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靜:而我卻今天才知道他的存在--中國物理之父

柴靜:而我卻今天才知道他的存在--中國物理之父,在「明朗的天空」下乞討流浪病死

悲劇時代鑄就的悲劇人生!當年,舉國歡慶,迎接你們進城,以為從此有了「明朗的天」了。誰知,這是水深火熱的煉獄的開始,是瘋狂屠殺的開始。葉企孫這位祖國 的物理學之父,這位民族的精英,竟然落得穿著破棉鞋乞討的下場。這無異於對文化、對人類、對文明最殘酷、最下賤、最不知羞恥的殺戮!這是「明朗的天」 嗎?我們還有幻想嗎?誰會想到人間會有這麼壞的現實嗎?

葉企孫

葉企孫(1898.7.16--1977.1.13) 上海人。中國卓越的物理學家、教育家,中國物理學界的一代宗師,中國科學史事業的開拓者。1918年畢業於清華學校,旋即赴美深造,1920年獲芝加哥大學理學學士學位,1923年獲哈佛大學哲學博士學位.1924年回國後,歷任國立東南大學(1949年更名南京大學)副教授、清華大學教授、物理系系主任和理學院院長.他還是中國物理學會的創建人之一,曾任中國物理學會第一、二屆副會長,1936年任會長等。清華百年歷史上,四大哲人之一。另外三位是潘光旦、陳寅恪、梅貽琦。

柴靜:而我卻今天才知道他的存在

回來的飛機上看書,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愣了一會兒,我不認識這個人,只是覺得很少見到這樣恬靜沉毅的臉,真好看。

看完才知道,我們這些知道李政道,錢學森,錢三強,王淦昌……的人,原本都應該知道他---他是他們的老師。

李政道大二的時候,是他破格選送去美國,當時李政道才19歲,穿著短褲去辦護照,辦公的人員都不相信「怎麼會是個兒童?」李政道後來說「他決定了我的命運」。

華羅庚是初中生,是他讓在清華算學系任職,又送去英國深造,華羅庚說「我一生得他愛護無盡」。

那是戰亂烽火時代,但後來的重要科學發展所依仗的這些人,是他在那時滿地焦土上栽下的桃李。

---------可是我為什麼不知道他?

深夜裡我一點點找他的資料。

他生在上海,父親是舊式文人,讓他從小讀經史子集。

他幼年已經以君子「慎獨」之道要求自己,修身自省,對跟朋友之間「因小故而致割席」之事也寫在筆下:「一時之忿,至今思之,猶有隱痛。」

他訥於言,但一生都保持溫潤如玉的君子之風。

1915年,他在清華上學的時候,成立清華校史上的第一個學生團體--科學會。

每兩周一次科學報告會,輪流作。「範圍極廣,如天演演說、蘋果選種、煤,無線電報之設備、測繪法、力、廢物利用,等等」。

他當時不過十七歲,擬訂的會員守則是:

(一)不談宗教,

(二)不談政治,

(三)宗旨忌遠,

(四)議論忌高,

(五)切實求學,

(六)切實做事。

那種青翠的朝氣里,滿滿的是中國大學的剛剛起步的生機。

1918,他留學美國,後來在哈佛讀博士,導師是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布里奇曼。

他的第一個研究課題,是用X射線短波極限法精確測定基本作用量子H值。實驗結果,在美國《科學院院報》和《光學學會學報上》發表,很快被國際科學界公認為當時最精確的H值。

這一數值被國際物理學界沿用達16年之久。

這一年他23歲。

他27歲回國清華執教,很清楚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

他的學生回憶「第一屆學物理的有4個人,第二屆只有兩個人,第三屆只有一個人。從一年級到二年級,到三年級,都是他一個人教的,所有的課都是他一個人開,不是他想一個人單槍匹馬.是他想請人家來,人家不來,也請不到.」

他已不求收穫,只問耕耘。

他執教之嚴也是出名的,他的課給李政道的分數只是83。他允許這學生不聽自己的課「因為你看的參考書比我的更高明」,但是「你的實驗做的不認真,要扣去25分」 他去世後多年,親人發現他一直留著當年的那三張答卷,寫在泛黃的昆明土紙上。

看史料的時候,會有一種感慨--在動蕩不安的中國大地上,只要給他們一點點空間,中國知識分子能在石縫裡栽種下什麼?

他是清華物理系主任,這對他自己來說其實是一種犧牲,相當於要放棄了自己的專業研究來作行政的工作。因為他把聘任第一流學者到清華任教列為頭等大事。

從1926年到1937年,他先後為物理系和理學院聘來了熊慶來、吳有訓、薩本棟、張子高、黃子卿、周培源、趙忠堯、任之恭等一批學者。

吳有訓還只不過是剛到校的普通教師,資歷年紀都不如他,他把吳有訓的工資定得比自己還高,1934年,他引薦吳有訓接替自己的物理系主任一職。四年後,他力主吳有訓接替自己的理學院院長一職,那時他正當盛年。

馮秉銓畢業的時候,他對他們說:「我教書不好,對不住你們。可是有一點對得住你們的就是,我請來教你們的先生個個都比我強。」

他不光要栽種,他還要育土。他在1929年又組建了清華理學院,其中包括算學、物理、化學、生物、心理、地學6系。

他說凡是出人才的地方,必然是科學文化最盛行、科學土壤最肥沃、科學氣氛最濃厚之地。比如歐洲的哥廷根、慕尼黑和美國的芝加哥等。

中國科學研究停滯數千年,第一次有了這滾熱得燙手的雄心:"除造就科學致用人才外,尚謀樹立一研究科學之中心,以求中國之學術獨立。"

那點嫩芽,是硬生生從石頭底下頂上來的。

清華的校史有紀錄「早年的清華隸屬北洋政府,實行的是校長個人專權,校長多為官員政客,既無多少學問,更不懂管理,且校長更替十分頻繁,嚴重影響了教育教學工作的正常進行。」

1927年,清華成立教授會和評議會。教授會由各科系教授組成,教授會成員投票選舉各科系主任。評議會由評議員組成,評議員由各科系推舉的教授擔任。

第二年,他當選評議員,當時他不滿30歲。這個改革,就來自「少壯派」的推動。

日後清華校史的研究者說「教授治校,說白了就是拒絕外行人進入學校管理層,把不懂科學、不聞學術、不諳教育的人掃地出門,它防止了舊制度下官僚體系對大學教育的侵蝕和破壞,同時把學校的行政權作分散化處理,形成相互制衡的機制,在保障高等院校的民主辦學、民主管理,保證學校的獨立、學者和學生的思想自由,以及激發創造力方面,發揮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從1929年至1931年的兩年間,清華沒有官方委任的校長,純粹由教授會代表全體教授治校。當時教授會的宣言是:"清華並非行政機關,學校完全可以超出政潮,獨立進行」

錢學森是他的學生,了解了這段歷史,就會知道,錢學森去世前的遺問,不光指向未來,也是一次拼力的回頭一望。

他終身未娶,唯與學生親厚,當中有一人叫熊大縝,是他人生里最深的一段感情。網上可以找到熊當時的照片,生氣勃勃,可以躍紙而出。他們在那幾年裡幾乎相依為命。

熊大縝送給葉企孫先生的照片

第四排正中,身著黑色西服

1938年,熊突然對他說要去冀中抗日。他明知這學生在河北沒有依靠相熟的人,又沒有政治經驗,但是國難當頭,他只能送他去,熊走後,他曾「約有十餘天,神思郁 郁,心緒茫然,每日只能靜坐室中,讀些英文小說,自求鎮定下來。」他唯一能安慰的一點,是他能夠幫著自己的學生在後方搜購一些雷管,炸藥等軍用物資,

看這書時,我才知道,那些曾經炸碎日軍機車車頭的TNT藥性地雷,是來自這些學生的製造,而不是我們小時看的電影《地雷戰》中由農民土法製成。戰爭中,熊大 縝被疑心是漢奸,秘密逮捕,在沒有調查核實,沒有經過任何法定程序的情況下,在押送途中被用石塊砸死。從平津來冀中參加抗日的知識分子將近百人受到株連, 在這之後,因為再沒有科技力量自製彈藥,戰士們只能拿著空槍,把秸稈塞在子彈袋裡作戰。

1947年6月23日,他的日記里寫「今日是舊曆端午節。每逢端午,吾想到大縝。九年前的端午,他從內地回到天津,那是一個surprise。誰知道以後的事多麼可悲。近幾天在讀《白石道人歌曲》,看到他的『五日凄涼心事』句,更增悲痛。

建國後他仍然當過一段清華的一把手,一直到1951年。1968,他已經七十歲,因為熊大縝的事,涉嫌「國民黨C.C特務團」被捕。他在獄中一年半。看過提審紀錄的黃延復說,他所有的話,其實只有一句」我是科學家,我是老實的,我不說假話」。之後他由紅衛兵組織隔離審查。

他 出現幻聽,認為有電台在監視他,「一舉一動都有反映,他喝一口茶,電台就說他喝茶不對,他走出門,電台就叫他馬上回去」。他的侄子看著他,「甚覺悲哀」, 說「你是學物理的,你知道電波透不過牆,根本沒有這種事,是幻覺」。他說「有,是你耳朵聾,聽不見」。之後他再次入獄,出來的時候,已身患重病,小便失 禁,雙腿腫脹難以站立,整個身子弓成九十度。

當時的中關村一帶,有不少人都看過他,他穿著一雙幫裂頭缺的破棉鞋,有時到一家小攤上,向攤主伸手索要一兩個小蘋果,邊走邊嚼。如果遇到學生模樣的人,他伸手說「你有錢給我幾個」。所求不過三五元而已。

後來他已經漸漸恢復一些神智,有一次錢三強在中關村的馬路上碰到他,「一看到老師呢,就馬上跑上去跟先生打招呼,表示關懷,先生一看到他來了,馬上就說,你趕快離開我,趕快躲開,以後你見到我,再也不要理我了,躲我遠遠的。」

錢三強當時是二機部的副部長,負責原子彈工程。他的學生深知他的用意「他知道這麼重要的工作,最忌諱同那些政治上有問題的人來往的,他生怕錢三強因此遭到一些不幸。」

兩年後,在北大作教師的張之翔騎著自行車,在校外的一所公寓中找到了他。

張之翔說「他已經不認識我了,我說我是張之翔阿,他說哦哦,坐坐。他坐在藤椅上,就給我看,這個腿,兩個腿腫得很厲害,走不了路。他也沒有牢騷,很平靜的。可是人已經不像個人形了。我也沒有多少好說的,我說先生多多保重,我就,我就…」 他淚流滿面。我就離開了,以後再也沒有看到他」。

他的侄子說他從沒對任何人講過自己的悲慘,「他的看法好像是世界上和歷史上冤枉的事情很多,沒有必要感嘆自己的人生」。他只是經常坐在一張舊藤椅上,讀點古典詩詞或歷史書打發時光。

1977年1月13日,他去世。在生命的盡頭,錢臨照去看他時,他取出《宋書》來,翻到范曄寫的《獄中與甥侄書》中的一段:「吾狂釁覆天,豈復可言,汝等皆當以罪人棄之,然平生行已在懷,猶應可尋,至於能不,意中所解,汝等或不悉知。」

十一

我反覆念他這幾句話「吾狂釁覆天,豈復可言,汝等皆當以罪人棄之……」

一直到八十年代,已經平反之後,清華想要為他塑像之時,仍有人說「你們要為這個人造像,我就尿它」。

「然平生行已在懷,猶應可尋……」

1929 年,他在一篇叫《中國科學界之過去、現在和將來》的文章里說「有人懷疑中國民族不適宜研究科學,我覺得這些論調都沒有根據。中國在最近期內方明白研究科學 的重要,我們還沒有經過長時期的試驗,還不能說我們缺少研究科學的能力。惟有希望大家共同努力去做學研究,五十年後再下斷語。諸君要知道,沒有自然科學的 民族,決不能在現代立腳得住。」

八十年過去了,他在空白處栽種的一切,讓我這樣的後代得以生活在一個濃蔭蔽頭的世界上,而我卻今天才知道葉企孫先生的存在。「至於能不,意中所解,汝等或不悉知……」

這張照片上,他是如此坦白溫和地看著我,不求理解,不加責問,但這樣的疑問,卻從此重重放在了人的心頭。

當年,舉國歡慶,迎接你們進城,以為從此有了「明朗的天」了。誰知,這是水深火熱的煉獄的開始,是瘋狂屠殺的開始。葉企孫這位祖國的物理學之父,這位民族的精英,竟然落得穿著破棉鞋乞討的下場。這無異於對文化、對人類、對文明最殘酷、最下賤、最不知羞恥的殺戮!這是「明朗的天 」嗎?我們還有幻想嗎?誰會想到人間會有這麼壞的現實嗎?

感謝柴靜,一位難得的大無畏的好記者!

熊大縝

熊大縝,男,1913年生於上海新閘路,小名曰「新」。又名熊大正,熊正琦之子,江西省南昌岡上月池熊家人。他是清華的高材生,並製作出中國第一張紅外照片。1939年夏熊大縝竟被毫無憑證的誣為特務,被鋤奸部逮捕秘密處死,年僅26歲。熊大縝 - 生平簡介

熊大縝1931年由北京師範大學附中考入清華大學,第二年入物理系,為該系第七級畢業生,曾與著名科學家江德熙、錢偉長、彭桓武、林家翹等為中學或大學同班同學。在同學們的記憶中,清華求學期間的熊大縝,中等身材,相貌英俊,豪爽大氣,聰明能幹,且多才多藝,不但學習成績優異,也酷愛文體活動。他參加過學校話劇團,並且在其中擔任重要角色;校內外體育競賽,他是有名的田徑運動員、網球隊長,足球場上更是個風雲人物。如果能夠繼續發展,他或許不難成為一顆耀眼的藝術或體育明星。但這一切在熊大縝身上都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最擅長的還是搞科學研究。1939年夏熊大縝竟被毫無憑證的誣為特務,被鋤奸部逮捕秘密處死,年僅26歲。

熊大縝 - 大學生涯

熊大縝非常聰明能幹,深得當時清華大學理學院長兼物理系主任葉企孫先生賞識和器重,師生關係甚為密切。在葉企孫培養教導下,熊大縝進步很快而且善於理論聯繫實際,有超過一般人的操作能力。他曾從學校物理系借了一架萊卡式照相機,在學校里開了一家小照相館,取名「清華照相館」,自己當老闆,一年內居然掙了許多錢,還添購了一些新設備,準備作畢業論文,熊大縝接受葉先生建議,選了「紅外」(當時也稱「紅內」)攝影研究。其實在國際上紅外攝影還是極為保密的軍事技術,國內沒有任何資料,又缺資金。熊大縝利用物理系光譜實驗室和X射線衍射對膠捲進行研究,取得了一系列突破性成果。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他站在香山鬼見愁峰頂上,竟拍出了整個清華園的俯視全景圖和整個北平城全景圖。此事在當時的清華以至全國高教界,都引起了很大的轟動。經後證實,這張珍貴的照片成為了中國第一張紅外照片。

熊大縝1935年清華大學物理系畢業,畢業論文題目即《紅外光照相技術》。同年秋,因品學兼優而留校當助教,繼續從事紅外光研究。第二年,他還為著名科學家吳有訓和余瑞璜的X光實驗室設計製作了那時國內少見的大型連續沖洗暗室。1937年,熊大縝考取赴德國留學名額。正當他準備在出國前與戀人完婚時,「七七事變」爆發,他的命運和祖國的命運一樣,發生了一次重大轉折,並由此揭開了一出大悲劇的序幕。事變之後,清華大學舉校南遷,與北大、南開合併成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在遷校的過程中,葉企孫全面負責圖書資料和儀器設備的搶運工作,熊大縝放棄出國和新婚,做了葉企孫的重要助手。搶運工作還沒有結束,日軍的鐵蹄就踏進了清華園,幽靜優美的水木清華變成了骯髒混亂的軍營,寬敞明亮的體育館變成了膿血橫流的傷兵醫院。葉、熊被迫轉至天津,在英租界戈登路清華大學同學會,建立臨時辦事處,安排幫助南下師生員工和家屬順利通過津門。此間由於長時間緊張的奔波勞累,葉先生不幸染病住院,熊大縝悉心照料老師的同時,還聯絡安排了諸如王力、錢偉長、朱自清夫人等師生和家屬自津南下,安全到達昆明。葉企孫病癒和遷校任務完成後,熊大縝本該和老師一道趕赴昆明投入新校建設和教學工作,但上路之前卻由於一個偶然的也似乎是必然的原因,使他的前途又一次發生了重大的轉折。

熊大縝 - 投身抗戰

就在抗戰全面爆發的這一年年底,東北軍從華北撤離時,萬福麟手下一個叫呂正操的團長堅決留下來繼續抗戰,後來又接受共產黨的領導,在冀中建立了中國戰爭史上第一塊敵後平原抗日根據地。冀中平原地形簡單,又正處於敵人嚴密的四面包圍之中,東津浦線,西平漢線,南石德線,北平津線四條鐵路均已為日軍所佔有。敵人運輸便利,特別適宜機械化運動作戰。在這裡建立根據地,條件極為惡劣,鬥爭非常艱難,缺醫少葯,傷病員得不到及時有效治療,只好眼睜睜看著死去。通訊工具匱乏,內外聯絡都跟不上,打起仗來前後方上下級很難溝通。一個面積有二十五個縣之大的區域,衣食住行生產打仗、物資供應和流通,都需要大批有經驗的管理幹部和專門人才。最重要的,打仗需要武器彈藥,根據地沒有自己的兵工廠,抗日軍民有時也有自己動手製造土炸藥,但因技術問題而十分困難。要麼威力不夠,要麼容易出問題。

有一回因為在平房頂上翻曬炸藥,不慎發生爆炸,死傷好多戰士。根據地急需大量武器炸藥通訊器材醫療器械和藥品,急需大批知識分子的幫助和參與。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先期來到冀中,後曾擔任冀中軍區二分區參謀長的張珍(原名張學淵,解放後曾任化工部長,全國人大常委委員)接受軍區司令員呂正操的命令,在北平、天津、保定之間建立秘密交通站,負責為根據地搜羅和輸送人才和物資,張珍接受任務後,潛回北平,利用他曾在輔仁大學作過助教的關係,找到他的輔仁同學孫魯(解放後任天津大學化學系教授),動員他和自己一起工作。1939年春節,孫魯回到天津老家,在英租界找到熊大縝。孫魯向熊大縝介紹冀中情況,熊大縝找到葉企孫,很鄭重地提出自己要到根據地參加抗日。

他到達根據地後改名熊大正,先是在軍區修械所當技術員,不久又調任印刷所所長。他過人的才幹和膽識,深得呂正操將軍賞識,三個月後,使被任命為供給部部長,全面負責整個根據地的物資工作。在葉企孫先生的幫助下,他的麾下很快就聚集起一百多名平津大學生和其他青年知識分子,各項工作開展得轟轟烈烈,如火如荼。呂正操將軍在晚年所作的回憶錄中寫道:「熊任職後通過關係和各種渠道,購買了幾十部電台的原材料,裝備了部隊。為解決部隊黑火藥威力小的問題,他動員了有專業知識的大學生和愛國知識青年到冀中軍區參加各方面的工作,還成立了技術研究社研製烈性炸藥,炸毀日寇火車。同時他還為部隊購買了不少醫藥和醫療器械。熊大正為創建抗日根據地做出了重要貢獻。」

熊大縝 - 冤死錯案

1939年春天,國共關係急劇惡化,共產黨在各個根據地都成立了鋤奸部,發起了一個旨在清洗漢奸特務的鋤奸運動。冀中軍區鋤奸部懷疑軍區內部有一個龐大的特務組織,供給部是它的大本營,技研社則是它的活動中心,熊大正無疑是首要分子。他們廣撒羅網,抓捕了熊大正等技研社全部技術員。接著又把供給部、炸藥廠、印刷所、衛生部、醫院、電台、銀行、學校、報社、商店、教會等機關中平津來的所有知識分子全部抓了起來。其中還包括劉雲、陳影、黃秀等女大學生,總共一百多人,搞成了一起轟動天下的大特務漢奸案。張珍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當然也在劫難逃。受審次數最多。受刑最殘酷的當然還是熊大正。

解放後,在北京市安全局檔案室所存熊檔案材料有三十二卷,僅口供就有八十一頁。他的主要罪名是國民黨CC特務,主要罪證則是一封密信。密信是1938年8月通過平津保交通站順子牙河從天津給供給部送來的一批「肥皂」(TNT)里夾帶的。內容是:你派來的人我們已經見了,你們需要的東西,已送了幾批。急需的物資,最好在秋收之前,由河運較方便。信尾署名是:天津黨政軍聯合辦事處。就因這個署名,被鋤奸部堅持認為是國民黨在天津的特務機關。白紙黑字,鐵字如山。而後來的調查證明,事實上它卻是一個國共合作的統戰組織。當時的天津地下黨負責人姚客廣(即姚依林,清華大學化學系學生,解放後曾任國務院副總理等職)、朱其文(解放後曾任中國駐越大使)等都為此作過專門證明。冀中抓捕關押了這麼多知識分子,嚴重影響了這裡的抗日鬥爭,引起了黨中央的高度重視,派彭真和許建國等人前去複審,複審最後的結論是:逼供不足為憑,鋤奸擴大化應予糾正。結果是除熊大正作為首犯尚需進一步審查之外,其餘人員全部無罪釋放。

1939年夏秋之交,日軍對冀中根據地發起了更為瘋狂的大掃蕩。7月下旬的一天,在軍區機關的轉移途中,鋤奸部一名叫史建勛的戰士負責押解犯人,半路上因與熊大正發生口角,一怒之下,竟擅自決定要將熊大正處死。作為供給部部長,作為技研社和兵工廠的創業人,他深知每一顆子彈的來之不易,不,他不能死在自己親手製作出來的槍彈之下。他誠懇地建議省下一粒子彈去打日本鬼子,自己則寧願被石頭砸死。於是,史建勛放下步槍,真的找到了一塊大石頭,就這樣倏地一下子過早地隕落了!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悲劇還沒有最後謝幕。到了「文化大革命」,紅衛兵為了批判呂正操將軍,又舊案重提,到處串聯,大搞株連,批鬥、抓捕、關押了包括葉企孫等在內的當年的所有涉案人員。葉先生以古稀之年而蒙牢獄之災,已做了青海省檢察院檢察長的李猛等人竟至於受迫害致死。

熊大縝 - 平反昭雪

「文化大革命」結束之後,全國各地差不多所有的冤假錯案都先後得到了糾正,而身在皇城根前已含冤而死的葉企孫先生卻遲遲得不到平反昭雪。其中一個最重要的癥結就是牽涉到熊大縝案。熊案里記得明明白白,是葉企孫介紹熊大縝參加了CC特務組織。葉先生為人一生只鑽研學術,從來不過問政治,未參加過任何政治組織。一個根本不是CC的人,怎麼可能介紹另一個參加內部組織系統極其嚴密的特務組織呢?熊大縝之死似乎更成了覆盆之冤,一因年代久遠,而又遭到了一些身居高位者的重重阻撓。但熊大縝的親人、師友、同學、海內外許多清華人卻一直耿耿塊壘填膺,尤其是錢偉長先生,更為之多次籲請,呂正操將軍以八旬高齡,猶且念念不忘,撰文致信中共河北省委,說明當時情況,提出要求要為熊大縝平反昭雪。直到1986年10月,河北省委根據調查取證的大量事實,終於作出了《關於熊大縝特務問題的平反決定》。此時距熊大縝被害已近半個世紀,「文化大革命」結束也已整整十年。

熊大縝 - 恩師懷念 葉企孫懷念愛徒熊大縝的詩文:匡廬鍾靈秀,望族生豪俊,吾人清華年,君生黃浦濱。孰知廿載後,學園方聚首(方結魚水緣)。相善已六載,親密如骨肉。喜君貌英俊,心正言爽直。急公好行義,待人以赤誠。每逢吾有過,君必直言規。有過吾不改,感君不遺棄,至今思吾過,有時涕淚垂,回溯六年事,腦中印象深。初只講堂逢,繼以燕居聚。待君畢業後,同居北院中,春秋休假日,相偕游名勝,暑季更同樂,名山或海濱。君有壯健軀,尤善足網球。才藝佩多能,演劇與攝影。戲台飾丑角,采聲時不絕。西山諸遠峰,赤外照無遺。師生千五百,無人不識君。塘沽協定後,相偕游浙魯,孰知五年內,國難日日深,蘆溝事變起,避難到津沽,吾病醫院中,獲愈幸有君。同居又半載,國土更日蹙。逃責非丈夫,積忿氣難抑。一朝君奮起,從軍易水東,壯志規收復,創業萬難中。從君有志士,熙維與琳風。吾弱無能為,津沽勉相助。倏忽已半載,成績漸顯露。本應續助君,聊以慰私衷。但念西南業,諸友亦望殷。遂定暫分道,乘舟向南行。良朋設宴餞,好友江干送。外表雖如常,內心感忡忡。此行迥異昔,身行心仍留。舟中雖安適,心亂難言狀。時艱戒言語,孤行更寂寥。終日何所思,思在易滄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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