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煙雨青山（散文）

一點一滴，一絲一縷，似煙非煙，似雨非雨，進入了春雨瀟瀟的六盤山，就進入了一片雲遮霧罩的天地，一個細雨微風的世界。　　盤山古道，小橋流水，雲霧遮住了多少扣人心弦的故事，雨水洗掉了多少來來往往的足跡。也許，彎彎山道上，昔年的戰士依舊英姿勃發，金戈鐵馬里裹挾了許多溫情脈脈的鄉思；也許，青青楊柳下，年輕的姑娘依舊嬌媚迷人，小小口弦彈出了不少月上林梢的幽會；也許，幽幽龍潭邊，牧羊的龍女依舊哀婉凄楚，一紙書信傳遞了幾多催人淚下的悲情；也許，獵獵紅旗下，長征的英雄依舊心繫家國，聲聲詠嘆中寄託了多少縛住蒼龍的豪邁！春夏之交的雨天，正是難得的日子，不妨去學學古人，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似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心中的幽思如煙似雲，腳下的旅途風起水生。大山的雲霧，正在交織纏繞成新夢，一任相思到天明；曠野的春雨，恰也醞釀溫潤好心情，細絲微風不須歸。春雨斷橋人不度，多少樓台煙雨中，徐行且漫遊，短歌復長嘯，踏步雨中，置身大山，幽徑空寂，縱目聘懷，四野煙雨迷濛，世界早已是一幅絕妙的風景畫。　　霧是軟的。不經意間，眼前就有了混沌。一片迷茫中，古道失了蹤影，耳邊一片水聲。移足換形，淺步輕探，依稀樹叢當前，彷彿桃花正艷。正附身搖曳花枝，暗喜霧裡看花，水邊駐足，摸到溪邊鞋未濕，冷不防一聲蛙叫，頓時驚起曠野里一片蛙聲。心裡驀然有了驚懼，正思量著要不要繼續前行，卻突然看見遠處一縷縷潔白裊娜的霧靄，如同靈動的舞者輕盈地滑過了大山的深處，旋轉著步履輕盈的舞姿，在綺麗幻景中飄起空靈的裙擺，洋洋洒洒地卷了一綹，卷了一片，復又捲成一團，神奇地滾過了溝壑，滾過了高坡，滾過了山脊。放心移步，僅僅走了幾步，那無影的紗又瞬間從天而降，劈頭蓋腦罩住山野的真容，留下一片新奇的空濛與迷離。　　雨是活的。野徑無人，滿耳的清流聲，滴葉的落雨聲，淅淅瀝瀝，疏疏密密。春如雨，雨如煙，煙如樂，樂有聲，聲有水，水有靈，雨就那麼靜靜地滴著，順著長滿青笞的山崖滴下，順著一身青蔥的林木滴下，滴滿了草尖，滴靚了花蕊，滴粗了山溪，滴穿了千百年時光，滴透了大山的滄桑。繞辭岩竇瀉潺湲，靜拂雲根別故山——才看到唐人筆下的美景，正在心馳神往，復又瞧見元人筆下的氣象：新綠粼粼深淺漪，織成春色上苔衣。無須驚訝，世界變成了一幅水墨丹青，細雨變成了一位山水大師，正在淅淅瀝瀝，隨意潑灑，雨滴描曲了山道，雨水洇濕了四野，雨天復活了一座青山。　　山是俏的。身處煙雨世界，目及疊嶂翠色，心中怦然心動，忽覺戴了面紗的青山，彷彿就是一位多年前心儀的少女，靚麗，秀美，柔情，溫順，純潔，眉清目秀，儀態萬方，正面對自己悄悄顧盼，羞羞淺笑。朦朧與清新、淡雅與凝重的唯美交融，將一座大山的聖潔山水點化成人間仙子，將美麗藏在那一山翠色空濛的雲遮霧罩里，將靈氣蘊涵在那一彎迤邐纏綿的雨水溪流里。一春常是雨和風，風雨晴時春已空，煙雨迷濛，野徑無人，溪水似琴，如泣如訴，雨聲滴葉，不棄不離。徘徊林間，細雨霧化成涼爽，霧氣散淡成淚痕，一種愉悅心身的幽靜之美攝魂盪魄，哦，今夜入眠，就連做夢會是濕漉漉的，輕盈盈的，哪怕明日朝陽升起，也是晾不幹、曬不褪這一枕春夢的。　　水是奇的。大山的水都是峰壑剪裁的，溪流依峰壑而動，峰壑縱橫，水也曲折。霧鎖雨染，水很沉，沉得能看到馱霧負雨而流時的細紋微瀾；水很新，新得似乎能嗅出煙雨擁抱的氣息，新得能讓人看到清溪滑過河岸卵石時接吻的絲絲雨痕；水也很長，長得沒了蜿蜒，沒了頭尾，從山谷口行到谷底也只聞其聲難見其蹤。但更神奇處，在其稍有積澱，就變成了大大小小翡翠一般的水潭，綠得清新，綠得沉重，綠得幽深，綠得醉人。一池春水弄潺湲，密竹繁華掩映間。恍惚間，你會覺得這濛濛細雨，已經將四面山坡上的翠色洗滌殆盡，它們正順著那涓涓細流慢慢滲出，彙集不瀉，聚淀成綠了。　　煙雨如織，春山新雨，霧軟雨活，山俏水奇，人遇了這樣的情境，心自當也是迷醉的。佇立碎花雨傘下，靜聆瀟瀟細雨聲，心事就如一朵搖曳的曠野之花，期盼聆聽到更多的神諭。側耳諦聽，仰頭凝望，千年不變的蒼穹，千年靜默的青山，都在煙雨中混沌，迷離，交錯，融合，而那宛轉了千萬年的山風，也在天地間不尋常地徐徐而行，掀起了被時光輕蓋於歲月廢墟下的那層斑駁的流蘇畫卷。置身這樣的地方，心情總會變得特別的古典，恍惚間，一些有關祖先的記憶場景，便在這座昔日的隴山古道上出沒迷離，交織著縷縷模糊的淡霧與煙嵐。風又飄飄，雨又瀟瀟，幻化無窮的雲氣，溫柔飄灑的雨滴，清澈透底的溪流，碧綠清幽的谷壑，靜謐安逸的山巒，如同久遠年代的隱逸之士，將心靈深藏於遠離塵雜的淡煙細雨中，與世無爭地恪守著內心質樸的澄澈，任曠逸安詳自由馳騁，在空山曠野里釋放正氣之精華，傳遞歷史之悠遠，揮灑生命之妙曼，舒捲時空之浩瀚。　　真想在這煙雨迷離的大山，擇一方地，築一椽房，取一瓢水，煮一壺茶，靜一顆心，安坐檐下，目極淡煙，耳聽滴雨，心鶩八荒，思接千載，迷醉山水，留痴發獃……　　留半生痴，發一世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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