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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狗黃狗

白狗黃狗

來自專欄駱瑞生114 人贊了文章

我們村子裡以前有不少人家養狗,黃昏時,一片狗吠聲,像是天邊的雲彩那麼多。但最近幾年,養狗的人家越來越少了,狗也越來越少,狗吠聲零零落落的,露出凄清之象。這和我們村子的凋落是成正比的,狗之所以少了,不外乎是人少了罷,人都到外面去了,有些常年不回來,有些則再也不回來了,所以也沒有必要養狗了。

鄉下養狗和城市裡不同,城市裡養狗多是養著玩的,鄉下養狗則是用來看家護院的,人沒那份閑情雅緻,狗也沒有那份閑散。不過我們村子裡的狗越來越少,大概也有現在的鄉下也不需要狗來看家護院的緣故吧!

可饒是如此,我一個堂叔叔家還是養了兩條狗,都是公狗、土狗,一條是黃狗,一條是白狗,樣子雖然不難看,但也沒有什麼英俊之氣。這個堂叔叔要比我父親小八九歲,是父親的兄弟之間愛玩愛吃的人,所以才會有閑心養了兩條狗。這兩條狗我過年回家的時候見過,都很肥碩。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有人對我堂叔叔說:「把你家的狗打來吃了吧!」堂叔叔都拒絕了,所以這兩條狗還好好地活著。

不過有一兩次,這兩條狗也差點慘遭毒手。我故鄉尚還有野蠻之氣,過年的時候,有些吃狗肉的人會在各個村子裡鬼頭鬼腦地逡巡,見到誰家有狗,就悄悄打死了,帶回家去吃掉。不知道為什麼,我故鄉的人總認為打狗不算偷,要是一隻雞、一隻鴨什麼的,都算是偷,但是悄悄打死人家的狗則不算。甚至還有人打死了人家的狗還洋洋得意地炫耀,或者幾個人籌謀著說「誰家的狗又肥又大,去打來吃了吧!」說這話的人不臉紅,聽的人也不阻止,都笑嘻嘻的,很可厭的樣子。

這兩條狗就在這種環境下,差點被別的人打死吃掉了。可它們都命大,逃過了,得以活下來。不過那條黃狗比較倒霉,一條眼睛好像被打充血了,然後就一直斜吊著,乍看之下,讓人有觸目驚心的不適應。

去年回家,這兩條狗都還活著,我常見到的是黃狗,這條黃狗較聰明,親近人,主人去哪兒就跟到哪兒,尾巴搖得又快又好。比如說主人來我家了,它就跟著來,人們談話時,它就趴在凳子下,桌子下,不吵不鬧,時不時拿頭蹭一下你,表示一下親昵。你給它東西吃時,它就開心得不行,嘴巴都笑得咧開。對誰都親近,對誰都不吼,所以人們都喜歡它。

白狗就恰恰相反,對除了主人之外的人都凶神惡煞得不行,聽到腳步聲就汪汪地大叫起來,讓人聽了心驚膽戰,任誰都不敢靠近。所以這條狗都被拴在院子里,沒有社交的權利。人人既害怕它又討厭它,可是它全然不在乎,仍然盡職盡責地看護主人的家。

這兩條狗迥然相反的性格,使得他們的命運迥然不同。除夕前面幾天,不知是誰又在對我堂叔叔說了:「今年打一條狗來吃吧!」不知道為什麼,堂叔叔竟然答應了。我想或許是因為去年堂叔叔生了病,做了手術,麻煩了不少人,所以想打一條狗來報答報答那些他麻煩過的人吧。

於是就決定殺狗了,我不吃狗肉,所以不感興趣,任由他們鬧去。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殺掉狗的,也不知道殺掉的是哪條。反正有天我起床後,發現堂叔叔給我家端來了一盆狗肉,放在桌子上,都回好了,直接就可以吃。在我故鄉,狗肉是大補的,記得小時候我身體弱,父母聽說哪裡有狗肉,都會給我帶回一點。但是現在,他們再怎麼要我吃一點,我都是不吃了的。這裡說一下我之所以不吃狗肉,是因為我大學時有次和同學去吃狗肉,吃著吃著就噁心起來,於是就再也不吃了。最終這盆狗肉還是沒吃完,倒掉了。

過了幾天我和母親去堂叔叔家串門,遠遠地沒有聽到狗吠聲,不像以前那樣老遠就能聽到白狗的狂叫,面對突然的寂靜,我竟然有些傷感。

那條白狗被殺掉了。

進了客廳,看到那條黃狗和之前一樣,很歡樂的樣子,點頭搖尾,對每個人都顯得乖巧聽話。見到我這個陌生人,也親熱得不行。我在彎下腰摸它的頭時,心裡情不自禁在問,自己的兄弟死了,會否有唇亡齒寒的傷感呢?

我問嬸娘:「為什麼要殺那條白狗呢?」

嬸娘說:「白狗又凶又沒靈性。」

我說:「那黃狗呢?」

嬸娘說:「黃狗我才捨不得呢,我要把它養到老死。」

接著嬸娘轉頭給母親說:「狗真的有靈性,有次我晚上回家,天黑一個人怕,這黃狗不知道從哪裡跑了出來,陪著我一起回家了。」

我看了看這黃狗,果真是憨厚老實,乖巧聽話的樣子。我在為黃狗的活著而慶幸的同時,又不禁為白狗鳴不平。

想著這白狗,堅守著自己做狗的原則,時刻不敢鬆懈地看家護院,晚上睡覺也不敢睡得太沉,一有人來就給主人警醒。這要是放在合適的時候,真是一條好狗啊!可是它偏生生錯了時候。被貪口腹之慾的人殺掉了。

要是白狗有一點靈性,會一點思考,那麼肯定會想不通,為什麼自己堅持了作為狗的原則卻被殺掉了?

若是以這個問題問我,我恐怕也回答不上來,只能對白狗說:「狗兄,你且安息吧,下一世做個別的東西,不要為狗,也不要為人,因為人比狗還要荒唐呢!」

可是對於黃狗,我也並沒有什麼輕視,對人撒嬌賣乖,也算是狗的一種本能罷了。不算是為了活命而搖尾乞憐,所以我期望著黃狗真的是老死,而不是半途被人害死。

總之,故鄉的狗終究越來越少了,故鄉也越來越凄涼了。

2018.5.23於貴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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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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