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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聽媽媽的話

《解放日報》
何登選
  只要他願意,也許300萬法郎睡手可得。還有洋房轎車,還有自他特赦之日起每月2萬5千法郎的津貼。   然而,去年的11月18日,薛耕莘離開居留15個月的法國,兩手空空回到滬西的舊宅。   難道300萬法郎不起眼?這對月俸3位數的薛老來說,300萬法郎無疑是串天文數!可是不要。不能要。90歲的薛耕莘說:「我要聽媽媽的話。」   就在薛老赴法探親期間,1993年3月9日《歐洲時報》以《馬黎一奇人》為題,記述了這位舊上海法租界特級督察長奇特的生涯—按幫會排座,他的輩分當在杜月笙之上;大漢奸汪精衛查緝的國民黨政府重要檔案,他藏匿了數年;他接濟過中共地下組織的高級領導人李克農;他受命於宋慶齡,保護過中共江蘇省委的一筆巨款;是他透露出向忠發叛變的消息,使周恩來及時虎口脫險;他曾拒絕蔣介石任命的台灣高雄市警察局長之職;他曾放棄月薪4.5萬港元的香港副部長空缺……榮辱炎涼,世事滄桑。90歲,又突然面對300萬法郎。在法的友人們婉言相勸:只要他加入法國籍;只要他詳述在大陸的囹圄之災。   拒絕。「我要聽媽媽的話。」薛耕莘義無返顧。   薛耕莘1904年出生於上海浦東陸家嘴。父親是英辦紗廠的部門主任,母親是僑居上海的英國人。   5歲就沒了父親。   13歲那年,母親病危,一份急電,把正在比利時讀書的他召回上海。   病床前,他嚎啕大哭。母親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孩子也只有這麼一個親人,本該相依為命,此時此刻,母親已經奄奄一息了。「你爸爸是中國人,你要熱愛你爸爸的祖國。不要受你舅舅影響加入英國籍。   中國是個有高度文明的古國,將來一定有希望。」母親斷斷續續地說完,撇下了他。   在比利時整4年,4年沒謀母親面。這一面只有5分鐘。5分鐘夠短的,不過,母親還是留下了話——見了面的第一句話,也是訣別前的最後一句話恍惚中的薛耕莘掂量母親的臨終遺囑。「我要聽媽媽的話!」掂量了一輩子的他,至今如是說。   26歲那年他步入上海,入法租界巡捕房,開始了漫長的警員生涯。   抗日戰爭勝利後,憑藉著法租界的根基,又出任上海警察局黃浦分局局長,直至上海行動總指揮特警組組長。   上海解放之初,擔任民盟淮海路支部委員的薛耕莘赴香港,採購當時被帝國主義封鎖禁運的物資。   在港的日子裡,他風聞大陸正開展清除舊社會殘渣餘孽的運動,心裡不免七上八下。舊友為他辦理了法國特別護照批准書,親戚為他申請了定居香港手續。某香港政要許諾他港府政治部副部長空缺。   春風拂面,祖國氣象萬千。薛耕莘回到上海。1951年9月18日,法院判決:「薛耕莘勾結帝國主義和反動派,罪大惡極,本應處死,姑念該犯對於革命工作不無有功,奉軍管會特准,改判死刑為無期徒刑。」   薛耕莘服刑了。   先是關押在上海提籃橋,後又到了內蒙,25年後在太原遇赦。   當年政府「姑念其對於革命工作不無有功」,曾對薛耕莘「罪減一等」,網開」「一面。   薛耕莘何功之有?抗戰時,他曾安全轉移5000抗日戰士。   解放前,他曾收養中共地下工作者方女士的孤兒。   淪陷後,他曾掩護上演愛國話劇《文天祥》、《岳飛》、《正氣歌》。   他曾多次送出情報,使民盟上海執行部和上海市支部免遭圍捕。   薛就職所在的上海法租界幾經擴張,到了三四十年代,已佔地2千多畝,偌大的地盤裡,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對出沒其間的我黨地下組織,來自各方的情報和掩護,顯得尤其重要。   1934年,宋慶齡曾請求法租界巡捕房保護一筆27萬元的款子。   薛和查緝股長席能得悉,迅速趕往巨籟達路(今巨鹿路)上的一所民宅。幾乎在他們找到這筆款子的同時,特務便衣也趕到了。原來,中共江蘇省委財務負責人的住處已為淞滬警備司令部獲悉。   為此,當時的中共江蘇省委負責人秦邦憲三次約見了他。對他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中幫助了共產黨,表示「我們不會忘記你的」謝意。   有件事,薛老至今引以自豪。1931年,當時任中共總書記的向忠發被捕叛變,設在上海的黨中央機關危在旦夕。   《我的父親鄧小平》一書中講到這樁事:「當年的地下工作者黃定慧,也就是黃木蘭告訴我:『我當時和一個律師在咖啡館,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在巡捕房作翻譯的朋友。那人說,國民黨懸賞10萬元的一個共產黨頭頭抓到了,是湖北人,金牙齒,6個手指頭,60多歲,酒糟鼻子,他是個軟骨頭,坐電椅,吃不消。我一聽,這不就是向忠發嗎!我馬上回來通過潘漢年向康生報告了。當天晚上11點,周恩來、鄧穎超、蔡暢幾個人趕快轉移到一個法國的飯店裡面。』」和黃定慧一起在咖啡館的那個巡捕房作翻譯的朋友是薛的同學,名叫曹炳生。   向忠發的叛變,則是薛耕莘告訴他的。   據薛老回憶,那一天他看見王朝槐(上海軍統行動隊隊長)、楊鳳歧(軍統行動隊督察長)和向忠發鬼鬼崇崇地嘀咕著什麼,預感到他們要有行動。就馬上找到曹炳生,將向忠發他們可能去抓中共地下工作者的消息透露給了曹,並要曹趕快把這消息傳出去。   周恩來及時躲避了向忠發的出賣。薛耕莘功不可沒。   半個世紀過去,彈指間……1975年12月,我國政府向全世界宣布特赦戰犯。次年的2月,薛耕莘回到上海與闊別25年的家人團聚。「文革」結束後,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對薛耕莘一案作出「原判不當,應予撤銷」的裁決。幾年後,薛被聘為上海文史館館員。   1990年起,根據薛耕莘對於革命工作不無有功的歷史,政府給予他享受離休幹部的待遇。   這回薛赴法探親,新聞界聞訊撲來。這位「滬上名宿」即刻成了「巴黎奇人」。   有人以為他此去杳如黃鶴再也不會飛回來了。其實,他們並不了解薛老的心。   10多年前,歡送特赦人員的會上,當公安部的領導稱他們為同志時,薛耕莘老淚縱橫,嗚嗚地哭了起來。   回到人民的懷抱,是他企盼已久的嚮往。   1986年,法國總統府辦公室特派員德佩雷邀他旅居法國,他婉言謝絕。   在巴黎,《歐洲日報》記者開門見山:「在大陸坐了25年的牢獄你有何想法?對中國未來的前途有何評述?」薛耕莘坦言相告:「我吃官司不怨誰不恨誰。國民黨不是也抓我坐過牢嗎?我看中國的前途,團結就是力量。第一次國共合作,打敗了軍閥,第二次國共合作,贏得了抗日的勝利。還希望國民黨正視現實,與共產黨再次合作,為振興中華民族誠心誠意地做一些工作。」   在法國,每天電話絡繹不絕,每天都有朋友找上門來。有敘舊的,有挽留他的。還有14個人私下裡達成為薛老上訪法國政府的「默契」……操作似乎並不繁雜:據法律某條某款規定,只要薛老寫個申請,講清楚在上海法租界供職期的功績及以後由此遭受的磨難。一旦獲准,可得300萬法郎和特赦後每月2.5萬法郎津貼。前提是,必須加入法國籍。   想不想那「300萬」?薛老確實曾為了錢而費煞心機。   開釋回滬後,最初的兩年里,全靠了在里委做工作的妻子,每月掙回36元。   生活過得十分拮据。   在民政局的過問下,1977年起,薛老每月拿18元的津貼。硬是把身體拖垮了。   二十幾年來,愧疚與自責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他曾對天發誓:「如果天不絕我,我定倍加愛護家人。」妻子病倒後,他里里外外伺候。大熱天,病榻上的妻」「子無意中說想吃口西瓜。70多歲的他背70多斤的瓜,爬上樓來,一勺勺地喂。   他說:「我自己沒捨得嘗一塊呀!」薛老想到了替人翻譯法文資料。這一干就沒歇過手,每天伏案到凌晨二三點鐘。   300萬法郎就撂了嗎?不要,不能要!   媽媽說的。   岳陽路上狹小的居室里,薛老言猶未盡。「我想辦個學校,用我在法國出版《冒險家樂園》一書的稿費。中國振興首先是教育的振興。」   還有一件事,耿耿於懷。   巴西有位華僑,解放前到上海時,薛老曾經難中相助。這位華僑現已是擁有數十億資產的鉅賈。前不久曾捎信想與薛老晤面。薛老靈機萌動,定要他挪個幾億投到浦東。「一有確信,我要去趟巴西。」   90歲的薛老還要遠行。   90歲的薛老還是記著媽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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