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田螺姑娘的媽媽

文、閆晗

我同學Lily的媽媽彷彿田螺姑娘,在她大學畢業頭一次租房子的時候特意從外地趕來幫忙。中午回家的時候,廚房已經由油膩不堪到煥然一新,晚上再回家,已經置辦出一桌豐盛的菜肴——這不是田螺媽媽是什麼?

我聽了有點羨慕,我媽可不是這樣的媽。有時候我打電話給她,她會說:我在街上打麻將呢。(或者是,我在看電視呢。)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嗎?沒有的話我就掛了哈。

她好像不是傳統意義上圍著兒女打轉的女人,她的世界很寬廣,有很多人和事。有時候我常常想:她是怎樣一個神奇的人呢?

記得我還上幼兒園的時候,她有次騎車馱我上學,半路上碰到一個因幼年得過小兒麻痹症而走路異常的孩子,她就讓我下車,讓那孩子坐上后座。她也不騎車了,趕著車慢慢走,那是一個冬天的雪後,我穿著厚厚的棉衣笨笨地跟在後面,呼出的氣在迅速在眼前起了白霧。

還有一次,我上小學三年級,有天回家跟她說我同桌發燒了——我同桌是個有著直愣愣大眼睛的男孩,家裡條件很差,沒有媽媽,跟著爸爸生活,這是我先前跟她提起過的——我媽聽了就坐不住了擔心他燒壞,於是找了退燒藥,讓我領著她,一路打聽著找到了那男孩的家。

同桌一個人在家,迷糊著出來,媽便給他找水,讓他吃藥,可暖水瓶是空空的,連口熱水都沒有。多年後,我想不起這個男孩的名字,好像叫小剛吧,一個很平常的名字,只記得他家的地面是泥土的而不是水泥的,他的眼睛很大,眼神空洞。他吃了葯,躺下了,這時候他爸爸回來了,見到我們,一臉驚訝和尷尬。

我媽很自然地去做這些,發自本心的,可能因為她覺得自己是老師的緣故,儘管那兩個孩子不是她班上的,也從沒跟著她念過書。她年輕時對工作要強而負責,一直都是優秀教師,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事業心吧。

我們家時常有她班裡的學生來吃飯。她去家訪,發現了一個男孩的可憐身世後,就常常帶她回家來吃飯了,冬天還給他買棉衣和棉鞋。那也是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父親是農民,有個待嫁的姐姐。我媽還託人給他姐姐做了媒,介紹給一個跟鄰居叔叔一起販賣海鮮的年輕人,後來日子過得還不錯。

那個男孩長大後去了外地,數年後回來看過我媽媽一次,還給上初一的我買了一件棉服。他並沒有飛黃騰達,在社會裡的歷練只讓他言談之中帶上了一股市井的痞氣,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不再是當年那個畏畏縮縮的小男孩。媽媽很高興,因為他已經成長為可以自食其力的大男孩,我則對他有些畏懼,好在他以後並沒有再出現。

我的童年充滿了漂泊,隨著媽媽的調動工作多次搬家,那個男孩拜訪的那次,我們正住在一所小學裡的兩間朝東的廂房裡。之後就沒有再見到了。

鄰居大媽在跟別人閑談時,為了讓這個知恩圖報的故事顯得傳統而圓滿些,添油加醋說那個男孩每年都來看望我媽,每次都給我買件新衣服。我聽了覺得很愕然,卻也沒有去辯解,出於一種很奇妙的心理。

還有一件事。有一年不知什麼原因,媽突然要換成另一個班的班主任,結果她班裡的學生寫了很多的卡片,或者送了寫上祝福與不舍的筆記本。

那個年代的學生依依不捨的情懷讓我很難理解,我不是那樣一個學生,也沒有碰到過那樣讓人不舍的老師。上學的每一年,我都無比盼望著畢業與解脫。

而當下的事情是,表嫂要給侄女的老師送禮,要她好好教自己的孩子。我媽聽說後,勸道:沒有用的,我做過老師我知道。哪個老師不願意好好教學生,讓他們成績提升上去啊?得靠孩子的努力和資質,不能靠老師。

表嫂不屑地說,現在風氣如此,人家送,我不送,怕孩子受歧視。我媽還是覺得很不理解,只是不再勸了。人都有權利選擇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選擇。

媽心中有一團火一腔溫柔。她退休後,這些愛無處釋放,於是我家收養了一隻叫樂樂的狗——在一個雪天里,它一直跟在我媽身後,跟她回家,不肯走。我媽把愛與溫柔都給了它,照顧它,了解它,愛它,信任它。樂樂也回報她愛與信任,只聽她的話,跟她走,實在沒辦法了才肯跟爸爸出去。

和我媽朝夕相處的時間越久,它在我家的地位越高,有超過我的趨勢。有次我和我爸走親戚,回家已經過了飯點,我媽說:「我和樂樂已經吃過飯了,你們倆我就不管了。」

這許多年來,我們相處得像朋友。她是個挺好的人,工作起來幹勁十足,玩起來也很投入,說實話,我挺欣賞她的。

作者:閆晗,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碩士,作品散見於《中國青年報》《中國新聞周刊》《三聯生活周刊》《年輕人》等,新浪微博@閆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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