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富商、明星、賭徒… 賭城澳門的監管浮沉史

導 讀

澳門的發展史，也是一部中國博彩業的變遷史，其興衰之間也折射出中國政壇的風雲變幻。

新時代商業報道 |穆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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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剛進賭場，單位領導的電話就打過來」，今年兩會期間，澳門特區全國人大代表團團長、澳門特區立法會主席賀一誠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一語道出了澳門賭場專門對付內地官員的招數。

作為中國唯一合法經營博彩的地方，澳門以賭立城，圍繞博彩業發展起來的旅遊、娛樂等相關產業幾乎支撐起了整個澳門的經濟。可以說，澳門的發展史，也是一部中國博彩業的變遷史，其興衰之間也折射出中國政壇的風雲變幻。

有賭必有輸贏，敗者寇勝者王，也是澳門博彩業的通用規則。在澳門博彩業一百多年的歷史中，也成就了一代又一代的賭王，他們把持著澳門博彩業的同時，也推動著博彩業以及澳門經濟的發展。

澳門第一代賭王是盧九，廣東新會人，生於澳門博彩業合法（1847年合法）後的第二年，1856年移居澳門。澳門開放賭業專營之後，盧九是最先經營賭業的人，他是把賭作為一個產業來運作，其經營理念影響至今。

作為清末一代賭王，盧九可謂風光無限，成為當時澳門社會、經濟、政治生活中最有影響的華商代表之一，不過，在風雲激蕩的政治規則之中，最終結局也是悲殘的，1907年，盧九在「娛園」家中上吊生亡。

隨著一代賭王時代的終結，另一個賭王時代也隨之慢慢開啟。

1913年，滿身土氣的傅德用隨父親來到了香港，成為了一名輪船機械學徒。他做的是雜工，收入低微，但心裡卻無時無刻不做著發財夢。於是，經常流連賭攤，慢慢地，人們都叫他做「老用」，後來他便直接取其諧音為自己改名為傅老榕。

20世紀30年代初期，傅老榕在經歷過坐牢，軍閥割據時期大發其財後，第一次闖入澳門賭業，但在盧九家族的把持下，最終只能鎩羽而歸。直到1937年第二次進軍澳門賭業，傅老榕與高克寧組成的泰興公司才取得專營權，此後專營澳門賭業達二十多年之久，外人難以染指，傅老榕也被稱為澳門第二代賭王。

直到1960年傅老榕去世後，由其把控的澳門博彩業格局才出現了新的變動。1961年，第三代賭王何鴻燊、葉漢、葉德利、霍英東等人組成的澳門娛樂有限公司（澳娛，STDM）從泰興公司手中奪得博彩專營權，從此開始了長達40年的獨家專營。

何鴻燊

在澳門三代賭王迭代的同時，澳門博彩業也漸漸與國際博彩業接軌，並發展成為了澳門支柱性產業。如今，澳門這個彈丸之地，已經成為了為世界三大賭城之一，被稱為「東方蒙地卡羅」、「東方拉斯維加斯」。

02

澳門之興，在於賭，其衰也於賭。早在1996年，澳門經濟水平就達到了發達國家的水平。但由於澳門經濟過度依賴博彩業，也曾一度陷入危機。

澳門回歸之後，特首何厚鏵為首的特區政府便著手研究開放博彩業，決定引入競爭機制，開放賭牌。2002年澳博、銀河和永利三家公司獲得賭博經營權，同年，美高梅金殿超濠公司、新濠博亞娛樂、金沙中國分別從澳博、銀河、永利獲得3張賭牌。

這標誌著賭王何鴻燊一家獨大的時代結束了，澳門博彩業進入世界資本和各國賭王新一輪競爭的局面。如果說以往澳門博彩業的爭奪是家族式的，那麼這輪競爭是資本式的，獲得牌照的公司都紛紛在香港上市，最終成為了了港股的博彩板塊。

在這輪競爭中，澳門再次誕生了新的賭王呂志和。呂志和跟澳門第一代賭王盧九祖籍都是廣東新會，不同的是呂志和出生在一個富裕家庭，八歲時隨父逃難至香港，中學畢業後就開始學習營商，叱吒商界幾十載，被稱為「石礦大王」、「酒店大亨」。

呂志和

趁著澳門開放博彩業之際，這位商業大亨迅速入局博彩業，成為新晉澳門賭王。

如今，澳門賭業形成了四大賭王控制六大世界級博彩公司的格局：賭王何鴻燊家族入股的澳博控股美高梅中國和新濠國際發展；銀河娛樂則由澳門新賭王呂志和控制，拉斯維加斯賭王史蒂芬·永利掌控永利澳門，金沙中國由美國賭王Shedon Gary Adelson控制。

隨著澳門博彩業的改革，度過危機後的澳門又重新煥發生機，博彩業也再度進入輝煌期。2004年，金沙開幕，澳門經濟飛漲達到40%，賭收一路暴漲。

作為澳門的支柱性產業，博彩業的影響也直接折射到澳門本地人的價值觀和就業觀中。

2002年賭權開放之後，各大賭場迅速招募庄荷，條件一路放寬。在高薪刺激下，澳門人無暇多想，銀行職員、教師、空姐等等紛紛辭工，一頭扎進賭場工作，共襄盛舉。這其中不乏不滿18歲的中學生，不惜輟學進入賭場，甚至是連五六十歲原本在外面做清潔工作的人，都想方設法進入賭場做服務生。

「澳門還有什麼工作好過庄荷？」澳門立法會間選議員馮志強曾說過這樣的話，在博彩業的黃金歲月，對澳門年輕人而言，進入賭場工作似乎成為了門檻較低，但又是最好的選擇。

於是，在那個時代，幾乎每一個澳門高中畢業生都會面臨著兩個選擇：一個是填寫金沙的入職申請，二是填寫大學申請。甚至是連五六十歲原本在外面做清潔工作的人，都想方設法進入賭場做服務生。

一個有趣的現象是，2003年，澳門大學開設博彩管理學士專業，首次面向內地招收本科生，但敢「吃螃蟹者」並不多,共收到46名學生申請,發放通知書18個,但最終報到註冊的只有3名內地學生。

博彩業在造就澳門經濟輝煌的同時，其「賭博」的屬性也衍生出獨特的社會眾生相，這裡面有全球資本的爭奪，也少不了社團的明爭暗鬥，還有政府的監管，最終匯聚成為人性慾望中的博弈。

03

一個多世紀以來，縱使滄海桑田，澳門這個根治於人性的賭業，始終是一門吸金能力極強的生意。多少官員、富商、明星、賭徒、掮客···往來於此，揮金如土，來者各有其意，有人只為玩個心跳，有人暗地輸送利益，有人期盼一夜暴富···

在往來澳門賭場的群體中，官員群體賭博曾經一度是澳門的常客，也是主要的客源之一。其賭資來源，有的來自公款，有的是貪污所得，甚至有的官員把澳門賭博作為利益輸送的渠道。

澳門博彩業由貴賓廳、中場和角子機（俗稱老虎機）組成，前者是專供豪富之人博金的戰場，後兩者則是普通人的遊戲。其中貴賓廳貢獻了澳門博彩業毛收入的65%。

不過，在貴賓廳中，除了來自「一擲千金」的內地富商，但也不乏內地的官員。據公開報道，官員出手甚至比富商豪闊，「真正出手狠辣的都是企業出面招待的，反正輸了也不是自己的，一把下去就幾十萬」；甚至還有的在內地通過電話遙控澳門代理人賭博的。

隨著內地反腐力度不斷加大，在澳門賭場中，內地的官員越來越少了。這直接影響了澳門博彩業的收益，根據數據顯示，自2014年6月起維持了26個月的持續下降，其中貴賓廳業務受影響最大，10多家博彩上市公司股價普遍腰斬。

其中貴賓廳業務受影響最大，這也影響到了遊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帶的博彩中介人，不僅收入受到牽連，人數由2013年的235人，下降到2017年一季度的126人，減少了46.39%。

正是所謂的「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在反腐之下，那些在貴賓廳里豪擲千金的官員，在隨後幾年期間，都陸陸續續落馬了，上述賭博細節正是來自媒體對其落馬後的報道。

雖然澳門賭場貴賓廳里少了官員，但在賭場中最多的客源還是來自內地，富商、明星、遊客…… 依舊愛流連期間。當然，最終為我們所知的，不過是新聞中某某富商在澳門賭場輸得傾家蕩產的報道，甚至是跳樓自殺。

正所謂十賭九輸，這些年來，關於中國內地企業家在澳門豪賭的傳聞，可謂不絕於耳。比如今年年初之時傳得沸沸揚揚的「上市企業猛獅科技時控人陳樂強在澳門豪賭輸20億在新加坡跳樓身亡」一事，雖然最後闢謠了，但身後也留下了一個澳門賭博的烙印。

總而言之，澳門賭場，其興在於內地，其衰也在於內地，更在於官場。甚至於連一個颱風都會影響澳門博彩業的收入，而港澳珠大橋即將通車對於澳門博彩業而言，則又是一個利好，連國際評級機構惠譽在預計2018年澳門博彩業增長的因素中，港澳珠大橋即將通車就是最直接的影響因素。

經歷過內地一輪反腐風暴之後，對內地公職人員來賭博早已形成了一套機制。澳門的博彩業也逐漸回歸了正軌，澳門博彩業收入從2016年8月起就連續保持增長趨勢。其中2017年一季度，金沙中國銷售凈利率比騰訊還高。

與此同時，隨著內地旅遊人數的不斷上漲，以普通遊客為主的中場收入逐漸增加，可以說，澳門的博彩業務正從高端的貴賓博彩向中場業務轉型，呈現「大眾化、平民化、娛樂化」特點，同時也向旅遊、購物、會展及娛樂非博彩業轉型，呈現「去博彩化」特點，改變過度依賴博彩業的經濟結構。

2月28日，新晉澳門賭王呂志和控制下的銀河娛樂公布了2017財年業績。期內，錄得收入625億港元，同比增加18%，凈利潤105億港元，增加67%。銀河娛樂也是十分看好2018年澳門博彩業的前景。

至此，澳門博彩業似乎又將回到「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的輪迴，至於會不會再出現「眼看他樓塌了」，相信，最關鍵的因素始終在於內地的風向。

不過，雖然風向會變，但人性卻不會變。關於賭王的傳說，也會一直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