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到底愛吃啥
帶父母旅遊,最頭疼的事兒,是摸不清他們的胃口。
在東京淺草寺,去一家朋友推薦的麵館。儘管是家小館子,門口排隊的卻有二十多人,大太陽底下溜溜站了將近一小時。為了對得起自己的等待,落座後,我決定報復性地點一份「馬刺」,也就是生吃的馬肉。
「我可不吃生東西!」我媽立刻鄭重聲明。然後她詳細地敘述了在北京吃生魚片後腹瀉的慘狀。「那給你點一份什錦天婦羅怎麼樣?」我小心地跟她商量。「不需要,不好吸收。」我媽言之鑿鑿,用一系列很具體的數據,闡述了老年人如何不適宜吃油炸的東西……總之,她強調自己只需要一碗拉麵即可,而且是最簡單的那種。
我兒子不幹了,因為我曾經向他詳細描述過,馬肉刺身細嫩彈牙鮮美,而且只有在日本才能放心地吃到。兒子地位高啊,拿著菜單,要了好幾樣刺身。我擔心父母吃不慣,又點了份兒鹹菜和兩個熱菜,給每人要了一種麵條。店家又來推薦當天的一種貝類,要了來吃,果然不錯。但桌上還剩下一些魚和肉,卻再也吃不下了。
喚夥計過來結賬。這時,一直吃鹹菜的我媽,一個箭步把店小二阻在了門外,同時把我剛背到肩膀上的書包取了下來就要給刺身打包:「其實你不知道,你爸爸他呀,可喜歡吃生魚片了!」
父母這一代人從小窮慣了,餓怕了,也養成了有東西捨不得吃的習慣。冰箱里的食品,幾乎都是在過期前幾天才被消滅。做子女的經常笑他們節儉:「吃了那麼多年苦,怎麼還沒學會享福?」父母總是虛心接受,但堅決不改。比如我妹妹想盡份孝心,給他們一筆錢讓他們去海南住幾天,結果他們眼睛都沒眨就把錢存進了銀行,五年定期。
無奈,只好由我「押送」著他們出去,這次東京之旅就是這樣。臨行之前,我還特意跟他們交代,咱們是去旅遊,是享受不是逃荒。結果還是沒辦法,無論吃飯還是買東西,我媽都要過來打聽價錢,然後在一旁默默地心算,再突然大聲報出一個人民幣的數字:「乖乖,一瓶礦泉水這麼貴啊!」結果第二天再出去,父親的雙肩背沉甸甸的,過去拉開一看,是他們連夜在房間冰箱里冷藏的涼開水,好幾瓶。
第二天晚餐,我帶著二老一小,去了澀谷一家專吃螃蟹的料理店。我媽堅持全家要一隻就夠了,我心說,一隻?可能只夠那個大胖兒子吃的。於是當面要了一隻,又偷偷點了另一隻。很快,兒子的面前就擺滿了空殼,而父母面前的盤子里還是最開始夾過去的那條蟹腿。他們很誇張地比劃著進食的樣子,卻不見消耗。我有些急,剔好了一個蟹鰲放到我媽的盤子里。「你真不知道我多不喜歡吃螃蟹,你妹妹家冰箱里現在還有好多隻,我根本不吃。」我媽說著,把蟹鰲像奧運火炬一樣傳給了我爸。我沒說話,又剔乾淨另外一隻遞了過去:「這和你吃過的梭子蟹還真不是一個味兒,麻煩嘗嘗嘛。」說完繼續伺候我兒子吃喝。待我轉過頭來,發現新剝的蟹鉗子又出現在了我爸的盤子里。老爸也沒客氣,一筷子又把肉還給了我媽,就這樣,幾乎我每次抬頭,那隻蟹鰲都會變一個位置……
這是我第六次去日本。之前的五次,這裡的美食都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但這次,無論是拉麵、燒肉還是刺身,都讓我吃出了另一番滋味。那天晚上回到賓館,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爸我媽最愛吃的東西是什麼呢?我還真想不出來……回到北京後,我問我兒子:「你有沒有發現爺爺奶奶最愛吃什麼呀?」兒子認真地想了半天,肯定地回答說:「剩菜。」
(《至味在人間》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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