,性相常住,事理不二,真佛如如』。仰於言下大悟。自此執恃十五年之久,遂成溈仰宗。  一日、仰山從田中回來,溈山問:『何處去來』?仰答:『田中來』。溈山問:『田中多少人』?仰插鍬而立。溈山乃謂:『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茆在』。仰便拔鍬而去。溈仰師資關於這一類的機鋒,舉不勝舉。  一日、黃檗差臨濟送信給溈山,當時仰山在溈山做知客,接信已謂臨濟道:『這是黃檗的還是你的』?臨濟舉掌便打,卻被仰山約住云:『知是這般事便得』。臨濟所到處,都要遭他毒打,而遇著仰山卻動手不得。由此可見仰山禪法之高了。  過後,溈山問仰山道:『百丈從馬大師處得到大機大用,有何人得之』?仰山道:『黃檗得大機,臨濟得大用』,溈肯之。  後離開溈山住江西仰山說法,一日龐居士來訪,謂:『久聞仰山,到來為何卻覆』?仰山豎起拂子道:『是仰?是覆』?居士乃打露柱道:『要露柱證明』!仰遂擲卻拂子說:『到諸方如何舉揚』!  劉侍御嘗問了心之旨,仰山乃示之以偈云:『若要了心,無心可了,無了之心,是名真了』!  一日、有羅漢來訪,仰示之以圓相,羅漢作禮騰空而去。後來又有一羅漢來,一度問答後說:『吾來東土禮文殊,遇底卻是小釋迦』。宗下遂稱仰山曰小釋迦。  仰山將入滅,示偈云:「一二三四子,平目復仰祖,兩口無一舌,此是吾宗旨」  當時一僧問云:『法身還解說法否』?仰謂:『我說不得,別有一人說得』。僧問:『在什麼處』?仰乃將床上枕頭擲下而滅。  傳承仰山的光涌禪師,一日回仰山,仰問:『來作什麼』?曰:『禮拜和尚』。師問:『還見老僧否』?涌說:『見』!仰曰:『老僧何似驢』?涌謂:『和尚亦不似佛』。仰問:『似什麼』?涌謂:『有所似,與驢何別』?仰山乃嘆曰:『吾以此驗人二十年,無了徹者,汝所答者凡聖情盡,善護持之』。  又有文喜禪師者,朝五台,路逢一老翁,喜問翁曰:『此間佛法如何住持』?答曰:『龍蛇混雜,凡聖交參』。問:『多少眾』?曰:『前三三後三三』。第二天起來,房子不見了,而見文殊騎師子住在空中。喜後參仰山得悟,在仰山做飯頭。一天他從飯鍋蒸氣上又見文殊現身,便舉飯笊來打說:『文殊自文殊,文喜自文喜,今日惑亂我不得了』。文殊說偈云:『苦瓜連根苦,甜瓜徹蒂甜,修行三大劫,卻被者僧嫌』。  溈山、仰山時,聞法得悟者雖多,但其宗只五傳而止;溈山祐傳仰山寂,寂傳南塔涌,涌傳資福寶,寶傳資福邃。資福邃云:『隔江見資福剎竿,便回去腳跟,也好與三十棒,豈況過江來』?門庭孤峻如此。  宋時,臨濟龍南與拗潭月及行偉禪師同夏積翠,一日談小釋迦──仰山傳,至韋尚書問仰山寂:「公尋常如何接人」?寂曰:「僧到必問來為何事?曰、來親近;便問見老僧否?曰、見!又曰:老僧何似驢?僧未有能答者」。韋曰:「若言見爭奈驢,若言不見今禮覲誰?所以難答」。寂曰:「無人似尚書能辨析者」。拗潭月與行偉俱稱善,南獨曰:『溈仰宗枝不到今者,病在此耳』。(性覺、光宗記)  二 臨濟之陡徹  現講臨濟之陡徹,陡徹就是陡然徹悟的意思。臨濟義玄禪師,是山東曹州人,少年出家,在黃檗那裡從住很久。黃檗會下有一首座,知他是法器,要他向和尚問如何是佛法的大意,臨濟從之,三問三被打。因此,他不願在黃檗那裡住了,於是黃檗就指示他去參大愚禪師。臨濟見大愚,告以三問三被打的經過,並問:『不知過在什麼處』?愚道:『黃檗老婆心切,為汝徹困,猶覓過在』!臨濟聽了,忽然大悟道:『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這句話,深明宗門的要旨。所以大愚聽了,便下座揪住問道:『適來又道不會,如今卻道原來黃檗佛法無多子,你見個什麼道理?速道!速道』!臨濟一句也不說,便向大愚脅下三拳。大愚推之曰:『汝師黃檗,非干我事』。於是臨濟遂回黃檗。黃檗問曰:『大愚有何言說』?臨濟便將經過的情形告訴了黃檗,黃檗聽了便說:『大愚老漢,待見痛與一頓』!臨濟曰;『即今便與』,說了便給黃檗一耳光!黃檗驚曰:『這瘋顛漢卻來捋虎鬚』!臨濟便喝。黃檗乃喚侍者,帶他去參堂。所以後來溈仰說:『黃檗得大機,臨濟得大用』。  有一次臨濟在栽松樹,黃檗道:『深山裡栽許多樹作么』?臨濟曰:『一與後人作古記,二與山門作標榜』。說了,便將鋤頭在地上築三下。黃檗曰:『雖然如是,子已吃吾棒了也』。臨濟又築三下,口裡還噓了一噓,黃檗曰:『吾道到汝,大興於世』。  有一次、黃檗在廚房裡,問飯頭『作什麼』?飯頭答道:『揀僧眾飯米』。黃檗曰:『一頓吃多少』?飯頭曰:『二石五』。臨濟在旁插言曰:『莫太多麼』?黃檗曰:『來日更吃一頓』!臨濟曰:『說什麼來日!即今便吃』,隨即打黃檗一掌。臨濟後來離開黃檗時,黃檗問他往那裡去?他說:『不是河南,即河北去』。黃檗便打,臨濟按住棒就是一掌,檗大聲喚侍者道:『將百丈先師的禪板几案拿來』!濟令侍者『把火來』!意思就是說用火把它燒掉。檗連忙曰:『不然!子但將去,以後坐斷天下人舌頭在』!  他到鳳林寺參鳳林禪師,曾為一頌曰:『大道絕同,任向西東,石火莫及,電光罔通』。他後來到鎮州建立臨濟寺。一日示眾曰:『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兩俱奪,有時人境全不奪』。眾中有克符上座問曰:『如何是奪人不奪境』?師曰:『煦日發生鋪地錦,嬰兒垂髮白如絲』。符曰:『如何是奪境不奪人』?師曰:『王令已行天下遍,將軍塞外絕塵煙』。符曰:『如何是人境兩俱奪』?師曰:『並分絕信,獨處一方』。符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奪』?師曰:『王登寶殿,野老謳歌』。此四句就是說先空心未空境,次空境未空心,再次心境俱空,最後由俱空而到心境宛然。  臨濟宗最要的是三句、三玄、三要。有僧問師曰:『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道即僧,古時稱僧人為道人)乞師開示』?師曰:『佛者、心清凈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處處無礙凈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無實有。如真正行道人,念念心不間斷,自達摩大師從西土來,祇是覓個不受惑的人,後遇二祖,一言便了,始信從前錯用功夫。山僧今日見處,與祖師無別!若第一句中薦得,堪與祖佛為師;若第二句中薦得,堪與人天為師;若第三句中薦得,自救不了』!僧問:『如何是第一句』?師曰:『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關於第一句,有人解為涅槃三德,但宗下以涅槃三德是佛果上的,尚非宗門下的祖師意。又問曰:『如何是第二句』?師曰:『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截流機』。僧曰:『如何是第三句』?師曰:『但看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裡頭人』。師說畢,乃日:『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三玄門,一玄門須具三要,有權有實,有照有用,汝等諸人作么生會』?  上文說的第二句,即般若方便雙融的圓滿教理,以此教理自悟悟他,故曰 可以為人天師。第三句是指不能了達第一句和第二句,僅依別人傳授之少許法門而修,自己亳無主宰抉擇,故謂其如傀儡。  臨濟還有四種喝:所謂「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師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臨濟應機常用喝,故又稱為「臨濟喝」。因為這樣,於是他的弟子們也就學喝起來了。師一日謂眾曰:『汝等總學我喝,我今問汝:有一人從東堂出,一人從西堂出,兩人齊喝一聲,這裡分得賓主么?汝且作么生分?若分不得,以後不得學老僧喝』!  一日上堂,東西兩堂的首座相見,便同時一喝。有僧問師曰:『還有賓主么』?師曰:『賓主歷然』!後召眾曰:『要會臨濟賓主句,問取堂中二首座』。因此,又說賓看主、主看賓,主看主、賓看賓四句。僧問克符曰:『如何是賓中賓』?曰:『倚門傍戶猶如醉,出言吐氣不慚惺』。問:『如何是賓中主』?曰:『口念彌陀雙拄杖,目中瞳人不出頭』。問:『如何是主中賓』?曰:『高提祖印當機用,利物應知語帶悲』。問:『如何是主中主』曰:『橫按鏌全正令,太平寰宇斬頑痴』。  又有四照用句示眾:『我有時先照後用,有時先用後照,有時照用同時,有時照用不同時』。他說:『先照後用,有人在;先用後照,有法在;照用同時,驅耕夫之牛,奪飢人之食,敲骨取髓,痛下針椎;照用不同時,有問有答,立賓立主,合水和泥,應機接物。若是過量人,向未舉以前捺起便行,猶較些子』。  臨濟說法,雖有上面種種的差別,但正宗只在第一句的薦得,亦即所謂『黃檗佛法無多子』;也合乎溈山所謂『單刀直入,則凡聖情盡,體露真常』。故臨濟又有一次上堂示眾曰:『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向汝等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當時有僧出問道:『如何是無位真人』!臨濟走下禪床拖住他說:『道!道』!那僧擬議,臨濟推開說道:『無位真人是甚麼乾屎橛』!說畢,便回方丈去了。  他又常說到無依道人。如說:『欲得生死去住自由,即今識取說法聽法歷歷明明的無依道人,無形無相,無根無本,無住無處,活潑潑地。動與不動,是二種境,還是無依道人用動用不動』?  臨濟將入滅時,對眾說偈曰:『沿流不止問如何,真照無邊說似他,離相離名人不會,吹毛用了急須磨』。又曰:『吾滅後,不得滅卻吾正法眼藏』。弟子中有名三聖者出曰:『怎敢滅卻和尚正法眼臧』!師曰:『以後有人問你,向他道什麼』?聖便唱,師曰:『誰知吾正法眼臧:向這瞎驢滅卻』!說畢,便端坐而逝了。  臨濟下,有三聖然禪師、興化獎師等。三聖后參德山,將欲展具作禮,德山謂『莫展炊巾!這裡無殘羹剩飯』!聖謂『有也無著處』。山便拉棒打,聖接棒推之禪床上,山大笑,聖乃哭云:『蒼天!蒼天』!山便休去。然後世傳臨濟宗的子孫,都是出在興化下。  興化初參臨濟,雖得悟而時年尚幼,後從三聖、大覺二兄處悟徹。一日上堂云:『若是作家戰將,便請單刀直入,更莫如何若何』。旻德出禮拜已,便喝,興亦喝,旻又喝,興亦又喝,旻乃作禮歸眾。興謂『若是別人來;二十棒一棒也不饒,且饒旻德能一喝不作一喝用』。  興化獎所傳的南院顒禪師,一日上堂云:『赤肉團上,壁立千仞』!有僧問這話是否和尚說的?顒答是。僧掀師禪床,顒謂這瞎驢亂做!僧擬議,顒打之趕出。  南院下是風穴沼禪師,一日顒問:『南方人對於一棒作何商量』?沼答云:『作奇特商量』。沼反問顒:『和尚作何商量』?顒拉棒云:『棒下無生忍,臨機不見師』。沼遂大悟。  風穴沼下有首山念,念下為汾陽昭,門下皆寥寥。昭下有石霜圓,圓下有黃龍南與楊岐會,至是遂興盛而有所謂黃龍派、楊岐派;合稱五宗七派。然黃龍下不數傳而息,故仍只臨濟宗。  楊岐下有白雲端,端下有五祖演,演下有圓悟勤,勤下有大慧杲、虎丘隆。臨濟至大慧杲,乃又大盛。然杲下反而不數傳而息;後世皆出虎丘隆下。  黃龍再傳下弘覺范曰:『臨濟七傳而得石霜圓,圓之子:一、為積翠南(即黃龍南),一、為楊岐會。南之設施,如坐四達之衢,聚珍怪百物而鬻之,遺珠墮珥隨所探焉。會乃如玉人之治璠玙,碔砆廢矣,故其子孫皆光明照人,克世其家,碧落碑無贗本也』。所以楊岐下子孫傳承無虧,並非偶然。  三 洞曹之回互  六祖下青原五傳而至洞山良價禪師,洞山是會稽人,姓俞氏。初參南泉,繼參溈山·皆問『如何是無情說法』。最後參雲岩禪師,依然問:『無情說法,甚麼人得聞』?岩謂:『無情得聞。』又問:『和尚聞否』?答謂:『我若聞,汝即不得聞吾說法』。又問:『何故不聞』?岩豎拂問云:『聞否』?價答『未聞』。岩曰:『我說汝尚不聞;何況無情說』!又問:『無情說法,有何典據』?答之云:『汝豈不見彌陀經中水鳥樹林皆演法音』?價遂有省。乃說偈云:『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始得知』!久之辭去,岩問『何處去』?答云:『未卜所止』。曰:『早晚回』?曰:『待和尚有住處即來』。曰:『一去難得相見』!曰:『難得不相見』。又問岩:『百年後忽有人問:「貌得師真否」?如何抵對』?岩答云:『向伊道「只這個是」』。價良久無對。岩乃云:『價闍黎承當個事,大須詳細』!價走後,心有餘疑,途中過水睹影,乃大悟。遂說偈云:『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么會,方契得如如』。  後住洞山,為雲岩諱日營齋,有僧問云:『師於雲岩處得何指示』?洞山答云:『在彼不蒙指示』。曰:『何用設齋』?曰:『爭敢違他』?曰:『初見南泉,何嗣雲岩』?曰:『不重先師道德佛法,只重不為我說破』!曰:『還肯他否』?曰:『半肯半不肯』!曰:『何不全肯』?曰:『全肯即孤負先師』!  洞山唱五位君臣,又得曹山和之,遂成曹洞宗風。五位君臣頌云:「正中遍,三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識,隱隱猶懷舊日嫌。偏中正,失曉老婆逢古鏡,分明睹面別無真,休更迷頭仍認影。正中來,無中有路隔塵埃,但能不觸當今諱,也勝前朝斷舌才。兼中至,兩刃交鋒不須避,好手猶如火里蓮,宛然自有衝天志。兼中到,不落有無誰敢和,人人盡欲出常流,摺合還歸炭里坐」。此五位君臣,皆出宗門悟證。若略為說明,則君即體,臣為用,正中來是體之直指,兼中至是體用雙行,兼中到是體用俱寂。  洞山又立向、奉、功、共功、功功五種法門。人問『如何是向』?答云:『吃飯時作么生』?『如何是奉』?曰:『背時作么生』?『如何是功』?曰:『放下钁頭時作么生』?『如何是共功』?曰:『不得色』。『如何是功功』?曰:『不共』。  洞山又常常教人行鳥道。人問:『如何是鳥道』?答云:『不逢一人』。曰:『如何行』?曰:『直須足下無私』。曰:『莫便是本來面目』?曰:『汝何顛倒』!曰:『學人甚麼顛倒』?曰:『認奴作郎』!曰:『然則如何是本來面目』。曰:『不行鳥道』。  曹山辭行,傳宗鏡三昧,又謂:『末法人多干慧,辨其真偽,有二滲漏:一、見滲漏,謂機不離位,墮在毒海。二、情滲漏,謂滯在向背,見處偏枯;三、語滲漏,謂究妙失宗,機昧始終』。  後來洞山病了,僧問:『還有不病者否』?曰:『有』!曰:『不病者還看和尚否』?曰:『老僧看他有分』。曰:『如何看他』?曰:『看時即不見有病』。洞山反問僧云:『離此殼漏子,何處與吾見』?僧無對。乃示偈云:『學者恆沙無一悟,遇者尋他舌頭路,欲得亡形滅蹤跡,努力殷勤空里步』!說此偈已即寂;因眾哀戀,又留七日而後逝。  曹山本寂禪師初參洞山,洞山問他叫什麼名字,答云:『本寂』。『那個呢』?曰:『不名本寂』!洞山許之。久之辭去,洞山問何處去?:『曰不變異處去』。曰:『不變異豈有去』?曰:『去亦不變異』。  後住洞山說法,講五位君臣,謂君是正,臣是偏,臣向君是偏中正,君向臣是正中偏,君臣道合是兼帶。人問:『如何是君』?曰:『妙德等寰宇,高明朗太虛』。『如何是臣』?曰:『靈機弘聖道,真智利群生』。『如何是臣向君』?曰:『不墮諸異趣,凝情望聖容』。『如何是君向臣』?曰:『妙容雖不動,光燭本無偏』。『如何是君臣道合』?曰:『混然無內外,含融上下平』。又謂『君臣只以偏正言之,不欲犯中,故臣稱君不敢斥言,此吾法宗要』。此外還有五相頌、別杜順法身頌、三種墮、五位王子等,皆是曹洞語要。  有一次陸亘問曹山:『王有眷屬否』?答云:『四臣不昧』。曰:『王居何位』?曰:『玉殿苔生後』。僧問:『如何是玉殿苔生』?答云:『不居正位』。曰:『八方來朝時如何』?曰:『不受禮』。曰:『何用來朝』?曰:『 違則斬!』曰:『違是臣分上,君意如何?』曰:『樞密不得旨』。曰:『如此則功歸臣相』!曰:『還知君意么』?曰:『外方不敢論』。曰:『如是!如是!』。又有僧問:『子歸就父,為甚父不顧』?答云:『理合如是』。曰:『父子之恩何在』?曰:『始成父子之恩』。曰:『如何是父子之恩』?曰:『刀斧斫不開』。  一日問僧云:『如何是法身應物的應』?僧答云:『如驢覷井』。曹山曰:『道則惑煞道,只道得八成』!曰『師意如何』?曰:『如井覷驢』!又作西禁頌云:『莫行心處路,不掛本來衣,何須正恁么,切忌未生時』。宗門於此等話語:至是已落常套,故禁誡之,使勿墮於口頭禪。  論理本應名洞曹宗,而說者皆曰曹洞宗者,大概由於曹山、洞山問答、遂成一家宗風;又因曹山下無傳,傳宗者是洞山下的道膺。  曹洞下繼之者為洞山下雲居膺,膺傳同安丕,丕傳全峰志,志下粱山觀,觀下太陽玄,皆甚孤寂。玄老恐失傳,乃將霞洞法統托浮山遠,遠代為傳之投子青,青傳芙蓉楷,楷傳丹霞淳,淳傳真歇了與弘智覺,至是洞宗大盛。後曹洞宗時盛時衰,時有消長。  四 雲門與法眼  雲門、法眼起較遲,從臨濟洞山同時的德山而出。德乃四川簡州人、姓周氏。初是義學法師 善金剛經,若有金剛疏鈔,時人稱為周金剛。當時宗門盛唱湘贛,師家皆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為提唱,德山目為魔子,遂擔其金剛疏鈔往滅之。到湖南後,途遇一賣點心的老太婆,德山欲買點心,婆問所擔何物?答以金剛疏鈔。婆曰:『我有一問:金剛經雲「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師欲點那個心』?山無對,遂辭去。初至龍潭,問答見前。有一晚上,德從龍潭方丈出,天大黑,龍潭將燭與之。山剛要去接,龍潭突然吹滅,山遂大悟禮拜。龍潭問何所見?山曰:『從今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次日,龍潭上堂曰:『個中有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峰頂上立吾道在』。山遂出金剛疏鈔焚之曰:『窮諸玄辯,若一亳置於太空;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海』。即辭去參溈山,不見而行。溈山曰:『此子向後呵佛罵祖去在』。後來他住德山說法,一日上堂云:『今夜不答問話,問話者三十棒』。一僧出拜,山便打。僧曰:『某甲未問話,因甚麼打』?山問僧何處人?曰:『新羅人』。曰:『未跨船時,便好與三十棒』。  一日臨濟來,德山裝出倦狀,云:『困了』。濟曰:『說夢話作什麼』?德便打,濟掀倒禪床,德乃休。雪峰問:『從上宗乘,學人有分否』?山便打一棒曰:『道甚麼』?曰:『不會』。曰:『我宗無語句,實無一法與人』。峰遂有省。  一日上堂云:『我這裡佛也無,法也無、達摩是個老臊胡,十地菩薩是擔糞漢,等妙二覺是破戒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驢楔,十二分教是點鬼簿,拭瘡紙,佛是老胡矢橛』。這可說是極盡訶佛罵祖的能事了。  又示眾云:『有言時騎虎頭收虎尾,第一句下明宗旨;無言時覿露機鋒,如同電拂』。  德山門下有雪峰,而尤其特出者為岩頭。雪峰岩頭在德山那裡當飯頭和典座。德山一日見午時將過(德山雖呵佛罵祖,但他很守法持戒)而尚未聽到梆響,便持著缽來到齋堂門前,岩頭見之呵曰:『鍾未鳴,鼓未打,這老漢未明末後句在,持缽來作什麼』?德山聞之,便低頭歸方丈,命侍者請岩至方丈問道:『汝不肯老僧那』?岩密啟其意。第二天德山上堂說法,果與尋常不同,岩出撫掌大笑曰:『且喜得堂頭老漢會末後句』。後因值唐武宗滅佛,岩頭在渡頭作舟子,結果在兵荒馬亂中被殺了。  雪峰先參洞山未悟,洞指示往參德山得悟,但悟未澈底。後與岩頭赴洞山參方,中途阻雪,岩頭只是睡,而雪峰常坐禪。一日、以手指胸喚岩頭曰:『我這裡未穩,不敢自慢』。頭曰:『若確實如此,將你所悟一一道來!是的我與你證明,不是的我與你卻』。師乃述其所見,岩頭曰:『汝未聽說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嗎』?師曰:『如何才是』?頭曰:『要一一從自己胸襟流出,蓋天蓋地出』。雪峰言下大悟,便作禮連聲道:『師兄!今日始是鰲山成道』。雪峰本是福建泉州人,後回到福州開一道場,常住一千多人,禪風大振。溈山以後沒有第二個。  雪峰門下為上首者,有玄沙師備宗一禪師。玄沙參雪峰問曰:『如今大用去,師作么生』?雪峰以三木球拋出,玄沙作斫牌勢,雪峰許曰:『汝親在靈山,方得如此』。沙曰:『也是自家事』。  有一次,雪峰說:『飯籮邊餓死人,臨河邊渴死漢。』玄沙說:『飯籮里坐餓死,水浸里渴死』。雲門曰:『通身是飯,通身是水』。此可見雪峰下,尤以雲門為傑出。  雲門嘉興人,俗姓張,幼年出家,學教學戒,均甚精進。先參百丈下的睦州道明禪師,道明見其來便把門關閉了。雲門敲了三天,道明才開門,雲門見門開了,便闖進去,道明便將他擒住,命其『速道!速道』!他驚疑間,道明喝:『秦時(石+度)礫錐』!便把他推出,又關上了門。但云門的腳被關住,當他感到疼痛,忽有所悟,道明乃指往參雪峰。他一與雪峰見面,雪峰便問:『你因甚麼得到此步田地』?師乃低頭禮拜,住那裡侍奉雪峰。後又遍參歸宗、天童、鵝湖等諸大善知識,過曹溪禮六祖塔。便道至靈樹禪師處,被請為首座,後來又接任方丈。一日有僧問:『如何是清凈法身』?師曰:『花藥』。問曰:『就恁么去時如何』?曰:『金毛獅子』。問:『如何是一代時教』?曰:『對一說』。問:『不是目前機,亦非目前事,如何』?曰:『倒一說』。問:『如何是塵塵三』?曰:『缽里飯,桶里水』。問:『如何是雲門一句』?曰:『臘月二十五』。問:『如何是法身』?曰:『六不收』。問:『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談』?曰:『胡餅』。『如何是佛』?曰:『乾矢橛』。問:『如何是佛出身處』?曰:『東山水上行』。問:『不起一念還有過也無』?曰:『須彌山』。問:『又如何是透法身句』?曰『北斗里藏身』。這些問答,當時一些學者,都摸不著頭腦。一日上堂說:『函蓋乾坤,目機銖兩,不涉世緣,作么生承當』?時座下無人對答,乃自曰:『一鏃破三關』。他常顧視學人曰:『鑒』!待人家將要對答時,他又嘆曰:『咦』!因此傳為雲門的「顧鑒咦」。後有人將顧字刪掉,稱之曰「鑒咦」。頌曰:『相見不揚眉,君東我亦西,紅霞穿落月,白日繞須彌』。他於干合七年示寂,過了十七年開塔,顏貌如生。鬚髮猶長,時廣主迎往廣州供養過。宋蘇澥序雲門語錄云:「擒縱舒捲,縱橫變化。放開江海,魚龍得游泳之方;把斷乾坤,鬼神無行走之路。草木亦當稽首,土石為放光明。本分鉗錘,金聲玉振;崢嶸世界,瓦解冰消」。雲門之宗,大概如此。  雲門偃以下得法殊眾,以香林遠為首。遠以下智門祚,雪竇顯,天衣懷,法雲本,遞代相傳,雲門禪風大盛。但幾代以後,就漸漸地衰滅了。  雪峰下得法者五十六人。玄沙和雪峰本同師剃度,因楞嚴經開悟,乃佐雪峰化導,幾有仰山在溈山、岩頭在德山處之概。因此又成為雪峰之法子;再傳而出法眼。一日,雪峰問玄沙道:『阿那個是備頭陀』?沙曰:『終不敢誑於人』。曰:『何不遍參去』?答曰:『達摩不來東土,二祖不往西天』。雪峰肯之。一日,雪峰曰:『要明此事,如明鏡當台,胡來胡現,漢來漢現』。玄沙曰:『忽遇明鏡破時如何』?曰:『胡漢俱隱』。沙曰:『老漢腳跟未點地』!後住福州玄沙山,於亡僧曰:『亡僧面前,正是觸目菩提,萬里神光頂後相,若人覯得不妨出脫陰界,脫汝髑髏前意想』。有偈曰:『萬里神光頂後相,沒頂光時何處望?事已成,意亦休,此個元來觸處周。智者撩著便提起,莫待須臾失卻頭』!他又病學者失宗,乃示綱要三句:一曰『言通大道不墮平懷』,二曰『轉位投機殺活自在』,三曰『全用不用全生不生』。  在他的門下,有羅漢桂琛禪師為首。一日玄沙上堂道:『聾盲啞人來如何接』?桂曰:『學人現有眼、耳、鼻,和尚如何接』?沙曰:『慚愧』!便回方丈。  桂琛一日上堂曰:『宗門玄妙,為當只恁么也?為當別有奇特?若有,且舉個什麼?若無,去不可將三個字便當卻宗乘』!時有僧曰:『如何是羅漢一句』?師曰:『我若向汝道,便成兩句也』。曰:『不會的人來,師還接否』?師曰:『誰是不會者』?曰:『適來道了矣』,師曰:『莫自屈』。曰:『八字不成,以字不是時如何』?師曰:『汝實不會』。曰:『學人實不會』。師曰:『看取下頭註腳』。  清涼文益即法眼禪師,幼年出家,遍參善知識。後遇桂琛,琛問:『何往』?曰:『行腳去』。問:『行腳事作么生』?曰:『不知』。琛曰:『不知最親切』!因問答相契,乃住下並得法,為後唐李主所崇,住南京說法。一日,子方自長慶來,師問:『作么生是萬象之中獨露身』?子方舉拂子,問曰:『怎麼會,又爭得』。曰:『師意如何』?師曰:『喚什麼作萬象』。曰:『古人不撥萬象』。師曰:『萬象之中獨露身,說什麼撥不撥』。子方豁然開悟。後遷住清涼山,一日上堂說:『出家人但隨時及節,寒即寒,熱即熱,欲知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又有僧慧超問:『如何是佛』?師曰:『汝即慧超』。  一日,師問講百法明門論的法師云:『百法是體用雙陳,明門是能所兼舉,講主是能,法座是所,作么生說兼舉』?  在法眼的法語中,有理極忘情頌:「理極忘情謂,如何有喻齊?到頭霜夜月,任運落前溪。果熟嫌猿重,山上似路迷,舉頭殘照在,元是住溪西」。又有三界唯心頌謂:「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唯識唯心,耳聲目色。色不到耳,聲何觸眼,眼色耳聲,萬法成辦。萬法非緣,豈觀如幻?大地山河,誰堅誰變」?又有華嚴六相頌謂:「華嚴六相義,同中還有異,異若異於同,全非諸佛意。諸佛意總別,何會有同異?男子身中入定時,女子身中不留意。不留意,絕名字,萬象明明無理事」。  師於金陵三坐道場,諸方咸遵風化。示寂之時,李唐國主親加禮問,謚大法眼,遂名法眼宗。法嗣六十三人,韶國師為上首。  韶國師浙江處州人,姓陳氏,出家遍參五十餘知識,皆不契。後參法眼於凈蔧寺,間有僧問法眼:『如何是曹溪一滴水』?法眼云:『是曹溪一滴水』。遂大悟。後住天台說頌曰:『通玄峰頂,不是人間;心外無法,滿目青山』。法眼聞之曰:『即此一頌,可起吾宗』。  韶國師常以「聞聞、聞不聞、不聞聞、不聞不聞」四句,料簡學人。  韶國詩下出永明壽禪師,壽師初住雪竇,後遷至永明。有僧問:『如何是永明妙旨』?師曰:『更添香著』。僧曰:『謝師指示』。師曰:『且喜沒交涉』。並示偈云:『欲識永明旨,門前一湖水,日照光明生,風來波浪起』。又作宗鏡錄,舉一心為宗,照萬法如鏡,且謂:『夫禪宗者真唯識量,才入信心,便登祖位』。  越祖分燈之五宗,大概皆起於唐武滅法之後。唯溈山在唐武滅法前,已為全國最盛之千五百眾道場。不過那時之禪宗,大抵皆行於荒山僻地,而又不重律儀經法,故魏武、周武滅法時,朝中起來抗爭的高僧很多,而唐武滅法時,僅有一知玄法師抗爭。當溈山聞到滅法令下,居眾便星散,即溈山本人亦以巾裹頭而逃,惟恐不速。至宣宗復教時,溈山仍服俗衣,因裴休力勸,始復法衣。溈山以外的諸宗,則皆起於唐武之後。時唐室已微,藩鎮各霸一方,至五代更是四分五裂。在這種環境之下,所以復興之禪宗,也成了各據一方,各自稱尊的局勢。溈山發展至此,已達極點。這種情形,與西藏朗達摩滅法後興起之無上瑜伽密很相近。蓋無上瑜伽以後之密宗,無論如何流變,皆不出於無上瑜伽。此正如越祖分燈後之禪宗,隨其如何演化,皆不出於五家也。故宋明教評云:『正宗至大鑒,傳既廣而學者遂各務其師之說,天下如是異焉。競自為家,故有溈仰雲者,有曹洞雲者,有臨濟雲者,有雲門雲者,有法眼雲者,若此不可悉數,而雲門、法眼、臨濟三家之徒於今猶盛,溈仰已息,而曹洞者僅存,綿綿然若大旱之引孤泉。然其盛衰者,豈法有強弱也!蓋後世相承,得人與不得人耳!書不云乎:「苟非其人,道不虛行」』。至於五家宗風,宋時有人問五祖山法演禪師云:『如何是臨濟下事』?演答曰:『五逆聞雷(顯其驚絕)』。問:『如何是雲門下事』?曰:『紅旗閃爍(顯其微露)』。『如何是溈仰下事』? 曰:『斷碑橫古路(顯其深奧)』。『如何是曹洞下事』?曰:『馳書不到家(顯其回互)』。『如何是法眼下事』?曰『巡人犯夜(顯其隱微)』。據此答辭,可略窺五家宗風之異。

    (光宗、性覺記)

    第六節 宋元明清禪

     

    今講「宋元明清禪」。宋、元、明、清、是四個朝代。前講之「越祖分燈禪」,溈仰宗在唐武宗滅法前興起,傳至四五代即滅於唐末,所以說宋前溈仰已熄。宋前之其餘四宗中,臨濟、曹洞尚興盛,而宋初最興的是雲門、法眼、尤以法眼為最。但法眼之興、為時亦促、只三四傳也就不傳了;所以北宋百餘年,雲門為盛。宋初雲門宗,如大覺璉國師、雪竇山明覺國師等皆是。不過到北宋末葉,雲門亦即由衰而滅了。既法眼滅於宋初,雲門滅於北宋、故從北宋之末至南宋以及元、明、清綿延不絕的,  不外臨濟與曹洞兩宗。在二宗相傳流衍之下,南宋初天童宏智覺盛弘曹洞,元、明有萬松秀禪師繼之。宋末元初,有個最著名的宰相,叫做耶律楚材,依中國姓蘇名劉楚材。他對中國民族所施的恩惠很大,因當時元帝欲盡滅漢人,使中國成為游牧草地,全賴劉楚材之力方得倖免,不然中國人已無類矣。劉楚材是個深契禪旨的真正佛教徒,出於萬松門下。他一面用中國之儒術化民,一面自己深入佛法之修證,故成為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宰相。他在未做大官以前,即參萬松秀禪師:屏絕俗務,不問寒暑,天天參禪,甚至廢寢忘餐,為佛門弟子,自號湛然居士。他自敘其參學萬松秀之際:「機鋒罔測,變化無窮!巍巍然若萬仞峰,莫可攀仰;滔滔然若萬頃波,莫能涯際。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回視平昔所學,皆塊礫耳」!故在元初,曹洞頗盛。當明朝末葉曹洞之復興,也有江西壽昌寺無明慧經崛起,其門下出人甚多,如博山無異、永覺元賢皆有力。永覺賢,即開始以福卅鼓山為曹洞派的。江西、福建、廣東及普陀後寺等,迄今都是曹洞宗。  臨濟宗盛於南北宋間。前面講過大慧杲與虎丘隆。大慧杲雖盛行一時,而其後都出於虎丘隆相傳之下。至元初,有高峰妙、中峰本,明初有壁峰金等為臨濟鉅子,尤以中峰為傑出。元末明初,壁峰金初在五台,後為明太祖請入南京,大弘臨濟。明中葉衰落。至明末萬曆年間,龍池幻有禪師門下,出天童悟、磬山修,此二人都是龍池所披剃,大興臨濟於明清之際。故清初禪法所興,大都為天童、磬山以下之人。天童之門人,如四川之破山明,湖南之想山海,差不多一人即興了一省的佛法禪林。又如清初之玉琳國師。今金山、高旻、天寧、天目、皆出於磬山門下。此為宋、元、明、清臨濟相傳之概況。茲分十小段講之。  一 公案之拈頌  公案之拈唱,乃五宗分燈後繼起者提倡宗乘之一種法門。有所謂拈古、頌古、出古等風尚。禪宗著述部中之頌古百則,頌古聯珠,圓悟、萬松頌古評唱等,今存續藏者很多。頌古直注序上說:「禪宗頌古有四家焉,天童、雪竇、投子、丹霞是已,而竇嗣響於汾陽」。天童覺,投子青,丹霞淳皆出於曹洞 雪竇顯出於雲門,汾陽昭出於臨濟,這幾位都是拈古、頌古的。不過頌古必先拈古,拈古之後方有頌古。拈古最早的,當推雲門禪師,他最初即出拈「釋迦初降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云:天上天下唯吾獨尊」。接著說:「老僧當時若見,一棒打煞與狗子吃,貴圖天下太平」。此即先拈出一段古事,言外參異,不但一棒打死,而且還要與狗子吃,其語句是何等刻毒!無怪乎能震動當時參學者的人心不安。後琅玡覺乃著語云:「雲門可謂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古德對此著語者甚多。頌之者,如洞山聰、佛印元等,不下數十家,則拈古可雲倡自雲門矣。  汾陽昭頌臨濟三玄、三要等,開頌古之風。如頌二祖侍初祖得悟云:「九年面壁待當機,立雪齊腰未展眉。恭敬願安心地決,覓心無得始無疑」。此拈二祖初祖之古事,再加以頌唱,遂成為頌古。然頌古尤以雪竇顯、天童覺為最,因其頌文最為特出。從而評唱者,則推昭覺圓悟勤與萬松秀,玆引二則,以見一斑。  圓悟所評唱者為雪竇之拈頌,萬松秀所評唱者為天童之拈頌。雪竇拈梁武帝問達摩:「如何是聖諦第一義」?達摩云:「廓然無聖」!帝曰:「對朕者誰」?摩曰:「不識」。帝不契,摩遂渡江至魏。志公云:「陛下還識此人否!乃是觀音大士來傳佛心印」。帝遣使去請,志公曰:「闔國人去,他亦不回」。頌曰「聖諦廓然,何當辨物?對朕者誰,還雲不識。因茲暗渡江,豈免去荊棘!闔國人追不再來,千古萬古空相憶!休相憶,清風兩地有何極」?顧左右云:「這裡還有禪師么?喚來與老僧洗腳」。末後一句,就是顯超佛越祖之禪的。圓悟本此加以評唱云:『雪竇一似善舞太阿劍的,向虛空盤薄,自然不犯鋒鋩。若是無這般手段,才拈著便傷鋒犯手。開頭道「聖諦廓然,何當辨物」,不妨奇特,畢竟作么生辨的!直饒鐵眼銅睛,也摩索不到。所以雲門道:「如擊石火,如閃電光」,等你作計較,鷂子過新羅矣』。他所評很長,現在不能盡舉,其最後云:『他不怕人執在這裡,再加方便,高聲云:「這裡還有祖師么」?自雲「有雪竇到這裡,不妨為人赤心片片」;又有雲「喚來與老僧洗腳」,太煞減人威光,當時也好與本分手腳』。圓悟此種評唱既多,其座下弟子皆能仿學而應付如流,大慧杲呵為一種禪病。然圓悟評唱以令契悟為則,故不可習為口頭滑利。  天童曾拈世尊一日升座,文殊白椎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世尊便下座。頌曰:「一段真風見也么?綿綿化母理機梭,織成古錦合春象,無奈東君泄漏何」。萬松秀評云:『天童「一段真風見也么」,為復世尊升座處是一段真風?天童舉頌處是一段真風?萬松秀請益處是一段真風?怎麼卻成三段也,如何是一段真風?況諸人各有分也』。這是評其第一句的,文長得很。其最後云:『文殊也與折倒,卻道「無奈東君泄漏何」。文殊白椎世尊便下座,乃至迦葉白槌便現百千萬個文殊,一等是怎麼時節,為甚收放不同?你道那個是東君泄漏處?殷勤為解丁香結,放出枝頭自在春』。此為萬松秀評天童之拈頌者,如上「拈頌評」,亦成宋以後宗門下之提示與參究之一種法門。  二 話頭之疑參  從參話頭言:禪宗徹頭徹尾就是一個大話頭,如粱武帝語達摩曰:「對朕者誰」,這一「誰」字,便是「參誰」之祖。當時直逼得達摩答雲「不識」,潛去少林面壁九年。而達摩對慧可曰:「將心來與汝安」;慧能對惠明曰:「不思善,不思惡,正與么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黃檗曰:「大唐國里無禪師,不是無禪,只是無師」;這豈不都是一個大話頭。不過成為後來參話頭的模範的,還要推溈山下的香嚴罷了。溈山告香嚴閑:「將汝學得記得者的一概不談,如何是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逼得智閑去香嚴寺,一個人苦參數年,始由大疑深疑而獲得大悟深悟。此即是參話頭的第一個模範,那時不過還沒有普遍提倡,而學者亦未專門以參話頭為參禪。至大慧杲,始力提倡參話頭,所參「狗子有佛性否?趙州曰無」;及「手拈竹篦,喚竹篦則觸,不喚竹篦則背,如何始得」的話頭,遂成為後來專參話頭之參法。此後臨濟下的高峰妙、中峰本等,已從參話頭得悟,亦專教人蔘話頭。如中峰參高峰時,高峰問:「汝日間作得主么?」答:「作得主」。又問:「夢中作得主么」?答:「作得主」。又問:「睡到無夢無想時,主在何處」!中峰不能答,乃力參數年,始得開悟。故大慧、中峰之後,參話頭即大流行了。而在元、明間,大抵參「萬法歸一一歸何處」。明季天琦瑞禪師,提倡參「誰」字,故有曰:「但向二六時中一一處迴光返照,看是阿誰?不得執定祇在一處,須是一切處。起大疑情,將高就下,將錯就錯,一絲一毛,毋令放過。行時便看行的是誰,住時便看住的是誰,坐時便看坐的是誰,卧時便看卧的是誰;乃至你道不會,只看不會的是誰,現今疑慮,看這疑慮的是誰:如是看來看去,看到豁然爆地一聲,方知非假他求」。天琦禪師倡參「誰」字話頭,當時普遍地蔚成風尚。  明末清初蓮池之後,凈土宗的念佛之風大盛。行住坐卧皆不離一句阿彌陀佛,故入清則又以參「念佛是誰」為最普遍了。如至各處寺院里,皆可見到貼著「念佛是誰」的條子。有人以為參話頭是臨濟禪,而曹洞禪則惟默照,實則非然。前說過禪宗始終是參話頭,不能以力倡者多是臨濟宗人,便謂曹洞宗不參話頭!曹洞宗之大徹大悟者,亦未始非由參話頭而成。比如明時振興曹洞宗之無明經禪師,亦從力參「大好山」話頭三年乃悟凈。  三 禪凈之合修  禪凈合修,遠在安般禪已有淵源,不過達摩、慧可來後,久成隔絕,至於永明延壽始大為提倡之。因為達摩傳「自心是佛」,煩惱妄想若息當下即如如佛、不立文字之頓悟禪旨。如曹溪說法,皆不認有西方凈土。此外,不但禪凈隔絕,而禪教之分亦莫不然。但至永明壽禪師,提倡禪凈合修,他不但是禪宗的大祖師,亦博精三藏,尤以禪凈合修極力注重。他以數萬聲佛為每日常課,住杭州南屏山頂,山下聞其念佛之聲,好似天樂鳴空。這種修行風靡一時,學人皆遵順以行。當時高麗派二十僧來從永明學,分傳為高麗頓宗。然法眼宗自永明之後,在中國一傳即絕而成凈土。他作有萬善同歸集,迴向極樂;並留傳「有禪有凈土,猶如帶角虎」之凈土四料揀偈。永明禪師後,繼起禪凈雙修者甚多。楚石琦禪師有西齋凈土詩,他是臨濟宗下的大宗師。中峰本禪師有凈土懺儀,他對「禪講律凈密」皆有調和;中峰所倡,為明清後之一般所尚。彼重禪凈雙修之凈土懺,辭甚淵美。還有天如則禪師作有凈土或問,亦明悟禪修凈。命終時有人問他末後一著?答:『西方去』。又問:『難道東方沒有佛』?他擲枕而寂。又明末憨山德清禪師,亦多念佛開示,並在廬山專修凈業,亦系由禪而凈者。專倡凈土之蓮池,也是由禪而凈。在當時居士中,如袁中郎,乃至清時之羅有高、汪大紳,以及楊仁山居士等,皆承其風,今不具說。而成就最高得大受用者,當推紅螺山徹悟禪師。他的語錄對禪凈一貫,卓特獨到;不過紅螺山後來成為天台教念佛法門。如最近的印光法師,即繼紅螺而起。  四 宗教之和會  宗謂宗門,教即教下,非近由西洋翻來之「宗教」一名辭也。以起初通教而修禪、本是一致的,不過達摩後慧可等始為分開了。然慧可傳楞伽,弘忍、慧能亦皆誦金剛經以印頓悟,故仍不離教。不過,楞伽所分之宗通說通,實即為宗門教下之分的濫觴。如楞伽云:『大慧!宗通者,謂緣自得勝進相,遠離言說文字妄想,趣無漏界,自覺地自相,遠離一切虛妄覺想,降伏一切外道眾魔,自覺趣光明輝發,是名宗通相。云何說通相?謂說九部種種教法,離異不異有無等相,以巧方便隨順眾生如應而說,令得度脫,是名說通相』。又云:『大慧!彼諸痴人作如是言:義如言說,義說無異,所以者何?謂義無身故言說外更無餘義,惟止言說。大慧!如來不說隨文字相,法離文字,故佛菩薩不說一字不答一字;但為欲饒益眾生亦非不說教法,如為愚夫以指物,愚夫執指不得實義』。此即說明宗通說通之義。在楞伽之意。即以自覺智證為宗;為他說法為教。根據這點,即為後來分宗與教之焦點;如以佛法言,實不分所謂宗之與教。達摩來以專傳親證心法名宗門,惟以親證為準則,以心印心,不立文字,始成教外別傳之頓宗。若不專傳證法,雖曰無宗門可也。  宗與教之分,既以楞伽為根據,而達摩宗門禪之特點,即在專提宗通,否則即不能成其為宗門禪了。前已說過,慧可高唱教外別傳,宗與教乃對峙,然曹溪、慧忠、大珠等之所說,未嘗不融會經論妙義。而分後再來和會者,當推圭峰,但其禪源論只可通於六祖以前,六祖後超佛越祖便非所及。故分宗之極再和會教義者,則從法眼開始。法眼頌六相,既近華嚴;德韶禪師住天台山國清寺,傳是智者大師的後身,而天台教義之能重興,尤賴德韶之力。至於永明延壽,更是把宗下教下大為和會。他之宗鏡錄,會台、賢、慈恩三家經論教法,宗歸一心,遂成禪宗以來未有之鉅著。他又精通唯識義,如云:「夫禪宗者,真唯識量,但入信心,便登祖位」。故能融貫禪教者尤以永明為最。  北宋之明教嵩、洪覺范、大慧杲等,皆能引經教之精義而發揮禪旨;又如真凈文亦作法界三觀頌等。此諸德均或引教屬宗,或伸宗融教,極盡教禪配合之妙。迨明之紫柏、憨山,皆精研教義,加以注釋,所發揮更多了。明季居士中,如曾鳳儀、錢謙益等,亦以禪發揮教義,曾作有多部宗通,如楞伽宗通即是其一。清雍正帝根據他的自敘,亦由禪悟入,最崇拜永明延壽禪師之偉業,師永明集涅槃經等成經海一滴,亦曾致力於教禪和會。以上乃宋、元、明、清來宗教和會之概況。實際上也只是或引教通宗,或以宗融教─ 引教通宗則近于慧忠等,以宗融教則近於永明等──;雖已難能可貴,然未能基教律而建宗乘,卻是最可惜的!永明時教義衰微,雖能以禪恢教,而雍正紹其風,但均未能如西藏之宗喀巴派,在菩提道次顯教上更安密宗,修學五部教律,於三士道次第為基,上士道之上穩建密宗。中國古時雖能會教明禪,然未能從教律之次第上,而穩建禪宗,致末流頹敗,一代不如一代也。宗喀巴以教律而建密宗,密宗猶如一個花盆,而教律則如一個花架,以其花架堅牢,故花盆高顯。我以為若非宗喀巴之教義戒律上重建西藏密宗,則其密宗當反不如今日中國之禪林也。所以從這種關係上看來,中國當時雖有能融會禪教者,但惜無有次第之建立。考之古德,亦不無能基教律以建禪宗者 如永明壽便是已能嚴戒律精教義而建禪宗者。然其所以未能如是者,以礙於時節因緣耳。因永明之世,雲門宗等方盛興;且時主各據一方而易分道揚鑣,故永明未能為禪宗奠下萬世叵搖之基石。  又如明末之靈峰蕅益,雖亦能為此,不過他似乎還看不起當時一般禪者,故不置身禪門而棲心台教。自居如是,所以當時之禪者對之亦不傾誠,自更不能以教建宗。然此種教上之宗之建立,仍必教與宗分,不過以教義戒律為基址而高置禪宗於上也。再就帝王方面,這也皆有可能者,第一是明太祖,他對宗教頗通達而又很想振興佛教,他分佛剎為「禪講律凈教」五門,禪居於首,教即是密,亦不無層次。惜古時無大徹大用之有力高僧,故卒未能有系統的組織建立。第二是清世宗,雍正通宗亦明教,曾發願十年治國,十年興教。就其行事言,均極確當。惜他十年後正開始宏宗演教,逾年即死。且其時亦無高僧,遂亦無補於衰腐。比之藏地,這可雲是中國佛教之不幸!(弘悲記)  五 空默之觀照「空默之觀照」,亦是宋元來的禪宗一派。大抵似牛頭融未見四祖前之類,在禪宗下大抵認為不澈底。所以北宋真凈文禪師辟此禪法云:『宗下事參須實參,悟須實悟,若纖亳不盡,總落魔界。豈不見古人道:「平地上死人無數,過得荊棘林是好手」!如今多是得個身心寂滅,前後際斷,一念萬年去,休去歇去,似古廟香爐去,冷湫湫地去,便為究竟。殊不知卻被勝妙境界障蔽自己正知見不得現前,神通光明不得發舒。或執一切平常心是道,以為極則,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大盡三十日,小盡二十九,依草附木,不知不覺一向迷將去』。此其所辟,固占曹洞宗一分,實指同出黃龍下之東林總凈派。南宋初,大慧杲師對於這種禪法,更是嫉惡如仇!故云:『士大夫多是掉舉,而今諸方有一般默照邪禪,見士大夫為塵勞所障,方寸不寧帖,便教他寒灰枯木去,一條白練去,冷湫湫地去。將這個休歇人,你道還休歇得么?殊不知這猢猻子不死,如何休歇得來!來為先鋒去為殿後底不死,如何休歇得!此風往福建路極盛,妙喜紹興初入閩住庵時,便力掩之,謂之斷佛慧命,千佛出世不通懺悔……』!又答曾天游云:『今時有一種剃頭外道,自眼不明,只管教人死獦狙地休去歇去。若如此休歇,到千佛出世,也休歇不得!轉使心頭迷悶耳!又教人隨緣管帶,忘情默照,照來照去,帶來帶去,轉加迷悶無有了期!又教人歇到木石相似,不是冥然無知?又教人隨緣照顧,莫教人惡覺現前,又教人曠放自在,莫管生心動念,皆瞎眼宗師錯指示人!  在文、杲二師痛加呵責情形上看來,可知禪宗確有不少修這種「空默觀照」的不澈底的禪法者。或謂此系臨濟宗指責曹洞宗者,則不盡然,以曹洞宗固多窮究力參而澈悟者。而臨濟宗之從參話頭入者,亦仍多參到風吹不入、雨打不濕成一片處,認為大休歇地,從此休歇地;或專以提提話頭杜絕妄想為事者。而乾嘉後,則並此空默觀照有些相應的,亦不可多得矣。  六 語錄之纂研  禪宗既不依經論,所以參學者全靠於師家語句之開示與行動之指點。宗師門徒集錄其師之言行,是即謂之語錄;故語錄非僅錄其師之語,亦且紀其師之行也。六祖之前,集錄的很少,自六祖之所謂法寶壇經出世後,遂大開集錄語錄之風。所以六祖以下,各家多有語錄。將六祖以下之語錄集之一處,當不下數千卷,幾可另立一禪藏!較之密宗咒軌之禁咒藏,當不或少。  除各家個別之語錄外,還有統貫性之語錄。此統貫性之語錄,最早者當為寶林傳,此書宋初雖有,惜久已不傳。然其中可以採錄者,大部已采入於景德傳燈錄,所以除寶林傳外,要算景德傳燈錄最早。景德傳燈錄系宋神宗年間所集出。後四十餘年,有明教嵩的傳法正宗記。次後,北宋百年間,有弘覺范之智證傳;清初之三峰派,曾專提此書以堅宗風。景德傳燈錄記至永明即止,故至南宋又有續傳燈錄,然續傳燈錄亦僅記到南宋之大慧杲即止。之後,又有五燈會元等,則一直記到明清間者。此外還有古尊宿語錄,與大慧杲的正法眼藏。前者記諸古德之語句,後者則隨意而談,不依次序。另還有宗門統要與續宗門統要。而語錄之編篡與研究,則始備於瞿幻寄的指月錄,然指月錄亦僅至大慧杲即止。清時有聶樂讀之續指月錄,乃記至康熙十八年間。此外還有祥符陰的宗統編年記,編至康熙三十年間。不過此書注重宗派傳承之年代,於諸古德與旁歧之言行,每多不錄。所以語錄纂研之較完備者,還要算是指月錄及續指月錄。到雍正時,雖尚有御選語錄,然僅選錄數十人而巳,故亦不如指月錄之為統貫性。  語錄纂研之要,在於鑽研古錐之語句。到鑽研不通處,即疑而參之,則即成參話頭。故篡研語錄之要,在通不過處而力究之!  纂研語錄之總要,無過於三關句。此三關句,古德所垂示的殆非一種。且如黃龍南之三句:黃龍見人即伸手問云:『我手何如佛手』?假如你答了他這一問,他又伸出腳問云:『我腳何如驢腳』?接著又問:『阿那個是上座生緣』?又如兜率悅之三句云:「撥草瞻風,祗圖見性,即今上人性在甚麼處」?這是第一句。第二句云:「識得自性方脫生死,眼光落地時怎麼生脫」?第三句云:「曉得生死便知去處,四大分離,向甚麼處去」?三關句固不止此,不過這兩種乃是宗門所特重而常提者。但是真明白的要算是雍正所說的,雍正在御選語錄序里說:「學人初登解脫之門,乍釋業系之苦,覺山河大地十方虛空並皆銷隕,不為從上古錐舌頭之所瞞!……澈底清凈,不掛一絲,名前後際斷者」;這是破本參的頭一關。再進一步,即為「破本參後,乃知山者山,河者河,大地者大地,十方虛空者……地水火風者……乃至無明者……煩惱者……色聲香味觸法者……儘是本分,皆是菩提」。這是破本參後即見「無一物非法身,無一物非自己」,至此即是破重關的「大死大活」者。第三是「透重關後,家舍即在途中,途中不離家舍。明頭也合,暗頭也合,寂即是照,照即是寂。行斯住斯,體斯用斯,空斯有斯,古斯今斯。無生故長生,無滅故不滅。……踏末後牢關」。又云:「雖雲透三關,而實無透者,不過如來如是,我亦如是。從茲修無修,證無證,妙覺普明,圓照法界」。在一般的修證經歷上,可以說有此三關,如上上根利智,則一悟悟澈,亦無三關之階次。不過後來宗門禪普遍提倡,則參禪者不必皆上上機,故三關遂為旨要。  此三關義,據楞嚴經看,佛與阿難之問答,先雲心在何處,又問心是什麼,此心在何處與心是什麼,即是話頭的參究。三卷末阿難大悟,遂「返觀自身如湛巨海漂一浮漚」;並贊佛云:「銷我億劫顛倒想,不歷僧祇獲法身」!這就是破本參的境界。到富樓那與佛問答時,阿難又因「多聞習氣」而起疑問,佛遂因而示圓通門。本來大力者無須此第二段,第未能乘悟圓徹者,故不得不修圓通而對治「微細惑」。此即所謂「那邊悟得,這邊修證」,因之便有所謂「頓悟漸修」之說。選觀音從耳根獲圓通二種殊勝,這就達破重關的境界。其後由五十五位之真菩提路而到「圓滿菩提,歸無所得」,即是破了末後牢關。不過禪宗尤重在破本參,因為不破本參,則根本談不上後二關。然破本參而不知有重關須破,則易落於天然外道;破重關而不知透末後牢關,亦易安於小乘涅槃。所以必須透過三關,始可真實達到佛祖的境地。從語錄之篡集而研究者,不可不知此三關之義。今之所講,亦略同語錄之篡研也。  七 坐跑之兼運  修禪之法,有所謂常行三昧,常坐三昧,半行半坐三昧。而般舟三昧,就是常行三昧,古人修此法者很多。南嶽慧思禪師,尤推重修此法門,嘗謂「如有十人修般舟三昧,吾即願護持而不入滅」!常坐三昧。則通常坐禪都是。半坐半行三昧,可說是現在禪林的一種禪法,現在一般的禪堂(古名僧堂),大抵皆是半坐半行的。這種行法,倡始於何時不明。不過我在日本曾參觀過曹洞宗的永平寺,這個寺的建築法,是仿照於宋時天童寺的,完全是古僧堂制。在他的僧堂里,不設床鋪,祇有一個大板座;這個板座,白天做坐位,晚上做床鋪。他們是面向壁坐的,這是遵照達摩面壁之遺制。卧時則頭向外腳向里。堂中亦無跑的設備,坐疲倦了,即拿著錫杖出外經行。這大概是宋時的制度,中國早不行了。現在中國這種坐跑兼運的制度,最早不過在明末清初間。明時有練魔場,魔就是昏睡,練魔場就是對治昏睡的場所。清初又有禪門鍛煉說,此為取大慧杲之法而以坐行調身心者。後來合併練魔場為禪堂而鍛煉,遂有半坐半跑之行法。這種半跑半坐之成為定製的,據宗下傳說,系始於雍正。雍正最佩服玉琳國師,所以他以帝王之威、取消漢月藏之三峰派而承續玉琳之宗派。他當時求玉琳之嫡嗣,眾推舉高旻寺天慧澈禪師以應。及澈見雍正,雍正問云:『你是國師嫡嗣,還識國師宗旨否』?澈答云:『我有癩痢頭在(蓋澈是個癩痢頭)』!雍正乃以劍擬之云:『割卻你癩痢頭時又如何』?在這種威逼之下,澈驚不能答。雍正謂:『君無戲言,我宮中有禪堂,限你七天,如答不出此語,必割卻癩痢頭』!澈乃進禪堂去參究,而雍正又派人天天在禪堂門外報時,謂『已過一日,還有六日在』!乃至『已過六日,還有一日在』!在這種警戒之下,澈乃不遑寧坐而急跑,到了第七天,因跑急撞在柱上,遂豁然大悟!求見雍正,雍正謂之曰:『且喜你已識國師宗旨』!由這段公案,高旻遂定禪堂內半坐半跑之制度。而此種法制,亦確能調適身心,且有助於參究。由此看來,故知宋、元、明、清禪到了清代,遂有坐跑兼運的禪法。  八 僧俗之常套  所謂僧俗之常套,就是明清以來中國禪宗叢林里一般的情形。關於這,清康熙年間祥符陰的宗統編年中有幾句話,可以說明大概的情形。他說:「自宋高宗丁已紹興七年,至明神宗甲寅萬曆四十一年,凡四百七十八年,其間正宗法脈,時隆時污,大道機宜,若顯若晦……高峰、中峰之冷嚴而蹈晦,萬松、雪庭之圓敏以精特,皆所以深培厚蓄而啟隆振之緒於未艾」!此明南宋至明之禪統,又云:「啟禎(天啟崇禎也)間禪風以天童、三峰兩祖而大振,為先後左右者,雲棲、紫柏、憨山三大士而外 有真寂印,鵝湖心,儀峰象,無念有諸公,為之防閑提擎,所以數十年來, 行吳越,幾復追唐宋之盛」。又云:萬曆四十三年至康熙間七十五年,其間天童、磬山廓龍池、禹門之緒,而臨濟之道以興;雲門、博山振清涼、壽昌之業,而洞上之宗聿起;三峰力闡綱宗。善繼述者,有靈岩之廣大精微,宏覺丕承帝眷,相唱和者,有福嚴、古南之卓立瀟洒,雲棲之凈業普攝三根,寶華之戒范廣弘三聚。皋亭、天溪、曲水、蓮居之間,台教之輪傳持絢爛;秣陵、金閻、普德、中峰之際,相宗之席講貫繽紛」。此種敘述,可謂略得概要。然當帝眷之雍正時,對宏覺加以種種的批駁,而專崇玉琳國師,尤力斥三峰為魔,宗統編年亦未曾敘到。如曹洞雖及澹歸,而與澹歸同出天然門下之十今,皆明末遺老出家,粵中建大剎多處;四川之破山門下如昭覺、大雪等,亦未提敘。這或者是當時川、粵的交通阻隔原故。然清代天台宗所從出之靈峰蕅益亦未說到,不無缺點。  現在中國佛教僧寺的一般倩形,要遠推於明太祖的五種寺制。他把僧寺分做五大類,即:禪寺、講寺、律寺、凈寺、教寺。這裡所謂教寺,就是密宗的寺院。這種分法,其實在元時已有雛形,不過明太祖把它顯明化罷了。然而到了明末清初,講律凈教四種寺廟,漸漸地興起來,均混合於禪寺,故後來禪寺里,講經、開戒、念佛堂都兼有。而教寺因為墮落俗化,民間不信,應赴經懺及做水陸道場等,也混入了禪寺。考其所以混合的原因,是因為明末時,各僧寺宗法制度嚴格施行,是曹洞宗寺即永成為曹洞宗寺,臨濟宗寺即永成為臨濟宗寺。在那時還是以禪法為主,代代傳承;然至清中葉後,則反以寺廟產業為主,故其開戒、傳法的目的,反而成為續承寺產的接代人了。由於這種宗法制度的組織,演成現在寺僧常套。禪寺混合成「內則禪、講、律、凈,外則經、懺、齋、焰」。據我所知,在清朝末年,金山、高旻是不做經懺的,然至民國以來,也做水陸放焰口了。我十三年在天童講的楞伽義記,凈心老和尚序之說:「禪講律凈以究真,經懺齋焰以應俗,天童實具備之」。此即說明清季以來僧寺之一班的常套。一方面參禪、講經、傳戒、念佛,另一方面念經、拜懺、設齋、放焰,應世俗一般人的要求。徒子法孫相承,而禪林反成一個空殼,正是只存告朔的餒羊而已。  中國佛學特質在禪,至此講完。但還有旁附於禪宗而出現的兩種,亦順便一談。  九 仙道之旁附  此種仙道,是旁附空默之觀照而流出的。他們作仙佛合宗等,亦講明心見性,回光觀照。大抵謂性即光,能清凈其心,如明鏡不著微塵,性光自現。反照者,要在動中時時照顧,日常之間,事來應付過,物來識破他,在塵出塵,不動一毫人我相。回光即回攝性光,以目為機,在天為日,在人為目。天之陽光,日所射入;人之神光,以目泄漏,漏盡則陽竭而死。要將一身精華造化之真氣,仍賴二目逆視而攝回。人之聰明智慧,皆此性光之流轉,此光最是活潑難定,須用諦觀、守中、調息、聽息等法靜之定之,光自透入。不過百日,慧光充盈,神光普照,久之通天澈地,無所不到,所謂收之則藏於密,放之則彌六合也。見得長生之性,始可修長生之命。所以他們稅煉心為成仙一半工夫。他們又說:佛經詳性功而略命功,道書詳命功而略性功,修性功可以得漏盡通,修命功可以得天眼、天耳等五通。這種旁附於禪的仙道,影響很大故雍正亦極重張紫陽,把他的悟真外篇選入於御選語錄中。  還有柳華陽唱性命雙修,他說:單修性功,難免投胎奪舍;單修命功,不過卻病延年。他引古語云:「修性不修命,萬劫陰靈難入聖:修命不修性,猶有家財無主柄」。他並以在北京與一禪師入定出神至揚州觀花,禪師只能觀見,他能取花一枝而回的故事為證。  然仔細考之,秦漢以來,仙家以內丹練氣,外丹採藥,無所謂性功。而性命雙修之始祖,乃系呂純陽受黃龍禪師感化後而來者。他取禪宗為修性以作修長生之基礎,亦猶儒者取禪悟以為求功名之資本耳。西藏經教所傳大圓勝滿法,其所用之名字雖有不同,然其主張有似性命雙修者;所謂即身成佛,亦略同即身成仙也。  傳燈錄記載呂純陽受黃龍的點化;一日、黃龍山晦機禪師上堂,呂純陽出眾問道:『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內煮山川時如何』?黃龍斥曰:『你這守屍鬼』!呂曰:『只奈堂有長生不死葯乎』?龍曰:『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呂飛劍斫之不入,乃拜求指歸,龍反問他:『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呂於言下大悟,說偈曰:『撇卻瓢囊撇瓢琴,而今不鍊汞中金,自從一見黃龍後,始悟從前錯用心』。由此可見呂翁固已棄仙入禪矣。故雍正謂張紫陽取性功為悟真之外篇,其以此為外,乃以真亦不立為外;而以命功所成之仙,猶在三界之內也。故紫陽曰:「世人根性遲鈍,執其有身,惡死悅生,卒難了悟。黃老悲其貪著,乃以修生之術,順其所欲,漸資導之」。由這幾句話看來,則張紫陽亦以仙非究竟,禪宗乃為究竟。仙佛合宗等書,以此為呂張性命雙修之道,不惟失禪宗,亦棄呂張之意矣。  十 儒理之推演  儒理之推演,乃從語錄纂研得少分理解而還從儒家倫理道德而起。歷來士大夫與禪宗發生關係者甚多:如韓愈、白樂天、歐陽修、蘇子瞻、富弼、王安石、黃山谷、陸遊、宋濂、張居正、龔定庵等文學家或政治家,這裡且不談;如陸象山、楊慈湖、王陽明、王龍溪等心學派,不立異於佛門者,亦非此所論;至其本為禪師如劉秉忠、姚廣孝、及入居士傳者如張商英、張九成、耶律楚材、袁中郎、錢牧齋、彭紹升等,固不須說;再如帝王方面,如唐宣宗、明洪武曾為沙彌,唐僖宗之太子及明建文皆由帝王而終為禪師,及作家皇帝梁武帝、清雍正等,這裡亦一概不說。現在所要演講的,是依禪錄纂研悟理而另張儒理,卻又反據儒理而排斥佛教的一些人。  唐李翱之復性書說:「人之所以為聖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他本禪學主張止情而復性,方可成功聖人。但他回到儒家倫理及華夏文化與重農業經濟,遂謂儒家之倫理為中道,佛家必離父母出家修行則非中道,故佛教祗宜印度而非中國所宜,並以重農而反對不耕而食。他從這一、倫理道德,二、中夏文化:三、農業經濟之三點得來的結論,即成為依佛張儒而又反攻佛教的宋儒學派的遠源了。  周濂溪也是一個受禪法而又為後來立異的理學派所本的人。但他本人卻無何斥佛之表現。中峰門下之胡長孺居士的大同論曰:「孟子沒一千四百年而周子出」,周子就是指周濂溪。「周子之傳,出於北固山鶴林寺壽涯禪師」,則周濂溪固出於禪統。程子、朱子皆得之周子,朱子復得張敬夫講究此道,方覺瞭然。元來此事,禪學十分相似,學不知禪,禪不知學,互相排擊,都不曾搔著癢處,真可笑也。還有與周子同時的劉興朝簽判,也由參東林總、慧林英、智海泉諸禪師得悟,而著「明道諭儒篇」曰:「明道在乎見性,余之所悟者,見性而已。……佛曰大覺,儒曰先覺,所覺此耳。………然孔子之道傳子思,子思傳之孟子,孟子既沒,不得其傳,而所以傳於世者特文學耳!故余之學,必求自得而後已」。又曰:「是道也,有其人則傳,無其人則絕。余既得之矣,誰其傳之乎?終余之身而有其人耶?無其人耶?所不得而知也」!興朝所說,徒遺空文,無人傳其道。若如周濂溪有程、朱一類的人崇奉之,豈非又一傳孟子以來之道統。  天童文禮禪師邃於易,諸儒大闡道學,師與之游。朱晦庵參師時,問「 毋不敬」,師以手示知。楊慈湖問「不欺之力」,師說偈曰:「此力分明在不欺,不欺能有幾人知?欲明象兔全提句,看取升階正笏時」。又野錄載朱熹少年赴試時,書籠中惟帶大慧杲之語錄全部,亦見其曾專心禪學。蓋理學始自程朱,而程明道亦近心學;據其理學與佛禪立異者,系程伊川及其門下,而朱晦庵則集其大成者也。  近人馬一浮、馮友蘭亦究禪宗語錄以張理學。二人皆纂研語錄,而馮氏之新理學尤常引禪宗語錄資講說。茲略敘馮氏說:『在哲學中,以負的方法講形上,最合乎空靈的標準者 是唐宋的禪宗。禪宗自以所講的是超佛越祖之談,其所用超越兩字甚有意思。他們以佛學各宗為「教」,而自以為「教外別傳」,他們是從高一層觀點以看各宗對於實際有所肯定的理論。教外亦曰教上,即是超越的意思。禪宗要義有四點:一、第一義不可說,二、究竟無得,三、佛法無多子,四、擔水砍柴無非妙道。此四點中,「佛法無多子」是禪宗所單提,餘三點佛家、道家雖略及,但禪宗特重之』。馮氏於第一義不可說及究竟無得,引臨濟、雲門、圓悟、南泉、雲岩、洞山、百丈、大慧、法眼、曹山、首山、慧忠、龐蘊、葯山、馬祖、佛眼、法演、舒州、黃龍等古尊宿語,說得口漉漉地,但於『佛法無多子』,則未說出所以。於擔水砍柴皆妙道的龐居士偈,及曹山之三種墮即明超聖之意,而說為超聖入凡亦可;但新原人中,以此斥佛學要出家、學戒、入山、坐禪等為不如儒家之敦人倫盡人事,則仍執宋儒偏見。不知運水搬柴無不是,出家入山亦何不是?講學從政無不是,受戒坐禪亦何不是?蓋依事解理,雖解得如是,而先入習見如故,仍觸事泥滯。大慧杲示劉敦濟云:「此事如青天白日皎然清凈,不變不動,無減無增。若當人日用逢緣處,頭頭上明,物物上頭,取之不得,舍之長存。蕩蕩無得,了了空虛,如水上葫蘆,拘牽他不得,惹伴他不得。古來有道之士,得之自生死海中頭出頭沒,全體受用,無欠無餘,不睹生死塵勞之狀。……昔李文利都尉在富貴叢中參得禪,大澈大悟;楊文公參得禪,身居翰苑;張無盡參得禪,作江西轉運使:只遮三大老,便是個不壞世間相而證實相的樣子也。又何嘗要去妻孥,罷官職,咬菜根,苦形劣志,避囂求寂,然後入枯禪鬼窟里作忘想,方得悟道」?從此一則話看來,誰謂禪家一定要教人舍世住山?只是理學者未免要戀著家俗,妄生是非而已!故依佛張儒而反斥佛者,實在不免偏見之過。  從古今纂研語錄而講理學的,實未能參禪入門也。三峰禪師云:「十河九洛,眾教總持,須從無文字處求之」。乃著四書、五經參同。一日憮然曰:「宗乘中事,自問理會也理會得,說亦說得,只一事未在,敵他生死不得」。此雲理會也理會得,說也說得,不過有一事,就是煩惱生死不能解脫。後放下一切,力參數年乃大悟。故宋儒及今新理學者,雖能在禪錄鑽點道理出來,至多不過如三峰的未悟以前;且如已悟之三峰,亦不過才破本參而已。鑽研語錄,在力參透悟,說理、則去鑽研語錄之意亦遠矣。

    (光宗、性覺、弘悲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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