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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身邊的故事(二十九)

  來到農場的第二天,這位就業醫生就帶著鳳霞到場部勞資科要求開證明,去民政局登記結婚。一路上他反覆交待鳳霞讓她說自己已經十八歲了。接待他們的是位中年女幹部,看到本來就長得瘦小的她怎麼也不相信她已十八歲了,因為當時這樣的事在農場太多了,特別是在七十年代,一封信就可以把四川等這些人多地少的地方叫來一個媳婦,農場人戲稱這些女孩是「八分郵票」。於是就留下來單獨談話。經不住幾番問話鳳霞就說了實話。女幹部聽了後非常同情她,並告誡他要有階級鬥爭觀念,像這樣留場的就業職工仍戴反革命帽子,要為自己的今後和孩子著想,不能為此毀了自己的一生。鳳霞聽得似懂非懂,卻又不知怎樣是好。勞資科的那個女同志向場長彙報此事,這天正好瞎子到場長辦公室送報表,場長大手一揮說:「瞎子,別打光棍了,這個小四川就給你做媳婦吧!」可是鳳霞不肯反悔,覺得花了人家的錢,再說也已經是人家的人了,只是低著頭不表態。但是有一點她聽明白了,那個場長說的瞎子,眼睛並不瞎,雖然是右派,但至少不是敵我矛盾,何況他還是個大學生呢!又是這裡的工作人員。而瞎子在這遠離親友的荒原上孤獨地生活著,早已習慣於服從場里的安排。本來嘛,婚姻對他來說已經沒有挑選的餘地。儘管對愛情的渴望從沒有從他心中消逝,但對他來說那只是一種可望不可及的烏托邦而已。因此,在瞎子習慣的服從下,鳳霞的命運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因為是場長做的媒,加上任瞎子人緣不錯,婚禮定在場部的小會議室進行。當時正是文化大革命期間,按照時髦的做法,場里給他們送了全套的毛澤東選集。因為大家都收入有限,平時同瞎子有交往的人,都是花個塊兒八毛的在場部唯一的小賣部里買些玻璃茶杯、搪瓷缸子、暖壺之類的生活用品送給他。教導員老婆田大嬸領著幾個家屬給房子裱糊了牆壁、頂棚,還貼上了大紅喜字,瞎子那間蝸居多年的小破屋終於有了一絲喜氣。鳳霞來到場里後的第二天就被安排住到田大嬸家。大嬸相送自己的閨女出嫁一般,將鳳霞打扮一新。瞎子也由被家屬們收拾得格外光鮮:一件黃色軍便裝上衣是借來的,頭髮整齊的梳向腦後。臉上的鬍子刮乾淨後,大家驚奇的發現,瞎子原來並不老,而且長得還挺英俊呢!配上眼鏡,加上胸前戴著用皺紋紙做的大紅花,佛去歷史的滄桑,更顯出讀書人應有的儒雅和風度,竟然看不出比姑娘大出近二十歲來!鳳霞被熱烈的場面感動著,當田大嬸將大紅花也戴到她胸前時,好看的臉上泛出陣陣紅暈。她就這樣被人擺布著、簇擁著來到了會議室,這裡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就業人員就不可能有這樣的場面。

在高原封閉的環境里,除了搞運動,沒有任何活動,更不要說娛樂活動了。文化生活極端貧乏,類似這樣的結婚因為也難得有幾回,每個人都不會錯過看熱鬧的。山裡姑娘哪裡見過這等場面,何況還有場長等大官們坐了一排在那裡。再看看即將要成為自己的「當家人」一表人才,想起從家鄉出來失身於那個半大老頭子,她覺得自己就像在做夢一般虛無。一種羞愧和不安浮上心頭,她想自己不配做這個瞎子的婆娘,又覺得對不起那個把她從家鄉帶出來的、滿臉微笑的老頭子。當司儀高喊新郎新娘站到台上來向偉大領袖毛主席像三鞠躬的時候,這個小姑娘竟然蹲在牆角任眾人怎麼拉都不起來。田大嬸急了,分開眾人走上前去,嘴裡一邊說著這是怎麼了?一邊抓住鳳霞的手。像見到自己親娘一樣,鳳霞撲進田大嬸的懷裡哭了起來。摟著她瘦小、發抖的身子,田大嬸禁不住自己也流出了熱淚。瞎子尷尬的站在那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好一陣田大嬸才將鳳霞安撫好,卻抓住她的手不肯放鬆,無奈田大嬸只好把她拖過來。鳳霞哭的眼睛紅腫,低著頭在田大嬸的擺布下,完成了向毛主席像和場領導的鞠躬。輪到夫妻對拜時,卻怎麼也不肯,又鑽到牆角去抹淚。為打破僵局,場長只好站起來說:「好了,就這樣吧!瞎子兩口子到洞房在互拜吧!現在分喜糖,婚禮到此結束」。看熱鬧的人悻悻散去,鳳霞被田大嬸等一幫婦女領回了新房。這天晚上,瞎子很晚了才從辦公室回來。見鳳霞和衣縮在土炕最裡面睡著了,他自己也沒脫衣服,拉開被子躺在炕這頭。她太明白這個可憐的農村姑娘的隱情了,這種超乎她想像的迅速變化是她小小的心靈無法適應和承受。想起婚禮上的一幕,瞎子的心理湧出的是同情和憐憫。她是為不能給他一個清白的身子而難過,而遠離家鄉舉目無親的她又只能聽任命運的擺布。黃土、沙漠、苦寒、委屈、沮喪、期待不斷疊出,久久無法散去,就這樣度過了他的新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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