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野生動物走私產業鏈
海南五指山保護區,偷獵者正從鐵夾上取下被夾死的赤麂。雨林得天獨厚的環境孕育了豐富的植物,也成為許多珍稀動物賴以生存的家園。但這些動物在人類的獵槍面前也在劫難逃,常常被套住、打死、販賣,淪為食客們的腹中之物。五指山因其野生動物多、運輸便利而成為南方野味市場上一個重要的供貨源。
在中國,廣東省是野生動物消費的最大市場。
而在亞洲甚至世界,中國又是野生動物的一個終極消費周轉市場。
野生動物非法貿易,已成為繼毒品和軍火之外的第三大走私對象。
從殺毒套到購運銷,經過交易的多個鏈條成為人們的盤中餐。這種貪吃會給某些野生動物帶來滅頂之災。
從東南亞到珠三角,一路連結起一個走私野生動物的貿易鏈。這個鏈條只是為了滿足中國人的口腹之慾。
【瘋狂盜獵】
森林裡的動物之歿
盛夏的海南五指山,陽光穿透樹林,灑下萬道金光;知了停在樹梢上激情地歌唱,在做生命中最後一次激情地宣洩;蛤蚧在林中滑翔,它彷彿是一團火,瞬間照亮幽暗的森林??這看似平靜的森林中,生態系統兀自在運轉,但也時時充滿著殘酷的殺戮,尤其是在人類的陷阱和獵槍面前,再強大的動物也在劫難逃,它們被套住、打死、販賣,淪為饕餮食客們的腹中之物。
阿毛騎著摩托車帶我在山中小道上左衝右突,他是當地的一個村民,對五指山的蘭花相當了解,也和一些獵手關係密切。我每次進山都是請他做嚮導。我這次給他說是想拍蘭花,而真正目的是想調查野生動物非法貿易產業鏈的源頭——這些 「野味」是如何在森林中被人盜取、交易、運輸,而走上餐桌的。
我第一次見到動物園式的餐廳是在廣州,整齊的鐵籠中擠著豬獾、果子狸,黃鼠狼和穿山甲。大都被夾斷了腿,有的已經掉了下來,斷肢留在籠中,有的還連著一點皮膚,骨頭外露,它們痛苦地用舌頭舔著殘斷的傷口;櫃檯上擺放著各種壯陽或滋補的藥酒,裡面泡著蠑螈、蛇、蛤蚧。食客們只要捨得花錢,這裡應有盡有,就算2003年的SARS病毒也沒能撲滅人們對野味的慾望。五指山因其野生動物多、運輸便利和瘋狂盜獵,而成為廣東野味市場上一個重要的供貨源。
阿毛將摩托車停到一條岔道上,帶我鑽進了樹林。向里走沒多久,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只聽阿毛大聲喊了一句黎話,林子里很快冒出了兩個人,一個肩上扛著自製的獵槍,另一個手拎個編織袋,裡面似有東西在蠕動。我示意阿毛讓他的朋友將袋子打開看下,但遭到了拒絕,最後在我的祈求和兩支香煙的「賄賂」下,那兩人才勉強將口袋開了一個小口——只見一條手臂粗細的眼鏡王蛇在袋子里靜靜盤卧著,我還沒來的急看清雌雄,它便忽然立起了頸部,同時「呼呼」地喘著粗氣,那兩個獵人馬上紮緊了口袋,一溜煙兒就跑的沒影了。
眼鏡王蛇是極其稀少的蛇類,它們只棲息在我國亞熱帶的原始森林中,為什麼當地獵人總有辦法找到它們,這已經是我見到第2條眼鏡王蛇被人抓走了。阿毛告訴我:「獵人會用一種葯,他們先找蛇洞,然後將藥粉灑在洞口,據說不到十分鐘蛇就會出來,那種葯只有少數人會配製,不外傳。今天這兩個偷獵者算是發財了,那條大蛇起碼要值個兩千多塊,下山就有人來拿貨,然後賣到香港或者廣州了。」
一隻被獵人子彈斃命的野雞。在我國很多地方野雞是不被保護的,因此獵人可以打來出售。野生動物販賣能帶來高昂的回報,讓一些偏遠地區的山民不惜鋌而走險,走上盜獵的犯罪道路。盜獵行為參與到龐大的非法貿易產業鏈,作為鏈條的上游,盜獵將野生動物推向了市場的各個環節。
我們在經過一片荒草坡時,阿毛撿起了一根樹杈,像工兵探雷一樣在前面試探地面,說是為了防止被獸夾夾到。阿毛說獵人最喜歡在這種森林和荒草坡交匯地帶安放獸夾。我突然想起了句話:「偷獵者對動物的了解不亞於科學家」。的確,原始林和次生林交匯地帶是動物最喜歡出沒的地方,野生動物既可以不費力氣到原始林進食野果,又可以快速逃到更加茂密的次生林去躲藏。這在生物學中被稱為「生物邊緣效應」,因此偷獵者也會將獸夾埋在這一帶,夾各種野生動物。
這些夾子製作工藝簡單,但對野生動物的威脅極大。我還沒回過神,阿毛就撿起了一個已經腐爛的動物頭顱,經過辨認原來是赤麂,頭是被偷獵者丟棄在這兒的。他們的獸夾一定夾住了獵物,然後為了不暴露目標,躲過保護區的檢查,將赤麂肢解後分別運出山,而將沒用的頭丟在了原地。
太陽落山後林子就暗了下來,我便加快了返回的腳步,旁邊的樹枝被我咔咔地踩斷,阿毛警告我:「你這樣走可能會被槍打中的,獵人會認為是水鹿或野豬發出的聲音。」我卻納悶,這麼晚了難道獵人不回家嗎? 阿毛說:「這才剛剛開始,獵人會打著手電筒找到事先藏好的槍,然後蹲大樹下等待,當有果子狸,大鼯鼠等動物上樹吃果時,果皮掉落的聲音會很明顯,這時獵人就打開手電筒尋找目標,所有哺乳動物的眼睛被照後都會反光,像兩個紅紅的煙頭,這時開槍,十拿九穩。」
我想見識一下獵人真正的捕獵技巧,第二天,阿毛給我介紹了一個名叫阿文的獵人。阿文帶我進山的路上給我講著傳統的狩獵技巧,還不時埋放一個小夾子。阿文選擇埋放夾子的地點基本是巨石下面,大樹底下,他說豪豬喜歡沿著石頭和大榕樹的旁邊尋找食物,而且這裡很容易看到動物的獸道。他選中地方後就用砍刀挖了個小坑,然後將夾子放入,小心翼翼地蓋上泥土和落葉,做好偽裝,只等夜裡哪個倒霉的動物從這經過了。
傍晚,阿文帶我來到了一個不足三米深的山洞,洞里有個破爛的席子,洞口還有燒火做飯的痕迹,一看就是獵人常住的地方。阿文說晚上在這裡過夜,要先出去一下,大約半小時回來。後來才知道,他是去拿藏在山裡的獵槍。這種獵槍結構簡單,從槍口倒火藥,再裝上鐵砂,槍的尾部是靠一個橡皮筋擊發底火的。
天色黑下來後,我與阿文打著手電筒去往林中。大概跋涉了1個小時候,阿文忽然放慢了腳步,此時前方傳來「啪啦」一聲,一粒果子掉下來,阿文拿著手電筒向前方的樹上照去,並伸手指給我看,兩顆亮晶晶的眼睛將手電筒的光源反射回來。當我準備換了個位置想繼續觀察時,只聽「轟」的一聲,我周圍布滿了濃重的火藥味,一個很大的物體從樹上掉了下來,原來是一隻大鼯鼠,它的頸部、腹部和後腿都中了槍,這是我第一次清晰地看到雨林里的哺乳動物,但沒想到是個屍體。
在山上打中的獵物會被拿到火堆前剝皮烘乾,然後帶回家中等人上門收貨。這些收貨的人通常在周末的集市上出沒,主要收購山裡的野味。當貨物累計到一定數量後就會裝車運往海口,隨後再由那邊的人接應,以冷凍肉類的頭銜裝上客輪,發往中國最大的野味消費市場——廣州。
江蘇洪澤湖濕地保護區,被偷獵者網住的鳥。每年在候鳥遷徙季節,一些盜獵者常在鳥類遷徙通道和越冬濕地獵殺各種候鳥。在這些遷徙路上,等著候鳥的有火槍、鳥銃、大網和死亡,它們過千山萬水,卻飛不過一厘米粗的槍口。網住的鳥被販賣成為食客的盤中餐;有人甚至組成職業團伙霸佔山頭,形成一條產業鏈。
【市場販賣】
黑幕下的神秘交易
當各種野生動物運輸匯聚到廣州後,便開始了非法貿易產業鏈的第二步——市場交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廣東,野味交易市場雖幾經打壓,仍像野草般野火燒不盡,其中緣由,不言而喻。
華南野生動物物種鑒定中心專家胡詩佳,從2006年起便開始關注廣東地區野味交易的情況。據其介紹,廣東野味市場曾經是明目張胆地交易,近年來,隨著政府執法力度的加大,漸漸轉入地下,非行業人士難以知曉。他說,目前廣州地區最大的一個交易市場,當屬從化太平鎮興富綜合批發市場。日前,趁著夜色,我來到了這個傳說中距廣州城中心46公里的野味交易市場。
「阿姨,你知道興富野生農副產品市場怎麼走嗎?」初入太平鎮,以免打草驚蛇,我特意找到街市中賣水果的老闆打探消息。但問題一出口,旋即遭到猜疑。「都十點了,這麼晚去那兒幹嘛?」同時,眼睛上下打量著我,不難發現,她對我的到來充滿警惕性。當我以「過來找個朋友」為由打圓場時,她只拋下一句:「那裡沒什麼好看的,要去也明天白天去。」眼看問不到路,正準備抽身離開時,所幸,旁邊一位買蘋果的顧客熱情地為我指明了方向。
廣州市森林公安局一位警員向我講述這個市場的生態:這裡作為野生動物非法貿易的中轉站已是公開的秘密。在市場方圓兩三公里內,甚至有一些專門巡邏的線人,一有異常跡象,就會向老闆們上報。
由太平鎮步行街走到興富市場盡十分鐘。當我來到寫著「興富農副產品綜合批發市場」大字的招牌下,只見一條長約一百米的車道直通市場,走在路上,車聲漸遠。這條道似乎將外面的車聲嘈雜與裡面的一切隔絕。進入市場,一陣強烈的腥臊味撲鼻而來。走了一圈發現,市場內賣的基本上是各類禽畜,與農副產品無關。
時間是晚上十點半,儘管夜幕沉沉,但絕大多數的商家還沒打烊,他們或懶洋洋地躺在外面乘涼,或一群人圍著打牌。偶爾傳來因打牌而起的爭執聲音,襯託了夜晚的寂靜。似乎這只是中場休息,等待下半場的開始;凌晨四點半,當我從鎮中心的賓館再回到市場時,發現進出的車輛有所增多,估算了下每三分鐘就有一輛車進出。其中以本地粵A牌照居多,但也不乏湘M、贛D、吉A等外地車。
菜市場上,一位攤主正在解剖清洗蠟皮蜥蜴。在南方地區,各種蜥蜴都會被做成野味成為盤中餐。這種棲息於沿海沙地的小蜥蜴曾被傳有壯陽效果,同時其干製品常冒充蛤蚧出售而被大量捕殺,數量開始急劇減少,目前已經被列入《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紅皮書,等級為瀕危。
廣州市森林公安局的知情人此前曾說,凌晨時分到早上六點,是市場最為忙碌的時候。來自省外的大卡車運載野生動物而來,而廣州及珠三角的麵包車、汽車則過來取貨。特別在凌晨4時左右,車水馬龍的熱鬧將會達到頂峰。反而,在白天這裡沒什麼生意可做,只有一些散客,老闆們躺在椅子上,慵懶欲睡。
每當一輛大貨車駛入,眾多商家就會拉著拖車或開著電動車前來分貨。取了貨,有的商家直接裝上麵包車往外送,也有的商家放到店裡面。期間大家交談也不多,各自忙著自己的生意。雖然大多數人在忙碌著,但我的出現仍讓不少人提高警覺,並投來異樣的眼光。借鑒胡詩佳的經驗,我這次選擇多看、多聽和慎言。
暗訪中發現,不少商家甚至公開叫賣果子狸。我以酒店老闆身份詢問,果子狸多少錢一斤。一位陳姓老闆說現價110元一斤,要拿的話直接有貨。我提出能否看貨確認品質,他很爽快地答應下來,「你放心,我們的貨都是用網套住的,沒有任何損傷。」他帶我到一個裝滿果子狸的籠子跟前。夜色中,可見籠中的果子狸神態驚慌。在確認有貨後,我借口燈光模糊不便辨認,脫身離去。
隨後,走到批發蛇類片區,只見眾多鐵籠和網袋散在一地,裡面的動物不停蠕動。老闆們正熱火朝天地分貨,全然不理腳邊的貨物。我問道,是否有賣「地龍」(穿山甲)、「過山峰」(眼鏡王蛇)或「飯剷頭」(眼鏡蛇),反應快的商家直接回復「你要幾斤的」,態度懶散或警惕性高的商家則愛理不理,繼續操持著手上的活。而我走近鐵籠里一看,確實發現有「過山峰」和「飯剷頭」,而據他們所說,「地龍」除非有熟客或老鄉介紹才能拿到現貨。
卸貨、裝貨,這些裝著動物的籠子不停地流轉,誰也不知道它們最終會流向何處。對於這些以此為生的人來說,雖然各自相安無事地忙碌著,但看著天漸漸變亮,他們的表情一致地愈加從容,彷彿在一起迎接勝利的曙光。當晚,由於燈光暗淡,籠子里裝的動物不易辨清。加之不能拍照,我唯有觀察各種動物的體貌特徵。後據我的描述,有專家指出,其中可能有獾類動物和豹貓等野生保護動物。
事實上,廣州周邊曾有兩處大型野生動物交易集散地:一個是白雲區增槎路,當時廣州警方稱,該市場是中國最大的野生動物集散地之一,另一個則是佛山市南海區的慶豐食品城。按照一業內人士的說法,前者的倒閉與2003年前後因果子狸引起的非典有關,以及亞運會舉行等因素,加上媒體曝光售賣保護動物,很快就被查封了。後者被查處主要來自媒體的曝光。
野生動物在廣州從來不缺市場。儘管代表了廣州野味交易「黃金時代」的增槎路野生動物市場早已被取締,但與野味相關的交易一直「陰魂不散」。就在上述暗訪前數日,我曾到增槎路做過調查。走進華南綜合樓就聞到一股臭腥味,幾個人正在將一籠籠山雞往車上送,我詢問有沒有「地龍」賣,他們頭也不回地應答:早沒有了,這些山雞也是養殖的。從周圍的市民了解到,該市場確實仍有野生動物出售,但僅限熟客。一間服裝店的阿姨明確表示,裡面的確有「地龍」在售,他們警惕性高,不會輕易示人。
「畫一條線,我們可以發現野生動物市場存在一條轉移路線。」一業內人士說,從以華南綜合樓為代表的增槎路野生動物市場,到佛山南海區慶豐食品城,再到現在從化的興富農副產品市場,一方被查處,另一方又興起,如此反覆,香火不斷。
廣東某家餐館,一人正在肢解鱷魚肉。目前,中國已經成為了最大的鱷魚消費國,保守估計,每年至少有10萬條鱷魚被吃掉。廣東人吃的大部分鱷魚從越南非法走私而來,先通過中越邊境運往廣西,再運至廣東。活體鱷魚過境的普遍方式是雇當地人捆著鱷魚的嘴,每人背一尾鱷魚,花一天時間走過邊境。
【狡兔三窟】
抓住的或只是小鬼
第二天上午我再次走訪了興富市場。結果令人大吃一驚。此前有售果子狸、野山豬等野生動物的片區,商鋪全都拉下了鐵卷門,老闆們又恢復到打牌、睡覺的慵懶狀態。其他幾個片區的商鋪雖開門迎客,但也只有本地居民的零星生意。兩位剛好前來買龜的老人告訴我,批發市場的動物價格還是比較貴的,一般家庭消費不起,家裡有喜事擺宴席的時候才會來買。顯然,這裡的商家做的是夜晚的「大生意」。
此時,一陣喧囂引起了我的注意。「之前叫他們注意把東西放裡面點,就是不聽。」一位掛著「廣州市從化森林公安分局太平鎮工作站」工牌的工作人員說著,指揮同行的七八名工作人員正在清查一個賣鳥的商鋪。在搜出的鳥籠里發現有白鷺、鷓鴣等野生動物。
圍觀的其他商鋪老闆議論紛紛,但奇怪的是竟沒有一人表現出驚慌,反而平靜地接受眼前的事實。「你看到沒有,他們是用鐵棍撬開鐵卷門的。」身旁一人指著執法人員手上拿著的鐵棍告訴我,「大家都把門關好了,就查了他們一家。」至於為何如此,他則秘而不宣。
隨後,我致電從化市森林公安分局局長李煜添,據其介紹,近期警局正在加大整治力度,清查工作日益常態化。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工作站的工作人員用一輛中型貨車將裝滿了各種鳥類的籠子緩慢地開出市場。他們前腳剛走,從化市城管局的工作人員後腳趕到。看到現場一片狼藉,城管人員只是匆匆走過。
在現場,我還發現昨晚賣果子狸的陳姓老闆不見了。「知道要檢查,我們當然要把門關緊。」電話中,儘管沒有告訴我要檢查的消息從何而來,但他表示:「有人提前把消息告訴我們了。」當我提出現在就要看貨時,他的口氣略顯無奈:「最近查得比較緊,要晚上過來才能看。」
一家賣龜類的老闆看到城管人員過來,隨即關緊了店鋪鐵門,迅速跑到對面的水產類片區。待城管走開後,她又走回來重開大門繼續做生意。我詢問「是不是怕有東西被檢查到?」她沒正面回答,而是說「這裡的生意不好做了。」
事後,我從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業內人士口中得知,當天森林公安局的抓捕行動是今年以來查獲野生鳥類數量最多的一次,其中甚至包括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金雕。說起這個興富市場,他表示,2008年左右因增槎路野生動物交易市場被取締,越來越多商家在這裡紮下根。「這麼些年下來,興富市場一直沒碰到大規模檢查,一個原因就是當地警方對此地有所顧忌。」
為什麼貓還會害怕老鼠呢?他說以這次抓捕行動為例,如果不是因為廣州市公安局牽頭,恐怕從化市當地警方不一定敢出動。有猜測,盤踞在市場內的商家可能與政府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影響到執法機關的正常工作。
不僅如此,在觀察廣州地區野生動物交易市場遷移過程中,該人士提出,為何這個市場總是打不掉,一方面肯定與暴利有關,總有人願意冒著法律的風險經營,另一方面,落入法網的人很可能只是替罪羊,而真正主導這一市場的「大鬼」卻逍遙法外,並繼續操控著市場。
「最明顯的例子,有些檔主一被警方抓到,開口就說『這店是我開的,我是老闆』,未經審訊就已供認不諱。」他說,犯罪人員被抓獲一般都會有所抵抗,但像這種攬罪上身的行為反而令人生疑。
據其分析,這部分老闆很可能只是「小鬼」,即便被法院判個三五年,家人也會得到「大鬼」的優厚待遇。在這一前提下,自然會有不少人願意充當替罪羔羊。此外,他還提及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傳言:在興富市場中,賣穿山甲的檔主打算資源整合,暗地裡成立行業協會,抱團以規避執法部門的檢查。
不久前,有媒體記者來到興富市場做暗訪。當該記者向市場一檔主亮明記者身份後,該老闆一邊忙著關閉卷閘門,一邊通知市場保安。頓時,整個市場陷入狼奔豕突的境地。保安在對講機里喊著「快關門,快關門」。市場老闆和員工都沖了出來,把整籠整籠的野生動物往店裡搬。僅3分鐘後,周圍就已經沒有商家營業。
接到舉報後,廣州森林公安趕到查處了該檔口。可就在該報記者採訪結束,準備離開時,一個大約60歲的女性經營者突然攔住了其去路質問:「你們為什麼要斷兩萬農民的生路?」隨後,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把採訪車包圍起來。在整個過程中,市場保安始終沒有出現,記者最終只能在警方的保護下離開市場。
【網銷野味】
除了人肉應有盡有
一人拿著自製的「土炮」,正準備炸河裡的魚。人們常把硝胺炸藥放在酒瓶內,然後點燃導火線把魚震暈。在我國很多地區,根本沒有保護魚類的意識,村民白天下網捕魚和炸魚,晚上高壓電魚,這些破壞漁業資源的捕撈方法使得很多原生魚遭到滅絕的威脅,並且對河床、防汛大堤都會造成影響。
除了在市場上頂風作案,鋌而走險,進行野味販賣外,網路非法買賣也是另外一條重要的交易渠道,它讓盜獵變本加厲。
我嘗試在QQ搜索群信息一欄中輸入「野味」二字,就有超過十頁的信息出現。隨機加入了幾個人數較多的群,譬如:「野味交流」、「野生動物買賣」等。於是類似「常年出售各種野豪豬、麂子、豬獾、果子狸、蛇類等」、「大量出售斑鳩、豹貓、狍子、鷹、雕鴞等各種野味,有意者私聊」等信息不斷映入眼帘。當我在各個群中發布信息:「求購各種野味,有意者私聊。」不到五分鐘,即有超過五個網友發來QQ信息。
一位自稱「小陳」的網友向我推薦:穿山甲900元/斤,虎肉1000元/斤、熊掌900元/斤,並宣稱「除了人肉只要是野味的東西,你儘管開口,我可以想辦法幫你搞到」。為了招攬生意,他還熱情地表示「如果你那裡銷量還行的話,我可以一條龍服務你那個酒店」。
至於貨源,他說自己是二手中間商,貨都是從地方一手市場收購而來的。那麼一手市場是怎樣的?謎底很快就揭曉了,這就是盜獵。一個名為「純野生動物銷售」的網友自報家門,向我兜售白腹錦雞。據了解,該品種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與「小陳」不同的是,「純野生」是自己上山捕捉野生動物,所提供的貨就是「一手貨源」。雖然在貴州生活了十幾年,但他也是最近才開始做野生動物買賣生意的。
即便如此,他現在已經抓了十餘只白腹錦雞,還有野貓、果子狸和刺蝟。「不過我聽說有廣東人在我們這邊收購野生動物,就是聯繫不上」,在他看來「現在就愁銷路」,有關盜獵等其他問題並不在意。一隻白腹錦雞就能賣500元,正是如此高昂的回報,讓貴州、廣西等地區的山民不惜鋌而走險,走上盜獵的犯罪道路。
在一些偏遠山區,貧困的當地人還保持著打獵的生活方式,這樣才能吃得上肉,或者增加家庭收入。2003年,華南瀕危動物研究所龔世平研究員對海南島中部山區少數民族居住區野生動物資源保護狀況進行了調查,傳統的生活習慣給當地的野生動物資源造成了嚴重的破壞。更致命的是,盜獵行為參與到龐大的非法貿易產業鏈,作為鏈條的上游,盜獵將野生動物推向了市場的各個環節。而廣東,餐桌上的消費成為最大宗。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甚至在自然保護區,野生動物也難倖免。龔世平說在保護區內遇到盜獵使用的網套、籠具等工具也是司空見慣。有一次在廣東省內一個自然保護區內碰到一個盜獵淡水龜的,而這位盜獵者的回應也頗有代表性:這是我們的地盤,你們管得著嗎?
面對盜獵,自然保護區之「保護」卻有些名不副實。以淡水龜為例,由於盜獵情況嚴重,廣東省內淡水龜種群數量在急劇下降。用龔世平的話來說,已接近種群的崩潰水平。作為兩棲爬行動物專家,龔世平對此感到痛心與憂慮:「在長達6年的科考中,我們沒有發現一隻三線閉殼龜、黑頸烏龜。」
三線閉殼龜即金錢龜,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在市場上,每斤金錢龜的價格就上萬。而黑頸烏龜則是廣東、廣西地區的特有龜種,俗稱廣東烏龜,雖尚未列入國家保護動物名單,但已經處在瀕危狀態;而在市場上,每隻黑頸烏龜的價格被商家炒作到近萬元。
由於在野外很難找到這些越發珍稀的野生龜,許多野外科研工作已經難以開展了。龔世平警告,如果本土龜繼續式微下去,許多種類將會從野外消失,對生物多樣性造成嚴重破壞。「越有經濟價值就越面臨著盜獵的壓力,就越瀕危。」龔世平解釋。
中科院動物所研究員李義明從1993年開始研究野生動物被捕殺的情況,他先是在舟山群島的藥店、海關和農貿市場做了調查,發現國家一類保護動物小熊貓、國家二類保護動物獐、小麂過度利用的情況非常嚴重。2005年,他在國際上發表了《我國脊椎動物的受威脅格局和原因》的研究報告,報告提出,在中國,脊椎動物滅絕的首要原因並不是棲息地的破壞,而是過度利用,並且比例達到了78%。
高利潤是野生動物販賣與走私的源動力。從東南亞一些國家收購1隻穿山甲每公斤只需要100?200元,平時到達廣東市場則每公斤可以賣600?700元,春節前後可漲至每公斤1200元左右,一隻穿山甲重約七八公斤,這意味著,在廣東地區每隻穿山甲的售價在9000元左右,旺季甚至可以上萬,而這還不是經過廚師烹飪後吃到食客嘴裡的最終價格。
【執法不嚴】
保護區的管理漏洞
一名獵人得意地展示著剛剛打死的鼯鼠,準備賣給野味販子。因為賣野味的利潤高,一些保護區附近的山民便鋌而走險,靠捕獵野生動物來增加收入。
更令人感到寒心的是,在國家級的自然保護區旁,竟然有野味餐廳。《南方都市報》曾報道,在廣東境內最大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嶺國家森林公園周邊有許多餐館公開宰殺售賣白鷳、赤麂、環頸雉等受保護野生動物,最讓人驚心的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種群數量不過數千隻的黃腹角雉同樣在宰殺之列。這些餐館數百米之遙,便是當地森林公安機關所在地。現盜現賣,這些野生動物大部分來源於南嶺的盜獵。
在非法貿易的執法一線,一些監管部門不僅不作為,甚至可能與不法分子形成了利益共同體。而即使是野生動物得到救治,它仍可能重回餐桌。在興富市場查處一幕中,有老闆在一旁對我說:他們抓回去不也是拿出去賣嗎?在採訪調查過程中,就有不少食客反映動物救護部門或森林公安監守自盜。有時假借野生動物放生,這邊放了,那邊就抓起來賣;有的謊稱給野生動物治病,背地卻拿到餐廳大快朵頤。甚至有保護區的工作人員自己抓自己賣。「這些都是公開的秘密了。」
知情人李先生表示,有不少餐館的野味貨源的確來源於一些動物救護中心;而此前有媒體報道,在珠三角某市森林公安竟把收繳來的熊掌拿到酒樓自己消費。在執法過程中,這個森林分局該立案的未予立案,僅罰款放行,執法手續不完備,對沒收的動物不清點、不核對、不鑒定登記,更沒有將收繳的野生動物移交主管部門。
有記者曾以廣東老闆的馬仔身份在青海西寧花鳥市場暗訪,幾天後會面「幕後老闆」購買金雕標本的地點竟然是青海某野生動物救護中心、西寧某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當記者稱「怕路上被公安截掉」時,這位野生動物保護協會工作人員的「老闆」不屑地大笑:「『沒有金鋼鑽不攬瓷器活』,這裡是野生動物保護協會!」
「只要你們老闆發一個函給我,說要用於科研用途,我就可以辦好合法手續,包括收藏證。」他解釋說,「要把它變成合法的,關鍵是你得花錢。我的行價是每辦一個手續,就要再出一倍買貨的錢。」
廣東省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的鄒科說,按照規定,救護的動物如符合放生的條件都會放歸大自然,如果無力救治但肢體保存情況適宜,則會做成標本,送去動物園、科研機構等,多用於科普宣傳;如果救治不了又不適宜做標本,則會送往衛生處理廠進行無公害處理。
野生動物保護站工作人員展示查獲走私的冷凍穿山甲。因為食用,過去南方常見的穿山甲如今已十分罕見,目前野味市場上的都是從越南走私而來。
對於野生動物重回餐桌一事,鄒科承認前些年的確存在這樣的現象。不過他表示,隨著更嚴厲的監管開展,這類執法犯法的行為已基本絕跡。「做個公務員不容易,不會輕易更些小利砸自己飯碗的。」
在執法機關眼皮底下,野生動物慘遭毒手的背後是執法管理的亂象。我國野生動物保護法以及各地區的保護條例規定,野生保護從捕獵、到養殖馴養、運輸、加工再到經營,前後每個環節需要行政主管部門核發許可。「哪一環不辦證,非法經營,一查就知。但事實上這些環節的監督和管理都沒有得到有效的執行。」龔世平說。
在中山大學生物博物館副館長、高級工程師王英永看來,自然保護區更多是一個牌子,保護上實則處於不作為的狀態。「拿到這個牌以後,就想著去開發利用,考慮經濟利益,把保護的義務放在一邊。」
龔世平坦言,不少自然保護區並不歡迎單純搞保護的專家學者,而旅遊開發商、投資商則很受重視,給開發大開綠燈,甚至將保護區的核心也同樣讓出來開發。有不願具名的動物專家表示,省內自然保護區管理上幾乎沒有合格的。「怎樣才算及格,最基本的護林、防盜獵上,有這方面的業務在開展,有人真正在巡邏。事實上,保護區養著一大幫不干事的懶人。」
龔世平說就他科考所見,許多保護區巡邏力度很小,執法上近於空白,更有看見盜獵不執法的現象。「沒有配套措施來保障保護行動的執行。有沒有人巡邏,保護得好不好,沒有跟蹤和監督。不執法沒有人去追究,誰又願意辛苦去做這些呢。保護區管理人員有很大空子可鑽。有保護區管理人員曾私下對我說,經費不夠。比如需要100元,但實際經費只有50。」龔世平表示,「經費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沒有管理和監督。即使有充分的投入,效果也和缺錢相似。」
野生動物的一個尷尬還在於,它的保護效果並非可以像樹林那樣可以一目了然的地展現出來。「自然保護區更多是把樹管好,不要讓火燒了,山沒被挖礦,看上去一片綠,滿足於表面現象。」「動物有沒有,需要專業的監測才能掌握。這也留下了敷衍塞責的空間。」龔世平說。
廣西靖西,很多商販在收購野生的中華大壁虎。大壁虎又稱蛤蚧,除了被食用以外,還被加工為各種中成藥,如蛤蚧酒、蛤蚧精、蛤蚧補腎丸等銷售國內外。每年僅廣西一地收購量即達數十萬隻之多,由於大量捕捉,產量銳減,價格大幅度上漲,從而刺激人們更加亂捕濫獵,以至陷於枯竭。
【運輸方式】
購運銷並進,水陸空齊上
即使沒有有關部門的「配合」,胡濤也有著自己的運輸辦法。
距離湖南懷化不遠的銅仁市有一條狹長的小巷,其中住著一戶姓胡的人家。這家總是香火不斷,一進院門,便能聞見一股夾雜著臊味的煙香。戶主的老婆是一個很富態的中年婦女,總不停地數著裝滿蛇的編織袋子上秤過重。時不時會有一些貌不驚人的當地農民送來蛇,青蛙,小鳥和松鼠。
戶主胡濤(化名)的生意是將當地的野味收集起來,轉手通過長途客運站發往廣西桂林。做野生動物交易這行信任最重要。銅仁到桂林,從地圖上看並不遙遠,但叫胡濤頭疼的卻是銅仁到桂林並沒有直達客車,必須先到遵義進行中轉。這就需要胡濤與當值司機有著絕對信任的關係。
按慣例,銅仁的司機會利用自己的關係將這批違禁貨物轉給遵義到桂林的客車司機車上,再通知桂林接頭的人來接貨。在每次發貨前,老胡會與司機接頭,趁客車司機在客運站外檢修時將貨放上貨艙,這樣便可以避開車站內的安全檢查,司機會以同樣的方法將貨物轉給下一個直達桂林的司機。而此時,胡濤會簡訊通知桂林接貨人到貨地點和貨車的車牌,並通過暗號向司機索取。
老胡曾自信地說,只要不開兩會,我的貨肯定不會出問題。野味食客享用到的野生食材大多正是以這種方式從產地流向城市。還有一種渠道,則是通過所謂合法的手段運輸。華真(化名),銅仁當地最為有名的野生動物販子,不知從哪裡搞到了一個林業局的批文,在江口縣的一個山溝里建廠養起了野生娃娃魚和王錦蛇。他將娃娃魚和王錦蛇專門以海鮮的名分銷往上海和廣州,不到一年的光景就買了一輛海馬自達。
玄機在於,華真表面上以養殖場的名義搞養殖,其實私下大量收購野生王錦蛇,然後將在市場上超低價格收購的雞下水放進注射器中,最後強行給蛇灌下去,如此反覆半個月就可出售。世界上沒有比這樣的養殖更合適的方法了,且養殖場「合法」的外衣作用不小。很快,許多以蛇類等特種經濟物種養殖的養殖戶都學會了這種方式。從野外收購一批,強行養肥出售。
胡濤和華真的做法印證了一位來自一線警方人員的說法:「在不斷的較量中,犯罪經驗正在升級。」這一點,從近年來媒體報道出的大案中也可見一斑。
2008年8月23日晚上10時許,海口美蘭機場公安局刑偵大隊接到群眾舉報,當晚將有大批野生動物從南昌空運至美蘭機場,警方在機場守候3個多小時,截獲了非法運輸來的1700多隻野生動物,併當場抓獲一名涉嫌非法運輸野生動物的嫌疑人。
2012年4月17日,雲南省大理州祥雲縣森林公安局獲舉報稱,有人將從瑞麗運輸一批蛇至省外,運輸工具是一輛藍色的大貨車。獲報後,在雲南省森林公安局立即行動,最終破獲一起非法運輸野生動物案件,共查獲蛇類約3000公斤。
上述可見,若非有人舉報,如此大案未必能破。當然,如果說查處大案尚且需要人為助推,那麼規模較小的販運活動就更難以攔截了。
2012年7月30日晚,高速交警醴潭大隊醴陵中隊民警查獲一台非法運輸野生動物的大客車,查獲野生蛇百餘條。當晚9時,交警在醴陵東收費站開展整治行動,對大客車進行登記檢查。交警檢查發現,其中的3個泡沫箱中散發出一股腥臭味。民警打開泡沫箱發現,箱內竟裝滿了野生蛇。當乘客看到行李箱內有這麼多大蛇都嚇得連聲尖叫,不敢靠近。「要是知道這個白色箱子裡面是蛇,哪敢坐他的車。」一名女性乘客說。
「犯罪分子運輸、銷售的手段越來越隱蔽。以前多為公路運輸,現在水運、空運、陸運的都有。除了空運,犯罪團伙都是自備交通工具進行非法運輸。野生動物消費市場呈現擴大化趨勢。非法交易從市郊向市內轉移,從低檔餐館向星級酒樓轉移」。這是廣東省森林公安局在破獲一起野生動物販賣案件後,做出的分析。從這份分析中,我們可以窺見非法販運銷售野生動物團伙的全貌。
他們還指出,「涉案人數多,購、運、銷一條龍運作。犯罪團伙分工明確、成員固定,往往互相帶有血緣或者地緣關係,已經形成有組織、有分工、有協調的犯罪團伙。貨源來源呈多元化趨勢,以前野生動物的來源相對單一,現在省內外、境內外都有。」
「對於運輸檢驗,現實決定只能抽檢。我們又不能扮食客直接進酒樓,以『釣魚』的方式查貨。」省林業部門的執法人員說,「因為這本身就是違法行為。」
【跨境走私】
吃光自己的,再吃別人的
廣西某邊境口岸,森林公安查獲的上百條走私巨蜥。廣東民間有煲五爪金龍(巨蜥)湯養生的習俗,認為巨蜥有壯陽的功能。巨蜥是食腐性動物,連人的屍體都吃,可廣東人依舊照吃不誤。廣東市場上的巨蜥大都是從越南走私而來,每斤售價在100元以上。目前,野生動物非法貿易已成為繼毒品和軍火之外的第三大走私對象。
廣東是全國野生動物消費大省,但並非野生動物資源大省。獲取的信息顯示,廣東市場上的野生動物中,巨蜥、穿山甲主要來自越南、緬甸,後經廣西、雲南流入廣東;獸類一般從湖南、湖北、西北進入;鷹類來自於甘肅、寧夏、青海等地;其他鳥類來自江浙沿海;熊掌則販運自雲南。
「吃光自己的,再吃別人的」。以穿山甲為例,在黑市裡已找不到國內獵捕的。在進入食客口腹之前,走私是必經的渠道。「中國自己的野生動物吃得差不多了,就從緬甸、柬埔寨、寮國和越南走私,進入我國的廣西和雲南,然後流入十幾個省份,甚至北京和上海市場上也有來自越南非法貿易的野生動物,但大部分流入經濟發達的廣東省以及香港、澳門。」 中科院動物所的李義明長期關注中越邊境野生動物貿易,他說,越南與中國的經濟差異導致了野味走私的巨額利潤。
穿山甲走私是東南亞非法野生動物貿易的一個集中展示。在中國坐標中,廣東省是一個最大的消費周轉市場;而在亞洲甚至世界的坐標中,中國又是野生動物的一個終極消費周轉市場。1990年之前,中國是世界上野生動物資源的主要出口國,進口量很小;1990年之後,進口量直線上升,出口量逐年萎縮。目前我國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動物資源進口國之一。
在國際上,非法貿易的野生動物價值僅次於走私毒品、軍火,是全球第三大走私對象。有人估計野生動物年走私額約500億美元。一個統計顯示:中國與東南亞邊境每天有2至30噸的野生動物活體運入我國,其中龜鱉類占貿易總量的60%以上,爬行動物約佔總貿易量的88%。廣西東興公安局林業科一位知情人說,僅就穿山甲來說,每天的貿易量保守估計是數百斤,有人甚至認為能達到十多噸。一個國際性的野生動物非法貿易網路開始形成。
李義明說,越南是世界上物種最豐富的國家之一,起碼以單位面積計,越南的物種豐富程度極高。不過現在的野生動物更多是來自東南亞國家,越南本身的角色是東南亞國家進入中國的一個主要環節。西貢附近一個叫鸚鵡嘴的地方距離金邊很近,被認為是寮國與越南的一個走私中轉站。從陸路上,越南幾乎是東南亞國家進入中國的惟一中轉站,泰國和菲律賓的水果進入中國就要在越南中轉。
越南與中國陸海相交,從廣西憑祥下到越南就有很多通道,鐵路、公路也都方便。這樣的地理條件順理成章地形成了幾條野生動物的走私通道。李義明考察的結果是:泰國、寮國、柬埔寨、緬甸等國的野生動物通過飛機或汽車運到河內或同登,從同登再進入中國弄堯海關;另一路線是把野生動物從越南的同登、河內、海防等地運到芒街,再由芒街進入中國的東興。
「從九十年代初開始,東南亞地區的野生動物非法貿易逐步活躍起來,到如今已持續了二十多個年頭。這樣大規模的貿易很容易破壞野生動物資源量,越南鄰近中方一帶的野生動物早已被捕殺盡了。」李義明說走私最初只是在中越邊境一帶,現在已經擴展到包括整個東南亞,以及香港、澳門地區在內的龐大的國際貿易網路。
中越邊境這條走私路線隨著媒體的曝光和海關的查處開始日漸式微,走私販子又在中國與緬甸、寮國的邊境上進行貿易。民間環保組織——「大自然愛心社」的楊楠(化名)曾經考察過位於雲南的中國、寮國邊界——磨憨。這個擁有2萬人的小鎮由於地處偏僻,交通不便,年輕人大多都逃離了,但這裡卻是直通東南亞的口岸之一。
2007年以來,在地方政府主導下,磨憨口岸開展了定期國際趕擺活動,旨在繁榮口岸,互通有無。趕集活動初期,寮國邊民、商販主要攜帶一些自產的農產品、中藥材、木製、藤製工藝品、水果等進境交易。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寮國的邊民發現林中的野生動物最容易到中國換錢。於是,其他產品自然退居其次,三四十隻大冰櫃一字排開擺成一條街,果子狸、金錢豹、野鹿,要什麼有什麼。
在這個市場上,楊楠親眼見到過世界上體型最大的松鼠——雙色巨松鼠;還有被燒光了毛的獼猴,被割成一段段買賣的蟒蛇。「蟒蛇肉一斤三十五元人民幣,販運到廣州就可賣到八百元一斤,他們靠這些換錢,買中國的商品。」
儘管勐臘出入境檢驗檢疫局主動與管理趕擺場的磨憨經濟開發區管委會協調,聯合邊防、海關、森林公安等部門開展過多次打擊入境野生動物交易,但磨憨的野生動物貿易依舊在進行。這個此前並不為人所知的邊境小鎮吸引了眾多野味販子。
【監管保護】
拿什麼拯救野生動物
在一些偏遠山區,當地人還保持著打獵的生活方式。福建的這位老獵人說槍是政府曾發給他們驅趕毀壞莊稼的野豬,但現在已經沒什麼野獸可以打了。
諸多問題積難,拿什麼拯救野生動物呢?
「我們都知道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但如何杜絕買賣,關鍵就在於管理。」華南瀕危動物研究所龔世平研究員認為,要真正將保護野生動物落實,管理制度上一定要革新。「特別是要明確責任制,要有監督。監督保護區內野生動物是不是少了,監督是不是把保護區管理好了,監督市場有沒有非法貿易,每個環節都必須監督到位,追究相關責任人。」
除此之外,還要給錢、給人、給政策。「對保護區物種調查需要投入,一批有能力、有責任心的護林員上崗同樣需要投入。錢要花在刀刃上,這需要有效的監管。」龔世平說,目前保護界專家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已經自發開展了一些討論,疏理自然保護區等存在的問題,準備在明年由相關人大代表提交議案。
而千年吃野味的習慣更是野生動物保護的頑疾。廣州食客羅先生坦承,對於他這樣的老食客來說,要一時改變吃野味的習慣挺難的。不過他從自身經歷為例,認為政府應該加大對禁食保護動物的宣傳力度。「說實話,吃了十餘年的穿山甲,從來不知道穿山甲已經成了保護動物,而僅僅是將其當做普通野味。這些年價格漲得厲害,才吃得少了。後來才從朋友那裡得知這是國家級保護動物,真吃不得。」
「國人推崇的魚翅、虎鞭、熊掌等,無論是政府還是媒體,都在宣傳禁止食用,我很早就曉得,自然就不會去吃了」羅先生認為,雖然偶爾能從媒體上看到個別吃野味被抓的新聞,但影響力畢竟有限,而且也沒有對野味與保護動物進行明確劃分。「哪些野味可以吃,哪些野味不能吃,應該讓大家心裡有數。」
湖北省森林公安局吳鵬曾在《森林公安》雜誌撰文指出,我國對於非法狩獵罪是存在立法缺陷的。他認為應該是指違反《野生動物保護法》、《陸生野生動物保護實施條例》等法律法規有關狩獵的規定。
《野生動物保護法》第十八條第一款規定:「獵捕非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的,必須取得狩獵證,並且服從獵捕量限額管理;《陸生野生動物保護實施條例》第十五條規定:「獵捕非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必須持有狩獵證,並按照狩獵證規定的種類、數量、地點、期限、工具和方法進行獵捕。」
而按照《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條第二款規定,非法狩獵罪的客觀方面表現僅僅是:違反狩獵法規,在禁獵區、禁獵期或者使用禁用的工具、方法進行狩獵,破壞野生動物資源,情節嚴重的行為。
海南霸王嶺保護區,森林警察查獲的偷獵者砍伐的木材和他們慌亂下丟掉的槍支。保護區禁獵禁槍後,當地人通常會自製「土槍」去獵殺各種野生動物。
吳鵬表示,這一規定的缺陷在於:遺漏了「未持有狩獵證狩獵」和「不按狩獵證規定的事項狩獵」這兩種重要的破壞野生動物資源的情形。「這會導致保護野生動物資源的力度大大降低。」他指出,從執法實踐來看,查處的違反狩獵法規狩獵的案件絕大部分情形是「未持有狩獵證狩獵」和「不按狩獵證規定的事項狩獵」,而這兩種情形又被排除在犯罪之外,這就給違法行為人以可乘之機。
只要行為人不是在禁獵區、禁獵期或者使用禁用的工具、方法進行狩獵,無論其非法獵捕的野生動物數量多麼驚人,情節多麼嚴重,也不能追究其刑事責任,這使得一些違法分子屢屢鋌而走險。
而面對眾多瀕危野生動物被吃光、被利用光的殘酷現實,學者們紛紛表示痛心,「野生動物非法貿易就是在破壞自然生態!應該從生態學上重視這個問題。現在說到生態,都說有多少綠地、森林覆蓋率是多少。對野生動物在生態中的作用則缺乏關注。」 中山大學生物博物館副館長、高級工程師王英永說。
「每一個物種在自然界中都有不可替代的角色,都是生物鏈中的一環,各環之間相互依存、相互制約,其中一環遭到破壞會影響上下環,甚至危及整個生物鏈。而生物多樣性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基礎。關注野生動物的命運,就是關心人類自己的命運。」華南瀕危動物研究所副所長鄒發生說。
以野生動物為食,在今天的中國已經不是生存的需要而是奢侈的消費。如果以破壞自然為代價,做盜獵者的幫凶,成為製造罪惡的最終消費者,濫吃濫捕野生動物的後果是生態平衡遭到破壞和傳染各種病毒疾病。面對血腥、殘酷的非法野生動物貿易,我們有權了解,也有責任說不。如果沒有買賣,也就沒有殺害。
關注野生動物的命運,如果我們不能前往第一線打擊盜獵分子、不能投入精力與財力支持瀕危野生動物的科研與保護,至少我們可以改變自己的生活與消費習慣——拒食野生動物,從垂手可及的小事做起,挽回野性生靈離去的腳步。
海南南渡江,漁民通過電擊的方式抓獲了一條稀有的花鰻鱺。用電網捕魚直接的危害就是魚群不分大小,不分種類全被「一網打盡」,對魚類資源的破壞是毀滅性的:而間接的危害則是被電打過的魚其繁殖能力、魚苗質量、成活率都會大大下降,並且使魚類遺傳特性發生變異,造成魚類資源的衰竭和滅絕。
節選自《DEEP中國科學探險》2012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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