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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丁·路德對德語的影響

路德是一個風趣的人,這也體現在他的語言表達風格上。博學的他在思考中時不時喜歡將拉丁語和德語混合在一起——如今稱之為「語碼轉換」,而他的語言影響了薩克森大公國的公文體。他充分運用德語基於自身特點而具備的諸多構詞可能性,顯著且持久地擴展了德語辭彙。

德國發行的宗教改革500周年紀念幣

2017年,德國和西歐大部分地區都在慶祝宗教改革500周年。馬丁·路德在德國維滕貝格(Wittenberg)城堡教堂張貼的論綱(事實表明)標誌著基督教開始了不可逆轉的分裂。依附羅馬教廷的部分自稱為羅馬天主教派,而另一部分則以路德的名字命名為新教路德教派。對此,如今知道的人遠遠超出了當初路德的影響力範圍。但是,路德對於如今所書寫的德語所具有的重要影響卻鮮為人知。一方面,許多人都知道他翻譯了《聖經》(《新約》),不過即便在歐洲,也並非人人都清楚路德不僅是一位翻譯家,而且是一位極具創意的語言大師。

路德留下了許多——數千條——格言名句,有些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他的原創,有些則不然。毋庸置疑,路德的語言肯定讓那個時代的人們在許多方面感到特別甚至是奇怪。路德是一個風趣的人,這也體現在他的語言表達風格上,例如這些名句:「您為什麼不打嗝放屁,難道是您覺得不好吃?」又如「沮喪的屁股放不出開心的屁!」他的同時代人大多受到主流天主教道德價值觀影響,或許常常會深感不齒。

在詳細論述路德對德語的影響之前,我們先來看看他的生平:路德於1483年11月10日出生在德國東部的艾斯萊本(Eisleben),1546年2月18日去世。從路德的姓氏以及他對待這個有著多種寫法的姓氏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路德對語言的興趣。在當時,路德姓氏的常用拼寫方式超過5種,而他最終確定使用「Luther」這個寫法,主要是為了與意為「粗俗之人」的寫法「Luder」區分開來。1501年至1505年間,路德在埃爾福特大學學習「自由七藝」(拉丁語artesliberales),即文法、修辭學、邏輯學、算術學、幾何學、音樂和天文學,並獲得文學碩士學位,而後他於1505年開始學習法律。

路德的學業被一個在歷史上頗有些蹊蹺的「覺醒經歷」打斷了。1505年7月2日路德遇到了極大的暴風雨,他十分害怕自己會就此喪命。據說,他在恐懼中呼求:「幫助我,聖安娜,我願意成為一名僧侶!」然後路德確實加入了埃爾福特的一所奧思定會修道院。路德在修道院晉陞很快,1507年2月被任命為執事,同年4月晉陞為神父。

儘管路德在修道院的體制內晉陞得很快,而且謹守教規,但是他的心靈仍然飽受煎熬。他的主要問題可簡單總結為一句話:「我如何得到上帝的憐憫?」路德的疑問主要關於罪的赦免。為了解答這個疑問,路德於1508年開始在維滕貝格鑽研神學,特別是威廉·奧卡姆(WilhelmvonOckhams)和奧古斯丁(Augustinus)的著作。現在,哈勒-維滕貝格大學自豪地冠上了「馬丁·路德大學」之名。路德1510年遊學羅馬,1512年獲得神學博士學位。他取得了維滕貝格大學聖經註解教席,並且任職終身。

1512年之後,路德在維滕貝格經歷了所謂的「高塔經驗」(Turmerlebnis),他領悟到,上帝的義唯有從信心產生。1516年路德在佈道中積極反對「贖罪券」,反對用錢贖罪以救贖本人或其已故親屬免受地獄的煉火。當時有一句話很流行——並非出自路德:「當錢幣一投入錢櫃中叮噹作響時,靈魂就超脫煉獄!」路德認為這種做法沒有任何依據,於是努力提出反對。

前文提到的張貼在維滕貝格城堡教堂反對贖罪券的《九十五條論綱》將矛盾推向頂峰,成為宗教改革的導火索。路德的重點不在於天主教廷的具體斂財手段,而更多是他認為完全錯誤的天主教贖罪信念這個核心問題。

《論綱》引發的動亂使得路德在數年中都面臨著許多審判程序和教會正統性問題。1521年在沃爾姆斯(Worms)召開的帝國議會上,路德再次公開為他的論綱辯護並頂住高壓拒絕撤回。他聲稱是他的良心受到上帝話語的感動驅使他這麼做。同年《沃爾姆斯敕令》宣布路德是危害天主教教義的人物,並將其禁閉於位於艾森納赫附近的瓦特堡(Wartburg)。他在這裡隱姓埋名,化名為「容克·約克」專心翻譯《聖經》,首先是《新約》——僅用了11周就翻譯完成了。

路德的翻譯基礎有鹿特丹的伊拉斯謨的希臘語聖經、由伊拉斯謨親自翻譯的拉丁語聖經、以及當時廣為使用的拉丁通行本聖經。聖經的翻譯對現代德語書面語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原因何在?

要回答這個問題,就需要觀察一下當時像現在一樣的各類德語口語變體的複雜情況。時至今日,說不同德語方言的人,比如來自德國北部沿海地區的德國人和來自巴伐利亞阿爾卑斯地區的德國人,仍然有可能很難互相聽懂對方的話。大體來說,德語可以簡單地分為三大方言,即現在德國北部地區使用的低地德語,路德使用的中部德語——基本上從西部萊茵蘭直至東部橫貫德國的中部地區,和德國中部以南使用的高地德語,即德語區南部的主要德語方言。

前面曾提及,路德的語言風格富有創意,博學的他在思考中時不時喜歡將拉丁語和德語混合在一起——如今稱之為「語碼轉換」,而他的語言影響了薩克森大公國的公文體。公文體是一種書面語言,規定了某些詞語在官方文件中的使用和書寫規範。各個統治者和貿易聯盟通過這種方式將通信和行政文本的書寫在一定程度上統一起來。

1522年發行了《新約》第一版。1523年完成了《舊約》的部分翻譯,在其他改革者和教授的協助下,路德於1534年完成了聖經全部文本的翻譯,就是我們今天所熟知的《路德聖經》。除了新舊約,其中還有一些次經,包括公元前200年至公元後400年期間形成的一些猶太教和基督教信仰著作,這些作品未被編入聖經正典或對其是否屬於正典存在爭議,原因可能在於這些著作的內容,也或者是出於宗教政治因素,又或者是因為這些著作是在正典定稿後才出現的,又或許是它們面世時鮮為人知。

從今天的觀點來看,可以明確認定《路德聖經》塑造了德語語言和表達方式。比如下面這些詞語原本在德語里是不存在的,是由路德創造的:「Feuertaufe」(火的洗禮),「Bluthund」(流人血的壞人),「Selbstverleugnung」(舍己),「Machtwort」(大能的話語),「Schandfleck」(瑕疵),「Gewissensbisse」(懊悔),「Lückenbü?er」(臨時房屋),「L?stermaul」(乖謬的嘴),「Lockvog?el」(雀鳥)。路德憑藉他的觀察能力、語言幽默感和創造性,充分運用德語基於自身特點而具備的諸多構詞可能性,顯著且持久地擴展了德語辭彙。今天許多以德語為母語的人並未意識到有多少辭彙是由路德創造出來並且沿用至今的。聽起來有點遺憾,因為這些辭彙是德語文化遺產的一部分。其他的偉大德語作家如歌德和席勒等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他們在辭彙創造方面也同樣貢獻卓越且富有創意,但今天也很少有人意識到他們的深遠影響。比如在中國,總體上看,年輕人對諸如孔子的名言卻都比較熟悉——雖然如此比較略顯牽強。我的判斷是基於我和我的學生的交流做出的,當然也可能有失偏頗。

回到路德身上:路德通過翻譯聖經,不僅在辭彙創造和構詞方面,也在形象的語言表達、特別是比喻方面,創造了我們沿用至今的德語語言。其中包括如下習語:「PerlenvordieS?uewerfen」(把珍珠丟在豬前,指明珠暗投),「einBuchmitsiebenSiegeln」(七印封嚴的書卷,指像天書一樣),「dieZ?hnezusammenbei?en」(咬牙切齒),「etwasausposaunen」(吹喇叭,指到處傳話),「imDunkelntappen」(在暗中摸索),「einHerzundeineSeele」(一心一意),「aufSandbauen」(建在沙土上),「WolfimSchafspelz」(披著羊皮的狼)和「dergro?eUnbekannte」(偉大的未知)等。要注意的是,這些比喻仍舊廣為人知,在當代德語語言中依然頻繁使用。這點非常值得讚歎,因為並非所有作者都能夠創造出至今仍被廣泛使用的語言表達(除了前面提過的歌德和席勒)。

為什麼《路德聖經》最終取得如此大的成功?有沒有合理的解釋?存在多種推測,總結比較可信的如下:首先,以路德語言為基礎的薩克森公文體具有極大的優勢。薩克森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語言區域都處於德語區的中心,因此比起北部的方言和南部的方言,能夠被德國更大部分地區的人們所理解。德國歷史上不存在任何地理或政治中心,能夠像倫敦之於英國或者巴黎之於法國那樣以當地方言作為全國標準。

路德的翻譯策略也很新穎和成功。他以目標語言、也就是譯文語言為中心,而不是像之前的人一樣多以拉丁原文為中心。此外,他不是「直譯」,而是「意譯」。路德使用的德語語言形式是其家鄉的中東部德語,融合了部分北德和南德的方言,從而有利於他作品的廣泛傳播。

波恩的德語語言史學教授貝施(WernerBesch)深入研究了路德對當代德語的影響,他的結論是:「他的聖經德語可能是近代語言史上最重要的影響因素。」《路德聖經》也被視為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因為已經證實其中連音節韻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在新教教會中,至今仍在使用《路德聖經》的現代修訂本。路德的文本常常是教堂音樂的基礎,例如讚美詩、大合唱等。

德國今年1月發行的路德譯聖經紀念郵票,面值2.6歐

但並不能就此將路德視為現代德語的「締造者」——這種德語其實並不存在,因為上述低地、中部和高地德語的劃分至今依然存在。「路德早在1600年前後便已經被遺忘」的說法也不正確,這從一個事實上就可以看出來:我們隆重慶祝了今年的宗教改革500周年。

本次周年慶之際,通過各種方式展現了路德的事迹:2003年拍攝的關於他生平的影片(JosephFiennes主演)在德國的電視台重播;二月播放了德國電視一台出品的題為《凱瑟琳·路德》的影片,講述路德的妻子凱瑟琳·馮·波拉的故事(他們共育有六個孩子);此外還有一系列早應製作完成的電視紀錄片。而且,不論當地的主要信仰為何(一般在學校里,學生14歲前都會有宗教課程,傳統上是基督教/路德新教和天主教,而在當今多元文化的德國,伊斯蘭教佔據著越來越重要的位置),路德的影響肯定也將在德國中小學校園中成為一個跨學科的熱門話題。

在德國還能看到和路德相關的很多東西:摩比世界(Playmobil)公司推出了塑料材質的路德像兒童玩具。路德的格言(但未經考證)「這是我的立場,我不會改變」,在2017年春被用於一則廣告(雖有濫用之嫌):杜塞爾多夫市的新教教區引用這句格言,進行向青少年發放避孕套的宣傳。這個事件引發了一樁小型的醜聞,宣傳被叫停——卻同樣引起了抗議。路德常常被等同於整個新教教會;這種擬人化過於偏頗,因為進行宗教改革的不僅路德一個人,路德也必須仰仗別人的支持。然而,比如在三月初的德國以知識分子為主要讀者的周報《時代周報》(DieZeit)中,可以看到代表路德新教的路德和代表天主教的教皇並肩而立的圖片。

大型德語文學語料庫可以讓人在數秒內搜遍數百年的作品,如果在其中查找提到路德這個名字的地方,將「馬丁·路德」和「德語語言」兩個搜索詞的檢索結果交叉,會有很多富有啟發性的發現。大數據顯示,日耳曼語言文學作為格林兄弟1850年左右建立的現代意義上的一門學科,其發展和路德的名字緊密相聯:自1848年革命以來,相關分析的曲線明顯是平行的。在雅各布·格林和威廉·格林編寫的《德語詞典》(DWB)中(《德語詞典》才是格林兄弟的真正代表作,而不是更為人所熟知的《格林童話》),全面記錄了德語的語言狀況,其中大量例證出自路德的文學作品包括《路德聖經》。這部詞典的電子版可以通過大學的網站免費訪問:http://dwb.uni-trier.de/de/。對所查找的詞會一併顯示所找到的例證,因此可以清楚地顯示出哪些詞在語言和風格上受到了路德的影響。路德本身也構成了一個辭彙,即「Luthertum」(路德宗)(如今看來比較老式的寫法「Lutherthum」)。

最後,宗教改革500周年慶之際湧現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在此我列舉數例:首先是上述日耳曼語言文學教授貝施2015年發表的研究結果,2015年出版的《路德和德語》(柏林:ErichSchmidt出版社)。2017年日耳曼語言文學家君特(HartmutGünther)出版了一本書,題為《懷著熱情和隨性:論路德對我們語言的影響》(柏林:杜登出版社)。其他書籍則涉及路德對20世紀家庭關係的影響,宗教改革和司法的關係,路德在德語文學中的形象(作者是文學理論家NorbertMecklenburg,斯圖加特:Metzler出版社,2016),關於路德其「人」(LyndalRoper著,法蘭克福:S.Fischer出版社,2016),以及「叛逆者」路德(WilliWinkler著,柏林:Rowohlt出版社,2016)等,不一而足。從中不難看出,一方面因宗教改革500周年慶之故,在德國人們試圖從各種不同視角探討路德主題;另一方面也很明顯,不僅在語言學,而且在文學方面,德語語言在對路德的探討中都十分重要。如果想了解德語語言自1500年以來的發展,很難繞開路德,即使很難說出他的影響力具體有多大。但上文的闡述應該可以表明,尤其在我們現在的書面德語的發展歷程中,路德的影響或許不能說是無與倫比的,但也絕對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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