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為什麼要用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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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中是大多數人自我意識的啟蒙，比如柯景騰會想：十年後我連二元一次方程是什麼都不知道，但不會影響我的工作和生活，既然如此，那我現在為什麼要學這個？

然後沈佳宜說：人生很多事，本來就是徒勞無功的。

想來如果他們有了孩子並且需要自己帶孩子功課的時候，就會知道，十年後如果不知道二元一次方程，真的會嚴重影響工作和生活的。

大多數人在高中階段會想：我是誰？我要做什麼？像郭靖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也就二十歲，他有個好師傅教他，但你的老師卻告訴你：不要東想西想，先把大學考上了，考上了大學，隨便你幹嘛。

這就好像古人說：別管那姑娘喜不喜歡你，你三下五除二，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飯，不由她不從你——我一直以為考上了的就是霸王，後來才明白，原來考上的都是弓。

當然，沒考上的都是從稻米里剔出去的稗子，連被煮成熟飯的資格都沒有。

於是第三個問題就出來了：那為什麼要考大學呢？這個大學的學歷能幹嗎用呢？

老師會說：那是你走上社會找工作的敲門磚。

那時候我想，這些老師顯然不知道敲門磚這個典故的來歷。

二

古人喜歡看雜誌，有一本《獨醒雜誌》里就寫了個小故事：

有一天，許沖元（北宋福州第一個狀元許將）在窗戶外面走過， 蘇東坡見了就問：最近咋樣啊小伙？

許沖元說：綏來。（平安得很）

蘇軾一聽就樂了，說：可謂奉大福以來綏。

這句話是許沖元登科時寫的詩賦裡面的一句，蘇軾博聞強識，此刻聽他說了綏來，就拿這句話調侃他。

許沖元一聽也樂了，說：敲門瓦礫，公尚記憶耶？

他的意思是說：這文章不過是敲門磚一塊，門開了丟掉，算不得什麼好文章，你又何必費心思去記。

列位，這就是敲門磚三個字的出處了。

也就是說，被譽為敲門磚的東西，是敲門時要用，門開了就不值錢的玩意。

但後來我才發現，原來老師們歪打正著，用對了這個典故。

三

對不少人來說，學歷就是一個拿來敲門的東西，比如某些工作的招聘要求就是碩士起步。不是碩士，哪怕你跟這個工作真的情投意合，天生一對，那也對不起，開不了這扇門，只能隔著窗戶看別人進屋吧。

難道我們努力了這許多年，就是弄這麼一塊磚頭嗎？顯然我們拿到的並不只是一塊磚頭。

你看人家許沖元抱怨了嗎？人家憑藉這塊磚頭拿下了狀元的地位，拿完狀元，他轉眼就把這塊磚頭扔了，卻不耽誤他成為一個文武雙全，為國盡職的好官。

就像很多人說八股文限制了明清時候的思想發展，這顯然是誤判——應試教育也好，八股文也好，科舉制也好，只是讓你撿起一塊磚頭砸開面前那扇門而已。

教育之所以變化成今天這樣，完全是根據國家需要，而不是個人素質或者興趣使然的。

需要搬磚砸門的，終究得去搬，不搬這塊敲門磚，就去工地餐館等地搬另一塊敲門磚而已。

有沒有不需要的？有，那些天生就在門裡面的人，他們不需要——但是他們面前也還有一扇又一扇的門，只是敲這些門的磚頭不是學歷而已。

四

認識到這塊敲門磚對很多人來說，終究比工地，餐館裡的那些輕些的時候，大多數人就開始搶這些敲門磚了。

雖然都是敲門磚，但是磚頭本身的差別也不小，有人用的是金磚頭，一敲就開，有人用的是銀磚頭，也是一敲就開，但那些銅鐵木石的磚頭，就得看敲門的人有沒有實力了。

有些人又沒實力，又沒金銀磚頭，於是跑到國外買塊鍍金的磚頭回來，倒也常見。

反正既然確定要搶敲門磚了，出於公平的角度，我們當然也希望把敲門磚集中起來，放在終點，大家從起點出發，各憑本事往終點跑。

現在情況是，不僅這個起跑線是不同的，連每個人的參賽工具都不同。大多數人是穿鞋的，小部分人連鞋都沒有，還有些人卻騎著自行車，摩托車，甚至開著賽車——他們的起跑線還比其他人領先許多。

在我去教育行業之前，我沒想過這個圈子這麼臟。

在我去過教育行業之後，我覺得這個圈子這麼臟，跟我們的生活環境和國情有很大的關係。

五

如果一塊敲門磚已經重要到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一生的話，那麼誰會不挖空心思去搶呢——尤其是在制度上有很多漏洞給他們可趁之機的時候。

對於那些搶敲門磚的人，我沒什麼好說的。從政治正確的角度來說，他們冠冕堂皇地打著「為了孩子」四個大字，反正好像有這四個大字，就是免死金牌，就是免罪金牌。

就像爭奪貧困生名額的時候，為了對別人來說是救命錢的幾千塊，就可以全家一起演戲。

就像高考前老師也會告訴你，遇到不會的題目，如果能抄到的話，就抄，好像這個時候作弊就不算是作弊了。

我總是不懂，在這個時候，教育的意義究竟體現在哪裡？

但很顯然的是，許多人接受教育並不是為了研究教育的意義的，也不在乎教育的意義是什麼。

所以廈大有可以保送的精日黨員，北大也終究可以摺疊一下，武理也可以讓學生管老師喊爸爸。

六

很顯然，從這個角度來看，為了孩子的人沒有教會孩子應該學會的東西，為了孩子的人也沒有真的為了孩子——因為本質上還是在為了自己。

所以那些說「不能輸在起跑線上」的人，麻煩認真點，你們一起步就已經輸了這場比賽了。

因為你們贏來的，只是一塊敲門磚。

尾聲

跟許沖元比起來，二者最大的差別是：許沖元衝到終點的時候，撿敲門磚這件事只是順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