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羅斯特詩選(來自豆瓣小組)

弗羅斯特詩選

弗羅斯特(RobertFrost)(1874-1963),主要詩集有《孩子的意願》、《波士頓以北》、《新罕布希爾》.《西去的溪流》、《理智的假面具》、《慈悲的假面具》、《林間中地》等。弗羅斯特詩選(57首)摘罷蘋果 補牆 白樺樹 火與冰 雪夜林邊小立 熟悉黑夜 指令 愛和一個問題 遲到的散步 繁星 風和一棵窗前花 給解凍之風春天裡的祈禱劉爾威譯。譯者簡介:劉爾威,男,1992年出生。湖北武漢人,現居北京。他於1歲開始畫畫,參加過國內外舉辦的少兒書畫賽,並現場畫畫表演。作品多次獲獎。他1歲開始識字,2-3歲即開始閱讀名著。7歲開始動筆寫小說,詩歌……2005年5月,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我是一隻浣熊》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並自配此書的內封設計與插圖。他學習英語,俄語,西班牙語,愛好彈鋼琴、吉它,以及多項球類運動。

□羅伯特·弗羅斯特生平和創作年表1874年生於加利福尼亞的聖弗朗西斯科。1876年隨母親去東部,妹妹珍妮·弗羅斯特出生。1877-1878年接受母親的宗教啟蒙,開始上主日學校。1879年上了一天幼兒園,因病沒有再上。1880年上公立小學一年級,同樣因病退學。1881年就讀小學二年級,在教堂接受洗禮。1882年因病再次退學,在家接受教育。1884年當報童,為父親的競選市收稅官而跑退。1885年父親病逝,全家陷入經濟困局。1886年全家搬至新罕布希爾州塞勒姆迪波,並在母親所教的學校上學。1890年隨母親遷回勞倫斯市。處女作《傷心之夜》發表。1891年通過哈佛大學入學預考。1892年與同校同學埃莉諾·米里婭姆·懷特訂婚。1894年開始教小學一至六年級。1895年為勞倫斯市的《美國人日報》和《哨兵報》當記者。年底與埃莉諾·懷特結婚。1896年受神經失調與胃病折磨。兒子埃利奧特出生。1897年通過哈佛大學入學考試,進入哈佛大學就讀。1899年因身體原因離開哈佛,開始在家辦家禽飼養場。女兒萊斯得出生。1900年兒子埃利奧特死於霍亂。同年母親病逝。1902年兒子卡羅爾出生。1903年發表短篇小說《自閉式產蛋箱》。女兒伊爾瑪出生。1905年女兒瑪喬麗出生。1906年發表《花叢》一詩。並任一中學教師。1907年女兒埃莉諾·貝蒂納出生,不久夭亡。1909年把家從農場搬至附近德里村的一套公寓。指導學生辦文學雜誌《平克頓評論家》。1911年接受州立師範學校邀請到該校任校。1912年辭去教職,攜家人去英國。1913年認識埃拉茲·龐德。《少年的心愿》於同年出版。1914年《波士頓以北》在英國出版,好評如潮。1915年攜家人離開英國,返回美國。得知《波士頓以北》在美國出版,艾米·洛威爾寫了一篇稱讚《波士頓以北》的評論。同年,《少年的心愿》也在美出版,同樣好評如潮。在新罕布希州買了一家農場。1916年《山間低地》出版。1918年接受麻薩諸塞州阿默斯特學院授予的榮譽文科碩士學位,被任命為英語教授。1921年與兒子卡羅爾一起種植蘋果園和松樹林。1922年獲密歇根大學榮譽文科碩士學位。1923年《詩選集》出版。兒子卡羅爾結婚。配有插圖的《新罕布希爾》出版。1924年《新罕布希爾》獲普利策獎。接受米德爾伯里學院和耶魯大學授予的榮譽文學博士學位。並接受密歇根大學的終身聘任,成為該校無教學義務的文學研究員。1928年攜妻子與女兒瑪喬麗去法國,隨後去英國,隻身探望葉芝,不久與T·S·艾略特相遇。同年返美。配有插圖的《小河西流》出版。1930年《詩合集》出版。當選為美國文學藝術學會學員。1931年《詩合集》獲普利策獎。並接受全美文學藝術學會授予的拉塞爾·洛伊尼斯詩歌獎。1932年搬進在阿默斯特買的新居。1936年《山外有山》出版。1937年《山外有山》獲普利策獎。當選為美國哲學學會學員。1938年妻子埃莉諾病逝。被選哈佛大學管理委員會。1942年《見證樹》出版。1943年《見證樹》獲普利策獎。1945年《理性假面劇》出版。1947年《絨毛綉線菊》出版。年底出版《仁慈假面劇》。1949年《弗羅斯特詩全集》出版。1954年《舊作新編》出版。1958年應艾森豪威爾總統邀請到白宮做客。同年被任命為國會圖書館詩歌顧問,接受美國藝術和科學研究院授予的「愛默生—梭羅獎章」。1960年當選總統約翰·肯尼迪邀請他參加就職典禮。1963年獲「波林根詩歌獎」。同年1月29日去世。

目錄

泥濘時候的兩個流浪者

花叢…………………………………………………………一片陳雪……………………………………………………樹脂收集者…………………………………………………越橘…………………………………………………………一隻小鳥……………………………………………………鬼屋…………………………………………………………城中小溪……………………………………………………進攻…………………………………………………………對暖和的風…………………………………………………泥濘時候的兩個流浪者……………………………………花船…………………………………………………………

在伍德沃的花園

在伍德沃的花園……………………………………………星星破裂者…………………………………………………冬天的伊甸…………………………………………………山……………………………………………………………喪失…………………………………………………………復仇…………………………………………………………消失著的紅色………………………………………………一個孤獨的罷工者…………………………………………

無限的一瞬間

無限的一瞬間………………………………………………啟示…………………………………………………………傳達壞消息的人……………………………………………樺樹…………………………………………………………沙丘…………………………………………………………出生地………………………………………………………雪……………………………………………………………電話…………………………………………………………春之池塘……………………………………………………原則…………………………………………………………

野葡萄

野葡萄………………………………………………………收割…………………………………………………………修補牆壁……………………………………………………恐懼…………………………………………………………保羅的妻子…………………………………………………布朗下山……………………………………………………家庭墓地……………………………………………………愛和一個問題………………………………………………一個老人的冬天夜晚………………………………………

庫斯的女巫

花園裡的螢火蟲……………………………………………投資…………………………………………………………門口的輪廓…………………………………………………致一個年輕的壞傢伙………………………………………柴堆…………………………………………………………一百個衣領…………………………………………………庫斯的女巫…………………………………………………一片廢棄的墓地……………………………………………小山妻子……………………………………………………糖槭園中的傍晚……………………………………………找水…………………………………………………………

雨蛙溪

風暴之歌……………………………………………………雨蛙溪………………………………………………………僱工的死亡…………………………………………………向西流動的溪水……………………………………………談話時間……………………………………………………黃蜂…………………………………………………………人口統計者…………………………………………………女管家………………………………………………………------------------------------------------------------------------------------------------

●泥濘時候的兩個流浪者

◎花叢

有一次在清晨的露珠中的那個人割完草,我便去翻曬它。

看到這平整的景色之前使鐮刀刃片鋒利的露珠已消散。

我繞到樹林的後面觀察他,在風中聽著他磨刀石的聲音。

但他離開了,草割完了,而我應像他剛才一樣——是孤獨的,

「全部都該是孤獨的,」我在心裡說,「不管他們是否工作在一起。」

正這樣說的時候,一隻被迷惑的蝴蝶藉著無聲的翅膀迅速掠過,

與夜間模糊的記憶一同尋找昨日歡樂的靜止之花。

當我注意它那旋轉的飛行,那裡花朵在地上枯萎了。

然後它遠飛到我的視力所及之處,又隨著顫抖的翅膀回到我這裡。

我思考著這沒有答案的問題,正要翻曬捋動那草,使它變干;

它卻先飛回來了,把我的視野帶到了小溪邊高大的花叢,

鐮刀赤裸著在蘆葦叢生的溪水邊不傷害那花朵跳躍的言語。

我起身藉著名字了解它們,我一到就去尋找它們這蝴蝶草。

在繁榮中留下它們,不是為我們,露珠中的割草人也如此愛這些,

他還沒有將我們的一個想法吸引,純然是為著早晨在邊緣上的歡欣。

我和蝴蝶落下,不過,來自黎明的信息,

讓我聽到醒來的鳥兒圍繞,以及他那長鐮刀對大地的耳語,

我感覺到了一個與自己相近的靈魂,因此今後我不再是孤獨地工作了;

與他同樂,我的工作有他做幫手,中午疲倦了,我就和他一起去找樹蔭;

好似在夢中,像兄弟一般交談,而我從前卻沒有指望能與他溝通。

「人們一起工作,」我心裡告訴他,「不管他們是否工作在一起。」

◎一片陳雪

角落裡有一片陳雪我猜它會是一張被雨水沖著,想在那裡休息一下的報紙。

它有著污濁的斑點如同被不大的印字布滿了,一天的新聞我忘記了——如果我曾經讀過。

◎樹脂收集者

在那裡追上了我然後讓我加入與他一起下山的行列,清晨我們大步行走著,和我一起走的那五英里路比起我乘坐什麼都要好得多,他有著個裝載東西且搖擺的包那包的一半纏繞著他的手。我們沿著水面的嘈雜聲走著且喊叫一樣地談話。我告訴他我去了哪裡以及住在山脈地帶的哪裡而現正走著回家的路線,他告訴了我一些關於他的事情。他來自很高很高的山地在那裡新開始的溪流沖洗著從山丘裂開的一塊塊石頭——那看上去足夠令人絕望因岩石的風化層不能施肥於小草。(那是它對苔蘚的方法。)在那裡他建起了一間小木屋。那是間低矮的木屋因為對火焰與毀滅的恐懼而經常打擾伐木工人的睡眠:夢裡世界一半的景象燒焦成了黑色太陽在煙霧中收縮而變黃。我們知道當有人來到城鎮時會把莓子放在馬車座位下面,或者把一籃子雞蛋放在他們的雙腳之間;這人放在棉花袋裡帶來的是樹脂,山上雲杉的樹脂。他給我看了幾塊有香味的原料如同未雕琢的寶石,鈍而且粗糙。它來到市場是金黃褐色的;但在牙齒間轉為粉紅。

我告訴他這樣活著很愉快將你的胸膛放在樹皮上那樣你整天的悲觀都會被放下,然後伸起一把小刀,鬆開樹脂然後採下來當你滿足了就將它帶到市場上去。

◎越橘

「你應該看到我在去村子的路上所看到的,就在今天我穿過帕特森牧場:越橘如同你大拇指根一樣大,純天藍色,沉的,並且準備著在第一個到來的凹桶中打鼓!都在一起成熟,並不是一部分青綠一部分成熟!你真該看看!」

「我不知道你所說的是牧場的哪個地方。」

「要知道他們在那裡砍伐樹木——讓我想想——是兩年前——或者不是!——不會比那更長了?——而接下來的一個秋天除了牆壁,火勢的蔓延將那裡全都燒光。」

「哦,那裡還沒來得及讓灌木長起來。儘管那條路,總會隨風長滿越橘:可現在,任何松樹的影子下,也看不到一點點它們的跡象,要是沒有松樹的話,你就是將整個牧場燒乾凈,直到不剩一片蕨類或草葉,更別提一根樹枝,可很快,它們就會出現在你周圍如同魔術師的把戲一樣變得深奧難解。」

「它們一定站在木炭上好讓自己果實肥碩。有時就嘗到了煤煙的味道。畢竟它們真是被黑檀樹皮包裹著:那藍色來自風呼吸的薄霧,但如你伸手一碰,那藍色就黯淡無澤,遠不如棕褐色摘采者的那棕褐。」

「你認為帕特森他知道有這回事嗎?」

「也許吧,但他不會去關心,因而留紅眼鳥去采它們——你知道他這人。他當然不會真這樣從而弄出一個將我們這些外人排斥的理由。」

「我想你沒有留意洛倫吧。」

「我當然留意他了。你知道嗎,我正要穿過田野的越橘然後越過圍牆,走上大道,看見他正趕著輕便馬車經過,裝著嘮叨不停的洛倫一家子,但是洛倫,這父親,他下車來為的是趕車。」

「然後他看見你了?他做什麼了?他不高興了嗎?」

「他只是不停地對我上下點頭。你知道他每次經過都那麼有禮貌。但他顯然思考著一個大問題,——我能從他眼裡看出來——就是這眼神:『我把莓子留到那裡了,我猜它們已經熟了很久。我理該為這事受責備。』」

「他比我的那些能夠叫出名字來的人更節儉。」

「他看起來節儉;這當然必要了,有那麼些需要餵養的小洛倫的嘴?人們說他餵給他們的都是野莓子,像喂鳥。他家在遠處還堆積了許多。他們整年都吃這些,而那吃不了的他就在商店賣掉然後為他們買鞋子。」

「誰會在意別人說什麼?那是個好活法,僅僅獲得造物主所願意給予的,而不強迫他去耙地,和犁田。」

「我希望你能看見他不停地哈腰——還有那些孩子的表情!他們中沒一個轉身,他們看上去那麼嚴肅而且荒謬。」

「我希望我能知道他們所知道的一半,就是全部莓子和其它東西都在哪裡生長,酸果蔓在沼澤,黑莓則在有卵石的山頂,看到底什麼時候可以採摘。有一天我見到他們,他們每個人把花插進那如同陣雨一樣新鮮的莓子里;那是些奇怪的品種——他們告訴我說它沒有名字。」

「我告訴過你我們來後不久,我幾乎使可憐的洛倫快樂了起來,那次我單單去了他那裡,問他知不知道有什麼野果子可以採摘。這傢伙,他說如果他知道的話就會很樂意地說出來的。只是年頭不好。那裡曾經有一些——但現在全死了。他沒有說它們在哪裡。他繼續說:『我確定——我確定』——儘可能禮貌。他對屋裡的妻子說,『讓我想想,哎,我們知道結莓子的好地方嗎?』那就是他保有一張正直臉所做的全部。」

「如果他認為所有野果子都是為他生長的,那就是他弄錯了。看我的,今年我們就在帕特森家牧場摘果子。我們在早上出發,如果天氣放晴,陽光暖暖照著:否則衣服就會打濕。已經有很久沒採摘了,我甚至忘了我們以前是怎樣採的:我們總是讓一個人四下張望,然後另一個如秘密轉輪消失,互相看不見,聽不到任何聲音,除非當你說我使鳥兒遠離它的窩,我又說那是你乾的。『好,反正是我們中的一個。』因為抱怨它在我們周圍打著轉。然後我們摘了一會兒莓子,直到我擔心你走遠了,我想是我弄丟你了。因我們的遠距離我高聲喊叫著,聲音在往外傳,但當你回答的時候,聲音低低地如同在說話——因你就在我旁邊,記得嗎?」

「或許我們並沒有享受到在那裡的樂趣——不太可能,要是洛倫的孩子都在那裡。他們明天將會去那兒,甚至就在今晚。他們不會很友好——但也許會很客氣——因為在他們眼中人們沒有權力去采他們要採的果子。但我們就無所謂了。你該看看它們在雨中是怎樣的,在層層葉子中果子與水混合著,如同兩種珠寶,所給予小偷的一瞬。」

◎一隻小鳥

我希望一隻鳥能夠飛開,它便不會在我的房子旁整天歌唱;

我一旦似乎不能再承受時就會從門口向它拍拍手。

過錯有幾分是在我這裡。為著鳥自己的曲調它無可指責。

當然,希望使歌聲停止這裡面一定有什麼是錯的。

◎鬼屋

我住在一個多年以前就已消失了的孤獨小屋,只除了地下室的牆壁,沒有其它任何痕迹,而地下室有白天的光線照射,有著紫莖的野黑莓生長著。

柵欄毀壞以後葡萄樹保護著在草叢裡復甦的木頭;園裡的果樹長成了一個新樹林,那些老樹被啄木鳥啄著;到達水井的小路復原了。

我帶著奇怪的心臟痛,住在那消失很久的住所廢棄和被遺忘的路上不再有為蛤蟆揚起的滿天塵土。夜晚來臨;黑色的蝙蝠倉惶躥動;

夜鷹就要來喊叫或靜或動,拍翅在周圍環繞:我聽見它在夠遠的地方就開始一遍一遍地叫喊起來直到最後全部暢所欲言了。

這是夏天漸漸模糊的星空下。我不知這無語的鄰居到底是誰雖然和我同享這無光的地方——那些石頭在矮樹叢下刻著的名字被苔蘚蓋住。

它們不知疲勞,但令人傷感,最近兩個,是少女和少年——對於他們,倒沒什麼可傳唱的,但是,考慮到世上有很多事情,他們還能算一對甜蜜夥伴。

◎城中小溪

農場還在那兒,雖不希望與城市街道相同,但它不得不讓自己戴上一個門牌號碼。那像肘狀環繞著房子的小溪怎樣了呢?我如同一個了解小溪的人問著,我了解它的力量與衝動,我曾將手指伸進溪水,使它從我指節間流過,曾將花朵扔進去測試它的水流。還在生長的藍草,或許被水泥固定在城鎮中的人行道上;蘋果樹被送到爐底的火焰中。濕木材會同樣服務於溪水嗎?此外會怎樣處置那不再需要的永久力量?將許多餘渣傾倒在其源頭,使其止住?溪流翻落進入石頭下面深處的地下水道在臭氣與黑暗中依然存活,且流動著——它做這些或許全都不為著什麼,只是為了忘記恐懼。除了遠古地圖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小溪的流水。但我想弄明白它是否想永久呆在地下,而不可能有重見天日的想法,以讓這新建的城市,既不能工作也沒辦法入眠。

◎進攻

總是同樣地,在一個宿命的夜晚最後聚集起的雪花落下,使黑色的樹林顯得潔白,伴隨一首整個冬天不會再響的歌聲。嘶嘶聲掠過那依然顯露在外的地面,我四下張望,幾乎不想再做什麼,如同那個被死亡追趕上的人放棄了他的使命,聽任死亡在自己所在之地降臨,他沒做過什麼壞事,生命中也沒有任何重要的事情發生,簡直如同生命從來沒有開始過。

然而所有的先例都站在我這邊:我知道那種想將死亡帶到地面的冬天每次都經歷著失敗:在漫長的暴風雪中雪花可以堆積四英尺深,風吹它不動,能壓住楓樹、樺樹、和橡樹,卻不能阻止小鳥清脆的歌聲;我會看見那些雪全部落下山掉進四月里纖細的溪流水中,那閃光的尾部穿過去年枯萎的荊棘和死亡的野草,像條消失不見的蛇。除了這樺樹並沒有什麼會留下白色,因那裡有一座房屋,一間教堂。

◎對暖和的風

和雨一起到來,哦高聲的西南風!帶來那歌唱家,帶來那農夫;給那埋葬了的花一個夢;使那下陷的雪堤蒸發;發現褐色在白色下面;但不管你今晚做什麼,你得清洗我的窗戶,使它流動,如同雪要離開一樣融化它;融化玻璃,好留下窗框子,如同隱士的十字架一樣融化;然後在我狹窄的房間突然顯現;搖擺著牆壁上的圖畫;匆匆看看那些發出聲響的書頁;讓詩歌在地板上分散;把詩人從屋內驅逐。

◎泥濘時候的兩個流浪者

兩個陌生人從泥漿里走出來發覺我在院子里劈木頭。其中的一個用快活的打招呼聲將我的注意轉移了「努力劈開它們!」我幾乎知道為什麼他留在後面而讓另一個上了路。我幾乎知道了他的打算:因為薪水他想在我這裡獲得工作。

上等山毛櫸木塊是我劈開的,大約和砧板一樣大;每一片我直角地劈開如同分裂的石頭一樣變得不會碎裂。自製的生命或許會將劈材所耗的精力節省下來,為著服務於公共利益,但那天我卻劈著瑣碎的木頭,為給我的靈魂一個解放。

太陽溫暖但風卻寒冷。你知道在四月的日子裡當太陽出現風卻靜止時是怎樣的,你提前了一個月,來到了五月中間。但如果你敢於那麼說,一片烏雲就會來到陽光的亮拱,一陣風從凍結的山頂下來,你又退後了兩個月,回到了三月。

一隻北上的藍知更鳥溫和落下在風的面前將羽毛弄平他的歌聲定了調似乎不想使一株即將單獨開放的花朵激動。雪片降下:它當然知道冬天只是在裝睡。雖然是藍色但很快樂,它也不會建議哪一樣東西開花。

我們或許會用巫婆的短丈在夏季去探探水源,可現在每條車轍都成了小溪,每個蹄印也成了池塘。要為有水而感到高興,但不要忘記那在地球之下潛伏的嚴霜會在太陽落山之後偷偷出來然後在水上展示它那水晶狀的牙齒。

當我做著我喜愛的工作的時候那兩人卻用想掙工資的問話使我更加熱愛我的工作。可以說我以前從來沒有感覺到在高處懸著斧子頂部的重量,展開的雙腳抓緊地面,柔軟光滑的肌肉流著汗,有著在青春熱度里的活力與節奏。

兩個人沉重的腳步來自林區。(天知道昨晚他倆在哪裡睡覺,但肯定離木材營不遠)他們認為他們有權利砍伐。樵夫和伐木工人們,他們評價人就憑拿手的工具。對於那拿斧子的人,他們一眼就能識別好手和傻子。

他們哪一個都沒說什麼。他們相信只要停在自己所在的地方他們全部的邏輯就會充滿我的頭腦:似乎我沒有權利這樣和其他為著賺錢而工作的人鬧著玩。我的權利也許是興趣,而他們的是需求。當兩個並存的時候他們的權利當然優先——都會這樣認為。

那麼屈從於他們的這種分裂?我活著的目標就是要結合愛好與職業,這就像我的兩隻眼睛合成了一個視界。只有將喜愛和需求結合,將工作當作投資的遊戲,那就會是為著上天和人類的將來曾經真正所做成的工作。

◎花船

漁夫在村莊理髮店那裡一邊理髮一邊與理髮師聊天,而房屋和穀倉的角落上他的漁船也早已尋找到海港。

停靠在向陽的草地上當風吹起時它曾從喬治的堤岸與鱈魚一起轉回它家滿船的花草都已長到舷緣。

我從那像天堂的貨物判斷它們需要的是狂暴的天氣,漁船與主人會靠運氣出航一起去尋找那快樂的島嶼。

●在伍德沃的花園

◎在伍德沃的花園

一個男孩,濫用著他的智慧,有一次向籠子里的兩隻小猴子炫耀它們並不了解的取火鏡它們絕對不可能了解。用詞都不好,應該說是一片能夠聚集太陽光的凹鏡:也不怎麼好。讓他顯示這武器是怎樣運轉的。他把太陽光線聚到第一隻的鼻子上,然後聚到了另一隻直到它們的兩隻眼睛昏眩即使眨著眼面前也是一片模糊。它們豎著胳膊,在柵欄攀爬,接著交換的是無法看清時事的一瞥。有一個用沉思的樣子將手放在鼻子上,好像想起了什麼——或者可能是一百萬年前的一個主意。他的紫色小指節刺痛。那早已顯明的,再一次被這場心理學上的實驗加以證明,要不是那男孩靠近籠子太近,或者時間太長,所宣告的就只是這調查結果。一次攫取,一隻猴子伸出胳膊,火鏡成了猴子的,而不再是男孩的。它們猛地回到籠子里然後進行它們的調查研究,雖然沒有所需要的洞察力。它們居然咬了咬玻璃,然後傾聽其滋味。它們打破了手柄,和它的鑲邊。因為沒發現什麼,就坦然放棄了,將它藏在用作被子的乾草里用來打發這囚禁日子裡的無聊,然後又枯燥地來到柵欄前自己為自己作答:誰說猴子了解、或不了解什麼都很要緊?它們也許不明白一片取火鏡。它們也許不明白太陽本身。可要知道的是該怎樣做有價值的事。

◎星星破裂者

「你知道獵戶座經常從路頭上來。先是一條腿穿過我們柵欄似的群山,然後升起手臂,它看著我用燈籠光在戶外忙碌於某些我該在白天完成的什麼事情。確實,大地結凍後,我則是做它結凍之前應完成的,陣風將一些無用的落葉丟進我冒煙的燈罩,取笑我所做事情的方式,或取笑獵戶座讓我著迷了。我應該問問,一個人,難道沒有權利關心這些冥冥的影響力?」那麼布雷·麥克羅林輕率地把空中的星星與雜亂的農事混合,直到不再做那雜亂的農事,他為著火災保險金將房子全部燒毀了然後用得來的錢買了台望遠鏡以此滿足我們在無窮宇宙之中所在之地里的——畢生好奇心。「你想要那該死的東西幹什麼?」我預先問他,「你不是有一個!」「不要把它叫該死;沒有什麼比起在我們人類打鬥中所用的武器更為無過失,」他說,「如果我賣掉農場我就要買一個。」在那裡他為著耕地而搬走了石塊且在他所不能搬動的石塊之間耕著,農場幾乎不好轉手;他花費了時間想賣掉自己的農場卻賣不掉,他便為著火災保險將房子全部燒毀然後用所得的買了台望遠鏡。有幾個人都聽他這樣說:「在我們這兒最美的事就是觀看;最讓我們看得遠的東西就是望遠鏡。似乎每個城鎮都應該有人,來給城鎮弄到一個。在利特爾頓的人還是我最好。」在這樣大開口後他燒毀了自己的房子並且做了他想做的,這實在沒什麼驚奇。

可那天冷笑聲在城鎮里四處走動而讓他知道我們一點也沒受騙,他就等著吧——我們明天要注意他。但第二天早晨我們首先所想的就是一個人最小的過失,若是我們一個接一個地數點,那麼很快我們就會形隻影單。因為要彼此來往就要變得仁慈。我們的盜賊,那個從我們那裡偷竊的,我們沒有拒絕他來教堂參加聖餐儀式,但為著所丟失的我們會到他那裡去索取。如若東西依然沒被吃,沒有弄壞,或者沒有處理掉,他會迅速地將它歸還。所以不要因為佈雷的望遠鏡而對他太刻薄。畢竟他超過了得到這樣一份聖誕禮物的年齡,他要用自己所知道的最好方法給自己提供一個。好,我們所要說的就是他以為這件奇怪的事情已矇混過關。有人將同情浪費在了那房屋上,是一幢不錯的古老的原木房屋;但它沒有感情;房屋不會有任何感覺。如果它有,為什麼不把當看作如同祭品一樣的呢,一個過時的火祭,取代了新式的虧本拍賣?

在房屋外面同樣在農場外面一划(一根火柴),布雷轉到了要靠在康科德鐵路謀生,例如在他工作車站的地下做車票代理,當他不賣車票了,他就開始到處追看星星,不像是在農場上忙碌,而是追看行星,晚星從紅色到綠色地改變著顏色。

他用六百美元得到了個好鏡子。新工作給了他注視星星的空閑。他經常歡迎我來看一看那黃銅色的圓筒,內面是柔軟的黑色,另一端對著星星震動著。我回想了一晚上那破裂的雲朵和在腳下融化成冰的雪花,在風中更遠地融化成了泥土。布拉德福和我一起用著望遠鏡。我們伸展開雙腳如同伸展開它的三根支架,讓我們的想法對著它所對著的方向,在空閑時間中站立直到黎明到來,並談著那些我們從來沒有說過的事情。

那望遠鏡被命名為星星破裂者,因為它除了使星星如同在你手中的水銀小球一樣從中間裂開而分成兩三塊以外,它不做任何事情。如果曾經存在的話它就是星星破裂者若破裂星星是件可以與砍木材相比較的事情那它也應算做了些好事。

我們看了又看,但我們終究在哪裡?我們能更好地知道我們在哪裡嗎,它今晚是怎樣立在夜晚和那有著冒煙燈籠的燈罩之間?與它曾經的站立方式會有多大有變化?

◎冬天的伊甸

冬天的園林在榿木的濕地中,兔子出來在那裡曬著太陽,並嬉鬧著,盡其可能,它靠近天堂雪沒有融化,樹木仍在冬眠。

它將存在提升到雪面上比下面的陸地又高了一層,並且離上面的天空更近了,去年的莓子正閃耀著鮮紅色。

它提升了一頭憔悴的奢侈野獸在那個高度,它能伸延並抓住野蘋果樹鮮嫩樹皮的最高美食,這證實了那一年最高的圍繞記號。

靠近天堂時,所有成對的動物靜止了:無愛的鳥如同冬天的夥伴在這裡集聚著並滿足於檢查蓓蕾。它們假定說蓓蕾哪些要開,哪些要長成葉子。

一個羽毛的鎚子,產生了兩倍的敲擊。這伊甸的一天在兩點時刻完成了。要使生命醒來運動一會兒這冬天裡的一小時似乎太短,而不值一提。

◎山

山如同暗中支撐著城鎮一樣。有一次我在那裡睡覺前看了那麼久的山脈:我注意到因它那黑色的身軀插進天空,使我錯過了西方的星星。它似乎離我很近:我感覺它如同身後的一面牆在風中保護著我。黎明時當我為著看見新事物而向前走,我發現山與城鎮之間,有田野,一條河,以及遠處,更多的田野。河流那時已快乾涸,泛泛地在鵝卵石上嘩嘩地流著;但是從跡象仍可看到它春天的上漲:不錯的草地開了溝,在草里堆著沙子,浮木被剝去了樹皮。我穿過了河流轉向了那山。在那裡我遇見了個人帶著頭面容蒼白拉著沉重車子的公牛且很慢地移動,總之讓他停下來也沒事兒。

「這兒是什麼城鎮?」我問。「這兒?盧嫩堡。」

那麼我錯了:我逗留的城鎮,是在橋那邊,倒不是山,只是在晚上我能感覺它朦朧的存在。「你的村子在哪兒?離這兒很遠?」

「那裡沒有村子——只有分散的農莊。上次選舉中我們只有六十個投票者。我們的人數不能自然增加到一個數量:那東西佔了很大的空間!」移了移他的刺棒。他指著立在那裡的山。山腰上的牧場往上延伸了一小段,然後是那裡的一排樹木的樹榦;在那之後只有樹木的頂端,和懸崖沒有徹底隱蔽在樹葉之中。主枝下面形成的那條幹涸溪谷直到那牧場。

「那看上去像條路。就是從這裡到達山頂的路嗎?——今天早晨不行,但其他時間:我現在要回去吃早餐了。」

「我不建議你試著在這邊上山。沒有真正的路,那些上過山的人都是從拉德家開始往上爬。往後走五英里。你可不能錯過那地方:他們在上個冬天把遠處的有些樹木伐掉了。我想帶著你,可惜我要走其它路。」

「你從來沒有爬過它?」

「我去過山腰打鹿以及釣鮭魚。有條小溪的源頭就在那裡的什麼地方——我聽說在正頂端,最高點——是件另人好奇的事情。但這小溪使你感興趣的地方就是,在夏天溪水總是冷的,而冬天是暖的。冬天看見它的水汽如同公牛的呼吸,這也是最偉大景觀之一,水汽順著堤岸的灌木叢使它們有一英寸厚的霜狀棘刺和毛髮——你知道那樣式。然後就讓陽光照在上面!」

「那應該成為是這樣一座山上的世界風景——若一直到山頂都不是繁茂樹木的話。」我透過樹葉茂盛的遮簾看見大塊花崗岩在陽光與陰影中成了台地,攀爬時膝蓋可以靠在那個傾斜面——身後肯定有一百英尺來高;或者轉動身子且坐在上面向外俯視,肘部就可以挨著裂縫裡長出的蕨類。

「至於那個我不敢說。但泉水是存在的,正好在山頂,幾乎像一個噴泉。那應該很值得看。」

「如果真的在那兒。你從來沒見過?」

「我想它存在於那裡的事實是不會有疑惑的。我從來沒見過。它也許不會在絕對的頂端:我想從山間的河源不必一定要從最上面那麼長一路下來,從那麼遠爬上來的人或許不會注意一條從不近不遠的距離流下來的溪水。有一次我請一個正在攀爬的人去看看然後再告訴我那是什麼樣子的。」

「他說了什麼?」

「他告訴我說在愛爾蘭什麼地方的山頂上有片湖。」

「但湖就是不一樣。泉水呢?」

「他還沒登上足夠他可以看見的高度呢。那就是為什麼我不建議你在這邊爬山。他試過這邊。我總想自己過去然後親眼看看,但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去攀爬一座山幾乎沒有什麼意義因為你已經在這山麓周圍工作一輩子了。我上山做什麼?要我穿著工作褲,拿著根大棍子,如同奶牛在擠奶時沒有回到柵欄里一樣?或者為著遇見迷路的黑熊而拿著桿獵槍?看上去似乎不是真為爬上去而爬呢。」

「如果我不想上去我也不會爬——不是因為爬山本身的緣故。那山叫什麼?」

「我們叫它霍:我不知道那對不對。」

「一個人能繞著它走嗎?會很遠嗎?」

「你能在周圍開車但要保持是在盧嫩堡境內,不過你所能做的就這些,它的邊界線近近地貼著山腳。霍就是鎮區,鎮區就是霍——少許房屋散布在山腳周圍,如同巨石折斷了上面的懸崖,比起那靜止不動的滾出了一點點遠。」

「在十二月暖和,六月寒冷,你說的?」

「我根本不認為是水在改變。你和我都很明白說它暖和只是與寒冷的相比,寒冷呢是與暖和。而所有樂趣就是你怎樣說出一件事情。」

「你一輩子都在這裡生活?」

「自從霍的大小還不如一個——」說的什麼,我沒聽到。他用細長的刺棒輕輕觸碰著公牛的鼻子與後面的脅腹,將繩子朝自己拉了過來,發出了幾聲吆喝,然後慢慢向遠處移走。

◎喪失

我曾在哪裡聽到過這風聲像這樣變成的深刻嚎叫?它會怎樣看待我站在那裡,握住一扇打開且難以控制的門,並俯視那淺淺的海岸?夏天與白晝結束了。昏暗的雲朵在西邊聚集。外面走廊上都是下陷的地面,樹葉纏繞起來,發出嘶嘶聲,它們盲目地碰我的膝蓋,卻未碰到。語氣中那險惡的東西告訴我,我的秘密一定會被人知道:說出我是獨自在房間里並以某種方式讓消息傳播,說出我獨自在我的生命中,說出除了神外,沒有什麼可以留下。

◎復仇

你喜歡聽人說到金子的故事。有一個國王用各種樣式的金子填滿了他的監獄填滿到房間不能容納的地步它們一直延伸到牆頂。那些是要將他從死亡贖回來的。但贖金還是不夠。他的逮捕者全部受了這金子,都並沒有釋放那國王。他們把他派去號召他的國民以聚集更多黃金來獻給他們。他的臣民從神殿、宮殿和店鋪找著所有能夠找到的東西。但當那裡似乎不再有什麼的時候,他的逮捕者就藉著他曾經發起過的一場戰爭而宣告他有罪,用細繩絞死了這不幸的人。

但說真的那些金子都沒有一個國王所希望的一半那麼多——不到一半,不到三分之一,不到十分之一。可當那國王剛在絞繩下斷氣,仇恨就發出了可怕的笑聲,如同通往地獄所打開的入口。如果金子能夠取悅征服者,那麼金子就要成為征服者從此所要缺少的東西。

他們沒有更多思索國王的事。全都加入到了掩藏金子的遊戲。他們發誓要所有金子都回到它們所來自的地底深處。他們的思想在裂縫上不斷運轉。都參與了這場發瘋的遊戲。那故事依然誇耀地講述著那些在黑暗中不知去向卻面對敵人撲滅了自己亮光的寶藏的名字。

那自我劫掠與傾覆,是自從森林中的日耳曼人洗劫羅馬、且將金燭台帶走以來最壯麗的劫掠與傾覆了。

一個在拷問架上的印加王子,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告訴了征服者在哪片湖潛水就能找到他們所想要找的。他們潛水了,但什麼也沒有找到。他是要他們潛水直到溺死。那群殘酷的征服者搜尋過,折磨過,並最後發出了狂怒。那裡有太陽的故事,與調查深入巴西的自吹自擂他們的舌頭不能夠平息。

但那被征服的人慢慢地變得溫順,而且靜下來了。他們持守著藏金的秘密死去,並且懷有一種敵意的滿足。每個人都知道在部落的洞穴底部的那埋葬口,在深厚的骨灰木炭和那盛宴上盛宴中的垃圾,在人與野獸的破碎的骨頭下面,人們最想要的偉大寶藏,盤卷在它最後休眠的墳墓里。那千百個連起的金鏈,每個鏈環有著不少的重量,它曾經在柱子和柱子之間(在傾斜著的拉緊狀態中)來回連結了十次,它就這樣裝飾如同宮殿的大門。有些人說它被帶到了海岸,有些人說越過了東邊的安第山脈,有些人說運進了北邊的叢林,並在許多的縱隊後面,由太陽祭司命令著,長排的金鏈環閃著的陽光與灰塵一同升起。不管人們會怎麼說(說法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它就在這污穢的亮光里躺下了它因生鏽和腐朽而失去了光澤。這便成了所有掠奪者的災禍。

「最好最狠的復仇方式就是找到仇敵所需要的,不用擔心有什麼實際價值,只讓那些從地球上消滅就行。讓他們因為不滿足的貪慾而死,讓他們無法炫耀貪愛,奢侈,無法高貴,清潔,也無法達到他們的理想。將他們的華麗外表拿走。讓他們經歷那落到現實里的飢餓與死亡。」

◎消失著的紅色

據說他是阿克頓最後的一個印第安人。據說磨坊主嘲笑過他——如果你願意把那種聲音叫做笑聲的話。但他沒有給其他任何人發笑的許可。因為他會突然變得低沉好像在說,「關誰的事——如果我把它攬下,關誰的事——為什麼眾人要議論——只是我容忍著讓那件事完成。」你不能回到那個時候像他那樣看見此事。那是個太長的故事現在不能闡述。除非你曾經在那裡並且經歷一切。然後你不會僅僅把它看作兩個種族之間是誰先動了手。

當時那印第安人穿過磨坊窺視著那非常巨大的正在轉動的磨石他大聲大氣發出了一些驚訝的叫喊如同來自一個沒有權利大聲叫喊的人磨坊主自然地對他起了厭煩。「來,約翰,」他說,「你想看輪子的槽嗎?」

他把他帶到輪坑的一個橫椽下面,然後從地板上的檢查孔,給他看了看那槽,裡面不顧一切的水流如同瘋狂的魚,鮭魚和鱘魚的尾巴不停地擺動著。然後他關上了系著鈴鐺的活門鈴鐺的響聲甚至超過了普通的噪音,他就獨自上樓了——發出那笑聲,對一個拿著玉米粉袋的人說了什麼而拿玉米粉袋的人並沒有聽見——然後。哦,是的,他是給約翰看了看輪子的槽。

◎一個孤獨的罷工者

趕時髦的磨坊時鐘改變了它鳴鐘的速度如同一道道催命符,雖然那遲到的在拚命奔跑,他靠近了那禁閉的大門但還是沒趕上。有條神或人的法律對那些遲到了的人他會被鎖在外面達半小時,他要扣除工作時間,工資也要扣。要被老闆斥責還要被辭掉。條例太多的磨坊開始了震動。磨坊有許多窗戶,但全都高深莫測而不透明;所以他不能向里看看是否有著被遺棄的工具因為他的緣故而空閑地立在那裡。(他不希望它會傷心。)

他仍然認為他看見了那場面:空氣中滿是羊毛的灰塵。成千上萬的紗線被紡出,但紡得那樣慢,就這樣編織著,整天從線軸到更小的線軸,很少使出它們的全力運轉;它們安全地變成了很細的長度。如果其中一根碰巧斷了,紡紗工人就在一瞥中看見。紡紗工人卻依然在那裡紡紗。

這就是那人依然被使用的原因:她熟練的手與戒指一起在如同豎琴一樣分散的細線中表演著。她抓住碎片首尾相接然後,用那從沒失敗的技巧,沒有怎麼打結便使它們融合了。人的靈巧真是巧奪了天工。他站立在那地方清楚地看見了,也發現了這樣的事很容易抗拒。

他知道另外一個地方,一片樹林,在裡面,同樹一樣高大的,是懸崖;如果他站在懸崖上,那就會是在樹頂之中了,上面的樹枝花環似地圍繞他,它們的呼吸與他的呼吸相混合。如果——如果他站著!太多如果!他知道一條需要走下去的道路;他知道一汪需要飲用的泉水;一個需要有更遠思索的想法;一個需要再次更新的愛。這也不僅僅是一個不付出他的行動代價的談話方式。對他而言它預示的是實際行動。

工廠非常好;他希望它全是現代的速度。然而,畢竟,它不是神聖的,那就是說,那不是一個教堂。他從來不會去設想自己會成為任何公共機構所需要的。但他當時說過並且依然會說如果有那麼一天到來了:因為他曾經對工廠置之不顧而使它可能要破產或者因為渴望得到他的承認甚至現在看起來好像一蹶不振,那來這裡找他吧——他們知道他在哪兒。

●無限的一瞬間

◎無限的一瞬間

他在風中停住,然後——那是什麼在遠處楓木中,那蒼白色的,不是鬼魂?他站在那裡,將三月帶進他的沉思,然而卻很難相信,眼睛所看見的這一切。

「哦,那是盛開的天堂,」我說;而且對於花朵來說,它實在太美麗了但我們可以假設在三月它這麼白,只是為著在所準備的五月繁茂。

我們在一個陌生世界站了一個瞬間,我自己也像他那樣自稱被騙;然後我說出了事實(我們繼續前進著)。一株未成熟的山毛櫸附著它去年的樹葉。

◎啟示

我們在那些取笑與輕視的言語後,總會留點餘地但哦,要是什麼人真正懂了我們,我們心裡就會有些焦急。

可這又很可惜:若情況需要(我們這麼假定)我們會在最後逐字逐句地說出謎底以讓朋友能夠完全理解。

但儘管,從玩著捉謎藏的孩子到那在遠處的神,那些躲藏得很好的必須發聲並告訴我們他們在哪裡。

◎傳達壞消息的人

傳達壞消息的人,他在到這裡的半路上,想起傳達壞消息是一件危險的事。

他來到一個岔路那裡一條通往王座一條經過山脈然後通向未知荒野,

他選擇了去山脈的那條路。跑著穿過克什米爾山谷,跑著穿過杜鵑花一直到帕米爾人的高地。

在那裡,在懸崖深谷他碰到一個和他一樣大的女孩她把他帶到了她的涼亭,否則他或許還會流浪。

她告訴了他自己部落的宗教:很久很久以前一個中國公主在和一個波斯王子結婚

的路上懷了孕;她的衛隊不得不中止前進。雖然這孩子的父親是一個神也沒人認為公主有什麼不是的

他們在那裡逗留著既不前進,也不退回。他們留了下來,並且駐紮在有氂牛出沒的一個村莊。

出生於那公主的孩子因而確立了一條皇家家系,他的命令必須留心因為他的出生是神聖的。

那就是為什麼有人住在喜瑪拉雅的一個山谷;傳達壞消息的人聽完這話自己就決定要留在那裡。

至少他和他們對所作的選擇有一個共同點:他們有他們在自己想停下的地方停下的原因。

至於他要送的那個壞消息,就是伯沙撒要被顛覆,為什麼要急著告訴伯沙撒他馬上就會知道的事情?

◎樺樹

當我看見樺樹左右彎曲穿過更為筆直且黑暗的樹木行列,我愛想著是一個男孩在那裡搖蕩。雖然搖蕩不會使它們彎曲,像冰暴所做的那樣。你會經常看到它在雨後晴朗的冬天早晨負載著的冰凌。當微風升起時它們自己身上發出咔嗒聲,表面的琺琅也出現了裂紋,變得色彩斑斕。很快太陽的溫暖使它們脫落結晶似的外殼並在凍結的雪地上摔得粉碎——你若要掃除這麼多破碎的玻璃你會以為是天堂的殿宇落下來。因為重壓它們被帶到了枯萎蕨菜旁,但它們似乎不會折斷;雖然它們曾經長久地彎得那麼低,也從來沒有將自己擺正過:很多年以後你可以看見它們的主幹在樹木中彎曲,將它們的葉子蔓延到地上如同女孩子用手和膝蓋撐著地將頭髮甩過頭頂讓陽光晒乾。但我要說當真相大白樺樹彎曲是因為冰暴我卻寧願讓一個男孩在他進進出出牽著母牛的時候弄彎它們——有些男孩因離城鎮太遠而沒法學打棒球,他唯一玩耍的就是自己的發現,夏天還是冬天,他就能獨自地玩。他一次又一次地騎在樹上直到奪取了樹木的強硬這樣一個個地他征服了父親的樹,沒有一個不是柔軟地垂下,也沒有一個還能留給他征服。他在那裡學到的全部,就是爬樹時不要太快那樣就不會使樹彎曲到地面。他總是讓自己保持著平衡,仔細地攀爬到樺樹頂端與你將杯子倒滿啤酒直到邊緣,甚至溢出,有著同樣努力。然後他向外擺動腳,帶著嗖嗖聲,踢著兩腿從半空將自己滑落到地面。我曾經也是一個盪樹的人。因此我夢想回到那個時辰。那是當我厭倦了思考的時候。生命太像一座沒路的森林在那裡你的臉因碰到蜘蛛網而發癢發燒,你有一隻眼在流淚因一根嫩枝在它睜開時碰了它。我真想離開人世一會兒回來後再重新開始。願命運不再故意誤解我然後部分地成全我的希望,把我迅速拿開而不送回。人世是個適合愛的地方:我不知道還要去哪裡會更好。我會爬著一棵樺樹而去,從黑色的樹枝攀爬到那向著天空的雪白樹榦,直到那樹已不再能夠承受我,並彎下自己的樹梢再次把我送回來。不管是離去還是返回我都會愉快。可有人會比擺動樺樹更加惡劣。

◎沙丘

海浪是綠色而潮濕的,但從它們平息的地方依然卷著其它更大的浪,但這些是褐色的而且乾燥。

它們是沙海變成的陸地湧進這捕魚的城鎮,想用固體的沙子掩埋海水所不能淹死的人們。

海或許了解海灣與海角,但它卻希望按照那變化的樣子,從它的思想里永遠地抹去人類。

人們留給了它一條船使其沉沒:同樣也能讓一座小屋淹沒;他們會更加自由地想著再一次拋棄那無用的外殼。

◎出生地

和那遠處的山坡相比這兒似乎沒有過任何的希望,父親建造小屋,攏起了泉水,用圍牆般的鎖鏈圍住所有東西。周圍的地面不只長荒草,還維持了我們各自的生命。我們有十二個女孩和男孩。高山似乎喜歡這熱鬧,用很短的時間就了解了我們——它的微笑總像含著什麼,也許到今天它還是不知道我們的名字。(當然沒有一個女孩保持著原樣。)高山使我們從它的懷裡離開,而現在它的山坳滿是樹木。

◎雪

三個人站立著,聽風一陣猛吹片刻間它卷著雪碰到了房子,而後又自由吹著——科爾夫婦上床睡覺了,但衣服頭髮都還很凌亂,梅澤夫因身上的高貴皮衣而變矮。

梅澤夫是首先說話的。他用煙斗管從肩頭往後指了指,說,「你正好可以看見它擦過屋頂向天空製造了一個大的卷形物,其長度足夠把我們的名字記錄上去——我覺得我應該給妻子打個電話,告訴她我在這裡——現在——等一會兒再出發吧。我只會叫鈴響兩下,如果她明智的話並且早已入睡,她就不必醒來接。」他只搖了三次,然後拿起來傾聽。「喂,列托,還醒著?列托,我在科爾家。我弄晚了。我只是想到對你說早上好之前在這裡對你說晚安——我想我會——我知道,但是,列托——我知道——我會,可那是什麼感覺?其餘的路不會很糟糕——為著它再給我一小時吧——嗬,嗬,三個小時就到了這裡!但那是上坡;其它的就是下坡了——為什麼,不,一點也不顛簸:馬從容地前進,壓根兒也沒有慌張,如同好玩一樣。它們現在在棚子里。——我親愛的,我還是會回去。我打電話可不是請你邀請我回家的——」他等著她不可能說出的那兩個字,後來是他自己說了,「晚安,」那邊還是沒有回答,他就掛斷了電話。那三個人繞著桌子,站在燈光里低垂著眼光,直等到他說,「我這就去看看馬匹,怎麼樣?」

「好,去吧。」科爾夫婦一起說。科爾夫人又補充:「你看過後才可更好地判斷——你在這兒陪我吧,佛瑞德。把他留下。梅澤夫兄弟,你認得穿過這兒去棚子的路吧。」

「我想我認得,我能在那裡找到我的名字它雕刻在棚子里,這樣的話,要是我不知道我在哪裡,它會告訴我我是誰的。我常常這麼玩——」

「你料理完馬後就回來。佛瑞德·科爾,你要讓他走?」

「為什麼不,你呢?你能讓他留下來?」

「我只叫他兄弟。我為什麼那樣叫他?」

「那是很自然的。因為你聽見這裡的人都這麼叫他。他倒倒忘了他的教名了。」

「可我覺得那樣叫,有一種基督徒的味道。可他沒有注意到,是嗎?那好,我至少不是出於愛他而那樣叫,上天知道。我一想到他,和他有十個十歲以下孩子這件事,就很厭惡。我也憎恨他的那個小得可憐的教派,我曾聽說的,那個教派就那個樣子。但也不好說——看,佛瑞德·科爾,十二點了,不是嗎?他在這裡呆了半小時了。他說他是九點鐘離開村莊商店的。三小時走完四英里——一英里一小時或者稍稍多一點。這是為什麼,似乎一個男人不可能走得那麼慢的。想一想,他在這段時間裡一定走得很賣勁。可現在,還有另外的三英里路要走!」

「就不要讓他走。留下他,海倫。讓他回答你的問題。那種人說話直率,從他談自己的一件什麼事來看,他總沒完沒了,對其他人說的所有話充耳不聞。當然,我該想到,你能讓他聽你說。」

「他這樣一個晚上在外面呆著幹什麼?他為什麼不能呆在家裡?」

「他必須佈道。」

「沒有晚上不在家的。」

「他也許卑微,也許敬虔,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很堅韌。」

「有濃濃的煙草味道。」

「他會克服困難的。」

「你只是這麼說說。從這個地方到他們家,不會再有另外的避身處。我想我該再給他的妻子打個電話。」

「等等,他會打的。讓我們看看他到底怎麼做。也看看他會不會又一次想到她。可我又懷疑他只會想到他自己。他不會把這天氣看作一回事。」

「他不能走——你看!」

「是晚上,我親愛的。」

「有件事:他沒有把神拖進去。」

「你也這麼想,是嗎?你不知道這性質。他一定想在這會兒創造個奇蹟。秘密地——對他自己,現在,他在想如果成功了,那就證明了一種關係,但如果失敗了,他就保持沉默吧。」

「一直都保持沉默。他會被凍死——然後被埋葬。」

「嚴重啦!不過如果那樣的話,就會使一些道貌岸然的無賴漢表現他們假裝的虔誠。但我還是有許多理由不在乎他會發生什麼事。」

「那是謬論!你應當希望看到他平平安安。」

「你喜歡這個矮子。」

「你不也是這樣嗎?」

「好嘛,我不喜歡他所做的事,而這正是你所喜歡的,所以你喜歡他。」

「哦,那應該是。你像其它人一樣,喜歡有趣的事;只有你們女人要裝出這種姿勢來給男人好印象。你讓我們作為男人而感到羞愧,以致我們看見兩個男孩打鬥也覺得自己有義務要阻止它。讓那男人的一隻或兩隻耳朵凍掉吧,我說——他來這兒了。我把他交給你。去救他的命吧——好,進來,梅澤夫。坐,坐下。你的馬匹怎麼樣?」

「不錯,不錯。」

「準備好要走嗎?我妻子在這兒她說你不能這樣。你最好也放棄吧。」

「能這樣嗎?請!如果我說請?梅澤夫先生,我會把這決定讓給你妻子。你妻子在電話里說了什麼?」

除了燈,和它附近的什麼東西外梅澤夫似乎沒有再留意什麼。他的手放在膝蓋上如同一隻白色弄皺的蜘蛛,他藉著伸直的胳膊,然後舉起食指,指著燈下說:「在你打開的書里,看那頁書!它剛剛動了,我想。它一直那樣立著的,在桌子上,自從我來以後。它卻試圖向後,或者向前翻動自己,我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是想看看結果;如果向前,那麼它就有朋友的焦急——你看我知道——是要你繼續讀另一些它想看看你怎樣來感受,如果向後那是為著那些你翻過了、又沒能讀到的好處而感到遺憾。別介意,在我們明白事情之前,它們會很多次向我們展現——我就不說有多少次了——那要看情況而定。有一種謊言總在說:任何事都只在我們面前出現一次。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最終會在哪裡?我們真正的生命依靠著萬物的循環,直到我們在內心裡回答。第一千次或許能證明那魔力——那書頁!它需要風的幫助。它能翻到任何一邊。但如果它已經移動,風就不會去移動它。它自己移動了。因為這兒沒有風。風不能煽得像那東西一樣敏感。它不可能到燈里讓火苗噴出黑色的煙霧,或者將牧羊狗的衣服吹出皺褶。你們使這一塊正方形的空氣安靜,明快,而溫暖,不顧無邊無際的黑暗、寒冷和暴風雨。是藉著這樣的舉動,你們才引起了身旁的這三樣:燈,狗,和書頁,保持了它們自身的平靜;也許所有人都會說,這平靜就是你們沒有的東西,然而你們給予了。我們所沒有的不能給予,這是錯誤的;話說一千遍就正確,那也是錯誤的。我去翻頁了,如果沒有人要去翻它。它不會倒下。那麼讓它直立吧。誰在乎呢?」

「我不該催促你,梅澤夫,但如果你要走——就說你會留下吧。讓我拉開窗帘,你會看到面前的雪是怎樣在阻止你。你看見那冰天雪地里的一片雪白了吧?問問海倫,自從我們剛看過之後窗框的雪又攀爬上去,堆很高。」

「那看起來像一些灰白的東西,正在壓平它的容貌它的眼睛也過於急切地一同關上了為著去看看人們互相發現的那有趣事,又由於它自己缺乏了解和愚蠢而入睡了,或者折斷它那白色蘑菇般的短脖子,然後在窗玻璃前死去了。」

「梅澤夫兄弟,當心,這噩夢般的談話會驚嚇你自己,遠遠超過驚嚇我們。與它有關係的是你,因為是你必須獨自一個走出去,而後進入它。」

「讓他說,海倫,也許他會留下。」

「你放下窗帘之前——我突然想起:你想起了那個男孩在一個冬天跑出來到這裡來呼吸空氣嗎——住到艾弗里家的那個男孩?是的,那是暴風雨後的一個晴朗早晨,他路過我們的住所發現我正用雪,護著我們的房子。為著暖和,我在深處挖著,一直將它們堆積到窗台上面。堆靠著窗戶的雪,引起了他的注意。『嗨,是個好主意』——這是他的原話。『當你暖暖地坐在室內,研究均衡分配,就可以想像外面六英尺深的積雪,是冬天了,你卻感覺不到冬天。』這些就是他所說的。然後他就回家了但在艾弗里的窗戶外,他用雪擋住了白晝。現在你們和我都不會做這種事了。同時你不能否認,我們三個,坐在這兒,發揮我們的想像力,來讓雪線上升高過外面的玻璃窗格,這並不會使天氣變得更糟糕,一點也不。在那茫茫然的冰天雪地中有一種隧道相比隧道它更像個洞——往下的最裡面你看見有一種震動和轟動如同風衝擊的巷道磨損的邊緣所發出來的。我喜歡——我喜歡。好,現在我要離開你們了,朋友。」

「來,梅澤夫,我們以為你決定不走了呢——你剛剛用那種方式說你在這個地方舒服。你是希望留下來的。」

「我得承認下這場雪已經足夠冷了。而你們坐的這間房,這整幢房子被凍結得似乎就要碎掉。如果你們認為風聲在走遠,那不是因為它會消失;雪下得越深——沒有別的了——就越感覺不到它。聽聽柔軟的雪彈它在煙囪口和屋檐上對著我們爆裂。比起外面,我更喜歡屋裡。但馬匹都休息了而且也到要說晚安的時候了,你們回床上去歇息吧。晚安,抱歉打斷了你們的睡眠。」

「願你因你所做的幸運。願你在半路上,把我們家當作休息的地方而幸運。如果你是那種留意女人意見的人,你最好採納我的建議並且為著你家人的緣故,而留下來不走。但我這樣一遍又一遍地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你所做的超過了你權利範圍內你能做的——剛才。你知道你繼續走,這是要冒風險的。」

「我們這兒的暴風雪不會將人置於死地,雖然我寧可是那個藏在它下面冬眠的野獸,洞口的門被密封,又被掩埋,也不願成一個在上面與雪打鬥的人,可是想想小鳥也是棲息在樹枝上,而不是在巢里。我會比它們更不如嗎?就在今晚,它們被雪弄濕,但很快就會成為凍結的岩石。然而明天它們會這樹那樹地跳躍,直到發芽的樹枝然後擺動它們的翅膀,唱出好聽的歌,似乎還不能了解我們所說的這些是什麼意思。」

「但為什麼呢,當無人希望你繼續?你的妻子——她不希望你。我們也不,你自己也不希望。還有其它誰希望?」

「讓我們不要被女人的問話陷入絕境。好,那兒還有」——她後來告訴佛瑞德在他的那個停頓之後,她以為他會說一個令人感到畏懼的詞,「神。」卻不,他只是說「好,那兒還有——暴風雨,它說我必須走。如果它來了它希望我對於它,如同一個戰爭的力量。問問任何其它男人吧。」

他丟下了最後一句話,這使她苦惱,直到他出門。他讓科爾和他在一起去棚子為他送行。當科爾返回,他發現他的妻子依然站在桌子邊打開的書頁旁,沒有讀它。

「那麼,你認為他是哪一種人?」她說。

「他有語言的天賦,或者應該說,他能說會道?」

「這樣的人從來就愛考慮相似的情況嗎?」

「或者漠視人們所提的世俗問題——什麼?我們在一個小時內對他的了解比看見他從路上經過一千次還要多。如果那就是他佈道的方式!畢竟你不曾想你會留住他。哦,我不是在責備你。他沒有給你說話的機會,但我感到高興因為我們不必陪他一整個晚上。如果他留下他也不會睡覺。最小的事情都會使他感到興奮。他一走,這裡就如同沒有他的教堂一樣安靜。」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的境況又能好多少?我們會一直坐在這裡,直等到他安全到家。」

「好吧,我猜你會這樣,但我不會。他知道他能做什麼,不然他不會嘗試。我說上床吧,然後休息一下。他不會轉回來的,如果他打來電話,也是在一或兩個小時之後。」

「那麼。我想我們坐在這裡陪他越過暴風雪是對他不會有任何幫助的。」

***

科爾一直在暗處打著電話。科爾夫人的聲音從裡面的房間傳出來:「她給你打的,還是你給她打的?」

「她打給我的。你最好穿上衣服:要是你不想再回到床上。我們早該入睡了:你看現在三點多了。」

「她說的長嗎?我去把睡衣拿來。我想和她說幾句。」

「她就說,他還沒有到,問他是否真的動身了。」

「她知道他動身了,就在兩個小時以前。」

「他帶著鏟子。他得鏟雪開路。」

「為什麼我剛才要讓他離開這房子!」

「不要那樣。你盡了你最大的努力來留他——不過你也許沒有徹底隱藏,你倒是希望看見他用勇氣來違反你。他的妻子會責怪你的。」

「佛瑞德,畢竟我說過!你無論如何不要拆開我的原話而隨便理解。她剛才說話的時候透露了說她要責怪我嗎?」

「我對她說『走了,』她說,『那,』接著又『那』——像恐嚇。然後慢慢地說:『哦,你們,你們為什麼讓他走了?』」

「問我們為什麼讓他走?你讓我去。我去告訴她為什麼讓他走。他在的時候,她還不說什麼。他們的號碼是——二十一?電話不通。有人讓話筒擱下來了。這搖柄難弄。頑固的傢伙,它會弄傷你的胳膊!通了。她讓它從手上落下,然後就離開了。」

「試著說說吧。說『喂!』

「喂。喂。」」

「你聽到什麼了?」

「聽到了間空房子——你知道——是那樣的。是的,我聽見——我覺得有鐘聲——有窗戶在卡嗒卡嗒地響,但沒有腳步聲。如果她在那裡,也是坐下的。」

「喊一下,她或許會聽到你的。」

「喊叫無益。」

「那就繼續喊話。」

「喂。喂。喂。你不猜猜——?她會不會是出門了?」

「我當然害怕,那她可能會這樣做的。」

「離開孩子們?」

「等一等,然後再叫。你都聽不到她是否把門敞開了然後讓風吹熄了燈,爐火也滅了房間里又黑又冷?」

「只有這兩樣:她要麼上床了,要麼出門了。」

「哪種情形都不好辦。你見過她長什麼樣嗎?你認識她嗎?她不想和我們說話,這實在奇怪。」

「佛瑞德,看看你能不能聽到我所聽到的。來。」

「大概是鍾。」

「你沒聽到其他什麼嗎?」

「不是說話。」

「不是。」

「啊,是的,我聽見了——那是什麼?」

「你說是什麼?」

「一個嬰孩的哭聲!聽起來很兇,雖然彷彿時隱時現的。他母親不會讓他那麼哭的,除非她不在那裡。」

「你對這點怎麼解釋?」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已經出去了。不過當然,她還是沒有。」他們都無助地坐下了。「天亮以前我們都沒有任何辦法。」

「佛瑞德,我不要你想外出的事。」

「打住。」電話鈴開始叫了。他們站了起來。佛瑞德拿起電話。「喂,梅澤夫。那,你到了——你妻子呢?好的!為什麼我問這個——剛才她似乎不接電話。他說她去棚子接他了——我們都很高興。哦,不要再談這個了,夥計。歡迎你路過的時候再順便看看我們。」

「好的,她終於擁有他了,雖然我沒有看到她為什麼不能缺少他。」

「可能不是為著她自己。也許只是為著孩子們,而需要他。」

「看來這整個忙亂都沒有落到實處。是什麼破壞了我們一整個晚上,僅僅為了讓他好笑?他進來是為什麼——談話與拜訪?不過,他打過電話,為著告訴我們說在下雪。如果他想把我們家變成城鎮和任何地方中途的一個咖啡廳——」

「我倒是認為,你應該察覺到你剛才太過關心了。」

「剛才你自己就沒有關心?」

「如果你是說他不太顧及別人而是要我們在午夜為他著想然後又不採納我們的建議,我同意你。但是讓我們原諒他吧。我們已經參與了他一生中的一個夜晚。你敢打賭他不會在某個時候再打電話過來?」

◎電話

「我今天正好可以用步行的方式去要去的那遠方,有一小時的安靜時辰當我的頭對一朵花傾斜時我聽見你在說話。不要說我沒有,因為我聽到了——你從那花朵旁邊的窗台上說——你記得你說了什麼嗎?」

「先告訴我你感覺你聽到的是什麼。」

「我發現了花朵並趕走了蜜蜂,斜著我的頭,托著它那莖,我聽到了並且我想我聽清楚了——那是什麼?你叫我的名字?或者你說——有什麼人說『來』——我彎下腰時聽到的。」

「我也許這樣想過,但沒大聲叫出。」

「是的,所以我就來了。」

◎春之池塘

這些池塘,雖然在森林中,卻依然映著那整個幾乎沒有任何缺點的天空,並且像身旁的花朵,寒冷且顫抖,也像另一些很快要枯乾的花朵,然而它不會通過溪水或河流到外邊,卻由根立起,而使那黑暗之葉生長。

那些在新的蓓蕾中吸水的樹木鬱鬱蔥蔥地,即將成為夏天的繁茂——在它們用力喝光這水,使它枯乾之前先可以讓它們考慮兩次:好似花朵的湖水,含水的花朵,是那隻會在昨日所融化的雪。

◎原則

在小溪旁的牧場里有三個人他們正收集乾草,並堆成錐形乾草垛,視線總是朝向西邊那裡有片鑲著金邊的不規則的雲移動著,在烏雲內部一直橫放著一柄閃爍匕首。突然一個工人,將乾草叉插進地面,離開田園,回了家。還有一個留了下來。那城裡長大的農場主不能理解。

「有什麼不對嗎?」

「就是你方才說的那話。」

「我說了什麼?」

「關於我們是否要更努力。」

「使點勁兒,把乾草堆成草垛——因為要下雨了?差不多是半小時前說的。我對我自己也同樣這麼說。」

「你不知道。詹姆斯是個大傻瓜。他認為你是在他的工作中找刺。他是按普通農場主所做的那樣理解。詹姆斯會慢慢想明白的,當然,在行動之前他總是仔細想:他只是想著話裡面的意思。」

「若按他所理解我的方式,那他真是個傻瓜。」

「不要讓這件事煩你。你知道就行了。要是懂了這行業的僱員,你就不會吩咐他把工作做得更快或更好——就這兩樣。我和所有人一樣,也是苛刻的:很可能我會同樣地為你服務。因我知道,你不太了解我們的情形。你只是把你心裡所想的講出來,至於我們心裡所想的,你卻沒暗示。告訴你一個曾經發生過的故事吧:我在塞倫,那兒有一個叫桑德斯的人我和四五個人在堆乾草。沒有人喜歡那老闆。他是那種被叫做蜘蛛的變種,瘦長的胳膊和腿,從他那餅乾一樣大的駝背身體里搖擺著展開。但工作!那人能工作,特別是他的工作能夠使他的僱工更努力工作。我不否認他對自己非常嚴格。我發現他任何時候都是準時的——不是為著他自己。日光和燈籠光對他是一樣東西:我聽見他整夜在穀倉里苦幹。可他總喜歡對僱工鼓勁。對那些他帶不動的人,他就在後面催逼,你會那種方式。在牧草地——在他們的腳後跟,他以把割掉腿威脅他們。我看足了他那公牛般的把戲(我們把那叫公牛般的)。我對他有防範。所以有一次,當他和我一對在乾草地裝擔子時,我就想,有麻煩了。我堆完擔子;老桑德斯用耙子梳下來,說了聲『好』一切都進展得順利,當我們到達穀倉我們進到那裡的一個隔倉。你知道那些慢慢搭起來的乾草堆,要卸的時候,只需最上面的人把乾草大規模丟下來。很輕鬆,一車草很快就卸光了。你不會認為在那種環境下一個人還會需要很多催促吧,你現在會嗎?可那個老傻瓜用雙手抓住他的叉子,滿是鬍鬚的臉從深坑裡探出來,看著外面,如同軍隊的統帥一樣喊著,『讓他媽的來!』我是想,他真是指那個意思?『那就是你所說的?』我大聲問了,這樣就不會有理解的錯誤,『你是說讓他媽來?』『是的,讓他媽的來。』他重複了一遍,但柔和許多。你就絕不會對僱工那樣說話,不管他認為自己是誰。天哪,我真想儘早除掉他,以及他那一張臟嘴。是我堆的草堆,我知道怎樣卸它。我先想著輕輕用叉子,叉出兩三捆草,然後我又叉了進去將整車的草傾倒在他身上。在灰塵中,我瞥見他如同溺水的人踩著水頭從那裡探出來,只見他像被夾的老鼠尖叫著。『你是活該,』我說,『是報應!』很快他就既沒了身影,也沒了叫聲。我掃了掃乾草架,然後走到外面讓自己平靜下來。坐下來,將脖子上的乾草種子擦掉,一定程度上我是等著被人詢問,其中有一個人大聲喊著,『那老傢伙在哪?』『我把他留在穀倉的乾草下了。如果你想見他,你現在就可以把他挖出來。』他們從我擦脖子的方式,了解到肯定發生了什麼不該發生的事。他們前往穀倉;我留在原地。他們後來告訴我,他們先將乾草叉起來,有很多,放到穀倉的地面。什麼都沒有!他們傾聽著,一點聲音也沒有。我猜他們認為我已刺穿他的腦袋,不然我不會將它埋在乾草底下。他們又挖了一些。『別讓他的妻子進到穀倉這邊來了。』有人從窗戶看見,媽媽的,他居然沉坐在廚房椅子上雙腳靠著爐子,儘管那是那年夏天最熱的一天。從他後面仍能看出他氣得沒有辦法沒有人敢驚動他,甚至不敢讓他知道他正被人偷看著。顯然我沒有埋葬他(我可能把他擊倒了);但我設法埋葬他這一點,倒是傷了他的尊嚴。他回到那房子,是為了不再看到我。整個下午他都遠遠躲著我們。我們仍然看管著他的乾草。後來我們看見他在花園裡摘了一會兒豌豆:他總不能停下來,而不做任何事。」

「當發現他沒有死,你有沒有鬆一口氣?」

「不!那時還不好說——那很難說。我當時的確很想殺他。」

「你選擇了條笨路。他解僱你了沒有?」

「解僱我?沒有!他知道我做事是有原則的。」

●野葡萄

◎野葡萄

什麼樹不能採集無花果?難道葡萄不能從樺樹採集?那就是你所了解的葡萄、或樺樹的全部了。如同一個秋天,一個女孩曾把自己掛在葡萄樹上,又從樺樹上摘下來我應該知道葡萄會在哪些樹上結果子。我出生了,我猜想,如同任何人一樣,然後長成一個有點男孩子氣的女孩我的哥哥不能總把我留在家裡。但我掛在葡萄樹上搖擺的那天我這段身世因害怕而消滅了,後來正如歐律狄刻一樣,被尋的人找到然後安全地從半空落到地面;那麼我現在生活的就是一條額外的生命我可以在我喜歡的任何人身上把它浪費掉。那你是否知道我慶祝兩個生日,也讓我擁有兩個不同的年齡,其中的一個比我看起來要小五歲——

有一天我哥哥把我帶到林間空地他知道那裡有一棵孤獨的樺樹,葉子尖端的薄頭飾,沉浸在它後面繁重的頭髮里,一串葡萄飾物,掛上了它的脖子。自從去年見到它們我就了解了葡萄。開始是一串,然後是一串串圍繞著我生長在白樺樹里,就像它們在幸運的里夫四周長成;大部分都長在我手所不能及的那邊,如同我小時候心中的月亮,想擁有它也只能自由攀爬。

我哥哥爬上去了;最開始他將葡萄扔給我,可全都分散在了地上所以我必須在芳香的蕨木和綉線菊中尋找;這就給了他自己一些在樹上吃的時間,但也不長,或許不如男孩子需要的。為了讓我完全自立,他依然爬得高高的,然後將樹彎到地上,並放進我手裡,讓我採摘自己的葡萄。「快,抓住樹梢,我會放下另一個的。當我放開的時候你要用所有力來抓牢。」我說我抓緊樹了。那不是真的。相反才是真的。是樹抓緊了我。就在我哥哥鬆開手時,樹突然釣起了我,如同我是魚而它是釣魚桿。於是我聽到哥哥的聲聲呼喊變成了大叫「放開!你都不知道嗎,你這女孩?放開!」而我,那嬰孩一樣緊握的本性就在這樹上獲得了遺傳那遠比現在還要魯莽的遠古的魯莽母親曾讓嬰孩用手吊在樹枝上或為弄乾,或為弄濕,或晒黑,我不知道哪樣是她們想達到的(你去問問進化論者)——我不想對生命本身發任何怨言。我哥哥試圖使我發笑,來幫助我。「你在葡萄那裡做什麼?不用害怕。幾個不會傷害你的。我是說,如果你不摘它們,它們也不會摘你。」我摘這些東西真是太危險了!那次我幾乎簡化了對掛和讓掛的達觀。「現在你該知道它的滋味了,」我哥哥說,「如同人們說到一串酸葡萄那樣,當它認為它逃離了狐狸,是因為長到了它不該生長的地方——樺樹上,狐狸根本不會認為它會在那裡而去找它——即使看見並發現了,它也夠不著——可就在這時,你和我來採集了。對葡萄來說,某一方面你會比它有優勢:它只有一根,你卻有兩隻手來攀爬,說它摘下你,這實在不那麼容易。」

一個接一個,我丟下帽子,和鞋子,可我依然吊在那棵樹上。我昂起頭,閉眼對著太陽,耳朵也不想聽哥哥毫無意義的話。「下來,」他說,「我會用手抓住你的。一點都不高。」(照他的身高應該不算高。)「下來吧,要不然我會搖樹,把你搖下來。」我沒有吭氣,我的身子也下沉了些,我細小的手腕拉伸著,看上去就像五弦琴。「為什麼,要是她不這麼認真緊握,可我應該想到我該怎麼做。我會把樹壓彎,然後讓你從上面下來。」那時是如何下來的,我並不太知道;我一旦感覺到地面和我穿著襪子的腳地球似乎重新旋轉了起來,在弄直我上傾的手指,並刷去樹皮渣之前,我久久地盯著它們,並打量著。我哥哥說,「你沒有想著用腦子想一想嗎?下次遇到這種情況就不能這樣,免得你因為那樹枝,又被甩入空中。」

那不是因為我沒動腦子如同不是因為我對這個世界還不懂一樣——雖然哥哥從來就比我懂得多。在知識上,我還是沒有邁出第一步;我還沒有學會用手放開,同樣,我也沒有學會和內心一起,而且從不希望和它一起——也不需要,我能意識到這點。思想——不是內心。我仍能活著,如同我知道其他人活著,徒然希望拋開那些煩人的思想——這樣就能在晚上安然睡覺;但是沒有什麼告訴我需要學習把心放開。

◎收割

除它以外在木頭邊從來不會發出聲音,就只有我的長鐮對著大地耳語。它在說什麼?我自己不是很清楚;或許是些關於太陽熱度的問題,也許,是關於缺少聲音——那就是為什麼它在耳語而沒有說話。不夢想會得到那些不勞而獲的禮物,或仙女與小妖精施捨出的黃金:任何超出了事實的事情似乎都過於薄弱就說在幾行窪地中割草的誠摯的愛,很可能對準的是虛弱而被刺穿的花朵(蒼白的紅門蘭),並驚嚇了伶俐的青蛇。事實乃是那最甜蜜的夢只有勞動才知道。我的長鐮耳語過後就離開了要整理的乾草。

◎修補牆壁

有一種東西不喜歡牆壁,它使凍結的地面在牆壁下膨脹,在陽光中倒出地表的大石頭;甚至使裂紋超過了兩人並起的肩膀。獵人毀牆則是另一件事情:我要跟在他們後面修復他們經過且不把石頭放回原處的地方,他們還會讓兔子不再躲藏,以取悅那吠叫的狗。我所說的裂紋,沒有人看見或聽見它們怎樣形成,但在春天修補的時候便會看到千瘡百孔。我約了那位山那邊的鄰居;在某天我們走到那斷牆並見了面又一次將牆壁擱置在了我們中間。我們邊走邊把破的牆補上,用落向各自牆角的所有石頭。有些如同麵包片有些則類似球形我們要用一段符咒來使它們平衡:「我們轉身之前,請留在你所在的位置!」處理它們使我們的手磨得粗糙。哦,像是另一種戶外遊戲,一個站一邊。有點感覺了:其實這裡是我們不需牆壁的地方:他那兒全都是松樹而我的是蘋果園。我告訴他,我的蘋果樹絕不會穿越過去在他的松樹下吃松果。他只說,「只有好柵欄才能促成好鄰居。」在我心裡春天是個危害,我在想我能否在他腦中放置這樣一個想法:「為什麼柵欄能促成好鄰居?難道它不該豎在有奶牛的地方?但是這兒沒奶牛。在我建牆壁之前我就該知道我做圍牆是想圍住以及隔開什麼,我又可能會得罪誰。有些東西不喜歡牆壁,希望牆壁倒下。」我會對他說那是「小精靈」,但正確說那不是,我寧可讓他自己說那是什麼。我看他在那裡用雙手尖緊緊抓著塊石頭,像原始人的石器武裝。在我看來他在黑暗中移動,不止是木頭還有樹木的陰影。他不會去探究父輩所說的話,他倒喜歡想起這一句所以會又說,「只有好柵欄才能促成好鄰居。」

◎恐懼

燈籠從牲口棚的深處變亮照在屋內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身上將他們東倒西歪的影子投到附近的一幢房子,房子的窗戶全都黑黢黢。馬蹄叩著那發出空洞響聲的地板,他們所靠的那輛輕便馬車的尾部動了一下。男人抓著一個輪子,女人尖聲大叫,「遏,停住!我看見它如同白盤子一樣發亮,」她說,「就在前面擋泥板的光反射到路旁的灌木叢——一個男人的臉。你肯定也看見了。」

「我沒有看見它。你確定嗎——」「是的,我確定!」「——那是一張臉嗎?」

「約耳,我只好去看了。我不能進屋,我不能讓一件令人不安的事情留下。門鎖上了,窗帘拉上了,這說明不了什麼。每當我們夜裡回家,我總對那個空了很久的暗房子感到陌生,在鎖孔里大聲咔吱響的鑰匙似乎在警告某些人趕快離開我們進入一扇門的話,他就會從另一扇。假若我的感覺是對的,有些人總是——哦不要拽緊我的手臂!」

「我是說有人經過。」

「照你說這好像是條旅行道。你忘記我們在哪裡了。再說是在半晚,這樣的一個時候,誰會或去或來,而且是步行?那他為什麼仍會站在灌木叢中?」

「不是很晚——只是天黑了。這裡也許跟你想要說的不一樣。他只是看起來像——?」

「他像任何人。除非我把這件事弄清楚了,不然我今晚絕不休息。把燈籠給我。」

「你並非想要燈籠。」

她從他身邊擠過去,自己用手拿到了它。

「你不要來,」她說,「這是我的事情。如果解決的時候到了,我就是那個解決者。讓他永遠不敢再——聽著!他踢了塊石頭。聽啊,聽!他朝我們走過來了。約耳,進去——請。聽!——現在我聽不見他了。請進去。」

「首先你不能讓我相信那是——」

「那是——或者他派其他什麼人來監視了。要是我們能夠明確知道他在哪兒現在就是和他講個清楚明白的時候了。讓他走掉,他就會埋伏在我們周圍的任何地方,以至我踏出房門之前都得注意一下樹和灌木叢。我不能忍受這點。約耳,讓我去!」

「你認為他會如此關注你,這真荒謬。」

「你是說你不能了解他為什麼這樣關注,哦,他還沒有關注個夠呢——約耳,我不想——我不想——我答應你。我們都不能這樣說話。你也不能。」

「如果果真有人要去那兒,應該是我,但是你因為這燈籠,還倒給了他便利。我們在亮的地方,他就可以干任何事了!要是他只是想來看一看,他早就明白了一切,並且也已離開。」

他似乎忘了要守住他的位置,而是當她穿越草坪的時候,就跟隨著她。

「你想幹什麼?」她對黑暗喊。她昂然伸出手來,忘了手裡還提著燈籠燈籠罩的炎熱逆挨著她的裙子。

「這裡沒有人;你肯定弄錯了,」他說。

「這裡有。你想幹什麼?」她叫道,然後被一聲真正到來的回答給嚇住了。

「沒幹什麼。」聲音來自路邊。

她伸出一隻手抓住約耳,她很想站穩:絨衣烤焦的氣味使她發暈。

「你半晚繞這房子轉幹什麼?」

「沒幹什麼。」後來就沒說什麼了。

然後那聲音又說:「似乎你們害怕了。我剛剛看到你們猛抽馬匹。我自己就走到燈籠光下好讓你們看見我。」

「好,看見了——約耳,回去吧!」

她面對走來的腳步聲站穩了,可她的身體還是抖動了一下。

「你看見我了?」那聲音說。

「哦。」她看了又看。

「你沒看見——我手邊還有個孩子。一個強盜不會讓他的全家呆在身邊。」

「半晚帶孩子出來幹什麼——?」

「到外面來走一走。我想每個孩子都應該至少有一次睡覺很久以後外出散步的經歷。什麼,孩子?」

「那你是否在尋找一個散步的地方——」

「碰巧上了這馬路——我們在迪安家做客,要呆兩星期。」

「原來這樣啊——約耳——你知道了——你不要再想別的。知道了嗎?你知道我們應該小心。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偏僻的地方。約耳。」 她說話好像不能轉頭一樣。搖晃的燈籠延伸到地面,它磕碰著,撞擊著,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離開了。

◎保羅的妻子

要想把保羅趕出這一帶的任何伐木營,只需對他說,「妻子好嗎,保羅?」——他便會立即消失。有人說那是因他沒有妻子,所以討厭被這個事兒嘲笑。有人說因為他差點結婚,就在擁有妻子的前一兩天,被拋棄了。有人說因他曾有個妻子,很不錯的妻子,但和其他什麼人跑了,離開了他。又有人依然認為,他現在有妻子只是他需要時刻提醒——馬上,他就會負起妻子的全部責任:而後便會立刻跑過去找她,似乎說,「是啊,我妻子好嗎?我真希望她這時候沒有搗亂啊。」沒有任何人擔心這樣做,是要擺脫保羅。從某個時刻起他就成了山營的英雄,所以,只要向他們證實:他曾在四月的一個星期天,在牧場乾涸的小溪旁,剝開了一整棵落葉松的樹皮,如同小男孩摘柳枝做成的口哨一樣乾淨。他們問他似乎只是想看看他離開,「妻子好嗎,保羅?」於是他離開了。他從沒有想殺害任何問他這個問題的人。他只是突然消失——沒有人知道他朝哪個方向,雖然他們聽說這同一個保羅以同一的舊伐木技巧,到新的營里要不了多長時間。所有人的置疑都是,保羅為什麼拒絕回答一個民事問題——一個人除了惡言惡語以外你幾乎能夠說任何話。這時你就有答案了。所以另有一種說法認為保羅不公平:保羅和一個與他不相稱的妻子結了婚。保羅為她羞恥。來配一個英雄,她應該是一個女英雄才是,而不應是一個混血印第安女人。但如果墨菲講的那個故事是正確的,她就沒什麼可讓自己感到自己是羞恥的了。

你知道保羅實在會製造奇蹟。所有人都聽說他是怎樣勝過一匹馱著東西而無法移動的馬匹的,他只要大伙兒從裝載的地方,將生牛皮馬具拉到營里,保羅就會告訴老闆,說裝載的東西不會有什麼問題,「太陽會帶回你的貨物。」——果真——他就借著了生牛皮回縮到普通長度這回事。那就是我們稱之為的延伸器。但是我猜那次他自己的雙腳立刻跳起碰著了天花板,又同樣著地了,然後又安全在正面著陸,回到地板上,那就是事實,或者靠近某種事實。這真是個奇談。保羅從白松木里將他妻子鋸了出來。墨菲就在那裡,然後,就像你可能知道的,他將這女士鋸出生了。保羅從事伐木的所有事情。他搬木板時很努力因為——我忘記了——那最後一個有野心的鋸木匠想發現他是否能夠在保羅身上堆木材,一直堆到他求饒:他們將一塊粗大的根段原木切成片,鋸木匠猛推滑架的後部讓其一端向前,逆著鋸齒猛一推。當他們順便想看看這木材質量到底怎樣時,他們看見圓木發生了一件事,他們肯定內疚地期待著隨著那些巨響,將會有什麼東西要離開。可新木頭上留下的是寬闊的黑色油脂痕迹或許,只除了圓木兩末端各一尺。但當保羅將他的手指放進油脂里,那根本不是油脂,而是長長的狹縫,圓木是空心的。他們在鋸松樹。「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空心松樹。那是因為保羅在這塊地方。給我把它拿開,」鋸木匠說。所有人不得不朝它看一眼,然後告訴保羅,他應該怎麼對付它。(他們把它當保羅的了。)「你拿把摺疊刀,把口子弄大,你要把能挖出的全部挖出來,然後坐到裡面去捕魚。」對保羅來說那空洞是那麼堅實,乾淨,而均勻不會曾經是鳥獸或蜜蜂的房屋吧。況且也沒有讓它們進入的入口。對他來說,那有幾分像是一種新的空洞他覺得最好還是藉助摺疊刀。那天晚上工作結束後,他回來了用足夠亮的亮光照著它,並且割開來看了看,它是否真是空的。在那裡他辨認出了細長的木髓,或者那是木髓嗎?它也許是豎立在樹的末端而留下來的脫落的蛇皮,一百年了,這樹肯定長了一百年。割得越多,他兩手便都是這些東西,接著,穿過它就看到了附近的池塘,保羅想知道它會對水有什麼反應。沒有一絲微風,但僅僅是他慢慢走向沙灘,而製造出來的空氣氣息要將它從手上吹走,且幾乎要折斷了。保羅把它放在能吸水的邊緣。起先吸水時,它發出沙沙聲,並且變柔軟了。又過了一會兒,它就不見了。保羅用手指拖拽著它的影子,便想著,它一定熔化了。消失了。圓木擠壓柵欄的遠處水面,因為小蟲飛舞而變得模糊,它慢慢升起,成了一個人,一個女孩,她濕透的頭髮重得如同頭盔,那人,正靠著圓木轉身看著保羅。這使得保羅轉過頭來看自己後面,是不是有別的什麼人而她正看的是那個人,而不是自己。墨菲始終在附近,在他們看不到的工棚偷看著。在那女孩伴著喘息聲呼出第一口氣與笑聲之前,她似乎過於浸透而不能存活,而使她出生的那一刻顯得不安起來。她起身慢慢走動,對她自己或保羅說了一會兒話然後穿過那些如同鱷魚後背的圓木離開了,保羅圍繞著池塘,追趕著她。

第二天傍晚,墨菲和其他人去喝酒,跟蹤這一對去了野貓山,從那空曠的山頂,有著能看到幽谷在群山對面所穿過的視界。在那兒的黃昏到來之後,按墨菲的敘述,他們看見保羅與他的創造物正一同住著。自從墨菲看見保羅和她在黎明的水池相愛,這是唯一的一次有人看見保羅和他妻子。穿過荒原一英里之外,他們一起坐在了半路懸崖上的一個小洞,那個女孩看起來明亮,如同一顆星星在那裡玩耍,保羅是暗的,像她的影子。全部的亮光都源自女孩本身,儘管不是源自一顆星星,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如同猜測一樣了。那群大惡棍們一起址起喉嚨,發出高聲呼喊,扔過去了一個瓶子,以作為他們對美的那種粗野讚頌。當然那個瓶子還無法達到一英里,可叫聲達到了女孩那裡,並且立即將她的光亮熄滅。她就像螢火蟲一樣離開了。

就這樣,有些人證明保羅結婚了,而且他在任何人前都沒有必要再感到羞恥。每個人在評論保羅時都弄錯了。墨菲告訴我保羅在他妻子問題上的裝腔作勢是為了保守她的秘密。保羅就是我們所說的鐵公雞。擁有妻子就意味著擁有她整個的人,她與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要麼稱讚她,要麼多叫她,他多麼感謝沒有人在想她。墨菲的意思就是,像保羅這樣的人不會用世界所知道的任何方式讓人對他說起自己的妻子。

◎布朗下山或者:不由自主滑動

布朗住在位置高高的農場里每個人在幾英里之外都能看見當他在冬天三點半後做工作時的燈籠。

很多人肯定看見了有一天晚上他瘋狂地從山上衝下來越過耕地,越過牆壁,越過所有這一切,燈籠在手中有著戒指光環。

那時他在房屋和穀倉之間拿東西大風突然刮來把他吹向那包著地面的寒冰外殼,於是他衝下來了!

牆壁全被雪掩埋了,樹木所剩無幾:他看出除非用腳後跟在什麼地方弄一個洞否則就沒有支撐的。可雖然他再三努力

頓足並且自言自語說著什麼,可有時候似乎只能順其自然,他沒有立足處,可繼續著他從田地到田地滑行的旅途。

有時他伸展開那如同翅膀的手臂,他瘦長的身軀就像一根長軸,他旋轉舞似地滑行,並且還有一些尊嚴與風度。

更快或更慢則看他的機遇,坐著或站立他可以自己選擇,不知他是否為保住衣服而用思想或脖子去冒冒險。

他從沒有讓燈籠脫手。有些人聲稱曾在遠處看見他用燈光發出求救信號,「我在想布朗的那些信號

在那樣一個晚上是做什麼的!他是在慶祝什麼特別的事吧。我在想他是不是出售掉了他的農場,或者成為了格里基分會的主席。」

他旋轉,傾斜,擺動,停止;他倒下的燈籠發出咔嗒聲(他設法保住光亮不讓它熄滅。)而在半山腰他還在那裡掙扎,

不相信自己有那麼壞的運氣。然後變得接受這倒霉事似的,他放棄了為著停下所作的任何努力如同一個滑行的孩子下山了。

「好的——我——是——」那就是他說的,當他滑過冰凍的河道,他回頭看了看那光滑的斜坡(有兩英里)一直到他的住處。

我是一個汽車方面的專家,有時候我被詢問是否我們的股價已徹底垮掉,這就是我真誠的答覆:

我們北方人一直是從前那樣。不要認為布朗曾經因為他不能攀爬那光滑的斜坡而放棄過再次回家;

或者甚至想著他會站在那裡一直到一月的解凍會融化掉地殼上的磨光。他優雅體面地順從了自然規律,

然後按著股價上升的樣式步行著一路向山上攀升,沒有必要對那些人過分關心,在那段特殊的時間裡,

他們一定看上去很好彷彿他們面對的根本不是他們所行走的——沒有必要對他們過分關心,我說;

不然就不會成為一個男人——一個有空閑季節的政治家。當我用理由投資布朗時我使他站立在寒冷里;

他的眼睛突然發亮了三次;然後搖動他的燈籠,說,「上路吧!」然後選擇了那條幾英里遠的公路,回了家。

◎家庭墓地

在被她看到之前,他在樓梯下看到了她。她正準備下樓,又轉過頭看看有什麼可怕的東西。邁著疑惑的步子,又收回去她踮腳又看了一次。他先對她說話了:「你一直站在上面看什麼——因為我想知道。」她轉過身來,垂坐在裙子上,臉色從害怕,變成暗淡。為了拖延時間,他說:「你在看什麼?」便爬上樓梯,看她仍然蜷縮。「我會知道的——但你必須告訴我,親愛的。」她,坐在原地,僵硬地扭著脖子,不聲不響地拒絕了他的攙扶。她讓他看,當然什麼也看不見,這睜眼瞎;好一會兒了,他還是沒看見。最後他咕嚕道,「哦,」接著又咕嚕了一遍,「哦。」

「看到了什麼——什麼?」她問。

「我看見了。」

「你沒有,」她挑戰道,「告訴我那是什麼。」

「奇怪的是我並沒有能夠一眼看到。在這裡,我從來沒有注意過它。我一定習慣了——就是原因。我家人所在的那個小小墓地!太小了以至窗戶構成了這視野的全部。不比卧室大多少,是嗎?那裡有三塊板岩,和一塊大理石,陽光下,是那個側面有肩膀寬的小石板。我們沒有照看那些。但我了解:那不是石頭,而是我孩子的墳堆——」

「不,不,不要,」她叫了起來。

她從他那在樓梯扶欄休息的手臂下面縮回身子,並悄悄下了樓;她一臉沮喪,轉頭看他,在回過神來之前,他一連說了兩次:「難道一個男人不能提他夭折的孩子?」

「你不能!哦,我的帽子在哪?哦,我用不著它!我必須離開這裡。必須出去透透氣。我真不知道男人能不能提。」

「艾米!你這次不要去別的地方了。聽我說。我不會下樓的。」他坐下來了,用兩手托著下巴。「有一件事我想問你,親愛的。」

「可你不知道怎樣來問。」

「那麼,幫幫我。」

她的指頭移向了門鎖就是所有回答。

「我說的話幾乎總是冒犯你。我真不知道怎樣說一些使你高興的事情。但我想我或許可以學會。雖然不能說我怎樣才算學會了。與女人一起,就某種程度來說男人要學會放棄。但我們可以商量一下,那樣的話,我就可保證不會再提你特別在意的一些事情了。雖然我不太喜歡在所愛的人之間是這個樣子。兩個不愛的人住在一起,就不能沒有商量。但相愛的兩個人這樣的話,就沒法過。」她移動了一下門鎖。「不要——不要走。你這次不要把心事帶到其它地方。如果是能說的東西就告訴我。讓我知曉你的悲痛。我不是跟其它人那麼不一樣的,就是你站在那裡所認為的。給我一次機會吧。雖然我認為,你稍微做得有些過火了。是什麼讓你在面對愛情時總是要想那使你作母親丟失的頭一個孩子,並且如此傷心。你認為想他就可以讓你心滿意足了——」

「你現在去嘲笑吧!」

「沒有,我沒有!你讓我生氣了。我要下來跟你談。天哪,好一個女人!竟然到了這地步,一個男人不能提他死去的孩子。」

「你不能,因你不知道怎樣提。要是你懂感情該多好,那你就用自己的手去挖——你怎能這樣——他那小小的墳墓吧;我就是從那個窗口看到的你,你使砂礫在空中飛揚,跳躍,飛啊跳啊,像那樣,極為輕巧地著陸然後滾回到洞旁的墳堆。我在想,那個男人是誰?我不認識。我悄悄下樓梯,又上了樓為著能夠再看一次,依然是你舉起鐵鍬。後來你進來了。我聽見你在廚房咕隆隆說什麼。我也不知為什麼想靠近廚房,親眼來瞧這是怎麼回事。你可以坐在那兒,讓鞋子沾著自己孩子墳墓上的新土,大談你每天的日常事務。你已讓鐵鍬靠著了外面的牆就在外面入口,我都看見了。」

「真是感到好笑極了,天哪,要是我不信我倒霉的話,那我還要倒霉。」

「我能完全重複你那時的話。『三個濃霧的早晨外加一個雨天就能腐爛一個人建造的最好樺樹柵欄。』想想,在那種時候說那種話!用多長時間使樺樹腐爛這與家裡辦喪事有什麼關聯?你毫不關心!最親的人本可伴著任何一個已死的人,你那個樣子倒不如根本就不去墓地呢。是的,自從有人因病要亡,他就是孤獨的了,而且死後會更孤獨。朋友們偽裝跟隨到墳地,人入土之前,他們的心早飛了,想著快點回到那活人中間,去做他們認為是合適的事。啊邪惡的世道。如果我能改變它就不會如此悲傷。哦,就不會,不會!」

「是啊,你把它說出來,就會感覺好些了。你現在不要走。你哭吧。關上門。心事已經說出來了:為什麼還悲傷呢?艾米!有人來了,已經到了路上!」

「你——哦,你認為我說說就好了。我得走——到房子外面隨便某個地方。我怎樣才能使你——」

「如果——你——那麼做!」她把門打得大開。「你想去哪兒?得先告訴我是哪個地方。我會跟著你,並把你拽回來。我會的——」

◎愛與一個問題

一個陌生人黃昏時來到門前,開始對新郎彬彬有禮地講話。在他手上有根淡綠色的棍子,以及有著的沉重、與顧慮。比起嘴唇他更多地是用眼睛尋求一個夜晚的避身處,他轉身遠遠看著路上沒有窗戶的亮光。

新郎出來來到走廊上說「讓我們看看天空,想想這晚上天氣會怎樣,然後你和我再繼續商量。」忍冬的葉子鋪滿院子,忍冬果是藍色的,秋天,是的,已有冬天在風中;「陌生人,我希望我能知道。」

在屋裡,新娘獨自在黃昏俯身靠近溫暖火焰,她玫瑰紅的臉與那熾熱的煤炭對著她心裡害羞的慾望。新郎看著那使人睏倦的道路,然而看到的是屋裡的她,他真希望她的心裝進金子的容器用銀子的別針扣上。

新郎不在乎施捨麵包,金錢,一個為著窮人而對神真誠的祈禱,或對富人的詛咒;但有人要打擾新婚之夜,讓房間里隱匿災難,對於這樣的事情新郎希望他也能知曉。

◎一個老人的冬天夜晚

外面所有一切都穿過那空房間薄霧朦朧的窗格玻璃,穿過幾乎呈星形分開的凝霜窺看他,是那在手上朝眼睛傾斜的燈光使他沒有反看回去。是年齡使他不能再記起把自己帶到那搖搖欲墜房間的原因。他與圍繞自己的桶站在一起——不知所措。他用沉重的腳步嚇唬腳底的地下室,又用腳步將它嚇了一跳;——又驚嚇外面那有著它聲音的夜晚,那聲音熟悉得如同樹枝破裂,但更像擊打盒子。他其實是僅僅照著他自己的燈,那個現在坐著的,與他所了解有關的輕微燈光,甚至連燈都談不上。他委託月亮,雖然是像他那樣那麼晚起來,那麼殘缺不全的月亮,但要它讓他的雪花在屋頂上,讓冰柱圍繞牆,任何時候它的這種保管的職責都比太陽強,這時他睡著了。那爐子里的圓木移動了一下,似乎打擾了他,他也動了一下,放鬆了他那沉重的呼吸,但他依然沉睡。一個年老的人——一個人——不能看守一間房子,一個農場,一個農村,或者即使他能夠,也是因為他在一個冬天夜晚所能做的。

●庫斯的女巫

◎花園裡的螢火蟲

真正的星星來填補那上面的天空,而在地上到來的是與其競爭的昆蟲,雖然它們從來在大小上都比不上,(它們本來不是真正的星星)可有時卻能達到和星星極為相像。當然,它們不過並不能一直這樣維持。

◎投資

回到他們的生命如同停住了的那裡(「你不能把它叫做生活,因為它不是」),那有座很舊、很舊的房子藉著粉刷更新了,裡面有一架鋼琴大聲演奏著。

外面的耕地一個挖掘者在寒冷中,在挖出的土豆前站立不動,數算著冬天的晚餐,將它們堆積起來,用一半的心思感受著有活力的鋼琴。

那些鋼琴和新粉刷後的舊房是因為突然發了一筆橫財嗎?或者因為奢侈的年輕人的愛?還是舊愛人一時的衝動而不在意這錢——

不是因為受不了成為丈夫或妻子而倒下,但要在生命里獲得一點色和音樂?

◎門口的輪廓

我們的火車越過了山區高處眼前幾乎看不到什麼景色只有矮小的橡樹生長在那不厚的泥土,因被阻止而成了大樹。我們在無聊的單調中跑著,來到一個有活人的地方。他巨大而憔悴的輪廓堵在小屋門口,要是他向後倒在地上,他一定可以測量更遠的那面牆。但我們經過那裡沒有看見他倒下。他遠離塵世來到這荒野地方顯然全都是他能力所能承受的。他不動搖地站立,雖然有些憔悴,那不一定是因物質貧乏所造成。他有橡木供他照明與取暖。有母雞,在不遠處有頭豬。有口井,有可以接下的雨。有十到二十小塊圓地。也不缺少普通娛樂。我猜想那就是我們經過的意義。他能夠看見我們在那裡吃飯,他揮動展開的手臂在問候我們。

◎致一個年輕的壞傢伙

你拿父親的斧子高興得像拿他的槍——魚桿一樣——去打獵——釣魚。你在我的雲杉上刻痕直到它的纖維破裂,那樹放棄直立便瑟瑟作響倒下。你將手臂挽在它的樹枝上,然後你穿過細微的雪花將有著自然香味的它拖回家。

我能夠給你買來同樣良好的樹木在燭光焰中讓它捲曲樹脂,那麼為此節約對我來說就是吝嗇的。但施捨得到的樹木卻與遠征探險得到的樹木完全不一。我不能用悔恨弄糟了你的聖誕日子。

是你的聖誕節反對著我的木頭。但就是這樣的反對也會引起扼殺,比起善意與惡意的衝突他們更多地被視為善的對立;是什麼使戰神看上去與傻瓜沒什麼特別就是因為他一直同時作戰在兩邊。

雖然在絲織的鏈條和玉米繩中,我的樹木作為一個俘虜在你的窗戶已經失去它在我山坡上的立足並失去天上的星星,讓,哦,讓那有信仰的星星升起直到你的天花板幫助我接受它在聖誕節的命運。

◎柴堆

暗淡的一天外出走在凍結的沼澤,我停住了,說,「我要從這裡往回走。不,我要繼續走得更遠——我們就看到了。」凍結住的雪花絆著我,除了那偶爾有人經過的痕迹。景色是一致的前面與後面看到的都是整齊的細長樹木以至不能標誌或者命名一個地方來確定我是在這裡還是其他什麼地方:我只知道離家很遠。一隻小鳥在我面前飛過。當其降落時小心地將樹隔在我們之間,沒有說任何話來告訴我它是誰而我是那麼愚蠢地想著它所應想的。那鳥兒認為我是因著它的羽毛而跟在後面——它尾巴後那根白色的;如同一個把所有東西都說成是自己的人。其實它只要飛到外面就會全都明白。然後是一堆柴因為它我忘記了鳥且讓它的微弱害怕將它從我要經過的路上帶走,都沒有和它道一聲晚安。為著獲得最後的立足地它轉到後面。那是一考得楓木,切開劈開然後堆起來——四乘四乘八立方地測量著。我沒見到其它這個樣子的柴堆。在它周圍的雪地沒有任何奔跑過的痕迹。它肯定不是今年劈的,或者不是去年或前年劈的。木材是灰色的而樹皮剝開了那柴堆稍微有些下陷。克萊曼蒂斯像包裹一樣用細繩纏著它。雖然有一端是正在生長的樹木支持著它,有一端靠的是斜樁與豎樁,這兩根樹樁快要倒下。我在想只有那些生活在不斷轉換新任務的人才能忘記自己耗盡精力的勞動,忘記自己,斧子,與勞力,然後讓柴堆遠離火爐,盡其可能用那緩緩的無煙而腐朽的燃燒去溫暖冰冷的沼澤。

◎一百個衣領

他是在蘭開斯特出生的——那個小城鎮,這樣一個偉大的人。近年來不常見到他,雖然他保留著古老的家宅並在夏天讓孩子們與他們的母親一起去那裡放風——一點點地放肆。有時他加入他們一兩天且去看望一些不知怎麼不能變親密的老友。他們晚上會在普通商店碰面,而腦子卻被可怕的郵件佔據著,他說話時他們仍在迅速翻閱信件。他們似乎有顧慮。他本不想那樣:可他是個偉大的學者,是個民主黨人,即使不在內心,但也至少在原則上。近來北上到蘭開斯特的時候,他的火車晚點了,他錯過了另一班列車因而晚上十一點之後要在伍茲維站等待四小時。因為太疲勞而不想坐在那裡受煎熬,他便來到旅館去尋找床鋪。

「沒有房間,」夜晚的服務員說。「除非——」

伍茲維是一個充滿喊聲與遊動燈光以及汽車轟鳴的地方——有一間旅館。

「你說『除非。』」

「除非你不介意和其他什麼人共享一間房。」

「是誰?」

「一個男人。」

「那麼我想也是。是個怎樣的男人?」

「我認識他:不錯。就是一個男人。當然了,是分開的床鋪,這你應了解。」晚班的服務員挑戰地對他眨著眼。

「那個睡在辦公椅上的人是誰?他拒絕了我這個機會嗎?」

「他害怕被搶劫,或被謀殺。你呢?」

「我還是要張床。」

晚班服務員把他帶上三段樓梯然後穿過滿是房間的狹窄通道,他敲響了其中一扇門,並進入了。「雷夫,這裡有人想和你共住一房。」

「這樣告訴他。我不害怕他。我沒有喝醉到我不能照顧自己的地步。」

晚班服務員用腳拍打了一下床架。「這就是你的了。晚安,」說完,離開了。

「我想,雷夫就是你的名字?」

「是的,雷夫葉特。你聽一次就明白了。你的名字呢?」

「馬古。馬古博士。」

「一個博士?」

「嗯,一個教授。」

「挖空心思東想西想的教授?等一下,有些事情我一直想詢問詢問第一個我偶然碰見的人不過我現在記不起來了。晚些時候我會問你的——不要讓我忘了。」

博士看了看雷夫然後把臉轉過去。一個男人?大老粗。腰部上全赤裸著,醉醺醺坐在亮光中,有些刺眼,手摸索著在解襯衣的紐扣。「我要換件大號襯衫。我近來感覺不舒服;但不知道為什麼。我今晚才發現這其中的原因:我就像那苗圃中長得太大而不適合金屬帶和名字標籤的樹木一樣憋悶。我曾用最新咒語譴責我們這兒的熱天氣。那其實沒什麼只是我這愚蠢的背,不想坦白地承認說我長胖了。這是十八號。你穿多少號的?」

博士痙攣性地扼住咽喉。「哦——哈——十四——十四。」

「十四!你這麼說!我還能記起當我穿著十四號的時候。想一想我家裡一定還有一百多個衣領,十四號的。浪費的話太可惜了。你該擁有它們。它們是你的了;讓我把它們寄給你。為什麼你一條腿那樣站在那裡?凱克走後你就一直站在老地方。你這行動似乎表示你根本不想進來。坐下,或躺下,朋友;你使我緊張了。」

博士屈服地沖了過去,走投無路似地用枕頭支撐自己。

「不能那樣,不能穿鞋子在凱克的白床單上。你不能那樣休息。我把你的鞋子脫下吧。」

「請不要碰我——我是說,請不要碰我。我不會讓你來幫我上床的,我的先生。」

「請便吧。你自己想怎樣就怎樣。『我的先生』是嗎?你說話就像教授。談到誰怕誰,無論如何,如果碰巧出了什麼差錯的話我想我比你損失的更多。誰想要砍斷你那穿十四號衣領的喉嚨!讓我們來表明一下這誠信。這裡有九十美元。過來,如果你不害怕。」

「我不害怕。這是五美元:我就這些了。」

「我能搜身嗎?你想挪到哪裡?別動。你最好把錢藏在身體下並且睡在上面,我經常那樣做夜晚與人們在一起時我不信任他們。」

「如果我將它就放在床單上你會相信我嗎——我相信你?」

「你會那麼說,先生。——我是個收款員。我那九十美元不是我的——你不會想到。為《新聞周報》在鄉村我每次對每個人收一美元,那報在堡出版。你知道這報紙嗎?」

「我打小就知道了。」

「那麼你就知道我了。我們現在相處融洽了——談談話。我做著為那個刊物在前線的工作。所要做的就是要了解讀者需要什麼:他們付錢,所以他們就應該擁有它。費爾班克斯,他對我說——他是編輯——『要摸清公眾的情感』——他說。說實在的,我還有不錯的待遇。唯一的麻煩就是我們在政治上看法不一致:我是佛蒙特的民主黨人——你知道那是什麼,是徹頭徹尾;而《新聞周報》總是共和主義的。費爾班克斯,他對我說,『今年幫幫我們,』意思是指要我們的選票。『不,』我說,『我不能也不會那樣。你們在台上已經那麼久了:是該你轉過來支持一下我們的時候了。如果希望我選比爾·塔夫脫你一星期就得付我十多美元。無論如何我也要懷疑我是否真會那麼做。』」

「你似乎可以決定那報紙的政策。」

「你看我和所有人相處都很好,我了解他們。我幾乎如同他們一樣了解他們的農場。」

「你到處跑?那一定是份令人愉快的工作。」

「那是生意,但我不能說那沒有意思。我最喜歡的就是不同農場的位置,在伸展開的樹林上顯露出來,有時翻越小山或轉過一道彎,我喜歡發現人們在春天出門,掃過庭院,在房子旁工作。隨後他們便去更遠的田地。有時除了穀倉其它都關上門;整個家庭都出門去了後面的草地裝載著的乾草過來了——當時候一到,他們就會全因冬天而回了屋:牧場被除成了草坪,小塊菜園變成了赤裸的土地,楓樹也只剩下桿與枝。沒有人在附近。不過,那煙囪,依然輕快地冒著煙。我仰靠著騎在馬上。只有當有人來到時我才拿著韁繩,那母馬在自己願意時停下:我知道它什麼時候該走。我用許多方式寵壞了傑邁瑪。它變得好像有些曲腿似的一見到房屋就拐彎,不管我在那裡有沒有差事。它認為我很隨和。也許我是。儘管除了進餐我很少下來。人們從廚房的門階招待我,往往是整個家庭,小至最小的兒子。」

「可以猜想他們見到你也許沒有你見到他們那麼高興。」

「哦,因為我想要他們的美元?我不想要任何他們沒有的。我從來不催討。我就在那裡,如果他們喜歡他們可以付我錢。我去任何地方都沒有意圖收錢:我只是路過。抱歉這兒沒有杯子,給你喝點什麼。我把瓶子里的都喝完了——不是你的風格。你不需要嗎——?」

「不,不,謝謝你。」

「就按你所說的。你自己多保重——現在我要離開你一會兒。也許,我離開後你會睡得安穩些——躺下——盡情地躺下睡覺吧。但首先——讓我看看——我要問你什麼?那些衣領——我該將它們寄你什麼地址,假若當我回來你還沒有醒來?」

「真的,朋友,我不能要。你——也許需要它們。」

「除非我縮小,那時它們早就不時髦了。」

「但我真的——我有很多衣領。」

「我不知道我讓誰擁有它們會更好。它們只是在所在的地方發黃,如同你所說的一樣你是博士。我來熄燈。你別等我:我的夜晚剛剛開始。你睡一會兒。當我回來時我會這樣敲打兩下門然後你就知道敲門的人是誰了。沒什麼只是我怕嚇著別人了。我不希望你一槍就擊中我這腦袋。我帶走這酒瓶子,我這是在幹什麼?好啦,你睡一會兒吧。」

他關上門,博士從枕頭上往下滑了一點點。

◎庫斯的女巫

這個安靜的晚上,我在山後的農場借宿,與一個母親和一個兒子,兩個老迷信。他們一直說著話。

母親。人們認為,一個能召喚精靈卻不能將它召來過冬的女巫應該在火刑柱、或其它什麼地方被燒死。她召集精靈時不說「紐扣,紐扣,誰有紐扣,」我只想讓他們知道這點。

兒子。母親能使一張普通桌子豎起然後如同軍隊的騾子,用兩隻腳踢。

母親。我那樣做,算做了什麼好事呢?與其為你弄翻桌子,不如讓我告訴你,那個蘇人管理者拉里從前所告訴我的。他說死者有靈魂,但當我問那怎麼可能——我認為死者就是靈魂,他打斷了我。難道你不為此生疑;因為死者還會留有一些東西的是的,死者還會留有一些東西。

兒子。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在我們家閣樓里發生的那些事,母親?

母親。屍體——一個骨架。

兒子。但是母親,那張床的床頭板擋著閣樓的門:門被定死了。可那是沒用的。在晚上,你聽見它猶豫而困惑地在門板、和床頭板後面。它所要的就是回到它所來自的地下室。

母親。我們決不允許它們回去,會嗎,兒子!絕不!

兒子。四十年前,它離開了地下室而後,又如一堆器皿飛上了一層,來到廚房,然後又從廚房,飛到卧室,又從卧室,飛上那個閣樓,從父親和母親那裡經過,可他們沒能攔住它。父親上樓了;母親在樓下。我那時還是個嬰孩:不知那時我在哪兒。

母親。丈夫在我身上找到的唯一錯誤——就是上床之前我會入睡,特別是在冬天,當床鋪如同冰一樣冷,衣服像雪。就在骨架來到地下室的那晚托夫勒丟下我,自己上了床,他開了一扇門,想使廚房變冷他這樣做,在某種程度上是想要我醒來。就在我慢慢醒來,想著這寒冷是從哪裡來的時,我聽見托夫勒在樓上卧室又聽見他下樓,來到地下室。春天的地下室有積水為了不打濕鞋子,我們鋪上了板子板子正在撞擊地下室底部。有人開始上樓,一節樓梯兩個步子上來的,是獨腳拄拐杖的人,或小孩一樣的走路方式。那不是托夫勒:那裡不可能有任何人。鼓脹得緊緊的;埋在雪裡的兩層門,用兩把鎖鎖上了。鼓脹得緊緊的;埋在雪裡的地下室窗戶前堆滿了木屑。是那骨架。我認識它們——且有個好理由。我的第一衝動是衝到門把手那裡把住門。但是骨架沒想到開門;它們無助地在平台上停下,等待著發生一些有利於它們的事情。不安寧的虛弱沙沙聲不停地從它們那裡發出。我那想看看它們怎樣往上走的願望要不是如此強烈我就不會做我後來所做的那些事。我看見一堆骨頭在一起不像人,而像一個樹枝形吊燈。我突地沖開他頭頂上的門。片刻間他因激動將自己平衡了一下,可似乎有些難以自制。(火之舌勃然伸出,吞噬著他的上排牙齒。煙霧在他深陷的眼孔里翻滾。)之後他伸出一隻手,朝我走了過來,他活著的時候也是這種方式;但這次我擊斷了他那隻手,讓它在地板上碎裂,我便從他那兒後退,倒在地板上。指骨到處滑動。(最近我似乎在哪裡見過這些碎片?把紐扣盒遞給我——它一定在那裡。)我坐在地板上大喊,「托夫勒,它上到你那兒去了。」它正在作選擇:是通往地下室,還是進大廳門。它選擇了大廳的門,因為對它是新奇的。如此笨的東西敏捷動身了,因我剛才所給它的一擊,它在道路相會處的各個方向亂竄,它看上去如同閃電,或潦草字。在我追上它而做一些其它事之前,我聽見它差不多爬完了樓梯從大廳,來到了那唯一完美的卧室;我於是邊跑邊喊,「關上卧室的門,托夫勒,快點!」「有誰來了?」他說,「我不想起來;我在床上很暖和。」我無力地匍匐在樓梯扶手上以便將自己推上樓,亮光中(廚房是暗的)我承認這時我什麼也沒看見。「托夫勒,我看不到它了。可它和我們都在這間屋裡。就是那骨架。」「什麼骨架?」「閣樓里的骨架——從墳墓里來的。」托夫勒赤裸的腿伸出被子他坐在我身旁,並緊緊抓住了我。我想熄燈,來看看自己能否再見到它,要不就伸出雙臂,在面前膝蓋的高度揮來揮去,以便把白骨揮倒。「我會告訴你的——它正在找另一扇門,並試著想打開。這不尋常的厚雪使他想起了他的那首老歌,《殖民地的野孩子》,過去他常常在馬車行走的路旁獨自哼唱。他想經過一扇打開的門,走到室外。我們把通往閣樓的那門打開,以作他的陷阱。」托夫勒同意了,並且果然,就在閣樓門打開的那一瞬,腳步開始爬向閣樓了。我聽見了。托夫勒似乎沒有聽見。「快!」我砰地關上門,並握住了門把手。「托夫勒,拿釘子來,」我讓他將門釘死,再用床頭板擋在那地方。然後我們彼此問詢起來,在閣樓有沒有我們再次需要使用的東西。比起地下室,閣樓對我們倒沒什麼。如果那骨架喜歡它,就將它讓給它們吧。讓它們呆在閣樓上。當某一個夜晚它們從閣樓上走下,困惑地站在門和床頭板後面,用它們白堊的手指擦著白堊的頭骨,發出如同乾燥的百葉窗所發出的嘎吱聲,那就是我坐在黑暗裡所要說的——自托夫勒死後,我沒有對任何人說。它們去閣樓了,就讓它們呆在那裡。我答應過托夫勒要對它們殘酷無情可如果幫助它們,就是對托夫勒殘酷無情了。

兒子。我認為它們在地下室肯定有個墳墓。

母親。我知道它們在地下室有個墳墓。

兒子。我們永遠不可能查出它們是誰的骨頭。

母親。不,我們能,兒子。讓我說出事實來吧,因為有一次他父親為我殺了一個男人。我的意思是,他殺了那人,而不是我。至少我所能做的,是幫它們挖墳墓。一天晚上,我們就在地下室挖起來了。我兒子知道這個故事:假設說的時候已到,當然不能由他說出了。兒子看上去對我不再撒謊而感到驚訝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的那謊言是對外人隨時準備好了的。可今晚我一點也不想再撒謊了——我記不得為什麼我曾經會那樣。我相信,托夫勒,如果他還在,他也不能告訴你為什麼他也曾經那樣過……

她沒有在她的衣兜紐扣中找到她想要的那指骨。第二天早上我核實了這個名字:托夫勒,鄉下的信箱這樣寫著:托夫勒·拉維。

◎一片廢棄的墓地

活人帶著踏了草的鞋底到來朗讀著小山上的墓碑;墓地依然吸引活人,卻不再有死人會再去那裡。

墓碑上的詩句千篇一律:「那活著的人今日來到念出那碑文,隨後離開明日死亡之後,將會來這裡。」

對死亡這麼確定的無情詩句,仍然不得不一直留心為什麼不再有死人來到這裡。人們迴避的,到底是什麼?

可以很簡單,也很聰明地告訴墓碑:人們討厭死亡所以現在停止了死亡,直至永遠。我想它們對這個謊言會相信。

◎ 小山妻子

孤獨(她的話)

一個人不該關心那麼多如同你和我在鳥兒來到房子周圍似乎說再見之時所關心的;

或者當它們回來唱著我們不懂的歌那樣關心;真理就是我們為一件事感到過於高興而這裡

為另一件事而悲傷——鳥兒的胸懷所填滿的就是彼此與它們自己以及它們那建造或離開的鳥巢。

害怕房屋

害怕——我告訴你他們所學的——當他們在晚上從遠處返回那未被燈火照亮而爐火也熄滅的偏僻房屋,他們學會了讓鎖與鑰匙發出聲響給予那任何可能碰巧存在的人警告和逃離的時間:但更喜歡那戶外——而非屋內——的夜晚,他們學會了讓房屋的門敞開直到他們在屋內點亮了燈。

微笑(她的話)

我不喜歡他走開的方式。那竊笑!他決不是因愉快。直到他竊笑了——你看見他了嗎?——我肯定!或許因為我們只給了他麵包而那個傢伙從那裡看出我們的窮困。或許因為他讓我們的給予代替了他本來的奪取。或許因為結婚而嘲笑我們,或許因為年輕(他樂意於看到我們的衰老與死亡的景象)。我在想他走的那條路有多遠。他很可能仍然從樹林那邊注視著。

常重複的夢

她沒有恰當地說出那灰暗松樹的灰暗它永遠在他們睡覺的房間里嘗試拔去窗戶的插銷。

那不知疲倦而無效的手掌每個無用的變化使大樹在神秘玻璃前如同小鳥!

它從來沒有進到屋裡,只有兩個人中的一個害怕那在常重複的夢中樹木可能做的。

刺激

她在那裡太孤獨了,也太荒涼了,自他們兩個在那裡以來,她也沒有孩子,

在房屋中工作的時間也很少,她自由自在地,跟著他直到耕過的土地,或伐斷的樹。

她在圓木上休息並扔開那些新碎片,唱一首停在唇上的只對著自己的歌。

但她曾經去裂開一株黑色榿木的主枝。她待在遠處幾乎都沒有聽到他叫著自己——

沒回答——沒說話——也沒返回。她站著,然後跑開並躲在蕨類之中。

他沒有發現她,雖然看遍了所有地方,然後去了她母親家裡詢問她會在哪兒。

突然間迅速且輕盈地如同那結鬆開了,然後他在墳墓旁知道了那結尾。

◎糖槭園中的傍晚

那個三月,我選擇了一個晚上靜靜地在製糖場外面閑逛,我謹慎地喊了下司爐工吩咐他離開平鍋,並在爐蓋那裡加些燃料:「哦司爐工,再給那火加燃料吧,使火花升得更高,讓煙囪冒出煙霧。」我想少許火花會像以前那樣纏在一起,在赤裸的槭樹枝之中,在山上那稀薄的空氣中不斷散發著,然後添加進上方的月光。月光,雖然有些輕微,但它足夠照出在所有樹木上蓋著的吊桶,和黑呼呼土地上的雪花熊皮毯。火花沒有試圖成為月亮。它們喜歡將樹木扮演成獅子座,獵戶座,和昴宿星。而那些樹枝配合得十分迅速。

◎找水

門旁的井乾枯了,因此我們帶著桶穿過房子後面的田野尋找溪流是否依然流動;

很願意有這理由而去,因為這秋天的黃昏很美(雖然寒冷),因為這田野是我們的,我們的樹林在溪水旁。

我們奔跑著如同要與月亮相遇那緩慢的黎明在樹後,不結果的樹枝沒有葉子,沒有鳥兒,也沒有微風。

一旦在樹林中,我們就停住了如同土地神將我們在月亮前隱蔽,當它很快發現我們便準備帶著笑聲跑開重新躲藏。

我們互相抓著對方使其停下先傾聽我們想看見的,在我們一起製造的安靜中聽見了,我們知道自己聽見了小溪。

一份來自孤獨地方的記錄,微弱鈴鐺聲的落下使漂浮在水面的水滴如同珍珠,而現在猶如銀色刃片。

●雨蛙溪

◎風暴之歌

帶著風暴的雲的碎片迅速漂浮著,那條路整日都被遺棄,無數塊雪白的石英石抬起,蹄印也消失不見了。那路旁的花朵,對於蜜蜂過於潮濕,徒勞地消耗著它們的開花時季。穿過山川吧,與我一起去遙遠的地方,在雨中成為我的愛情。

比起現在這些喧嘩了無數年的精靈在樹林世界被撕裂的絕望,鳥兒的歌聲少得要停止,雖然他們仍然棲息在那裡:所有樹林之歌都如同一些野生而輕易落花的玫瑰被粉碎了。來,在潮濕樹林中成為我的愛情,來,那裡當風吹動時樹枝落著雨。

大風在後面推動散布著我們的歌聲,淺水在風中飄動從那裡折皺了你的長袍。即使我們一直走到西邊又怎樣,即使讓鞋子濕透?新雨後的秋麒麟那野生的胸針會弄濕你前胸——

哦,這從來沒被壓倒的東風猛吹但它似乎如同大海回到了蕨類時代之前那留下貝殼的遠古土地;這似乎也是對我們的愛疑惑之後突然蘇醒的時刻。哦,進到那暴風雨中擊潰它並在雨中成為我的愛!

◎雨蛙溪

我們的溪水在六月沒有歌聲與速度。那個時候之後如果你大量尋找,就會發現它要麼在地下摸索著流動(在一個月前呼喊著的全部雨蛙品種與溪水在一起,如同雪橇鈴靈魂在積雪靈魂之中)——要麼活躍地出現於鳳仙花中,那妖弱的植物彎下了腰向著逆著水流的路線。溪流的河床彷彿一張褪色的紙由因高溫而粘在一起的枯葉構成——一條溪水只為長久記住它的人。這溪水看上去要比其他被帶到別處的歌聲的溪水更為遙遠。我們愛著那東西是因為其本身。

◎僱工的死亡

瑪麗沉思地坐在桌旁的燈光中等著沃倫。當聽到他的腳步聲,她踮起腳尖跑進黑暗中的通道懷著一個好消息在門口與他見了面以讓他有所提防。「賽拉斯回去了。」與自己一起把他向門外推出去然後把身後的門關上。「仁慈一些,」她說。從沃倫手上拿走從市場上買來的東西將它們放在走廊上,然後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坐在木頭階梯上。

「除了對他仁慈我何時做過其他事?但我不會讓那人回來,」他說。「上次堆乾草時我這麼告訴他的,我沒有嗎?『如果他離開,』我說。『就結束了。』他有什麼好的?誰會為著他那年紀和那少許能做的工作而包庇他?他有什麼用,根本不能僱用。總是在需要的時候就離開了。『他認為應該得到一份工資,至少多到能夠買煙,那樣的話他就不會因討點煙而欠人情。』『好,』我說,『雖然我希望自己能付。但我不能給你提供任何固定工資。』『但其他人能。』『那你讓其他人去付吧。』如果他那樣是抬高一下自己我就不該介意。你能確定,當他開始那樣,就有什麼人在他那裡試著用零用錢去哄他——割乾草的時候,那時正缺乏幹活的。冬天他回到我們這裡,可我們已經幹完了。」

「噓!別太大聲:他會聽到的,」 瑪麗說。

「我希望他會:他遲早要聽到。」

「他疲倦了。睡在爐子旁。當我從羅那裡過來我發現他在那裡,擠著穀倉大門很快睡著了,一個可憐的景象,也令人恐懼——你不要笑——我都沒有能夠認出他——我沒想到是他——他變了。等一會兒你自己去看看吧。」

「你說他去過哪裡?」

「他沒有說。我把他拖進房子,給他茶水並讓他吸了煙。我試著想讓他講一講他的旅程。什麼都不能夠進行:他只在打盹。」

「他說了什麼?他有說什麼嗎?」

「很少。」

「隨便什麼的?瑪麗,應該說他是想為我的牧場挖挖排水溝。」

「沃倫!」

「他沒有嗎?我只是想知道。」

「他當然說了。你想讓他說什麼?你肯定不會不允許用一種謙虛方式來保持那位可憐老人的自尊心。他加了句,如果你真想知道,他也想要清掃上面的牧場。聽起來像是你從前聽到過那些?沃倫,我希望你能看看他胡言亂語時的情形。我停下來觀看了他兩三次——他使我感覺奇怪——想看看他是否是睡覺時在說夢話。他說到了哈羅德·威爾遜——你記得的——四年前你讓他從事割乾草的那男孩。他念完書,現在在大學裡教書。賽拉斯聲稱你會把他找回來。他說他們兩個會成為努力幹活的配搭:在那時他們會把這農場布置得很平整!用他與其他東西的方法相處。他覺得年輕的威爾遜是個可靠的少年,雖然痴迷於求學——你知道他們在七月那火辣的太陽下怎樣地鬥嘴,賽拉斯那時在車上裝貨物,而哈羅德在旁邊叉草。」

「是的,我力爭不讓我的聽覺參與進去。」

「嗯,那日子如同夢一樣折磨著賽拉斯。你不會想到他們那樣。一些事總是難以忘掉!哈羅德的那種大學生的自信使他很生氣。過了這麼多年他依然在尋找看上去或許會在那時用得更好的論點。我有同感。我知道對應該說出的話想得太晚,那感受到底是怎樣的。他總想著把哈羅德與拉丁語連在一起。他問我對哈羅德說自己學拉丁語如同學小提琴一樣這話有什麼看法因為喜歡學吧——那是個理由!他說自己不能使男孩相信他能夠用榛樹的尖頭尋找水——那說明學校給他帶來了很多好處。他想再考慮一次。特別是他考慮自己是否能另有一次機會來教他怎樣來堆乾草——」

「我知道,那是賽拉斯的一個絕活。在原來的地方他捆紮起每一叉的份量,就像為著以後的查詢加上標籤,記上號,那樣他就能在卸載時輕易找到它。賽拉斯做得很好。他一捆捆地卸草像取那巨大飛鳥的巢穴。你決不會看不見他站在乾草堆上他努力著舉手,儘力抬得很高。」

「他想如果能夠教給哈羅德,也許是對世界上的一些人做了好事。他討厭看見那無知於書本的男孩。可憐的賽拉斯,那麼關心其他人,卻沒有什麼事可以讓他自豪地回憶,也沒有什麼事可以充滿期待的希望,似乎永遠不會有任何變化。」

月亮的一部分在西邊落下,把整個天空拖曳直至小山。它的亮光柔軟地傾注在她的腿上。她看見了然後對著那光展開自己的圍裙。在那如同豎琴一樣的牽牛花線中她伸出手,從花園地基到屋檐,全都因露珠而拉緊了,她好像是晚上演奏著的那未被聽到的柔和曲調,就在自己身旁影響著他。「沃倫,」她說,「他是回家來死的:你不用擔心這次他還會離開你。」

「回家,」他文雅地嘲笑著。

「是的,除了回家還有什麼?那完全取決於你心中對回家的意義。當然他對我們沒什麼,和曾從樹林中來到的那隻陌生獵犬相比實在沒多少區別,因它在路上疲乏了。」

「家就是個,何時你要去那裡它都要接待你的地方。」

「我該稱它為一樣不一定非要接受的東西。」

沃倫探出身子邁了一兩步,撿起了根小棍子,帶回去在手中折斷然後丟在旁邊。「你認為賽拉斯覺得在我們這兒會更好而不必去找他的兄弟?短短的十三英里就說路上的風都能將他帶到他兄弟門前。賽拉斯今天無疑也走了那麼遠。他為什麼不去那裡?他的兄弟很富有。一個有身份的人——銀行的主管。」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們。」

「雖然我們知道。」

「當然,我認為他的兄弟應幫助他。如果有必要我會留意這事的。他該正當地收留他,並且願意——他肯定會比外觀看上去要好些。我有些同情賽拉斯。你認為他在聲言與兄弟的親屬關係上如果有自豪或者他指望從他那裡得到什麼東西,那他賽拉斯會這樣一直保持沉默嗎?」

「我在想他們之間怎麼了。」

「我能告訴你。賽拉斯就是賽拉斯——我們不會介意他——但他是那種親屬不能容忍的人。他從沒有做過很壞的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全然沒有其他人那麼好。雖然他無用,但他不會羞恥地討好他兄弟。」

「我不能想像賽曾經傷害過什麼人。」

「不,他躺下的方式傷了我的心。在那鋒利椅子後背滾動他年老的腦袋。他又不讓我把他放到躺椅上。你必須進去看看,看你能為他做什麼。今晚我在那裡為他把床拼湊起來。你會驚訝的——他像垮掉了似的。他工作的日子結束了;我肯定。」

「我不會輕易那麼說。」

「我也不會。去,看看,你自己看看。但,沃倫,請記住那是怎樣的:他是來幫助你為牧場挖排水溝的。他有個計劃。你不能笑他。他不會談那計劃,但也許會。我會坐著看看那升起的小片雲朵會碰到還是會錯過月亮。」

它碰到月亮了。那麼在那裡就有了三個,暗淡的一排,月亮,那銀色的小片雲朵,和她。

沃倫返回了——對她來說,似乎太早了,滑到了她那邊,抓住她的手等待著。

「沃倫?」她問。

「死了,」這是他這個時候的全部回答。

◎向西流動的溪水

「佛瑞德,北邊在哪兒?」

「北?那是北邊,親愛的。溪水是向西流動的。」

「那我們就叫它向西流動的溪水吧,」(人們至今都把它叫向西流動的溪水。)「當所有其他國家的溪水都向東流動而延伸至各個海洋時它會怎樣看待自己的向西流動?那一定是條相信自己走著一條相反道路的溪水,如同我和你在一起的方式——你也和我在一起——因為我們是——我們是——我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我們是什麼人?」

「年輕人或新人?」

「我們一定是什麼人。我說我們兩個。讓我們改成我們三個。就如同你我互相結婚那樣,我們都將與溪水結婚,我們會建造自己的橋樑並穿越它,那橋就是我們拋開的手臂,在溪水旁熟睡著。看,看,它用波浪向我們揮手示意了好讓我們知道它聽到我了。」

「為什麼,我親愛的,那波浪在避開這突出的岸——」(黑色的溪流,被一塊暗礁擋住了,向後迴流時湧起一陣白色波浪,白色的水花永遠乘著那黑色水流翻著,沒有獲得也不會遺失,如同一隻鳥兒胸前的白色羽毛與那黑暗溪流和那在其下方的更黑水面搏鬥,最後變得褶皺使遠處海岸的榿木像戴著白色圍巾。)「那波浪在避開這突出的岸我是要說,自河流從天底下成形時,它就不是在對我們揮手。」

「它不是,你說它是。如果不是對你就是對我——是在宣告什麼。」

「哦,如果你把它帶到女人國,與亞馬遜人的那個國家一樣我們男人只能目送你們到達邊界然後把你們留在那裡,我們自己禁止進入——那是你的溪水!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不,你也有。繼續說。你在想什麼。」

「談到背道而馳,看看那溪水怎樣在白色波浪中朝相反方向流動。它來自我們在很久,很久以前還是什麼生物之前所來自的水。此時我們,在急躁的腳步聲中,回到了開端的開端,那流走的萬物之河。有些如同皮羅,有些如同皮羅蒂一樣存在著,永遠在一個地方,站立不動而舞蹈著,但生存本身流逝了,它認真地,悲傷地,用空虛填滿那深淵裡的空間。它在我身旁的這溪水之中流動著,但它穿過了我們。在我們之間流動在那驚慌的一瞬間又將我們分開了。它在我們之間,漫過我們,與我們一起流動著。那是時間,力量,聲音,亮光,生命和愛——甚至是無實質的物質流失;那世界的死亡瀑布用盡至虛無——沒有抵抗,除非由自己內面的特別抵抗所挽回,不是偏斜一邊,而是回溯,好像曾經在自己心裡的神聖惋惜。它在自己身上有這種回溯所以它大部分的落下總是舉起一點什麼,抬起一點什麼。我們的生命為著使時鐘升起而落下。溪水為著使我們的生命升起而落下。太陽為著使溪水升起而落下。有什麼使太陽升起,那就是對著水源的回溯動作,對著溪流,我們大多才在自己身上看見那水源中的水流供品。我們大多是來自那樣的源頭。我們幾乎都是的。」

「今天將會是你這麼說的日子。」

「不,今天將會是你把那溪水叫做向西流動的溪水的日子。」

「今天將會是我們雙方說這些事的日子。」

◎談話時間

當一個朋友從路上叫我並減慢了自己的馬匹意味深長的步伐,在那我還沒有耕完的小山上我並沒有站立不動而四處張望,而是在那裡叫喊,「幹什麼?」不,那裡沒有談話的時間。我將鋤頭插進鬆土中,刃底立起了有五英尺高,但還是緩慢地走開了:因為一次友好的談話我要上到那石牆那裡去。

◎黃蜂

平滑的金屬線極為藝術地彎曲著,它昂首挺胸傲然立在那裡。它整潔的翅膀自我肯定地翹起。它那串螫針氣勢洶洶搖動著。可憐的自我中心者,它決不了解它與其他人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

◎人口統計者

我在一個疾風吹雲的傍晚奉命來到了一棟板層樓房,那房子塗著黑色有一個房間一扇窗戶和一扇門,那是在山中方圓一百平方英里之內被砍光了樹木的荒野地的唯一住處:沒有男人也沒有女人在那裡居住。(雖然,它從來沒有被女人居住過,那我所感到的悲哀是什麼呢?)作為人口統計者為著統計人口來到這荒野但一個人也沒有找到,一百英里之內一個人也沒有,沒人在房子里,這裡是我抱著最後的希望來到的地方,因我在幾小時之前曾從懸崖跳望這個只剩光禿禿石頭的空屋。我沒有找到任何敢於露面的人,似乎沒有一個不躲藏著外面的眼神。這時候是秋天了,但當所有樹木都落下葉子沒留下其它什麼,只有樹樁用樹脂中的糖分顯示出圓環你怎能說出那是一年裡的哪個季節;所有樹木用枯朽的樹榦站立沒有一片葉子能在秋天獻出來。也沒有落葉後迎風的枝因為少了有氣息的樹木幫助風更能說出是在一年的哪一季或一天的哪個時辰,它搖擺著那永遠虛掩著的門的方式好像有砍伐樹木的人穿過了門而又砰地關上了讓在他後面的下一個為自己打開。我在使第十個穿過門口之前(但這只是空想而非正式統計)我統計了我沒有權利統計的九個。我的晚餐在哪裡?所有人的晚餐在哪裡?燈沒有點亮。桌子上什麼也沒有。爐子是冷的——爐子與煙囪是分開的,下面有一邊缺了腿。那些人吵鬧地穿過門只能聽見卻不能看見。他們沒有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他們沒有在架子或鋪位上睡覺。在那裡我看不見任何人或他們的骨頭。為了防止這些骨頭對我攻擊,我從覆蓋著地面的乾草灰上揀起漆黑殘材的斧頭手柄。不是骨頭,而是不合格的窗戶在作響。門是安靜的因為當我想著要怎樣做才能做完時我抓住了並關上了它——對著那房子——對不在這裡的人們。房子一年裡變得腐朽與房子在一萬年毀壞對我是同樣的悲傷一萬年亞洲可以讓非洲擠離歐洲。我不知道還有什麼留下可做除了發現沒有人在那裡然後對遠得沒有回聲的懸崖宣布,「這地方荒蕪人煙,若有潛伏在安靜中的人,因我的話而受了委屈,現在就請打破寂靜不然就永遠保持寂靜。快說我為什麼不能那麼聲明。」要數點逐年來變得越來越少的人口,這使我感到憂鬱,當人口在那裡減少到了根本沒有人這時就會變極端。那一定是因為我希望生命繼續活著。

◎女管家

我讓自己進入了那廚房的門。

「是你,」她說。「我不能起來。原諒我沒有答應你敲門。我不會請他們進來,就像我不能不讓人進來。我告訴他們我老得不行了。我的用處就是我的手指還能忙活也讓我從中得些安慰。我能夠縫補:我能幫人家做珠飾活。」

「你用珠裝飾的是對小舞鞋吧。是誰的?」

「你是指?——哦,一個小姐。我不能老跟在人家的女兒後面了解她們。那多好啊,如果我能想到是誰穿著我打扮的鞋子去跳舞!」

「那約翰在哪裡?」

「你沒看見他嗎?當他去你那裡時我奇怪是什麼使你動身來到了他的屋子。你們不會錯過吧。我知道原因了:他一定改變了主意然後去了加蘭家若是那樣他不會呆很久。你可以等一等。可你或任何人在這裡還會起什麼作用呢——太晚了。你聽說過了?埃絲特爾離開了。」

「是的,為什麼?她什麼時候走的?」

「兩星期以前。」

「看來,她是認真的。」

「我敢肯定她不會回來了。她藏在什麼地方了。我自己不知道在哪裡。而約翰認為我知道。他認為我只須對她說些話,她就會回來。但,哎,雖說我是她母親——我卻不能和她談話,而且,嗯,希望我能!」

「那會使約翰為難。他會怎麼做?他找不到任何人能夠取代她的位置。」

「哦,如果你問我,他會怎樣做?他吃了一些麵包房的膳食,並且並著一餐吃。和我坐下然後告訴他所有事情,想要什麼,是多少,以及在哪裡。但當我離開了——當然我不能留在這裡:埃絲特爾定居下來後她得帶走我。他和我只是互相礙眼。雖然,我告訴他們不能趕我出門:我在這裡如同一個巨大教堂機構的一部分。我們在這兒十五年了。」

「那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住在一起然後分開。你看你們離開之後他會怎樣生活?你們兩人離開會留下間空蕩的房屋。」

「我看他也沒有多少年日子了,除了傢具這裡不會留下任何什麼。當我們離開後我討厭再想起這個地方,以及那穿過院子的小溪,除了在附近叫喊的母雞沒有人會在這裡。真希望他能賣掉這地方,不過,他不能:沒有人會住在這裡。這裡太衰敗了。這就是結局。我認為他要做的,就是結束那些東西。他多少詛咒著時間離去。他很可怕!我從沒有看到一個人讓家庭中的煩惱在他男人的事務中製造出了那麼多分歧。他只是放下所有東西。像小孩一樣。我要責備的是:他是被母親教育出來的。他讓乾草堆淋過了三次雨水。昨天為我鋤了一小會兒地:我認為那些種植的事會對他有好處。有什麼出錯了。我看他用雙手把鋤頭扔得極高。我現在都能看見——來這裡——我給你看看——在蘋果樹那裡。對人們來說決不會在他那個年紀那麼做:他五十五了,要是他還有過得意的一天。」

「你不是害怕他吧?那把槍是幹什麼的?」

「哦,是小雞生出時用來獵鷹的。約翰·霍爾會碰我!除非他不了解自己的朋友。我要為他這麼說,約翰像有些男人一樣毫無威脅。沒有人害怕他;可問題是,他拿定主意而不願承擔他所應承擔的。」

「埃絲特爾在哪裡?沒人和她談談話嗎?她說了什麼?你說你不知道她在哪裡。」

「也不想知道!她認為與他住在一起實在不好,那離開他一定是正確的了。」

「那是錯的!」

「是的,他本來是要和她結婚的。」

「我知道。」

「這幾年這樣拖著她感覺疲憊了:我不能用其他方式來說這事。有的男人不同,至少約翰不同:他知道自己比一般男人親切。要像結了婚一樣好也應該比結了婚還好——那是他經常說的。我知道他是怎樣的感覺——可全都照舊!」

「我在想為什麼約翰沒有和她結婚就結束了。」

「現在太晚了:她不會要他了。他給了些時間讓她思考這些事。那是他的錯誤。我那親愛的知道我所關心的就是保持不讓這個家庭破裂。這是個好家庭:我不要求更好。但當我說,『你們為什麼不結婚,』他會說,『為什麼要?』然後不再說話。」

「究竟為什麼要結婚?我保證約翰是公平的。他有的也總是她的。在財產上沒有爭論。」

「原因很充分,根本沒有財產。幾乎是一兩個朋友擁有了那農場,事實就是這樣。它不值抵押。」

「我是說埃絲特爾總管著錢包。」

「這一事實更難理解。我認為是埃絲特爾和我裝滿了那錢包。是我們讓他擁有錢的,而不是他讓我們。約翰不是個好農民。我不是指責他。年復一年,他沒有收穫多少。我們來到這裡是為著一個家,你知道,埃絲特爾為著我們兩個的伙食費做著家務。但看看事情是怎樣變化著的:她似乎包攬了所有家務,此外還有一半室外的工作,雖然關於這些,他說她做得多是因為她喜歡。你會看見我們值錢的東西都在室外。與像我們這樣有副業的人相比我們的母雞奶牛和豬是最好的。在周圍比我們處境好兩倍的農夫們卻沒有我們的那麼好。他們沒法配合農場。但有件關於約翰的事你不得不喜歡,他喜愛美好的事物——甚至可以說,他太喜歡了。埃絲特爾也不抱怨:她喜歡他這點。她希望我們的母雞成為最好的。你知道在展覽會之前從來不會看見這房間滿是分開的雞籠和半浸的,瘦削的,修飾過的,發抖的雞,與在熱氣中潮濕的羽毛氣味!你說住在約翰家不安全。你不知道我們是多麼和善:我們都不會傷害母雞!你該看看我們從一個到另一個地方搬動大群母雞的情形。我們不允許把它們弄得亂七八糟,我們只能把它們的雙腳抓起來。規定就是一次兩隻,一隻手一隻,不管我們走多遠和多少次。」

「你是說那是約翰的主意。」

「總之我們做到了;否則我不知道他會有怎樣的孩子脾氣。他設法管理自己的農場。他是老闆。但關於母雞:我們用柵欄把花朵圍住而讓母雞走來走去。沒什麼比它們還值錢。我們稱為值。約翰喜歡人們所說的那個價,這公雞二十,那個二十五。他從來不賣。除非它們值得賣那麼多錢,它們同樣值得保存。雖然,全都是支出。把我在食櫥架上的小錫盒子拿下來,上面的那層,錫盒子。那個。我給你看看。給。」

「這是什麼?」

「一張票據——五十美圓買的一隻狼山雞——已經收到了。那公雞在院子里。」

「那它就不在玻璃箱子里了?」

「它需要個高的:它能從地上吃掉一桶。以前在玻璃箱子里,就像你所說的,是在倫敦水晶宮殿。進口貨。約翰買的,然後我們用珠子的錢付了帳——貝殼串珠,我那麼叫它。注意,我們不埋怨。但你看,不是嗎,我們得照顧它。」

「並且也喜歡。它使事情變得更糟了。」

「似乎是那樣。但不是全部:他那無能時的情形我幾乎不能告訴你。有時他瘋狂地記賬看看那些錢都這麼快地用在了哪裡。你知道人會變得有多麼可笑。那只是他自己苦惱方式的可笑——若現在他不修邊幅,又會怎麼樣呢——」

「那會讓事情都變得更糟。你只能閉著眼別看。」

「那是埃絲特爾。你不需要對我說起這事。」

「你和我不能找一找根源嗎?真正的麻煩是什麼?什麼會使她滿意?」

「正如我所說的:埃絲特爾離開了他,就是這樣。」

「但為什麼,當她處境不錯的時候?是因鄰居,或因為沒有了朋友?」

「我們有我們的朋友。不是那樣。人們不怕與我們來往。」

「她曾讓其困擾過自己。你卻不管,你是她的母親。」

「但我並非一直都是。最開始我就不喜歡這樣。但我習慣了。此外——約翰說我要孫子,那也太老了點。但事到這個地步談這些有什麼用呢?她不會回來——更糟的是——她不能。」

「為什麼你這樣說啊?你知道什麼?你的意思是什麼?——她傷害了自己?」

「我是指她結婚了——與其他什麼人結婚了。」

「哦,哦!」

「你不相信我。」

「不,我信,只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有什麼!這就是原因啊。她實在壞,就這樣。」

「當她遇到機會而去結婚不好嗎?」

「荒謬!看看她做了什麼!但那人是誰,誰——」

「誰會在這樣混亂的家中與她結婚?明白地說吧——是她母親也不要緊。她找到的那人。我最好不提姓名。約翰自己也不會想到他是誰。」

「那麼結束了。我想我也該離開了。你等等約翰。我同情埃絲特爾;我想她也應該受到同情。你應該擁有那廚房告訴他這點。他就會得到那工作。」

「你不用考慮你要離開的事。約翰就要到了。我看見什麼人從賴安山上下來了。我認為是他。他到了。這個盒子!把它放好。和這票據。」

「急什麼?他還要卸馬。」

「不,他都不會。他只會丟下韁繩然後讓多爾帶著全部車具自己去牧場。在輪子掛在什麼東西上之前它不會走遠——沒關係。看,他來了!啊,他看上去好像已經聽說什麼了!」

約翰把門大大地打開卻沒有進去。「你好嗎,鄰居?正好我要找你呢。這裡是地獄嗎,」他說。「我想知道。如果你想聽我們談話就出來吧。然後呢,我就要和你談一談,老太婆。我得到了些也許不是新聞的新聞。他們在試著對我做什麼,這兩個人?」

「和他一起去,快別讓他大喊大叫。」她對著關閉的門提起了聲音:「誰想聽你的新聞,你——可怕的白痴?」

------------------------------------------------------------------------------------摘罷蘋果

長梯穿過樹頂,豎起兩個尖端刺向沉靜的天穹。梯子腳下,有一隻木桶,我還沒給裝滿,也許還有兩三個蘋果留在枝頭我還沒摘下。不過這會兒,我算是把摘蘋果這活幹完了。夜晚在散發著冬眠的氣息——那撲鼻的蘋果香;我是在打磕睡啦。我揉揉眼睛,卻揉不掉眼前的奇怪——這怪景像來自今天早晨,我從飲水槽里揭起一層冰——像一塊窗玻璃,隔窗望向一個草枯霜重的世界。冰溶了,我由它掉下.碎掉。可是它還沒落地,我早就膘膘肪脆,快掉進了睡鄉。我還說得出,我的夢會是怎麼樣一個形狀。膨脹得好大的蘋果,忽隱忽現,一頭是梗枝,一頭是花兒,紅褐色的斑點,全看得請。好酸疼哪.我的腳底板.可還得使勁吃住梯子檔的分量,我感到那梯子隨著彎倒的樹枝,在搖晃。耳邊只聽得不斷的隆隆聲——一桶又一捅蘋果往地窖里送。摘這麼些蘋果,盡夠我受了;我本是盼望來個大豐收,可這會兒已累壞了,有千千萬萬的蘋果你得去碰,得輕輕地去拿,輕輕地去放.不能往地上掉。只要一掉地,即使沒碰傷,也沒叫草梗扎破,只好全都堆在一邊,去做蘋果酒,算是不值一錢。你看吧,打擾我睡一覺的是什麼,且不提這算不算睡一覺。如果土撥鼠沒有走開,聽我講睡夢怎樣來到我身邊,那它就可以說,這跟它的冬眠倒有些像,或者說,這不過是人類的冬眠。(方平譯)

補牆

有一點什麼,它大概是不喜歡牆,它使得牆腳下的凍地漲得隆起,大白天的把牆頭石塊弄得紛紛落:使得牆裂了縫,二人並肩都走得過。士紳們行獵時又是另一番糟蹋:他們要掀開每塊石頭上的石頭,我總是跟在他們後面去修補,但是他們要把兔子從隱處趕出來,討好那群汪汪叫的狗。我說的牆縫是怎麼生的,誰也沒看見,誰也沒聽見但是到了春季補牆時,就看見在那裡。我通知了住在山那邊的鄰居;有一天我們約會好,巡視地界一番,在我們兩家之間再把牆重新砌起。我們走的時候,中間隔著一垛牆。我們走的時候,中間隔著一垛培。落在各邊的石頭,由各自去料理。有些是長塊的,有些幾乎圓得像球.需要一點魔術才能把它們放穩當:「老實呆在那裡,等我們轉過身再落下!」我們搬弄石頭.把手指都磨粗了。啊!這不過又是一種戶外遊戲,一個人站在一邊。此外沒有多少用處:在牆那地方,我們根本不需要牆:他那邊全是松樹,我這邊是蘋果園。我的蘋果樹永遠也不會踱過去吃掉他松樹下的松球,我對他說。他只是說:「好籬笆造出好鄰家。」春天在我心裡作祟,我在懸想能不能把一個念頭注入他的腦里:「為什麼好籬笆造出好鄰家?是否指著有牛的人家?可是我們此地又沒有牛。我在造牆之前.先要弄個清楚,圈進來的是什麼,圈出去的是什麼,並且我可能開罪的是些什麼人家,有一點什麼,它不喜歡牆,它要推倒它。」我可以對他說這是「鬼」。但嚴格說也不是鬼.我想這事還是由他自己決定吧。我看見他在那裡搬一塊石頭,兩手緊抓著石頭的上端,像一個舊石器時代的武裝的野蠻人。我覺得他是在黑暗中摸索,這黑暗不僅是來自深林與樹蔭。他不肯探究他父親傳給他的格言他想到這句格言,便如此的喜歡,於是再說一遍,「好籬笆造出好鄰家」。(梁實秋譯)

白樺樹

挺直、黑黑的樹排列成行,只見白樺樹卻彎下身子,向左,也向右,我總以為有個孩子把白樣「盪」彎了可是「盪」一下不會叫它們一躬到底再也起不來。這可是冰乾的事。下過一場冬雨,第二天,太陽出來,你準會看到白樺上結滿了冰。一陣風吹起,樹枝就咯喇喇響,閃射出五彩繽紛,原來這一顫動,冰塊坼裂成瓷瓶上的無數細紋。陽光的溫暖接著使那水晶的硬殼從樹枝上崩落,一齊傾瀉在雪地上——這麼一大堆碎玻璃盡夠你打掃,你還以為是天頂的華蓋塌了下來。壓不起那麼些重量的樹枝,硬是給按下去,直到貼近那貼地的枯草,但並沒折斷;雖然壓得這麼低、這麼久那枝條再也抬不起頭來。幾年後你會在森林裡看到那些白樺樹彎曲著樹身,樹葉在地面上拖掃,好像趴在地上的女孩子把一頭長髮兜過頭去.好讓太陽把頭髮晒乾。方才我說到了哪裡?是那雨後的冰柱岔開了我的話頭——我原是想說:我寧可以為是個放牛的農家孩子來回走過的時候把白話弄彎了。這孩子.離城太遠,沒人教棒球,他只能自個兒想出玩意兒來玩,自個兒跟自個兒玩,不管夏天冬天,他一株一株地征服他父親的樹,一次又一次地把它們騎在胯下,直到把樹的倔強勁兒完全制服:一株又一株都垂頭喪氣地低下來——直到他再沒有用武之地。他學會了所有的花招:不立刻騰身跳出去,免得一下子把樹榦扳到了地面。他始終穩住身子,不搖不晃地,直到那高高的頂枝上一一小心翼翼地往上爬,那全神貫注的樣兒.就像把一杯水倒滿,滿到了杯口,甚至滿過了邊緣。然後.縱身一跳,他兩腳先伸出去,在空中亂踢亂舞,於是颼的一聲,降落到地面。當年,我自己也是「盪樺樹」的能手,現在還夢想著再去盪一回樺樹,那是每逢我厭倦於操心世事,而人生太像一片沒有小徑的森林,在裡面摸索,一頭撞在蛛網上,只感到驗上又熱辣、又痒痒;忽然,一根嫩枝迎面打來,那一隻給打中了的眼睛疼得直掉淚。我真想暫時離開人世一會兒,然後再回來,重新干它一番。可是,別來個命運之神,故意曲解我,只成全我願望的一半,把我卷了走,一去不返。你要愛,就扔不開人世。我想不出還有哪兒是更好的去處。我真想去爬白樺樹,沿著雪白的樹榦爬上烏黑的樹枝,爬向那天心,直到樹身再支撐不住,樹梢碰著地,把我放下來。去去又回來,那該有多好比「盪樺樹」更沒有意思的事.可有的是。(方平譯)

火與冰

有人說世界將毀滅於火,有人說毀滅於冰。根據我對於慾望的體驗,我同意毀滅於火的觀點。但如果它必須毀滅兩次.則我想我對於恨有足夠的認識可以說在破壞一方面,冰也同樣偉大,且能夠勝任。(余光中譯)

雪夜林邊小立

我想我認識樹林的主人他家住在林邊的農村;他不會看見我暫停此地,欣賞他披上雪裝的樹林。

我的小馬准抱著個疑團:幹嘛停在這兒,不見人煙,在一年中最黑的晚上,停在樹林和冰湖之間。

它搖了搖頸上的鈴鐸,想問問主人有沒有弄錯。除此之外唯一的聲音是風飄絨雪輕輕拂過。

樹林真可愛,既深又黑,但我有許多諾言不能違背,還要趕多少路才能安睡,還要趕多少路才能安睡。(飛白譯)

熟悉黑夜

我早就已經熟悉這種黑夜。我冒雨出去——又冒雨歸來,我已經越出街燈照亮的邊界。

我看到這城裡最慘的小巷。我經過敲鐘的守夜人身邊,我低垂下眼睛,不願多講。

我站定,我的腳步再聽不見,打另一條街翻過屋頂傳來遠處一聲被人打斷的叫喊,

但那不是叫我回去,也不是再見,在更遠處,在遠離人間的高處.有一樽發光的鐘懸在天邊。

它宣稱時間既不錯誤又不正確,但我早就已經熟悉這種黑夜。(趙毅衡譯)

指令

離開現在我們難以對付的世界,返回到去掉繁文縟節的純樸年代,像墓園中飽受日晒雨淋的石像頹敗、暴裂、折斷了的年代,在一座不再是城鎮的城鎮里在一座不再是農場的農場上有一間不再是房屋的房屋。通往那裡的小路蜿蜒曲折,嚮導也難以指示你走出迷陣,老城似乎本是一個採石工場——很早就放棄了掩蓋土地的願望,露出了巨石的膝頭。有一本書,記載著它的故事:除大石上馬車鐵輪留下的道道轍痕,突兀的岩石上條條印紋伸向四面八方,表明是巨大的冰川留下的傑作,冰川把雙腳蹬在北極上。你不必介意他的某種寒意,至今還出沒於黑豹山麓的這邊;你也不必介意來自四十個窟窿的監視,像四十隻小木桶張開的眼睛,不必介意這一連串挫折與考驗。至於說,樹林的一陣騷動,響起一陣沙沙聲,急匆匆地傳給葉子,這陣騷動只是出於莽撞與無知。就在十多年前,這片樹林曾在何方?它們今天卻過多地考慮把幾棵盎然生氣的老蘋果樹遮蔽。請你親手譜一曲動聽的歌兒吧,歌唱這曾是某人下班回家的小路,他或許剛好徒手走在你的前面,或者推著一輛吱吱作響的載糧小車。探險歷程的終點,即是行動和知識的起點,兩種鄉村文化曾在那裡交匯,如今全不見了蹤影。如果你現在陷入迷津,找不到自我,請你緊緊拉住身後的梯級小路,高舉「關」的標牌,拒絕世人除了我。於是,你就會舒適怡然.安閑自在。如今剩下的唯一的地盤,只有一小塊。早先,這裡是孩子們搭起的小屋,玩具小房裡堆著的玩具不過是松樹下摔碎的瓷盤。嘆息吧,這些小玩意兒竟使他們快樂!後來,這房屋不再是一間房屋,只剩下一個長滿紫丁香的窟窿,在慢慢地合攏,像麵糰上一個小洞。這不是玩具小房,而是一間真正的房子。你的目的和命運的小溪正是這間房屋的水池,它像凜冽的清泉剛剛離開泉眼,太高太遠,難能流向遠方。(我知道,山谷下奔騰的溪水會在荊枝上留下串串水珠。)我還保存著一隻壞了的高腳酒杯,藏在水邊一顆老樹的樹跟下面,像受了符咒的聖杯,邪惡的人找不到,像聖馬可所說,他們因此也不能得救。(我是從孩子們的小屋裡偷來的酒杯)這兒就是你的溪水,你滋潤的水澤,喝吧,你會超度混亂,重獲新生。(李力譯)

愛和一個問題

在黃昏,一個陌生人來到門前, 嘴裡叫著漂亮的新郎。他手裡抓住一根綠色班駁的拐杖 小心翼翼,那是他全部的負擔。他更多地用眼神而不是用嘴唇 請求一個躲避黑夜的庇護所,當他轉身,看著遠處的道路 那裡沒有一扇亮燈的窗戶。

新郎出現在門廊上 「讓我們仰望夜空,並且想一想這個夜晚是什麼, 陌生人,你和我。」忍冬樹的落葉鋪滿了院子, 忍冬的果實暗藍,那是秋天,可是冬天已經來到風中; 「陌生人,我多麼希望我能知道。」

門內,是薄暮中孤獨的新娘 她彎身向著敞開的爐火,她的臉被燃燒的煤映得通紅 更因為她想到內心裡的願望。新郎注視著疲憊的道路, 卻又看見裡面的新娘,多麼希望她的心盛在一盆金子中 並且被銀色的別針別住。

新郎想著是否應該 給予一片施捨的麵包,一個錢包或者一個真誠的祈禱,為上帝的 貧窮,也為了一個咒語的富有;

可是一個男人是不是應該被要求 損害兩人之間的愛通過把悲哀隱藏在新婚的房間里, 新郎多麼希望他能夠知道。薛舟 譯

遲到的散步

當我沿路穿過收穫的田野, 那些被收割後沒了頭顱的莊稼,平坦地躺著,好象露水打濕了茅草屋頂, 幾乎遮沒花園裡的小徑。

當我來到花園中的空地, 肅穆的鳥的呼呼聲從枯草的混亂之上傳來 要比任何話語都悲傷。

在牆的一邊,一棵樹赤裸地站立, 只有一片逗留的葉子仍然保持著褐色,我不懷疑它受到我的思索的打擾, 輕輕地飄落,伴隨著簌簌的聲音。

在不遠的地方,我停了下來 揀一片最後的紫苑花把它褪色的藍 再一次帶到你的面前。薛舟 譯

繁星

在我們喧囂的雪地之上 他們聚集成無限,刺骨的寒風在吹 他們以樹的形式在涌動——

彷彿給我們的命運帶來敏銳, 我們蹣跚的腳步很少落在白色的空隙,一個休息的位置 在拂曉時不被看見,——

然而既沒有愛也沒有恨, 那些星如同白雪一樣的女神密涅瓦大理石般雪白的眼睛 只是沒有視覺的天賦。薛舟 譯

風和一棵窗前花

愛人們,請忘記你們的愛情,來把他們的愛羅列, 她,窗前的一棵花,而他是一陣冬天的微風。

當霜凍的窗帘 在正午融化,籠子里黃色的鳥 和諧地在她身上懸掛。

透過窗戶格,他為她做下標記, 他只能憑藉這標記好在黑暗時再度來臨, 現在他只有一閃而過。

他是冬季里的風, 與冰雪有關,還有枯死的野草和孤單的鳥, 以及他所知道的少許的愛。

可是他在窗台上留下嘆息, 他把窗棱輕輕晃動,目睹裡面的一切 那一夜是什麼人在清醒地躺著。

偶爾他也能成功地 在飛行中贏得她的注意通過零亂的火焰 和窗邊火爐的溫暖的光芒。

可是那花卻斜依向一旁 想來是沒有什麼話好對他說,當她在早晨發現那陣微風 風已遠在百里之外。薛舟 譯

給解凍之風

哦,喧嘩的西南風,和雨水一起降臨吧!帶來歌唱者,帶來築巢者;給埋沒的落花以夢想;讓安穩的雪岸蒸騰;請在白色之下找到褐色;但是你今夜所做的一切,沖洗著我的窗戶,請讓它流動,在積雪去後再將它融化;融化玻璃留下木棒像隱居者的十字架;請闖入我狹窄的牲畜欄;請搖動牆壁上的紙畫;翻過喋喋不休的書頁;請你驅散地板上的詩歌;並把詩人趕出門外。薛舟 譯

春天裡的祈禱

哦,請在今天給我們花叢中的歡樂;請不要讓我們思考得太遠像那些不確定的收穫;讓我們留在這裡,在這一年中最有生機的春天。

哦,請給我們白色果園中的歡樂,不像白天的什麼,只像夜晚的幽靈;讓我們在幸福的蜜蜂之中,幸福,當蜂群圍繞著完美的樹聚集,膨脹。

讓我們在狂飛亂舞的鳥中,幸福當蜂群之上突然傳來他們的聲音,如同針尖般的鳥嘴,流星擠進來,又衝過中間空氣中安靜的一朵花。

因為這才是愛,而別的都不是,愛為上面的上帝而保存,因為愛他可以把自己盡情地神化,可是這愛卻需要我們來將它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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