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歲的「新」演員藍天野
原標題:88歲藍天野的冬之旅
曾經,他因身體原因不得不中斷了演員生涯,卻不曾想,命運在他生命進入黃昏時突然折返。他欣然接受,樂此不疲,竟然還找到了年輕時都不曾有的滿足與歡愉。他是藍天野,88歲的「新」演員。
本刊記者/周鳳婷
藍天野。圖/CFP 圖片編輯/董潔旭
1948年的一個晚上,一個叫王潤森的年輕人被帶進了解放區,接待的人對他說,「為了不牽連你在國統區的親人朋友,到了解放區,你得改一個新名字,現在就改。」來不及多想,王潤森臨時蹦出一個名字:藍天野。
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記住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名字。這個叫藍天野的人,他演了一輩子的話劇。直到現在。
2015年,88歲的藍天野主演舞台劇《冬之旅》, 45天,7個城市,17場戲,每一次謝幕,觀眾都報以長時間、熱烈的掌聲。他們稱之為「奇蹟」。
84歲再回舞台
有機會看過藍天野年輕時表演的人,恐怕現在也都步入老年了。藍天野、朱旭和于是之等人代表的人藝的黃金時代,對現在的戲劇愛好者已是傳說。
1987年,藍天野離休。除了1992年的《茶館》的謝幕演出以及參演了幾部電視劇拍攝外,二十多年間,他專心作畫,不演戲、不導戲、也不看戲,與話劇舞台徹底絕緣。直到2011年。人藝新任院長張和平在人藝食堂二樓的單間辦了一場「鴻門宴」,徹底改變了藍天野平靜的生活節奏。
張和平那天專程宴請藍天野夫婦和朱旭夫婦,張和平直截了當,對蒙在鼓裡的四人說,劇院想復排曹禺先生改編的名著《家》,希望藍天野和朱旭能各演一個角色。
朱旭沒有直接表態,藍天野當場拒絕。他最近一次演出是1992年人藝40周年紀念版的《茶館》,那都已經是19年前的事了。況且他已經幾十年不演戲,太生疏了。
現場變得尷尬,大家都不知該怎麼把話往下接,朱旭的夫人宋鳳儀趕緊圓場,「先不做決定,先吃飯」。
藍天野身體不好,是劇院眾所周知的。且他有將近60年的失眠症,一直靠安眠藥才能入睡,記憶力差,怕背不下台詞,這些都成了他表演的障礙。他甚至用過「不堪回首」四個字來形容曾經的舞台演出帶給他的回憶。
藍天野的身體是從「大躍進」開始衰弱的。那時候,文藝事業也要響應號召「大躍進」,排戲經常三班,甚至四班連著通宵排,演戲場次也增加了,一天連演三場。演戲之餘,還要參加大鍊鋼鐵。
整個社會氛圍如火如荼,藍天野也被一股勁撐著,經常沒日沒夜地干,但越來越感覺演戲很累,睡不好。1959年,在參加國慶十周年獻禮劇目《蔡文姬》的演出時,他終於撐不住,在後台暈倒了。從那時開始,藍田野每晚必須靠安眠藥入睡,直到現在。
那之後藍天野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信心,他很清楚,「演員是靠自己身體工作的。帶病演出,實際上是給觀眾提供了次等品。」出於一個演員的自尊和對劇場的尊重,藍天野申請轉制,做了導演。
「鴻門宴」之後,藍天野認真考慮了幾天,為了鄭重表達辭演的心情,他專程到劇院向劇院領導辭演。但他的拒絕並不非常堅定。「我絕對不能上台演出」這樣的話他始終說不出口,劇院就找你做這些事,你就不做,他覺得心裡過意不去。
整場拒絕的解釋,劇院領導都不太接茬,任由藍天野「獨白」。聽完藍天野自認為妥帖但明確的回絕後,領導仍不接話。藍天野不好意思起身就走,就和領導們探討起了業務問題。2008年時,他受張和平之邀,和朱旭、鄭榕、朱琳等老藝術家一起,重回藝委會,擔任顧問。
藝委會曾在人藝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一部戲從開始運作到正式演出,都要由藝委會進行把關:審讀劇本;聽總導演的整體闡述;批准戲的主演、預算、舞台設計;觀看聯排,並提出問題。如果最後的聯排在藝委會沒有通過,戲就無法正式公演。
說著說著,說到了《家》的角色上,藍天野順嘴說了一句,「如果我來演,就不要再讓我演高老太爺,應該讓我演馮樂山。」巴金名著《家》中的馮樂山,是大反派,表面風雅內心意淫。藍天野一生在舞台上塑造過70多個角色,此前沒有一個是反面人物。
藍天野身高一米八,大長腿,國字臉,兩道濃眉,一口渾厚的男中音,是毋庸置疑的「偶像派」。因此他成了北京人藝的「臉譜人物專業戶」。幾乎所有高大全的英雄人物,領導都第一時間考慮他。
領導依然言辭含糊,只問,「您跟朱旭商量過嗎?」藍天野急忙澄清「這都是我個人的決定」,領導告訴他,朱旭已經答應了,正在準備劇本呢,但會尊重老藝術家的意願,還是以保重老藝術家的身體為重……云云。就這麼把藍天野架在了半空。
幾天後,藍天野接到正式通知,他和朱旭共同出演,他演馮樂山。演馮樂山是自己的建議,藍天野沒了借口。他暫緩了已經啟動的中國美術館的第三場個展,全心投入演出。
而直到戲正式開演之前,藍天野自己都沒有信心是否真的能撐足全場。
演出很成功。第一次演反派,藍天野演活了一個優雅的淫棍士紳,一襲長袍,飄逸的長須,張嘴就是詩,骨子裡確是個淫慾和偽善的人。
20多年修養生息,身體竟比以前好了許多;不用麥克風,飽滿的男中音能直達劇院二樓最後一排觀眾的耳膜,字字圓潤、清晰,中氣十足。
《家》的演出取得成功,作為演員,耄耋之年仍然能為觀眾提供正品、甚至精品,藍天野是欣喜的。
第二年,是人藝60周年大慶,扛不住張和平院長的不依不撓,藍天野在由老中青三代共同演出的原創大戲《甲子園》中出任男主角黃仿吾,同時擔任藝術總監,從劇本、選角、舞美各方面,他事無巨細地監督並參與。
這次的戲份比《家》重得多,兩個半小時的演出,單段超過6分鐘獨白,首輪26場,藍天野再次傾力、圓滿完成了表演。而那一次《甲子園》,90歲的朱琳、88歲的鄭榕、86歲的藍天野、83的朱旭在舞台共同謝幕,也成為人藝舞台再也無法複製的歷史。
回不去的《茶館》
藍天野從1952年「老人藝」籌備建院時,就已經參與演出,是人藝的活化石。
人藝的鎮院劇目《茶館》首演於1958年,老舍先生的劇本,由焦菊隱導演。如今,《茶館》依然是人藝的看家戲。《茶館》首演時藍天野31歲,到告別演出時他已經65歲,34年里藍天野和他的老朋友們一起總共演出了374場《茶館》,其中包括1980年赴歐洲三國演出,那是中國話劇第一次走出國門。
《茶館》三幕戲歷經晚清、民國、直至解放前夕,橫跨半個世紀。第一幕開場舞台上擺著8張八仙桌,四十多位茶客輪番亮相,舉手投足都是戲。
當年,在焦菊隱的要求下,建組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體驗生活。先憑個人喜好,去街頭巷尾尋找「老北京」,泡茶館,觀察體驗各色社會人等。再則集中尋找與自己角色相關的人物。最終以生活小品的方式排練,呈現各自的觀察和收穫。
飾演秦仲義秦二爺,不是藍天野自己爭取的,而是導演分配的。當年,藍天野聽老舍先生讀完劇本,覺得故事很好。但偏偏他長得一身清高正氣,在三教九流的角色之中,找不到適合自己的角色。
為了更靠近民族實業家秦二爺,藍天野聽評書藝人講述江湖經驗,也獨自去訪問過一位民族資本家。通過其家人、傭人的聊天,從外圍逐漸理解人物。他還自己構思了一段與龐太監人物關係的小品,來表現兩人上場之前的過節。
「《茶館》首次排練,花在體驗生活上的時間和精力,甚至多過排練。」藍天野說。這整個體驗生活和揣摩前傳的過程,讓他逐漸觸摸到秦二爺這個角色。
看過茶館的人,都對秦二爺盛氣凌人的亮相印象深刻。有一位觀眾甚至還記得,小時候媽媽帶著看戲,幾次都昏昏睡去,直到看見秦二爺的出現,一個機靈瞬間清醒,秦二爺如何快步進門,又怎樣向前邁了兩步,他到現在都記得。
65歲再演《茶館》,為了找回亮相瞬間的年輕氣盛狀態,藍天野上場前很早在候場區來回活動,尋找一種騎在馬上路經街市的感覺,而音效師馮欽見狀,配合製造了馬蹄鑾鈴聲。「我們在候場時共同演出了一場真實的戲,促我帶戲上場。」藍天野回憶當年演戲時台上台下戲、生活相融的快意。
那個年代的演員,「戲比天大」真實地體現在行動力上。但藝術會隨著藝術家的離開而消失。1992年告別演出後,經典已成絕唱,曾在《茶館》里上演人世悲涼的老一輩藝術家們也多已凋零。
重回人藝後,重導《貴婦還鄉》,讓藍天野為難了。在人藝,他已找不到具備82年版本的朱琳、周正、呂齊這樣實力的演員陣容。離開二十多年,人藝的晚輩們都已經換了好幾輪,年輕演員,藍天野都已經不認識了。藍天野認識宋丹丹、梁冠華、王姬、羅歷歌,這些都是人藝自己培養出來的演員,藍天野教過他們演戲、做人,但這些人早已離開了。有些人,離開得比藍天野還要徹底。
時間也遠遠不夠。當年排一齣戲,至少三個月。但這一次從建組開始,到演出,總共45天。《貴婦還鄉》多是群戲,但演員們總是因為各種原因湊不齊,藍天野和聯合導演劉小蓉一天三班倒在排練室排戲,而有的演員只能趕個早場或者晚班。排練的時間都無法保證,更談不上「體驗生活」。
藍天野也不清楚,從什麼時候開始,藝委會逐漸消失了,藝術指導不再被需要。
人藝的排練室貼著四個大字,「戲比天大」。而現在人浮於事,似乎什麼都可以比戲大。這些藍天野不抱怨,只是不斷重複「很難」,語氣中帶著無奈。
老戲骨的新挑戰
2014年人藝院長換屆時,藍天野給即將離任的張和平寫了一封信。他欽佩張和平,「他來了,一下子把人藝的心氣提起來了。」更是感謝他的大膽相邀,「我回到戲劇舞台上,要感謝你的鴻門宴。」
與年輕時的力不從心相反,這一次在舞台上呆得久了,藍天野的精神狀態反而一天比一天好。這重新撩撥起了他內心很多封存已久的願望。
在《甲子園》的排練過程中,藍天野對編劇何冀平說了一個擱置已久的想法,你能不能幫我寫一個《曹雪芹》的劇本?趁著還有點力氣,他想最後再導演一部戲。何冀平答應了,「肯定寫,但可能要拖些時間。」
人藝老院長曹禺的女兒萬方也接到了「天野叔叔」的邀約。2012年的一天,在蓬蒿劇場二樓陽台上,藍天野遇見萬方,他請她寫一部「我能演的,關於兩個老人的戲」,這是他的一個願望。但具體怎麼寫,寫什麼,他都沒有要求。
當時萬方本能地問他,兩個人的戲,台詞量是很大的,天野叔叔你能吃得消嗎?
藍天野沒有反駁也沒有肯定,只是笑笑。當時他正在排演《家》,離開舞台25年,關於話劇的記憶開始復甦,揣摩了一輩子的事業,一旦重新開始,熱情剎都剎不住了。
對於父輩的遭遇,萬方是熟悉且有理解力的。幾個月之後,她完成了劇本《懺悔》,交給藍天野。
故事並不複雜,陳其驤和老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但在「文革」中,陳其驤迫於壓力出賣了老金,害得他坐牢、家破人亡。暮年時,多年未謀面的陳其驤找到老金懺悔,希望求得他的諒解。
拿到劇本後,藍天野一口氣讀完,他被打動了。「文革」十年,每個經歷過的人都無法忘記遭受的身體和精神上的磨難。除了家破人亡,藍天野經歷過老金遭受的一切。
而「文革」中,老舍先生投湖自盡,焦菊隱先生患肺癌病逝,人藝黃金一代的演員被迫中止舞台創作,從此跎蹉了藝術生命。而戲中關於懺悔、原諒、老年的回望,都觸及到了藍天野這個年紀正在思考的命題。
這一次,藍天野主動向劇院提出,希望這個戲能在人藝演出。
當時的院長張和平的回復是「加快速度,加大力度」,並把指示傳達給劇院各部門,給了藍天野很大的希望。可之後,有關領導對藍天野表示,劇院全體幹部慎重開會討論,「我們認真研究後,覺得這個戲太累,建議您不要演。」
同時他們拿出一張列有清單的A4列印紙,是早年藍天野在人藝導演過的14部戲,他可以從中隨便選一部復排公演,作為補償。
央華文化的製作人王可然決定將這個劇本搬上舞台。他力邀藍天野,認為他仍是這個為他度身定製的劇本角色的不二人選。演了一輩子話劇,到了86歲時,藍天野面臨要第一次與人藝以外而且還是民營的機構合作,可他太喜歡這個角色這個劇本了。接演「老金」的角色,藍天野必須面對更大的挑戰。
2015年1月,《懺悔》更名為《冬之旅》後在北京首演,北京人藝老院長曹禺的女兒萬方編劇,表演工作坊的賴聲川導演,主演則是88歲的藍天野和63歲的李立群,這四個重量級的組合在戲劇界引發熱議。兩位演員各自代表著海峽兩岸話劇演員的黃金一代。
李立群說,《茶館》對其表演影響至深。上世紀80年代在日本看到電視轉播後,他前後看了三十多遍,台詞爛熟於心。
有評論甚至將之描述為戲劇界「汪辜會談」式的大事件,《茶館》中的「秦二爺」(藍天野)和《暗戀桃花源》中的「老陶」(李立群)同台飈戲。
生病就是停演
《冬之旅》全場105分鐘,只有藍天野和李立群兩個主演。
這是一次演員、導演和劇組都沒有嘗試過的巨大冒險。88歲,還在舞台擔綱主演,藍天野必須一直在舞台上保持精神高度集中的演出狀態。這是所有人都沒有碰到過的情況,各種突髮狀況都有可能發生。
而且在人藝演戲,重要角色實行AB制,以應對突髮狀況。《甲子園》中,濮存昕就是藍天野飾演的黃仿吾的B角。但《冬之旅》沒有AB制,88歲藍天野身體狀況如何,能否正常演出,成了劇組整體上下最關心的事情。
王可然專門為他安排了一個生活助理,整個巡演過程他也都親自跟著。他們保護藍天野,像博物館保護一尊珍貴的文物。藍天野也知道大家的小心,雖然,他內心是拒絕過分的關切和保護的。
他和李立群一樣,吃的是和工作人員一樣的盒飯,一天他沒有胃口,但硬著頭皮扒拉著盒飯往嘴裡送,他對李立群說,「我這個飯是為別人吃。你不知道,如果我一頓飯不吃,會有多少人來問候我。」
他不願因為自己身體的原因給劇組工作人員增添麻煩。一次在劇場綵排,藍天野突然感覺身體不適,排練被迫取消了。那一天,他情緒低落。藍天野拒絕將年齡大作為自己在專業上鬆懈的理由,他為因自己的「不健康」而耽誤進展向每一個人道歉。
可萬般小心,即使自己再好強,藍天野還是在巡演首站上海感到了不適。
2015年5月起,《冬之旅》開始在各個城市巡演,首站上海原計劃的三場演出的票在一周內售罄,於是又加演兩場。演出期間,他已經感覺到不適。最後一晚開演前,藍天野獨自坐在後台休息室,面容疲憊而嚴肅。藍天野一向把自己收拾得很體面,但這一天,他髮型顯得凌亂,出門前無心打理,這讓旁人擔心。這一天他看著化妝鏡里的自己,再次體會到什麼叫力不從心。
返京次日,藍天野生病了。他被送進醫院,連續打了多日吊針,醫生囑咐需要休息。
藍天野第一時間發簡訊告知了王可然生病之事,雖然他一再表示醫生說並無大礙,但仍提醒對方「以防萬一」。王可然慌了,生病就是停演,他沒有任何B方案。
幸運的是,下一站福州站的演出,藍天野如約站在了舞台上。之後每周,藍天野都搭飛機往返北京和演出城市之間。
戲中的情節設定是在冬季,在今年春夏季的巡演中,觀眾穿著單衣坐在台下看戲,而88歲的藍天野,需要穿厚重的棉襖、大衣,還要繫上圍巾,在舞台上聚光燈底下表演。一場戲下來,襯衫濕得能擠出水來。
不想告別的演出
藍天野工作室的顯眼位置,掛著一件《甲子園》所有演職人員簽名留念的紀念T恤。2012年《甲子園》共演出26場,票房826萬,上座率接近百分之百。幾位都超過80歲老人重新站在舞台上,而觀眾則帶著朝聖和告別的心情而來。如今,朱琳已經故去,朱旭2012年腦血栓之後行動不便,那次成了人藝第一代演員在舞台上最後的聚會。
這是一代人的告別,他們也帶走了人藝最引以為傲的東西。「他們有對藝術的真誠之心。」熟知那一代人的萬方,在《冬之旅》和藍天野深度合作後,如此由衷表示。
朱琳曾在退休後跟院里領導請求,「我實在太想演戲了,讓我在台上轉一圈也行啊。」在《甲子園》里,90歲的她得以如願,她的戲有3分鐘。當朱琳坐著輪椅一上台,安靜的觀眾席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在劇場,這種干擾正常演出的掌聲是不常見的。但在這時刻,觀眾和演員之間已經達成了默契,他們都明白,這是彼此在劇場的重逢與訣別。絕無僅有,無法再現。
就如1996年,張和平請到69歲的于是之復出,參演話劇《冰糖葫蘆》,那時他不能說話已經1年多了,當朱琳帶著作為群眾演員的于是之走上舞台,全場掌聲雷動。這也成為于是之先生在舞台上最後的亮相。
從這點上說,藍天野又是幸運的。因為身體原因,他不得不早早結束演員生涯,不曾想孱弱的身體在晚年補償了他,使他能在近90歲時,擔綱主演並情緒飽滿演滿105分鐘。萬方記得,福州的巡演結束後,在劇場回賓館的車子上,天野叔叔坐在她身邊,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萬方沒有搭話,只是安靜地聽著,她心裡明白,此刻,天野叔叔心裡是滿足而敞亮的。
藍天野17歲第一次上台演戲,是被好友蘇民拉去參加學生劇團的活動,演的是《日出》里的黃省三,一個卑微、軟弱的銀行小職員。
今年他88歲,抵擋住衰老、病痛,依然得以主演的身份站在劇場,他是唯一的一個。很多晚輩向他豎起大拇指,「這是一個奇蹟」。對於那些慕名而來的觀眾而言,與其說是來看藍天野演戲,不如說是與那個黃金時代再次相會與告別。
藍天野說有一段時間他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是怎麼走上劇場這條道路的。年輕的時候,藍天野最喜歡的是畫畫,他17歲考上國立北平藝專,滿心興緻都在繪畫上。
而陰差陽錯成為職業演員,多少有些「我是革命一塊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的意味。藍天野不是一個天賦型的演員。但他說過一句話,「藝術創造,如果能做得更好一些,為什麼不呢?」
再次在藍天野北京的家中見到他時,他已經結束了上半年的巡演,氣色也好了許多,又見到他平日里一絲不苟的著裝打扮,大背頭髮型,每一根頭髮都服服帖帖的,老式鏡框的眼鏡,雕琢精緻的拐杖,他語氣平緩,散發著老藝術家的淡定、超脫。他已欣然接受命運在生命的黃昏為他提供的另一抹亮色。
就像在《冬之旅》的尾聲,藍天野每次拄著拐杖走下場之前,都會回望這個舞台,像是一種留戀,也是一種告別。這也許正是他現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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