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選：孩子們的討論會

和孩子們一起說話，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壓歲錢，然後就說到誰最疼愛自己。

一個孩子說，他老爺爺和他奶奶，最疼愛他，老爺爺每年都給他五百塊錢的壓歲錢，奶奶總是他喜歡吃什麼就做什麼，想要什麼就買什麼。

我說，他們那不是疼你，是慣你。早晚有一天，會把你慣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傻傻地看著我，不說話了。孩子們又開始說自己有多少壓歲錢，喜歡怎麼過生日。一個孩子說，他的壓歲錢都讓爸爸媽媽花了，而且爸爸媽媽除了給自己買文具，小氣得什麼都不給買。那口氣好像爸爸媽媽虧了他許多。

爸爸媽媽不給你買衣服嗎？不讓你吃飯嗎？不讓你在家睡覺嗎？

他一臉地茫然，這能算什麼呀？

這怎麼能不算什麼呢？買衣服吃飯不花錢啊？你到賓館去住不花錢啊？爸爸媽媽給你提供了這麼多免費的東西，怎麼能說不算數呢？

他立刻無言以對，默默地坐著不說話了。我知道他想表達的是，沒有他的壓歲錢，爸爸媽媽也一樣要給他買衣服，一樣讓他吃飯睡覺。看到他傻傻的樣子，我們都笑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昨天一個小孩說了一個媽媽虐待女兒致死的故事，另一個小孩子到今天還耿耿於懷：想給那女孩買房子，想請那女孩吃飯，想揍那個狠心的媽媽... ...

這時候，另一個孩子慢慢地說，俺村就有一個揍爹的，到現在大家還笑話他。

為什麼？那孩子瞪大眼睛。

因為爹就是爹，你揍他那是犯上，那小孩子告訴他。

好了不起，他這麼小的孩子，居然知道什麼是犯上！

所以，你千萬別衝動，免得落一個『揍媽』的罵名。我告訴他。

我又不揍我媽，我揍害死那個小女孩的媽媽。

人家的媽也是媽，也是長輩啊？

可是，她也太狠心了，不讓她女兒吃東西，還害死了她。他把拳頭狠狠在擂在桌子上。好像打抱不平的大英雄。

道德已經懲罰她了，每個聽到故事的人，都像你一樣，對她評判一番，指責一番，這比揍她一頓還難受呢！

每一個壞了良心的人，終將受到道德和良知的審判。這孩子恨的那個母親，因為重男輕女，把女兒給害死了。只是這個母親恰恰忘記了，無論男孩還是女孩，都是她十月懷胎，從小養大的。俗話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同是自己的孩子，分什麼男女呢？

但這樣的道理，我是沒辦法說給孩子們聽的。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一個女孩子說話了，她說她媽媽就是不疼她。這樣的話，她向我說了兩三次了，每次我都告訴她，不是媽媽不疼你，是媽媽疼你，你沒有感覺到。你看你學鋼琴、學舞蹈、學跆拳道，還學金話筒，還上補習班，誰家的媽媽捨得花這麼多錢，讓你學這些東西啊？你不知道珍惜還抱怨。

另一個小女孩馬上羨慕非常地說：我媽媽就什麼都不讓我學。

我媽媽就是不疼我！說完眼裡居然有了淚水。然後她開始撞牆、怪叫，最後居然到隔壁的教室搗亂... ...

隱隱約約聽說，她有一個姨姐，暑假在她家住著上補習班。但她不說那是她姨姐，她說那是她媽媽的姐姐的女兒... ...

好容易把她叫了回來，我說你媽媽不疼你，能把你慣成這樣？沒老沒少，還不懂一點規矩！

我姨家也有一個小表弟，今年才七歲。以前可懂禮貌了。後來他得了白血病，頭髮全掉光了，我姥姥、姥爺、舅舅、舅媽，全都慣著他。現在他變得蠻不講理，一點也不讓人喜歡。

那是因為他得病了，大家都心疼他。然後我又告訴他們，看你們多幸福，都健健康康的，為什麼還不好好學習呢？

老師，為什麼我們非要學習呢？

因為你們是吃飯長大的，也是讀書長大的啊！這是林海音寫的《竊讀記》里的句子，我們剛剛預習過，現在正好用上了。

學習又不是讀書，讀書多好啊，還好玩還不用寫作業。他憤憤地向我喊起來。

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點，人家上課呢！人不學習就好像黑夜裡旅行，什麼也看不見。

神經病才黑夜裡旅行去呢！他接了一句，我笑了。正在竊竊私語的兩個女孩子，立刻瞪起眼睛異口同聲地問：老師，誰黑夜去旅行了？

我笑笑，沒說什麼，示意他們繼續胡謅八扯。

已經做了一下午的數學題，大家都累了。因此臨近放學的半個小時，就成了我們固定的討論課。討論的話題是不固定的，大家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有時候是一部電影，有時候是一首歌曲，有時候一句話。因為我願意聽他們說，所以，我們相處得就像朋友一樣。

這時候，那個說媽媽不疼她的小女孩，開始嚼泡泡糖。她一邊嚼，一邊把泡泡糖從嘴裡扯出來，然後再送進去，就這麼大庭廣眾之下，一點也不覺得難為情。我剛剛要去制止，這時候一個姓何的小孩子沉不住氣了：你太讓人噁心了！

這小女孩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就跳了起來，仰仗自己學過跆拳道，上去就要打架。小男孩也不示弱，一拍桌子站起來：今天我不揍你，我就不姓何！

我批評了小女孩，拉住了小男孩：行了，這句話你都說了好幾遍了，到現在你不還姓何嗎？一笑抿恩仇，繼續別的話題。

小女孩這時候去吐泡泡糖，居然知道吐進垃圾桶里。我立刻表揚了她。並告訴孩子們，丟嚼過的口香糖，一定要用紙包上再扔，不然粘到哪兒都不好清理。小細節才彰顯人的大修養。

老師，我爸爸說有修養的人，說話要委婉。比如你看見一個人長得很醜，你要直接說人家你長得真丑啊，人家肯定會生氣。

那說他長得真俊啊，這不是說謊嗎？那個姓何的小孩子說，因為他剛剛說話就太直接了。

你不會不評價別人的丑俊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沒聽說過啊？那孩子笑笑，很不好意思。

一個人相貌再怎麼俊美，也終將難以抵擋歲月的風刀霜劍。但這樣的道理，我也沒辦法告訴他們。因而我只好說，人長得丑與俊，是無法選擇的，但你如果從現在開始，多讀書少說話，就會成為一個有品位、有修養的人。

老師，你是一個有品位、有修養的人嗎？一個孩子問。我還沒有回答，另一個孩子就大聲說：

廢話，老師沒品位、沒修養還能當老師啊？

這時候，下課了，大家收拾書包，回家了。我們的討論會也至此結束了。

之所以把這些東西寫出來，就是覺得家長和孩子之間，老師和學生之間，最缺乏的就是勾通！老師和學生，家長和孩子，才因此成了根本對立的雙方。

所以，我們無論是作為老師，還是作為家長，公平地和孩子探討一些東西，多了解孩子的內心世界，是非常重要的，也是非常有意義的。無論如何你都要相信：每個孩子都是可造之材。 每個孩子都將走到他們自己嚮往的高度！（文/閱讀時間作者·宗風秋）

註：本文系閱讀時間原創文章，轉載請註明出處和作者，違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