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能free,但有style!|界面新聞 · 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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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那個中國Hiphop元老嗎?"

"你不是那個唱《在北京》的嗎?"

"你不是那個三屆Iron Mic冠軍嗎?"

王波瞪著眼,撇著嘴:「我特別反感別人給我這麼定義,我他媽是一個喜歡音樂的人,我是一個做音樂的人,你他媽可以管我叫音樂人,這是對我的Respect,而不是,操,你知道我唱了《在北京》你就知道我是誰,別,操你媽的,給我滾蛋,真的。」

王波個頭不高,雙眉厚重,皮膚暗而糙,話也糙。他特煩別人總用標籤給他下定義,可是,要了解中國Hiphop,被稱為「中國說唱第一人」的他是個繞不過去的人物。我向王波私信約訪,第二天便收到回復。「好的,支持Hiphop的發展。」

1987年,電影《霹靂舞》在國內掀起了霹靂舞潮流。那時王波正念小學,他跟爸媽去電影院看了這部電影。這對王波來說意義格外重大,他心裡被種下了街頭文化的種子,他被那種獨特的,自在、張揚又快樂的氣氛所感染。

九十年代初,北京開始流行俱樂部,也就是迪廳,提供給外國遊客的千人大場子,晚八點開門。八點鐘,一二百個跳舞的孩子全到了,迪廳需要熱場,全給放進去。一噴煙,所有孩子「嘩」地衝進舞池。跳上半個小時,開始正式營業,音樂一換,大家就都出來了,聚在門外直聊到一點,迪廳換回他們喜歡的音樂,再進去跳半個小時,散場,直奔遊戲廳刷夜。王波是這些孩子中的一個。他9歲開始跳街舞,念完初一就不上學了。

到了十四五歲,王波一度非常叛逆,成了社會混子,「幹了很多壞事」,越陷越深的時候,音樂把他拉了回來。

那時Hiphop音樂剛通過打口磁帶進入中國。王波和朋友常常帶著隨身聽,一早趕到卸磁帶的地方,在一卡車一卡車的磁帶山裡,撿垃圾似的扒。扒出來,一盤盤放隨身聽里試聽,留下想要的。就這樣,他們慢慢培養出自己的口味。Hiphop喚醒了王波記憶里,那部電影帶來的純粹、真實和快樂。他開始認識到自己想要什麼。

王波說:「我大部分的素質修養和知識,都是從音樂里獲得的。」

一開始淘碟,後來是淘唱片。一張Hiphop唱片有四五首歌,翻過面來是歌的伴奏。王波和哥們兒自己辦Hiphop Party放歌,也想試著說唱。聽過的全是英文,怎麼說呢?只好罵了,飆髒話發泄。罵了一年也沒罵明白,就嘗試寫詞。先是翻譯英文歌,整首歌全直譯了,學著英文的發音念,摸到門路,可以freestyle(自由式即興說唱)了。

沒多久朋友拿來一盤磁帶,「你聽這歌,一台灣孩子給蔡依琳什麼的都罵了。」那是MC Hotdog。這是王波聽的第一盤中文說唱,王波這樣衚衕里出來的孩子,不樂意學台灣腔,按著原來的路子繼續練習寫,寫出了《黃皮膚的路》。

「隱藏」組合有四個人:王波、老鄭、加拿大華裔馬克和有愛爾蘭血統的賀忠。四個人在party認識了,都能說,就天天聚在賀忠家說,放點音樂就開始錄。2003年,賀忠把所有錄音都整理出來,一看還挺多,便提議出張CD。四個人刻了幾張盤往各個唱片公司愣跑,頻頻被趕走。最後他們找到北京文化唱片公司,該公司旗下的「嚎叫」唱片長期關注北京地下音樂。「挺牛逼」,老闆聽了他們的歌。雙方簽下了三年的合同,出一張專輯,拍MTV,一次買斷,四萬五千元。

老闆說,你們必須面向大眾做首歌老百姓的歌,北京點兒,特色點兒。四個人一邊頭疼一邊商量,過半個小時寫了《在北京》。

「然後就他媽火了!就他媽火了!這就是中國市場,特別討厭這種東西,跟音樂一點關係都沒有!」

接著他們就度過了蒙圈的三年,跑電視台、演出和頒獎禮。今天還跟家吃炸醬麵呢,第二天人民大會堂演出去了。這邊那英、王菲,那邊周杰倫、金城武。整個世界都是花的。「跟音樂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又撇嘴。

多年之後還有人見王波就說:「你不是唱《在北京》的嗎?」

「對。操!就是我,我就是那人」,他咬牙切齒。

2001年,老鄭在網上看到了Iron Mic說唱比賽的消息,慫恿王波參加。王波對說唱比賽毫無概念,兩眼一抹黑坐火車去了上海,一看,十來個選手,哪兒的都有。他先聽了聽別人說的,心裡有底了,一參加,拿了冠軍。

王波

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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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來自美國底特律的黑人Showtyme來到中國,他走進一家打著Hiphop旗號的夜店,卻看了一場Michael Jackson模範秀。兩年後,他在上海舉辦了第一屆Iron Mic Battle比賽,那是中國第一個Battle(一對一帶有攻擊性的對戰)比賽。

王波在社會裡混著,一直以來心底是自卑的。現在,說唱給了他一個第一名,他突然獲得了使命,知道自己目標在哪兒了——你必須永遠是那個第一。他決定對自己下狠手,不斷提升自己的說唱水平。初期的訓練從押韻開始,每天對著牆說,一邊說一邊摳牆皮,一面牆摳出一個大洞。接下來的訓練是照著字典,依著26個字母順序把漢字發音一個一個捋,創造自己的發音。這個過程讓他驚嘆,「中文太他媽狠了」。英文是平面的,中文卻是立體的,每個字、每個詞、詞與詞的不同搭配,轉化出不同的意思。這時他才覺得上了道。

接連又贏下兩屆冠軍,王波就不想參加Battle比賽了。他覺得中文說唱不能只體現在押韻和節奏,內容才是根本。他開始認真研究中文,研究怎麼用不帶髒字兒的文字去體現最臟、最黑、最扎人的東西。

王波battle來勁的時候,恨不得眼珠子都要蹬掉了,他管那叫「斗性」。平時遇上棋逢對手的哥們兒,說到最後差一點就要動手。

到2004年,中國大陸說唱已經有了基礎。北有「隱藏」、「龍門陣」,南有「竹遊人」、「黑棒」,在南昌上大學的「大狗」最喜歡王波。大狗玩滑板,看滑板視頻,覺得配樂也很帶勁,開始玩說唱。他加入了武漢的Hiphop團隊「No Fear」,團隊常常去一個朋友開的臟KTV,在包間用麥克風練習Freestyle。

Iron Mic已經成為說唱圈絕對權威的比賽,想在圈裡打出名號,就得來這兒闖一闖。2006年,大狗第一次跟著團隊參加Iron Mic,由於過於緊張,無法在控制腿抖的同時想詞,第一場就敗得一塌糊塗。第二年,Iron Mic決賽第一次安排在武漢,天時地利人和,大狗拿下冠軍。下一年就沒那麼輕鬆了,決賽地在北京,打進決賽的大狗激發了北京說唱圈大團結,他很有點孤軍奮戰的意思,反而激發鬥志,最終衛冕。賽後在門口接受採訪時,北京MC們在旁邊站成一排,插著手看他。2009年,他再一次奪冠。

三個冠軍一點用都沒有。大狗畢業兩年了,在滑板店打工,每個月掙800塊錢,買完滑板板面,每個月剩400生活費。偶爾接一些沒什麼水準的路邊商演,在夜店駐場。那家朋友開的Hiphop酒吧生意冷清,來熱場子的夜店串子看到大狗唱說唱,非要跟他Battle,可是撞在槍口上了,一個個都被他噴得毫無臉面。不再來了。酒吧三個月就倒閉了。同齡的同學朋友結婚的結婚,當領導的當領導,沒人理解大狗還在混什麼,老實說,他自己也不太懂了。

「小青龍」是2015、2016兩屆Iron Mic冠軍。在他的家鄉雲南昭通,可能只有他一個玩說唱的人。小青龍在2014年初辭去公路局的工作,一個人來到昆明。整整兩年,他跟家裡斷了聯繫。在昆明,他當過夜店歌手,做過導購,很不容易地立下足。

蟬聯冠軍後,他常常受邀為大大小小的Battle比賽當評委。看比賽的感受就是一個字;煩。「太模式化了,都是押韻。只把韻腳記得滾瓜爛熟,句子與句子中間的根本沒有鋪墊,都是破碎的,沒有邏輯的,全靠韻腳撐。這不是battle,是投機取巧。」

這已經不是他曾經痴迷的Freestyle Battle了。

帶了這一變化的是西安的貝貝。貝貝是2012年Iron Mic出現的現象級人物,在參加Iron Mic之前,他在網路直播平台YY上進行了長時間的練習,積累了大量辭彙。他出現在賽場上,把雙押運用得淋漓盡致,用大狗的話說,「直接帶來了Battle比賽技術上的升級」。小青龍說:「貝貝影響了這個圈子,後來的MC全都模仿貝貝。但只模仿他的表面,沒有看到他裡面的東西。貝貝是一直保持著思維慣性的。」

貝貝代表了後來出現的另一路從網路起步的MC。互聯網技術給Freestyle Battle帶來的另一個影響是,Battle比賽再也不是說唱歌手獲得認可、為人所知的唯一途徑。

無論如何,Iron Mic的權威性已經大不如前,大狗這些年來一直在幫Showtyme操持Iron Mic賽事。一方面對這比賽有感情,另一方面辦比賽比演出掙錢。他一直希望能把Iron Mic公司化,做成廠牌,各個分賽區都可以加入成為分公司,把賽事中出來的那麼多優秀人才都簽到旗下。但Showtyme的想法很頑固,很多想法都沒能實現,他不大會與人合作,很多曾相助的朋友最後都被傷了心。大狗眼看著Iron Mic走下坡路,但捨不得撒手不管。

大狗

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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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初夏,我正在慢吞吞地做塗鴉選題的採訪。一個下午,我聯繫上KTS塗鴉團隊的WRECK,約在798見面。

午後太陽很大,噴漆罐和煙頭散在白晃晃的水泥地面。五六個年輕人在一面牆上塗鴉,線稿已經打好。小藍牙功放器放著說唱音樂在戶外聽起來呲呲喳喳,「咚,咚,咚」的鼓點卻依然清晰。他們不時退後幾步打量,又走上前,步子跟著節奏,鬆散地一晃一盪。噴漆味兒瀰漫四周,聞著有點像香蕉。

不一會兒,他們停下休息,一哥們兒拎來一袋漢堡和可樂,他們圍坐在磚塊上,指尖沾著彩色噴漆的手抓起漢堡,大口啃。伴奏沒有停。其中穿白色T恤的男孩特貧,打個岔就站起來一頓說:「慢的Beats也可以,我什麼Beats都可以。因為我名字叫做迷迪,我名字是個謎題,迷迪沒有謎底,所以用這些顏色畫這些他媽的塗鴉,這些塗鴉就像我摔過的傷疤,你說它好看,它就好看,你說它難看,它還在那兒站……」音樂斷了,一個女孩兒捂上嘴打起了Beatbox(用嘴唇、牙齒、舌頭、口腔和喉嚨等聲音來模仿鼓聲、電子以及特殊音效),迷迪一氣說下去,指著每個人調侃幾句,越說越飛。「哎」,「噢」,一圈人跟著節奏點頭,嘻嘻哈哈地起鬨。

走的時候,迷迪向我伸出右手。握手?我一愣,正要握,他用另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腕,與我一擊手掌,二擊手背,握拳一碰。「會了吧?Hiphop是這麼打招呼的」,他樂呵著說。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Freestyle了。那天下午,我第一次看到活的,非常新鮮。我和身邊的朋友要麼聽搖滾,要麼搞樂隊,整體氣質又懶又廢。這群人看起來自在多了,無拘無束的。在此之前我對Hiphop所知寥寥,只零零星星聽過一點。那段時間的採訪里,由於做塗鴉那群哥們兒幾乎都是Hiphop愛好者,我開始從他們提起的名字聽起,除了美國鼎鼎大名的2Pac、B.I.G、Wu-Tang什麼的,中文說唱是隱藏、陰三兒、「龍膽紫」等等,非常北京的路子。

秋天,我到後海的臟辮店學手藝,常在店裡呆著。師父這兩年專註休閑養生,店裡的活兒都交給小師哥了,師父介紹,「你師哥是個Beat Maker」,也就是做Hiphop伴奏的製作人。小師哥,aka「請你尊重貓咪」,年紀輕輕,很清瘦,總是戴一頂鴨舌帽,半長頭髮勾在耳後,在店裡放的大多是Hiphop。沒客人時,貓咪就坐在電腦前做Beats。安靜的店裡一遍遍響起他的tag(相當於製作人標籤),一聲經過合成處理的「貓咪on the train」。Beat Maker把作品放在網上,Rapper使用需要付費購買。打tag類似於給自己的作品加水印,防盜。

Hiphop的節奏非常清晰入耳。練習鉤針時,師父說:「找節奏,跟著音樂」。有一段時間,我總聽著Hiphop Beats寫稿,妄圖找到流暢的寫作「Flow」。當然並沒有用。

聽得多起來,我又陸續看了些關於Hiphop相關的書和電影。我很喜歡Hiphop文化里那種身處低處的無所顧忌、直接和力量感,想寫點什麼。有一天,我去WRECK工作的紋身店找他聊Hiphop。WRECK說起這個話題有些喪氣,他說,北京這幾年Hiphop氛圍不大行了。以前,他每月最後一個周六都要去Section 6現場,Section 6是辦了好多年的北京地下Hiphop Party,這兩年都沒什麼聲息了。

沒過幾天,Section 6又辦了一場。我也去了。我看見了王波,他給演出做了開場,「這是北京最純正的Underground Hiphop Party!」Rapper握麥時,麥克風尾朝上,話筒頭貼在嘴邊,顯得狠。台下密密匝匝的人群歡呼起來,人們紛紛抬起手晃動手腕。

王波和section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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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20歲的王波和幾個愛聽Hiphop的哥們兒一起,挨家挨戶地找那種整晚沒人的冷清酒吧,進去買點酒,跟老闆談。他們想有個地方放喜歡的歌。

有音樂至少能熱熱場,一些店家便提供了免費放音樂的機會。王波和弟兄們租來設備,再印製海報,寫上時間、地點、放什麼歌和幾句吆喝話。他們跑到大學,一間間往宿舍門縫裡塞海報。起初,捧場的小十人都是自己兄弟,漸漸地,人多了點,一人收十塊錢門票錢,一晚上能錚一兩百,將將抵消成本。人數漲到五六十時,他們就把場地和時間固定下來——每周末,三里屯的橘子俱樂部。

橘子俱樂部是個兩層酒吧,水泥地水泥牆,又熱又躁。後來,陸續有世界級的DJ來這兒演出,貴的時候門票賣到80元,一晚上能掙四萬多。韓國的,日本的,加拿大的,美國的,不同語言MC扎在台上一塊兒說。消息口口相傳,越來越多人知道北京有個特正的Hiphop Party。有一回,王波嚇了一跳——Wu Tang Clan一個成員來了。另一次,來中國打比賽的NBA球員出現在場地。王波跟他逗樂:「你這麼高,你雞X有多大啊?」「你看我手多大,咱倆比比」,他也樂,伸出一隻大手,一把攥住王波腦袋。

那是快20年前的事了。那時王波剛開始組織Hiphop party。

2004年,隱藏與滑板廠牌「社會滑板」創辦了地下Hiphop Party Section 6,每月最後一個周六,在愚公移山固定舉辦。王波是主導Section 6的核心人物,他的目的很純粹,就是一群愛Hiphop的人想讓更多人認識它,愛上它。每到那個周六,Live House門口總圍著穿寬大衣服的年輕人,拎著啤酒,或蹲或站,有人Battle,有人打Beatbox,有人跳舞,一幫人晃著手勢起鬨。

2009年,大狗第三次拿到Iron Mic冠軍後,來到北京發展。「那個時候北京像一個朝聖地,基本上你要玩中文說唱你就得先來北京混。」那幾年北京文化環境比現在寬鬆許多,大家都玩得很開心。

熱鬧的氛圍沒能持續下去,環境開始收緊,許多人離開了北京。大狗在北京供職的Hiphop文化推廣公司在金融危機後倒閉,他便回了武漢。2015年,北京說唱代表組合陰三兒的17首歌從各大網站消失。Section 6幾乎沒有收益,卻耗費了王波大量時間精力,八周年後,舉辦次數越來越少,一年只剩一兩場活動。

從Section 6走出好幾批說唱歌手,王波一撥一撥記得清楚:隱藏之後,「Young Kin」,陰三兒,「Lil Ray」……到2011年前後出來是第四代了。黃碩是第四代中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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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碩27歲,總是反戴一頂棒球帽,面露狠勁,露出一對招風耳矚目。黃碩在歌里自稱「核彈叔叔」,做的是硬核說唱。在一個視頻採訪里,他這麼解釋「硬核」:「非常強烈,非常有侵略性,非常堅硬的東西」,他指了指腦子,「是從這兒」,又指了指胸口,「還有從這兒出來的。」

我在黃碩家小區門口見到他,黃碩和媽媽、姥姥住在這兒。他還是那副打扮,籃球背心和寬大短褲,露出花臂和花腿,但不露狠,大男孩的樣子。

我們在小區樓下的健身設施邊坐下,小孩子在邊上跑來跑去。

黃碩小時候是個特老實的孩子,總被欺負,有一天終於忍不了了,潛能爆發,還手打回去,發現好多原來欺負他的孩子根本打不過他,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上初中時打籃球,看NBA集錦,配樂全是Hiphop。中國孩子沒聽過這種鼓點和律動,起了興趣,自己找了許多來聽。班上有個同學聽得早,借給他一張Eminem,一張Linkin Park,還有隱藏的第一張專輯《為人民服務》。接著黃碩聽到了陰三兒。他喜歡這種表達形式,節奏感強,表達上特別自由。

高二黃碩被退學了,有兩三個月在家呆著沒事兒干,就自己試著下載了幾個伴奏,跟著瞎說,罵罵老師,說自己哥們兒多好之類的。他下載了錄音軟體Cool Edit自己試著錄了幾首小樣,上傳到當時常用的音樂網站分貝網。有幾個也玩Hiphop的哥們兒跟他交流起來,便認識了。

有了些作品後,一哥們兒把他的歌發到Section 6的郵箱,不久便收到了演出邀請。黃碩聽人說,Section 6的人都特「勁兒」,第一次演,他在後台坐著,看到王波來了,他覺著也不熟,估計他也沒拿自己當回事兒,就沒理他。不一會兒王波自己走過來了,問他,那歌是你唱的嗎?黃碩說是。王波就說;「牛逼!瓷,那歌特好,一會兒好好演。」黃碩一聽特高興,原來大家都這麼友善。Section 6讓他有歸屬感,一些朋友總一塊演出便混熟了。

去年一月,他們一起辦一場演出,想做成固定的演出,大家就能有個自己玩的地方了。其中一哥們兒劉銳,就想到了丹鎮北京,Dungeon Beijing,「Dungeon是地牢的意思,這詞好,特稀」。後來幾個哥們兒就決定用這個名字成立一個廠牌。

做音樂窮,黃碩干過各種奇奇怪怪的工作,在唱片店賣CD,開網店賣衣服,賣模型,賣管制刀具,在烤肉餐吧當過經理,還和哥們兒一起開過一個爬寵店。有時窮得買煙的錢都沒了,家裡就給買點兒。一直到這陣子,剛能靠音樂養活自己。

他接到過幾份合同,都沒簽。他還是希望和哥們兒一塊兒把丹鎮北京做起來。

前陣子,黃碩剛剛發了自己的第一支MV《向死而生》,又暗又狠。這是他即將推出的新專輯的名字。「這其實就是針對我自己說的,就是奔著死去的。其實所有人都在奔著死去,只不過好多人就是貪生怕死的狀態,其實最後都是會死的。但是,你在奔著死去的過程中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意義的,所以你做的這些事情是活的,對吧」,他停了一下,哈哈笑起來,「我在給你洗腦」。

MV就是一幫哥們兒幫著拍的。黃碩把歌給拍MV的哥們兒聽一下,倆人對出一個統一的感覺。接著選了三四個場景。然後準備道具,他們花70塊錢買了一個二手大汽油桶,運費又花了七十。他把原來養爬行動物的木箱子用斧頭劈了,用來燒火。其中一個場景在哥們兒家天台,上天台只有天花板上一個窗眼兒,先上去一個人,底下的人把桶托上去,最後一個一個鑽出去。他把木柴扔進桶里,一把火點燃。

整支MV一共就花了三五百塊錢。

黃碩每天都寫點兒詞,腦子裡常轉著。有時在家吃飯,就特怕他媽老跟他說話,思路都給打斷了。家裡不知道他怎麼了,總把自己關在屋裡,「滴里嘟嚕」說髒話。後來他有些演出了,感覺是個正事,也不大管了。他的歌不給家人聽,「我能給我爸媽聽我跟那兒罵人么?」也不帶爸媽去看他現場,「不是他們去的地兒啊,『咚咚咚』的,大貝斯大鼓一起來是吧,回頭再暈那兒」。他說著就笑。

我問黃碩:「有沒有人說你為什麼總是關注這些不好的事?」

「有啊。但至少我覺得,生活在北京,不那麼快樂。霧霾,堵車,人口擁擠,快節奏的生活。人情味兒也變淡了。包括好多,社會上的不公平,我操,見過好多。就比如我爸爸,我爸一直是一個好人,一直努力做自己的事情,到現在變成一個酒鬼。我一直看在眼裡。好多就是體制的事兒,好多人都特別麻木,沒辦法這是為了生存。很多人不會說這些,大家都在這種環境下。」

「這種風格可能聽眾一直不會太多。」

「那肯定的呀,無所謂啊。」

四月,《中國有嘻哈》節目組導演邀請黃碩去參加節目。黃碩拒絕了。回復道,算了吧,我這性格脾氣什麼的——我寫的東西就不太適合節目。

黃碩

黃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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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店裡的客人有許多Hiphop愛好者,95年上下的小男孩,來做那種耷拉在腦袋上及耳長的短臟辮。一邊做辮子一邊和貓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好些個男孩自己也玩說唱。我這才發現,有這麼多野生玩說唱的。相比於玩樂隊,說唱很容易上手,找個伴奏接個麥就能錄歌了,往豆瓣或者音樂平台上一發,就算有了作品。

「聽聽你的歌唄」,貓咪常常遞過手機讓客人切到他的作品。都是些差不多的,喃喃念叨一串加幾聲怪叫,從耳邊划過沒一句進腦子。這種聽不清說的啥的說唱方式叫「mumble rap」。「你覺得怎麼樣?」被這麼問時,貓咪就不痛不癢地說「行」,「沒毛病」。

有一回,貓咪說:「中國Hiphop完蛋了。」為什麼這麼說,我問他。「傻逼太多了,都是混圈兒的。」他說,前幾天來一玩說唱的,一聽說他是做伴奏,就說昨天還跟某Rapper一塊兒喝酒呢。那個Rapper正好是貓咪朋友,有些名氣,他知道這哥們兒吹牛逼呢。「全是這種人,就會拿樣兒,你聽他做的什麼東西」,他找出歌來給我聽,又是mumble rap。我忍不住問,為什麼現在的說唱都這麼含糊沒精神,這跟我一開始聽說唱的那個路子可差太多了。火啊,他說,「人美國那些傢伙嗑藥磕大了這麼唱,跟著學唄」。

有一陣子貓咪常在店裡放「Higher Brothers」,非常抓耳洗腦。Higher Brothers來自成都說唱會館,貓咪說,現在最火的說唱團體,西安紅花會和成都說唱會館,都是做Trap的。店裡的紋身師,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垚垚哥問,這麼說現在國內說唱最牛逼的不是北京了?「早就不是了」,店裡幾個人同時說道。在Trap風潮正盛的時候,北京好像沒有出現哪個有名氣的唱Trap的。

「老派早就過時了」,一個男孩說,「我小時候也喜歡聽北京那路子,『街頭』什麼的,後來覺得中國哪有什麼『街頭』,一個個家裡都不錯,有錢裝沒錢,騙小孩的。你說Trap的詞傻,妞啊錢啊車啊什麼的,或者根本聽不清,但它就是炸啊。」我問,難道詞不重要嗎?他說:「是,詞當然有它的功能,能講道理什麼的,但音樂不是只有這一種功能。」那Trap的功能是什麼?「氣氛。帥啊,招女孩兒喜歡。」

說唱圈三不五時就鬧出些Beef(矛盾,結梁子),都是店裡的談資,今天誰又diss(用歌曲互相貶低攻擊)誰了,明天誰又出歌diss back,簡直有效刺激作品生產力,有些diss的歌還挺好聽的。

北京圈子似乎安安靜靜的。但不久前,一個朋友突然提起,又有人跑到王波微博罵他了,還是那場貝貝的Iron Mic比賽。2012年鐵麥的全國總決賽,貝貝對陣新疆選手艾熱,王波是那場比賽的裁判。貝貝的雙押技巧震驚了全場,王波說:「你準備了很多啊」。這場比賽one more(Battle比賽中的再來一輪)了5次。賽後,許多人對於王波在比賽中說的話和所做的one more決定非常不滿,認為他有失公允。

「但那不是五年前的事了嗎?」我很驚訝。

「紅花會現在火了啊。」朋友解釋。貝貝是紅花會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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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中國有嘻哈」節目組邀請的「沙漠兄弟」——艾福傑尼和黃旭去參加了節目,已經進了九強。

他倆都是生活在北京的新疆人,從他們遠在五環外的居住位置或許可以看出與大多數北京說唱歌手的不同。艾福傑尼從學校畢業就一直在通州租房,他覺得市裡干擾太多,不想把時間過多浪費在玩兒上。可以說,過去20年,他都在為「中國有嘻哈」這個機會做準備。

艾福傑尼是庫爾勒人。在家鄉的籃球場,從北京回來的哥哥姐姐把帶回來的Hiphop打口碟拷在MP3里,孩子們在球場邊傳著聽。他十六歲留學澳大利亞,在那兒,他也有一幫喜歡Hiphop的哥們兒,打籃球,跳街舞,Beatbox,是引領學校潮流的一群人。這是他最早的興趣養成。留學時,他觀察澳大利亞條理分明的社會運作和規範而完善音樂產業,這讓他增長了見識。十八歲,他回國,進入北京現代音樂學院讀聲音設計,這是專業技能訓練。他參加iron Mic Battle打基本功,參與北京的Hiphop活動結實同行。他組建自己的廠牌「Easy Boys Gang」,鍛煉經營能力。他在Google上做調研,根據國外Hiphop市場的巨大產值結合當前網路傳媒環境,判斷Hiphop在中國市場潛力。他大學四年都沒有談戀愛,沒有到處混,每天去健身房,每天早上練習freestyle。他還做了一頭臟辮,讓自己的外形更有辨識度。

艾福傑尼一直在做準備,他內心有個自我暗示:一定會有一個平台出現,「機會真的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這個夏天,《中國有嘻哈》出現了。

節目組的賽制安排非常緊張。有幾個環節要求一天創作出一首歌,第二天演,演完立刻再出一首隔天演出。場內有大量評審,32家媒體,四位製作人,四五百名觀眾。你如果沒有大量的舞台經驗和最好的競技狀態,很難一路通關。「很多地下rapper來這裡,一點兒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我很清楚,過去,我大量的精力都發在積累作品上和能力儲備上了,我準備好了」,他用手擺出一個平台,「我就是需要這麼一個跳板,我直接站上去,給大家表演我的才藝」。

如果黃旭也跟艾福傑尼似的「點兒清」,他就不會在前三期節目里只有0.8秒鏡頭。

接到邀請時,他剛結束另一個比賽,有點疲憊,本打算拒了,他也不太清楚這節目辦得怎樣。導演說,這是今年愛奇藝S級的節目。黃旭問,S級是什麼意思?導演說,比《奇葩說》的推廣力度還要大。黃旭考慮到收入,答應了。原本只當參加個比賽,沒太投入,直到進入十五強後,他回家看了韓國Hiphop綜藝節目《Show me the money》。原本看節目時,他只看比賽片段,完整看了一期才發現,比賽部分只佔四分之一。

黃旭2009年從新疆來到北京上大學。如果不是「TroubleX」,他已經上了四年班。黃旭是學校文藝骨幹,大四的一次表演後,TroubleX找到他,問,你要不要練一下Freestyle?TroubleX低他一級,從初二開始玩說唱,高中就拿過西南Battle冠軍。他教黃旭Freestyle,帶黃旭了解Hiphop。整個大四他們幾個朋友都混在一起,有時一幫人一起去Natural Flavor,有時在體育館旁找個角落一塊兒喝酒。他們買了一個廣場舞大媽用的音響,接麥克風Freestyle,積累一個白天,夜裡就開始Battle。贏的人請飯,或負責約女孩出去玩。畢業前一天,所有人都喝多了,不停地Freestyle。第二天他在地板上醒來,趕到畢業典禮時已經錯過了畢業照。

他進了一家外企,月薪六千多,管三餐。坐辦公室的日子讓他想起當公務員的父母,一輩子呆在一間辦公室里,所有對話只關乎升職、同事關係。

幹了三個月,他和TroubleX一起參加Iron Mic北京站比賽,沒發揮好,TroubleX拿了分站冠軍。比賽後,王波找到黃旭,說:「小夥子你說得不錯,要不要去深圳站試試?」這是一個很大的鼓勵。黃旭很快打了辭職報告,告訴領導,他要做音樂去了。在深圳,他拿了分站冠軍,最終在全國總決賽中輸給TroubleX。

黃旭撥通了家裡的電話,說了自己的決定,專心做音樂,明年贏完全國所有冠軍,再出一張專輯。爸爸氣得摔了筷子。高三在一起,談了四年異地戀的女朋友提出分手。家裡斷了經濟支持,他只剩孤身一人了。扛了兩個月,女朋友看到他的堅持,回到他身邊。黃旭在第二年Iron Mic現場求了婚。

第二年,黃旭辦了一張信用卡,全國各地跑比賽。那一年,他拿光了Iron Mic總決賽之外的所有冠軍。路費花了3萬多,獎金最高2000元。信用卡差點刷爆。2014年過去了,他和TroubleX因為在總決賽的表現收到了貴州電視台春晚邀請。錄節目沒有經濟收入,他連去的火車票掏不起了,只能給父親打了電話。

「電視台請你去演出,連路費都不給,你做這些有什麼意思?」父親說完,黃旭在車裡哭了。不一會兒母親打來電話,他忍不住把兩年來的辛苦說了出來。

這天之後,父母的態度慢慢轉變。2015年,他出了第一張專輯,演出逐漸多了。後來,家鄉電視台拍攝了一期他的紀錄片,在家鄉有了名氣。日子慢慢好了起來。

26歲生日那天,媳婦遞給他一個驗孕棒試紙,他要當爸爸了。那天晚上他想了很多。好像有了個開心的奔頭,應該認真起來,跟孩子一起成長。

黃旭給孩子寫了一首歌,《Mama Daddy Real Talk》。黃旭的故事其實都在歌里。《天堂來信》寫給因酒駕去世的好兄弟。《賽虎》寫給陪伴身邊的金毛狗,母親看他越來越忙,幾次提出把賽虎送到新疆由父母照管,他捨不得,一直留在身邊。

「有孩子之後轉變還是挺大的。現在覺得,你要去拿回你該拿的部分」,黃旭說,在節目里新結識的台灣Rapper告訴他,外在包裝也很重要,很多有才華的underground Rapper在自我經營方面吃了很多虧,「我以前也是這樣的,但是我覺得現在必須要轉變了,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做」。

我問他,怎麼轉變呢?

他說:「如果再次去錄這個節目,我可能會給自己加一點戲。用我自己的方式表現得更開心一點、更融入一點。既然去了,多一點曝光還是對自己好。然後把作品留在上場以後。」

節目播出後,黃旭接了一個寫廣告歌的活,收入跟過去比翻了十倍。之前,沙漠兄弟的出場費一個月不會超過8000,現在基本要六位數了。

黃旭的媳婦帶著孩子回家鄉跟老人一塊兒生活了。黃旭打算讓孩子在三歲之前呆在新疆,空氣好,吃得也好,可以打好身體基礎。「而且我也不想讓他太早接觸大城市,小的時候還是在小地方簡單開心點兒比較好,小時候見的東西越多,可能未來想要的就越多。」

小時候,黃旭生活在阿克蘇的農場,一萬人不到的生產建設兵團。那時他和鄰里的孩子們一塊兒騎自行車,到沙漠爬沙丘。

艾福傑尼

黃旭

8

8月9號,《中國有嘻哈》半決賽錄製。消息一發布,我就四處搜索進現場觀看的途徑。唯一的公開門票信息是節目組發布的微博和微信搶票通道。朋友說,評論點贊數和微博轉發都太容易作假了,別指望。她幫我找了個黃牛。黃牛要價1000元,我在前一天晚上交了款。

到了約定地點,黃牛把我領到一樓大廳座椅處稍等,有八九個人已經等在這兒。坐我身後的女孩正在跟同伴講述一次趕往機場追星撲空的經歷,接著討論起吳製作人。我可算知道票為什麼這麼貴了。

過了一會兒,黃牛又領來四五個交了錢的年輕人。他提醒我們,安檢很嚴格,不能帶包和手機進場。正門口已經開始排隊入場,黃牛把我們領到遠處樹下,向我們分發亮綠色的仿製手環。「他媽給我多印了幾個字」,黃牛抱怨道。他先領我和另一個沒帶包的男孩進場。我們從樓側門進入,他走得飛快,一邊扭頭吩咐:「跟遠點」。我們下了一道扶梯,繞過幾道門,又上了一道扶梯,再繞過幾道門,突然發現已經躍過安檢入口,混入觀眾群。錄影棚的檢票口只查驗手環,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那多出來的幾個字,進來了。

錄影棚沒有電視畫面中看起來大。舞台布景以棕木色為主色調,正對著的是一扇假裝是木質的布景門,選手將從門後走出來。舞台一側,DJ正在打碟,但沒什麼人在意,已經入場的觀眾都在聊天。觀眾區後的高台上設了七個沙發座。場內人越來越多,居然還有些中年人。

「你是來看吳亦凡的嗎?」和我一起入場的男孩湊近了大聲問。我說,我是來看黃旭的。他有點吃驚,他是沖PG ONE和TT來的。幾個工作人員向我們分發了選手的應援條幅。又等了好久,一個現場導演走上台,告訴我們要先拍幾個觀眾歡呼的畫面。「大家都是嘻哈嘛,沒有拿條幅的觀眾請跟著節奏揮手。大聲喊出你們支持的選手名字!」

又等了一陣,七個男人走上高台坐進沙發座。這是節目組請來的「頂級」、「殿堂級」流行音樂製作人,他們是今晚比賽的評委。

第三位選手表演完後,總導演車澈沒有繼續流程,他站在台上低著眼睛看我們,臉色難看。「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場導演剛才告訴我今天的錄製是這麼多期以來最不High的一次——沒吃飯嗎?」台下響起一片「對!」「錄製結束後可能有麥當勞小食盒供應」,他停頓了一下,「你們必須high起來,High不起來我把你們留在這兒錄一晚上。」

半場錄製結束,車導對我們說:「我剛才為什麼跟你們生氣?你們喜歡的選手辛辛苦苦走到這一步不容易,他們表演你們不High,我們特地請來這麼重量級的製作老師點評時你們在底下講話。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支持的這些選手要更進一步地被大眾喜歡,這些製作人能給他們多少加成?」

其實我覺得總體而言,觀眾還是挺盡職的。每位選手都獲得了足夠熱烈的歡呼。當然,本場歡呼聲最熱烈的時刻,發生在製作人出場時。製作人的位置在觀眾區側後方高處,他們登場時,一大堆人一下涌到了側后角,舞台前尷尬地空了不少。

至於今天的演出,確實是太棒了。有煙火,有國際化伴舞,有濃郁的中國元素,說得上是晚會級別了。

三天後,丹鎮北京的黃碩和梁維嘉在五道營衚衕的School Livehouse辦了一場演出,命名為「肆意開火」。八點半,場地已經擠滿。DJ開始打碟熱場,王波被採樣在陰三兒《未知藝術家》里的那段話響了起來:「任何人不知道我們,但是我們知道我們自己的能力在哪兒。那麼我們本身自己聽音樂,我們什麼音樂基礎什麼音樂的意見都借鑒了,我們會做比較,別的東西跟我們的東西,我們會比出一個好壞,所以我們知道我們自己的能力在哪兒。你知道你能力在哪兒,你有了信心以後,你就可以完全地去發展你自己的東西。你不用顧忌太多。如果你做音樂說,哎我想有一萬個人聽我音樂,這樣你做不出來音樂。做音樂是,我操這音樂是我自己做的我都不敢相信,那個時候那個就是藝術。」人堆中響起低聲歡呼,所有人都躁動起來。

黃碩握著麥克風說:「這不是《中國有嘻哈》,這是北京Underground Hiphop Party!」第一首歌《向死而生》。School的舞台很小,一級台階高。黃碩就在你面前,用力地晃動著身體說;「你們貪生怕死,我們向死而生!」

全場都舉起了手,每個人都大汗淋漓。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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