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緣·人緣［心情美文］

塵世的一切，得講求一個「緣」字。人與人若此，人與書亦若此。黃宗江先生說：「都說人生有三情：親情，愛情，友情。還應有一情，曰書情。有此情，三情方充實。」人緣或易盡，書緣終難了，這恰是書痴書蟲性情中「愚頑」與「可愛」的一面吧！緣起緣滅，似由天定。但，人又是能動的「萬物之靈」，是「會思想的蘆葦」，執著追求常是天賜良緣的必要「鋪墊」，無心插柳亦可覓得此生痴愛。譬如，我出身農家。慈母曾笑言往事，說我幼時「抓周」，家中原無筆墨書本，還是父親從一民辦教師那兒胡亂借得一堆。可我偏偏無視書冊紙筆，小手一伸，即牢牢抓定一顆玻璃彈珠，且樂得手舞足蹈。父親雖多次嘗試，欲把彈珠換成書或筆，卻都被我毫不客氣地甩了，弄得在場的親朋啼笑皆非，父母亦嘆氣連連。然而，多年之後，我還是與書本結了緣。先是讀書，然後教書，甚至於寫書，自覺半生所獲，皆出於書。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書與書亦不同吧。有的裝幀素樸，顏面清秀，似含羞女子，雖不擅言，卻深諳生活，百事皆通；有的鍍金鑲銀，華麗炫目，似時髦女郎，嘴甜聲美，卻腹無點墨，蠱惑人心。世人性情不同，品味各異，對於書本的選擇與追求，自有天壤之別，良緣或是孽緣，常常無關乎他人，只在內心的一閃念，剎那的決定。當然，半道上改弦易轍的人亦多的是。菲爾丁說，不好的書也像不好的朋友一樣，可能會把你戕害。讀書也好，識人也罷，當斷則斷，當棄則棄。世路難行書作馬，幡然醒悟時，亡羊補牢亦可成為一支「上上籤」，一條道兒走到黑的人，算不得真正識事明理的讀書人。書痴者文必工，藝痴者技必良。這是聊齋先生的心得。由讀書到著書，作者更兼讀者，緣來緣去，書乎？人乎？友乎？己乎？難分難解！古往今來，有多少文人墨客因一本書而心手相牽，終成摯友？又有多少才子佳人因一本書緣定三生，喜結連理？怕是任誰也數不清吧。然而，人生有涯，書海無涯。有些書，有些人，似註定難逃寂寞。可即使有寂寞，那也是「我有焦尾琴，弦斷無人和」的寂寞，一切，都只是暫時的吧。識我懂我者，自會在卷帙浩繁的書海中尋尋覓覓，堅守，等待，望穿歲月，執著無悔。劉禹錫說，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結緣一本有思想有見地的書，實可謂結緣一位睿智飽學的良師，結緣一個志趣相投的益友。古人云：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讀書萬卷，神交萬友，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知足，何等的幸福！連那帝王亦難免羨慕，「高處不勝寒」是永遠的孤獨。梁實秋先生曾在《書房》一文中慨嘆：「汗牛充棟，未必是福。喪亂之中，牛將安覓？多少愛書的人士都把他們苦心聚集的圖書拋棄了……」如今，欣逢盛世的讀書人盡可飽享汗牛充棟的幸福，再也不用擔心書緣易斷，喪亂無覓了！至若真的遇見一二覬覦己書之同好，即便三本五本，亦不妨成全於他（她），了其夙願。兩個愛書人因此結緣，或可成為莫逆於心的生死之交，兩肋插刀尚且無懼，拱手奉送書卷數冊，又豈容多慮？書緣亦人緣，我們當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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