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代黨爭為何結出的都是惡果
本人電視系列講座《東林沉浮》全本選讀8
中國歷代黨爭為何結出的都是惡果
黨爭是中國歷史的一大常見現象,尤其在歷朝末世,頻頻出現,所以史學有「國之將亡,必興朋黨」之說。 然而,我們知道,現代世界各國也黨爭,歐美國家通用的議會制度就是黨爭政治,但是並沒有導致天下大亂、國家滅亡。 為什麼現代世界各國通行的黨爭政治總體上是文明的,而中國歷代黨爭卻大多是野蠻生長的毒瘤呢?
這就需要從中國最早的黨錮之禍談起了。 在中國歷史上,黨人往往是和一個特殊的士大夫群相連,那就是清流。 什麼是清流?顧名思義,就是清正的流派。對於清流,明末清初著名學者顧炎武《日知錄》里給出正面解釋——讀書通大義,立志冠清流。也就是說,清流是一群讀書君子,他們重氣節、輕名利,有原則,講正氣,愛憎分明,是非清晰,品德高尚。 提及中國清流,歷史上最有名的有兩支,一支是東漢黨人,另一支就是大明東林黨。他們都出現在王朝的末世,就像一個將死之人彌留之際的迴光返照。 在東漢的兩次黨錮之禍中,笑到最後的是宦官。而大明東林黨亦如是。 東漢「黨錮之禍」發生在王朝走向衰敗的桓、靈二帝時期,時間跨度約十年,前後共兩起三波。禍事的起因,是因為皇帝昏庸,朝政腐敗,大權一部分轉移到宦官、外戚之手。外戚能力有限,而宦官素質更差,他們在治國理政上無所作為,搞腐敗卻一個賽一個。他們異常貪婪,到處搶掠,兼并土地,胡作非為,把朝野弄得烏煙瘴氣。
外戚專橫,宦官兇狠,皇帝昏庸,不禁令朝野有識之士憂心忡忡。出於對國家命運和個人前途的擔憂,一些士大夫挺身而出,堅決反對外戚、宦官專權,對他們進行抵制或反擊;這些士大夫的根據地是太學,從眾就是太學生。太學當時有學生三萬餘人,影響力不可小覷。太學生們評論朝政,臧否人物,激濁揚清,對賢能大臣給予褒揚,對弄權的外戚、宦官予以鞭撻,逐漸形成了所謂「清議」,太學因此成為當時的輿論中心;全國州郡學子亦與太學生聯絡,遙相呼應。
太學生領袖郭泰、賈彪與朝中大臣李膺、陳蕃等交往,相互敬重、讚賞。他們還和大將軍竇武惺惺惜惺惺,雖然竇武是外戚,但是品格高尚,傾向清流。於是聯手打壓宦官。於宦官來說,感覺到壓力很大。為此他們在皇帝面前進讒言,並試圖予以打擊。漢桓帝延熹九年即公元166年,一些大宦官的家人黨羽因為在地方為非作歹殘暴百姓,而被清流官員處以極刑、大赦不赦。於是,宦官向桓帝進言,認為清流官員違抗皇名,桓帝聽信一面之詞,下令布告天下,逮捕黨人。黨人首領李膺被捕入獄,受牽連黨人達200餘人。後竇武上疏請求釋放黨人,迫使桓帝放人,黨人李膺得以獲釋,放歸田裡。
第一次黨錮之禍,就此告一段落。
永康元年即公元167年底,桓帝去世,十二歲的靈帝繼位。竇太后臨朝聽政,大將軍竇武掌握實權,起用陳蕃,徵召曾被廢黜的李膺等人入朝,共理政事。建寧元年(168年)五月,出現日食天象,竇武藉此建議竇太后解決宦官問題,竇太后不予採納;竇武也多次勸竇太后,應及早清除宦官,竇太后仍猶豫不決。於是,竇武、陳蕃等人決意清除宦官曹節、王甫一黨,並採取相關措施,抓捕宦官。 但是,事有不密,走漏了消息,宦官為自保,殊死一搏,先下手了。他們挾持漢靈帝,關閉宮門,假傳詔令,掌控了御林軍,接著,劫持竇太后,搶奪璽綬;下令追捕陳蕃、竇武等人。年過八旬的陳蕃聞變,率太尉府僚及太學生數十人拔刀劍沖入承明門,到尚書門因寡不敵眾被擒,當場遇害。
竇武馳入步兵營起兵對抗。名將、護匈奴中郎將張奐此前率軍出征,此刻剛回到京師,尚未了解局勢,宦官假傳詔令騙過了他。張奐誤以為竇氏叛亂,遂與少府周靖率五營士與王甫所率領的虎賁軍、羽林軍一起進攻竇武;竇武被重重圍困,無奈自殺。他的宗親賓客姻屬都被誅滅,竇太后被軟禁在南宮。
宦官集團先下手為強,徹底改變了局勢。於是一群小人得志,參與政變的宦官趾高氣揚,坐地分贓。與此同時,他們對被指為「黨人」的士大夫、太學生進行殘酷打擊,瘋狂迫害。李膺、杜密等人再次被罷官,李膺被捕入獄處死,第二次黨錮之禍,株連之廣,為害之深,遠遠超過了前一次。
十六年後,黃巾起義暴發,六年後漢靈帝去世,東漢朝廷奄奄一息,才正式為陳蕃、竇武等人平反,黨錮之禍總算就此結束了,而東漢王朝大勢已去。
中國的歷史總是驚人輪迴。東漢黨錮之禍結束1500年後,大明王朝發生了同樣一場黨爭之禍。以清流士大夫為主的東林黨,與權宦魏忠賢組建的閹黨,發生了你死我活的朝堂戰爭,結果與1500年前的東漢一樣,清流敗亡,權宦勝出。
宦官大都是小人,缺乏文韜武略。可是,為何總是成為「黨錮事件」的贏家,而士大夫與太學生卻是輸家?為什麼清流看不起宦官,但最終總被宦官所滅?
道理很簡單,因為皇帝站到了他們那一邊,宦官從身體上講,是無根的,但從勢力講,他們是有根的,這個根就是皇帝。宦官滅清流,就是皇帝打壓士大夫,是皇權與士權博弈的衍生品。在中國封建王朝,雖然所有人都為皇帝服務,但是遠近有別,親疏有距。士大夫是皇帝的搭檔,而宦官史皇帝的家人奴僕,一個老闆被合作夥伴取代的危險性大,還是被奴才取代的危險性大呢,不言而喻。所以,宦官殺清流,實際上就是皇帝滅權臣。自古權臣取代皇帝的事情多矣,而太監登大寶的,微乎其微矣。
客觀地說,宦官佔據了得天獨厚的條件,那就是他們可以控制或代表皇帝。在那個年代,皇帝是至高無上的,是正義與合法的化身。所以,宦官可以借皇帝的名義打擊政敵。一方面能在皇帝跟前進讒言,對那些士大夫與太學生妖魔化,將他們劃為「誹訕朝廷」、「為大逆」的「黨人」,另一方面借皇帝的詔書發號施令,對「黨人」進行打擊迫害。
當然,上述有利條件並不足以使宦官註定成為贏家,真正使宦官獲勝的原因是他們的小人做派。由於工作需要,宦官都被人為閹割,這不僅使他們喪失性功能,而且扭曲他們的人格與人性;特定的生存環境,使他們大都成為心理陰暗的小人。宦官一旦得勢把持朝政,往往會釋放人性的驚人能量,形成一股無所顧忌的黑惡勢力。相對而言,清流士大夫都是正人君子,君子講規則守法度,即便是「打黑」,也要走程序,以事實為依據,依法辦事。比如,東漢竇武想解決宦官問題,先徵求太后意見,太后沒有同意,他便猶豫不決。當他決意行動之後,他下令抓捕宦官鄭颯,交給北寺獄審訊,查出宦官曹節、王甫等人罪行,上奏朝廷予以法辦。這麼做,自然是君子所為,卻因此貽誤時機,給對手反撲的機會。
反觀小人,他們無所顧忌,不守法規,不擇手段。君子試圖依法「打黑」處置小人,而小人卻利用「黑打」收拾君子;「打黑」終究不及「黑打」,君子完敗於小人。
自東漢「黨錮之禍」起,類似的禍事歷代都沒有絕跡,而且往後還頻繁出現。尤其是東漢宦官集團所製造的「黨錮」事端及創造的「黑打」手法,為後世統治者或權宦打擊政敵或排斥異己樹立了成功的範例。每當他們感到輿論壓力很大的時候,他們就會效法東漢權宦,使出「黑打」手法,給對方羅織各種罪名並扣上什麼黨人的帽子,從而置之於死地,並且誅殺其親屬與同黨,以至於趕盡殺絕,使對方永世不得翻身。晚明魏忠賢打擊東林黨就是實例之一。在這些黨爭的權宦眼裡,宮廷沒有規則與文明,只有血淋淋的坑害殺戮,只有赤裸裸的權力鬥爭。
話說到這,需要拉回主題。為什麼中國歷代王朝黨爭結出的都是惡果?歸根到底,禍事的根由就在君主專制制度本身。這個制度,不僅滋生了變態的宦官群體,更致命的是不受任何監督和制約的皇帝「一裁終局」。
從現代政治學上講,一個國家的權力機構,應該由國家元首、官員、民間三部構成,現在國家最高權力在民,其代表機關是國會眾議院,而實際元首無論是總統還是首相,都通過民選產生,可謂君權民授,而過去中國封建王朝,卻只有君權和相權,也就是只有元首權力和官員權力,百姓是無權的,到了朱明王朝,君主廢相,大臣的權力也式微了,變成君權獨大,而所謂的黨爭,也與現代意義上的競選完全不同,諸黨爭來爭去,爭的不是國家最高權力,而無非是君主的職業經理人,改變動搖不了君主才是主子的政治格局,所以,通過黨爭上台的黨,要麼看皇帝臉色行事,要麼直言犯諫,被皇帝及其奴才打壓淘汰了事。
黨爭的一切一切關鍵點,在黨爭的裁判、選擇權在誰。現代政治黨派競爭,選擇權在民眾,而封建王朝,選擇權在君主,民眾對君主沒有選擇權,對士大夫也沒有選擇權,指望「無賴兒郎」那些昏君們,做出正確的選擇和裁定,無異於緣木求魚。
氓流參戰,禍首裁判,如此黨爭,只能是惡性競爭,結果如何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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