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生菌真的有益身體健康？

Gui Boratto-Soledad 來自利維坦 00:00 05:05

利維坦按：有兩點需要注意。第一，被譽為「乳酸菌之父」的諾貝爾獎得主梅契尼柯夫當年在保加利亞旅行時發現，當地百歲以上的老人很多，而他們都經常飲用發酵乳，於是他提出了一種理論，認為乳酸對人體健康有益，可以延長人類壽命。並且為了證明此理論，他每天都喝酸奶（梅契尼柯夫活到了71歲）。但誠如文中所言，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找到可靠的證據證明，梅契尼柯夫關於定期攝入益生菌有益的理論是正確的」。

第二，個別生產商誇大其商品功效，的確是在誤導消費者。而很多有關益生菌對身體益處的說法都屬於缺少實證的猜想，尤其是針對兒童，其有限的益處也不宜被誇大。

文/Jack Gilbert、Rob Knight、Sandra Blakeslee

譯/楊睿

校對/石煒

原文/nautil.us/issue/50/emergence/should-you-feed-your-kid-probiotics

本文基於創作共用協議（BY-NC），由楊睿在利維坦發布

一匙葯：雖然益生菌（特別是酸奶）對人體健康的影響通常被過度吹噓了，但的確有一部分益生菌可以緩解兒童的病痛，包括過敏、濕疹和耳朵感染。圖源：Matthias G. Ziegler / Shutterstock

益生菌的歷史已有好幾個世紀。它是人類祖先和當代人飲食的一部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人們都認為服用含有益生菌的食品或藥物有益身體健康。世界衛生組織對益生菌的定義為：「足量施用時對宿主健康有益的活性微生物」。在很多食物中都有益生菌的蹤跡，包括酸奶、（由牛奶發酵而成的）克非爾、德國泡菜和其他發酵物。人乳中也有益生菌存在。

另一方面，大多數商業生產使用的那些號稱有保健作用的益生菌，其實都尚未得到科學研究的支持和證明。一片含「400億活性微生物」的藥丸不可能幫您的孩子成功減肥，也不能「增強」他們的免疫力。它不能讓寶寶停止在飛機上哭鬧，也不能保護孩子的牙齒健康；它不能縮短普通感冒或流感的發病時間，也不能治癒胃反酸。整個益生菌產品行業的規模已經達到了十億美元，但到目前為止，幾乎沒有任何實際的醫療監督手段管理這個行業。

我們也沒有可靠的證據表明，定期服用益生菌酸奶（無論是乳製品還是非乳製品）能讓您或您的孩子更健康。但這並不能阻止營銷人員將益生菌產品包裝成一種美味的靈丹妙藥。含有活性益生菌的酸奶就是一種常見的益生菌產品，雖然對人體健康有益，但這種益處也非常有限。酸奶含有的活性細菌包括如德氏乳酸桿菌（Lactobacillus delbrueckii）和嗜熱鏈球菌（Streptococcus thermophilus）。它也可能含有其他菌株的乳酸菌和雙歧桿菌。食品製造商可能不願意承認一點：儘管行業標準規定了酸奶中應該含有哪些類型的細菌，但食品製造商很難控制這些活性細菌體內生長的有機物種類。

梅契尼柯夫（1845-1916），圖源：Longevity for All

早在19世紀末期，諾貝爾獎得主梅契尼柯夫（Elie Metchnikoff）就提出：定期服用發酵的牛奶可以改善人體的健康狀況，甚至延緩與年齡有關的神經系統衰退。梅契尼柯夫預測的很多基本原則都和我們今天對微生物組和人類生理學的理解一致。人體微生物組是一類居住在人體的友好微生物和一小部分在錯誤環境中不是那麼好的微生物。這些種類多樣、微小無形的生物每時每刻都在以各種方式幫助著我們，如消化食物、分泌維生素、讓我們不生病、塑造我們的器官、調節我們的免疫系統，甚至塑造我們的行為。儘管人類研究這些微生物已有100多年之久，但我們還沒有找到可靠的證據證明，梅契尼柯夫關於定期攝入益生菌有益的理論是正確的。

市場上售有許多類型的益生菌產品，針對各種不同的身體狀況，但其中只有極少數出現在已發表的科學文獻中，並通過已經過設計好的實驗評估過它們的實際效果。除非真的需要，我們不建議您讓孩子服用益生菌產品。即便真的要讓孩子服用，也請您務必選擇一種已被證明的確能幫助改善孩子身體健康的產品。否則這些錢很可能就會打了水漂。

在當地藥店或雜貨店的補貨通道中，您自然也會見到這些產品。在過去20-30年間，以液體出售的細菌和「一片含XXX微生物」藥片的銷售出現了爆炸式的增長。這些新問世的益生菌產品真的更好嗎？

圖源：NPR

答案是：不知道。驗證這些產品療效的臨床試驗還很少，這是我們確定這些產品是否真的優於現有製劑的主要障礙。臨床研究只證明了現有的製劑能夠幫助治療特應性腹瀉，益生菌混合物有助於改善整體健康狀況的提法仍未得到證實。

隱藏在益生菌產品背後的想法的確非常引人注目，這就是所謂的「生態失調」（dysbiosis），是指體內或體表微生物失衡的現象。造成這種失衡的原因有很多種：濫用抗生素、飲食不規律不健康、食物污染或水污染、疾病等。

各種腸道微生物和諧地生活在一起。它們檢查對方的成長狀況，代謝產生食物、維生素、氨基酸和其他有益的化合物供孩子身體使用。它們不僅可以刺激、控制孩子的免疫系統，維持荷爾蒙的平衡，甚至還可以影響孩子的神經細胞。一旦腸道微生物失去平衡，人體就會出問題。這種平衡的崩潰會帶來不可預測的後果。一些細菌可能會過度生長，另一些細菌可能會餓死、消失，還有一些可能會停止代謝，進入一種休眠狀態——就像種子一樣，等到條件適宜時才會發芽。

益生菌產品行業的規模已經達到了十億美元，但幾乎沒有任何實際的醫療監督手段管理這個行業。

圖源：iStock

如果孩子的腸道、皮膚或其他組織出現生態失調，益生菌產品可能會有所幫助。這類產品中含有對人體有益的細菌，其中許多細菌和通常生活在人體腸道中的細菌類似，可以使系統恢復平衡。如果孩子的微生物組平衡遭到破壞，出現生態失調，益生菌可以幫助恢復系統平衡，讓孩子體內的一切重新回歸常態。

雖然我們這樣猜想，但我們證明這一猜想的證據卻十分有限，我們仍然不明白為什麼會產生這種猜想。一種理論認為，益生菌飲料或酸奶中的大量細胞可以觸發免疫反應，進而減少炎症、改變免疫系統和微生物組相互作用的方式。

如果將免疫系統視為一個園丁，它要保持所需細菌的健康和活躍、除去不需要的細菌。生態失調的免疫系統就像是一個醉酒的園丁，做出的選擇非常糟糕。益生菌產品似乎可以重新平衡免疫系統，間接使微生物組重新回到平衡狀態。

我們沒有證據證明，益生菌真的存在於孩子的腸道里。常見的許多益生菌似乎都有大部分被排泄掉了，它們改變身體的唯一方法就是與免疫系統相互作用。或者也許在它們被草率排泄掉之前，它們會和已有的微生物爭奪營養物（儘管時間很短），從而改變體內微生物的狀態。在幼兒體內微生物組穩定在一種成熟形式之前攝取的益生菌可能會讓其中一些細菌成為嬰兒微生物組的一部分。但這和藥房出售的益生菌並不一樣。這是我們目前正在研發的下一代益生菌。這些益生菌以從人體分離的細菌為基礎，經過精心挑選，能夠在孩子發育中的腸道內實現特定的作用，促進人體健康。

儘管我們還缺乏證據證明，定期攝取益生菌對人體健康有特定的益處，但許多人還是會告訴你，他們認為自己的孩子吃了益生菌之後變得更健康了。益生菌是否成為了一種安慰劑？要解決這個問題可能需要很複雜的過程。在理想狀況下，我們應該能夠衡量身體健康在某些具體方面的改善。但是，益生菌的益處還可以包括那些不能測量、只是感覺到或是存在於人們觀念中的益處。還有很多方面有待我們研究。

到底該不該給小孩服用益生菌產品？如果您目前還在用母乳餵養孩子，那您已經是在給孩子服用益生菌了。大量證據證明，孩子腹瀉可以用益生菌進行治療。如果孩子要進行手術，許多小兒外科醫生也都會推薦希臘酸奶讓孩子食用，以獲取營養，發揮益生菌的益處，尤其能降低腸道細菌過度生長的可能。

益生菌還可以治療食物過敏。過去10年來，發達國家的食物過敏病患就增加了20％。牛奶過敏是嬰幼兒最常見的食物過敏之一，全球患病率估計達到2％至3％。牛奶過敏的癥狀包括頻繁吐奶、嘔吐、腹瀉、嘴唇或雙眼腫脹、流鼻涕和持續的身體不適。這是因為寶寶對牛奶中一種被稱為「酪蛋白」的蛋白質不耐受。

生態失調的免疫系統就像是一個醉酒的園丁，做出的選擇非常糟糕。

益生菌真的有助於利用細菌產生對牛奶的耐受性嗎？傑克·吉爾伯特（Jack Gilbert）的實驗室參與了一項小型臨床試驗，希望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試驗中3組出生不足3個月的嬰兒都對牛奶過敏，研究人員讓他們吃不同配方的奶粉。第一組嬰兒吃的奶粉是一個普通牌子。第二組嬰兒吃的奶粉配方中含有深度水解的酪蛋白。在這種奶粉中，酪蛋白被分解成了寶寶可以消化的更小單位。第三組嬰兒吃的配方奶粉中有水解酪蛋白和益生菌（鼠李糖乳桿菌GG）。

（www.nature.com/articles/ismej2015151）

試驗結果顯示，食用益生菌和水解配方奶粉的嬰兒對牛奶的耐受性顯著增加。其他兩組嬰兒卻沒有。為什麼會這樣呢？老實說，我們也不能百分百確定。我們檢查了所有嬰兒的糞便樣本，找到了線索。

第三組健康有所改善的嬰兒擁有豐富的某種腸道細菌菌株，這些細菌在結腸中發酵產生碳水化合物，產生丁酸鹽。丁酸鹽是一種碳和氫原子的短鏈結構，與脂肪中發現的碳氫短鏈結構相似。丁酸鹽是一種有用的分子。它給腸道中的免疫細胞提供養料，這些免疫細胞產生抑制炎症的化學物質。也就是說，腸道中產生更多的丁酸鹽就意味著炎症減少、對一種食物過敏原耐受性的改善。

澳大利亞最近的一項研究顯示，一種商業益生菌可以有效地改善花生過敏。30名過敏兒童每天服用小劑量的花生蛋白以及劑量逐日增加的益生菌（鼠李糖乳桿菌，Lactobacillus rhamnosus GG），益生菌的量最終相當於每天攝入44磅酸奶的益生菌攝入量。18個月後，4/5的孩子吃花生之後沒有出現過敏反應。這項研究和其他相關研究的成果還改變了美國兒科學會2015年關於花生的建議：嬰幼兒頭兩年應儘早食用花生。

（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chi/article/PIIS2352-4642(17)30041-X/fulltext）

另一項研究發現，益生菌可以減少兒童游泳時耳朵感染的數量，減輕感染的嚴重程度。46名平均年齡為13歲的女孩被分成兩組，進行游泳比賽。一組女孩連續8周每天食用13盎司的普通酸奶。另外一組女孩在同樣時間內食用的酸奶富含天然活性細菌。最後（假定沒有哪個女孩游得更快），吃益生菌酸奶的女孩明顯得的感冒更少，耳朵的疼痛感也更輕。

益生菌也被證明可以減少幼兒的耳朵感染。實驗招募了65名兒童，他們都患有由病菌釀膿鏈球菌引起的複發性耳朵感染。其中45名兒童連續三個月每天口服含益生菌S. salivarius K12的緩釋片劑（S. salivarius K12是唾液-524-鏈球菌的一個亞種，可從健康兒童口腔中分離提取。將這種細菌作為益生菌直接用於口腔治療鏈球菌性咽峽炎及口臭也取得了較滿意的療效）。在用K12治療的孩子中，喉嚨疼痛癥狀減少了90％，急性耳朵感染減少了40％，明顯優於那些沒有服用益生菌的孩子。

富含益生元的食材。圖源：The Paleohacks Blog

您最近可能也在閱讀有關「益生元」的文章。請注意，益生元是prebiotics，而益生菌是probiotics。益生元是指一些能影響孩子腸道細菌的食物、食品成分或添加劑。益生元是不可消化的物質，會選擇性地刺激結腸中一種或幾種細菌的生長和活性，以改善人體健康。

典型的益生元就是孩子不能消化的纖維化合物或寡糖，比如：由纖維素構成的植物細胞膜能讓它順利進入下段腸道或結腸；在那裡，它們由共生微生物發酵，產生其他的化學物質，其中一些物質可能是有益的，如短鏈脂肪酸。常見的益生元包括低聚半乳糖、低聚果糖和乳果糖。能被益生菌消耗的益生元可以增強益生菌的活性，幫助它成功留在體內。

最近的一項研究顯示，一種商業益生菌可以有效地改善花生過敏。

雖然我們才剛開始研究益生元可能的益處，但有一點似乎是不言而喻的：讓孩子服用腸道微生物和正確的先導物（precursor）也能促進腸道的新陳代謝。這本質上其實就是寶寶的身體和母乳的配合。母乳中的人乳寡糖（HMO）為寶寶體內生長中的微生物提供養分。這些微生物產生免疫、神經和激素的活性代謝物，在身體健康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給微生物提供它們所需的營養成分，微生物的代謝物只會對孩子的身體健康有好處。

大多數美國和許多歐洲飲食中的膳食纖維含量極低，這可能有助於解釋歐美社會中免疫和行為疾病的爆炸式增長。究其原因，也許我們只是沒有給孩子體內的微生物組提供正確的食物！沒有正確的食物，這些微生物就沒能產生正確的化學物質，孩子的身體、甚至是大腦都可能因此飽受磨難。

往孩子的日常飲食中添加膳食纖維如何？這樣做難道不該有所幫助嗎？各大公司正在努力開發相關的產品，如將菊粉作為食品添加劑，增加食品中的膳食纖維含量。菊粉是由許多植物產生的天然存在的寡糖，通常從菊苣中提取。食品製造商說，添加了纖維含量之後，這類食品對人體大有益處。問題在於，許多這類產品（包括菊粉）在加工過程中都可能失去一部分效力。有很多文獻主張，不同種類的添加劑並不像製造商聲稱的那樣有用。不管怎樣，多食用那些含天然益生元的食物可能更有好處，這些食物包括全穀類、豆類、綠葉蔬菜和覆盆子等水果。

更重要的是，寡糖並不是唯一的益生元。許多其他分子也可以影響孩子的腸道微生物，改善他們的健康。比如說，薑黃中的活性成分——薑黃素被腸道微生物代謝，產生的化合物能夠緩解炎症。如果人體內有益生元，治癌藥物環磷醯胺就可以刺激身體免疫應答，抑制腫瘤的生長。小檗鹼（又名黃連素）是一種在俄勒岡州葡萄、樹薑黃、金印草（又名北美黃連）等許多植物中發現的亮黃色物質。它可以影響腸道微生物的代謝，減少肥胖和2型糖尿病的發病率。但到目前為止，我們只在動物身上取得了試驗結果。

在不遠的將來，我們希望能通過添加正確的益生元讓特定的細菌生長，就像是給體內微生物組提供肥料一樣。已經有一些公司表示，這類研究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開展。不過，他們掌握大部分研究都達不到作為科學文獻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