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
暑假回家,我和媽媽的矛盾已經到了白熱化程度,媽媽讓我做的事我一件也不想做。用她的話說,我在逆反,青春期逼的。 青春期確實是個害人的時期,我總是心煩,身體里有個鬼,鬼總拿著支小火把,到處點,彷彿我是個火柴盒,它一擦就著,我甚至能聞到我身上的焦糊味。這一天,媽媽讓我去補習,她的意思是,利用暑假時間,把立體幾何再學一遍,她知道我這一科極差,而我的想法是,休息一下,換換腦筋,我的腦袋裡,早讓一盆糨糊糊住了,媽媽再一嘮叨,就像貼上一圈小廣告。 我決意背叛她的囑託,就約了幾個同學去一家麻將館打牌,麻將館都是中老年人,只有我們一夥中學生。我們也不打麻將,只打牌,鬥地主,從上午十點開始,一直酣戰到晚上九點,胃裡攪攪拉拉地難受了,才猛醒,一天沒吃東西了,該回家了。 由於走得匆忙,也由於餓,回到家我才發現,把上衣落在麻將館了,上衣不是值錢的上衣,丟了也行,可是兜里有我一個錢夾,錢夾里有五百元錢,是這學期在學校省出來的飯費,本是想給我媽買補品的,她總是心悸,但一看到她那樣,煩了,讓錢沉睡。 我平時最恨我媽的是,我什麼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對我,她就像雷達監視器,步步跟蹤,什麼都知道。果然這會兒,她盯著我看了半天,忽然頓悟,說,你的衣服,怎麼不見了?我見躲不過她,就說,落在麻將館了。誰想她一聽,立馬坐了起來,好像衣服是一件金衣服,她急吼吼地說,衣服丟了,還不去找,你們家開服裝店啊? 她不這麼說還好,一這麼說,我就來了脾氣,我也一樣敞開嗓門兒對她吼,丟了就丟了,丟了還會找回來,小偷聽你的?我媽見我強硬,摸起掃炕笤帚打了過來,我一把將笤帚接住,想把它撇回去,終究沒敢,但我的話卻狠了起來,我告訴媽媽,,我不旦丟了衣服,裡面還有五百元錢呢。 我媽一聽這話,頓時捂起了胸口,我討厭她這副病懨懨的樣子,就掉頭回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我想,不是我不去找,是我去了也沒用,衣服里沒錢還好,有了錢,誰還會把衣服還回去? 我正想著,一個大黑影罩住了我,嚇了我一跳,一看是我媽站在了門口,她立眉瞪眼,問我到底去不去,她說,事沒到最終不能死心。我回道,我看你是死心眼,事出來你都不知道,非得事過去你才能明白。我媽說,你聰明,你聰明你就給我考上大學,別動不動這也不會那也不會。 我媽揭我的老底,讓我無地自容。我一躍而起,抓起背包,往裡裝東西,是我的充電器,MP4,課本等,我決定回學校,遠離她的聒噪。我媽看我這樣,也做了讓步,沒再理我,一個人出去了。 她走後,剩我自己,屋子裡一下子靜了起來,這讓我很心虛,我兜里沒一分錢,拿什麼走,再說,我走也是給她看,她不在我走還有什麼意思。想想,放下背包,打開電腦,想找個懂我心的人聊天,但是QQ上沒有小蘋。 小蘋是我初中同學,沒有念高中,自己開了個成衣店,沒想到效益越來越好,什麼衣服都會裁,什麼衣服都會做,有時還給我們家寵物狗做衣服。如果今天我媽不走而是我走,走投無路之際,我還真得去小蘋那裡借錢。 剛玩了兩局五子棋,小蘋的頭像跳了出來。小蘋向我做個鬼臉,然後說,我看見你媽了。 我問,在哪? 小蘋說,在麻將館。 我說,你也去那裡? 她回答,去找我爸。 找到了? 當然。 找到就好好睡覺,上來做什麼? 我覺得你媽那人挺好。 哪好? 人長得好,還有進取意識。 不會吧,我媽是個賣菜的,能賣好菜就不差啥了,談什麼進取意識。 小蘋說,你媽讓我感動,她去找你的衣服,你的衣服里有錢,誰知道兜里有錢都不會去找,因為沒有希望,你媽能在沒有希望的時候找到希望。 那是她小摳兒。 不,她不小摳兒,她找到你的衣服時,從裡面拿出一百元,把所有去玩的人佔場費付了。 我機警起來,她想幹什麼? 小蘋說,老闆娘把衣服保管起來,你媽去找就給了你媽,錢原封未動。 這好理解,她不知道裡面有錢啊。 不,她知道,她先讓你媽說數,數對了,她才給的。 我一塊石頭落地,但心裡卻有說不出的滋味。 小蘋說,你猜你媽為什麼不謝老闆娘而付佔場費?你媽說,為了讓大家記住這件事,記住這間屋子,記住這顆心。 我無法回答小蘋,卻又不想冷場,就打出幾個字狡辯。可是這和進取意識有什麼關係? 小蘋說,關係大了。你媽找到錢,其實是找到個真理,什麼事都不要輕易絕望,什麼事都沒有那麼糟糕。先前我們都知道這個理論,可是我們都不會像你媽那樣一往無前。 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是報點音樂,可是我還是站起身走了過去,我假意有人來了電話,以避免和小蘋的繼續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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