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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盜無敵(上)

  錢斯沃特公司的試飛員邦尼·蓋頓(Boone Guyton),當時正低空飛行在康涅狄格州黃綠相間的田野上空。他的雙手緊握操縱桿,眼光不時掃過油料表,然後望著座艙外雨水模糊的天幕。處處是七月的雨雲,蓋頓不由暗暗吃驚,這架新式原型機的速度比估計得還高,高速巡航差不多一個小時後,燃料已經所剩無幾,不夠飛回公司專用的斯特拉福德機場,而他也沒有與附近任何機場取得聯絡。

邦尼·蓋頓與其所著的《呼嘯死神:F4U 海盜試飛員的故事》

   蓋頓不安的四下張望,突然眼睛一亮,一片寬闊的草地出現在眼前,那是諾瑞奇市郊外的高爾夫球場。他感到微微得意,作為一名海軍出身的飛行員,在這種短距離的空地上降落簡直是家常便飯。放下全部襟翼後,新型戰鬥機的頭部上仰,慢慢減速接近地面,他想像著列剋星頓號 866 英尺的飛行甲板正在眼前展開。對地速度 80 節,蓋頓把節流閥一把收到底,長鼻子的原型機用一個完美的三點著陸降到剛修整過的草地上。前海軍飛行員充滿信心的踩下剎車,很快臉色大變,一點都沒有減速,被雨水浸透的草皮滑得像塊油氈!眼看草坪盡頭的灌木叢越來越近,他狠狠一腳踩下腳蹬,打算讓飛機在草地上打個跟斗強行減速,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生!銀色的試驗機繼續向草地盡頭衝去,剩下的瞬間里蓋頓憑著多年積累的飛行本能關掉所有電氣線路,切斷燃料供應,鬆開保險帶,拉開座艙蓋,雙手抱頭。然後就是一片巨大的撞擊喧嘩聲,空中飛舞著樹枝和鋁片,飛機一頭拱到地上,然後一個倒栽蔥,尾部翻過來砸在地上,殘骸帶著巨大慣性在地上犁出一條深深的壕溝,直到撞上一個大樹樁才驟然停下。手腳發軟的試飛員從打開的座艙里翻身滾出來,看到剛才還很漂亮的 XF4U-1 已經面目全非,右翼不知去向,垂尾斷裂,機身後段皺成一團,這架原型機算是完了。

XF4U-1 在初期的試飛中,其顯眼的倒海鷗翼和巨大的螺旋槳令人耳目一新。原型機機身未塗裝,機翼黃色

  縱橫 38 年的偉大戰鬥機以這種磕磕碰碰的方式開始了一生的傳奇。

  故事從 1917 年說起,前懷特公司的工程師錢斯·沃特創立了他自己的沃特飛機公司,到 30 年代,沃特公司已經是美國第二大的軍用飛機製造商(第一是波音公司),為海軍設計過多款雙翼觀察機,在業界小有名氣。美國海軍第一次從航母上起飛的飛機就是沃特公司的 VE-7SF 單座戰鬥機,該公司的產品同時在海軍和海軍陸戰隊服役,以其堅固的結構和可靠的性能而著稱。沃特很早就注意到空冷發動機在海軍用機身上可以發揮出巨大潛力,1928 年問世的 O2U 系列飛機是第一種採用普惠公司黃蜂引擎的軍用飛機,一問世就可以創下速度、航程、升限好幾項世界紀錄;而且用途廣泛,既可以裝上輪子在航母上起飛作為防空戰鬥機,也可以用戰列艦和巡洋艦的彈射器發射,這也是第一代用海盜作為綽號的艦載機。1929 年,由於國內經濟不景氣的原因,為了節省成本,幾個大的航空公司不得不聯合起來研發飛機,這就組成了聯合飛機與運輸公司,首任總裁倫特舒勒同時也是普惠公司的總裁。1930 年,沃特本人死於敗血症,年僅 42 歲,倫特舒勒同時兼任沃特公司總裁,當時的聯合公司旗下擁有數家最大的飛機製造商和航運公司,包括波音、沃特、普惠、哈密爾頓標準、諾斯羅普、西科斯基,可謂盛極一時。同年,錢斯沃特將主廠搬到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與普惠和哈密爾頓相鄰,從此兩家企業開始數十年的密切合作。沃特公司此時的產品還是以偵查/觀察機和輕型轟炸機為主,第一代的 O2U 系列海盜總產量上千架,被銷往十四個國家,此外還有 SB2U 守護者俯衝轟炸機和 OS2U 翠鳥水上飛機。

沃特公司創始人 Chance Milton Vought

  1938 年 2 月 1 日,海軍航空局開始招標,要求得到一種新型的高空、高速艦載戰鬥機,要求失速速度不得低於每小時 70 英里,而航程要達到 1,000 英里以上。這裡順便交待一下,在那個年代,美國海航和陸航對軍用發動機持有兩種不同的看法。液冷發動機的好處是體積小,但是液冷系統本身增加了維護的複雜性,而且在戰鬥中只要液冷裝置受損,引擎就會在短時間停轉,從而使飛機失去戰鬥力。海航認為,發動機的可靠性對於海上飛行來說尤為重要,因此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空冷發動機;而陸航則認為,驅逐機(戰鬥機的前身)的速度是最重要的,正面體積較小的液冷發動機可以保障飛機整體流線的外形,從而取得更高的速度。其實陸航此時也有一些機型在使用空冷發動機(如波音公司的P-26,塞維爾斯基公司的P-35,寇蒂斯公司的 P-36),但隨著阿立遜公司 V-1710 液冷發動機的問世,美國陸航的主力戰鬥機幾乎全部採用這種引擎(如P-38、P-39、P-40,實際上,此時在洛克希德公司和寇蒂斯公司內部,也有技術人員試著把空冷引擎裝上 P-38 和 P-40 的。一架使用 R-1830 發動機的 P-40B 曾經在 22,000 英尺達到 389mph 的高速,遠遠超過標準型號的 350mph)。此時共和公司的雷電尚未問世,同樣採用 R-2800 的P-47J將是陸航速度最高的飛機。實際上,採用氣冷發動機的飛機只要配合良好的引擎蓋形狀,完全可以利用噴出的高溫熱空氣產生更大的推力,從某種程度上抵消正面截面積大造成的阻力。此時還沒有人能預見,液冷發動機僅僅只在二戰中曇花一現,儘管從今天的眼光來看液冷和空冷發動機最終都將被渦輪所取代,但至少在戰後 15 年內空冷發動機還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越南戰爭依然活躍在一線。

1943 年 11 月,共和首席試飛員布拉伯罕姆正在開動 XP-47J 的發動機

  在這次競標中,出於對陸軍高速戰鬥機的羨慕,海軍同意新戰鬥機也可以採用阿立遜 V-1710 發動機,當然還有普惠的空冷發動機,包括老式的 R-1830 和新研製的 R-2600、R-2800。貝爾公司為此將 P-39 眼鏡蛇改裝成艦載型號(XFL-1,Airabonita)也參加競標,這種發動機後置的方案天生短腿,無法滿足航程要求,格鬥性能也不如其他方案,得到分數最低,首先出局;布魯斯特公司推出了採用 R-2600 發動機的方案,但由於公司本身當時經營狀況不善,無法進一步完善設計,同樣出局;格魯曼公司在 F4F-3 的基礎上改用 R-2600 發動機,從性能上說提高不大,而此時他們剛剛贏得了海軍雙發戰鬥機的競標(F5F 空中火箭),主要精力都放到那邊去了。當然後來換用 R-2800 以後格魯曼推出了 F6F 地獄貓的設計,終於修成正果;還有寇蒂斯公司的 P-36 方案,採用 R-1830 發動機,註定是種過時的設計。最後來看看沃特公司的方案,主設計師雷克斯·巴塞爾(Rex Biesel)推出了兩種方案,第一種是 V-166A,採用正在生產中的普惠 R-1830 孿黃蜂發動機;第二種是 V-166B,採用的普惠 XR-2800 雙黃蜂發動機此時還在繪圖板上,這種新發動機一旦問世,將是當時世界上最強勁的活塞發動機,錢斯沃特將新戰鬥機的命運完全與鄰居家的新發動機捆綁在一起。

緊湊、強大的海盜之心——普惠 R-2800 發動機

  說到 R-2800,以 1939 年的標準來看,這種 2,000 馬力的發動機毫無疑問是個怪物。兩排總共 18 個汽缸的總排量達到2804立方英寸,使得同時代的其他空冷發動機相形見絀。性能出眾,安全可靠,維護方便,奇怪的是這種大馬力發動機從未用於轟炸機。三種著名的戰鬥機採用這種發動機,包括共和公司的 P-47 雷電,格魯曼公司的 F6F 地獄貓和錢斯特沃 F4U 海盜,前兩種機身橫截面都是橢圓形,除了發動機正面進氣口外,還要在進氣口下方安排單獨的通風口供機身後部的渦輪增壓器使用(格魯曼試驗過渦輪增壓的 R-2600)。而 V-166B 設計方案用最小的體積來容納這種發動機,機身橫截面是圓形,滑油冷卻器和增壓器進氣口都布置在翼根。為了充分利用巨大的引擎功率,它的哈密爾頓螺旋槳直徑達到 13 英尺 4 英寸,這就勢必提高起落架高度,才能使螺旋槳不至於垂到地上。巴塞爾匠心獨具,推出了獨特的倒海鷗翼布局,這種設計可以一舉解決四個問題:首先,根據 NACA(國家空氣動力委員會,NASA 的前身)提供的風洞數據,從側下方插入機身的上段機翼與機身幾乎 90 度垂直,這樣從機翼上下分離的氣流打到後部機身上時,產生的誘導阻力最小,這種布局很好的結合了中翼布局低阻的優點;其次,這種設計可以使用較短的起落架,而不像直翼戰鬥機那樣需要長長的起落架;第三,較短的起落架向後收起,然後機輪轉過 90 度收入機翼中,不會佔用太多空間,可以在機翼中加裝油箱,容納更多的燃料以增大航程;最後,作為一種艦載機,倒海鷗翼的設計使得機翼即便向上摺疊後,也具有比較低矮的外形,可以省出航母機庫頂部的空間。

1939 年 2 月沃特向海軍展示了 XF4U 全尺寸木製模型

  V-166B 獲得了海軍打出的最高分——86.4 分(總分 100)。1938 年 6 月 11 日,錢斯沃特公司贏得這筆訂單,開始試製 XF4U-1 原型機;1939 年 2 月 10 日,全尺寸模型完成,立即送去做風洞試驗。從 XF4U-1 開始的戰鬥機採用了新的點焊技術,這使得新飛機可以採用更堅固更重的全鋁蒙皮,可以更有效的承受在航母上急速起降帶來的衝擊,經受戰鬥中的傷害。全硬殼結構的飛機機體都很堅固,採用點焊技術後機身更是光滑,工程師們花了很大力氣設計飛機的引擎蓋,最大限度的利用 R-2800 發動機那種相對小的正面面積,盡量使得機頭流線外形。機頭的結構很緊湊,但是引擎蓋可以很方便的拉開維護,發動機產生的巨大熱量通過整流罩周圍一圈通風片散發出來,很快被迎面吹來的氣流帶走,而不是集中吹向某個特定的方向。另外一個問題是後排的汽缸得到的冷卻不夠,溫度很容易升高,既要散熱,又不能增加發動機總體積,美國人高超的鑄造工藝解決了這個問題。R-2800 汽缸頭是整體鑄造的,外壁的散熱片排布得相當緊密(比 1830 發動機增加了近一倍散熱片)。在技術驗證和測試階段,XF4U-1 最初計劃採用的是 XR-2800-2 型引擎,而最終裝到機體上的是 R-2800-4 型,可以在起飛時提供 1,850 馬力,在 15,000 英尺高度,轉速 2,400rpm 時功率 1,600 馬力;最大功率 2,000 馬力,同樣出於開發階段的最強發動機就這樣結合到最強的機體上。

R-2800 的一個汽缸體,注意這些密集的散熱鰭片都是鑄造成型

海盜無敵(上)——沃特F4U戰鬥機:原型機

  不過在 F4U 身上還有一些相對落後的地方,比如說外翼的後半段蒙皮就是帆布的。整個機翼可以看成三部分,首先是下折的內側翼段,可以看成機身中段的一部分,這部分還容納著起落架;然後是外側翼段的前襟部分,全金屬制,容納著槍炮艙;最後是帆布蒙蓋的外翼後半段,副翼也是木質結構夾板蒙皮的。其實採用帆布蒙皮的做法在海軍飛機中是比較普遍的,比方說卡塔琳娜水上飛機那麼巨大的機翼後半部也是帆布蒙蓋的。除了部分帆布的機翼以外,海盜最初的武器配備也相對保守。在外側機翼各有一挺.50 口徑機槍,在引擎蓋和機身前部裝有.30 和.50 口徑的機槍一挺。此時美國還沒有參戰,美國戰鬥機的火力比起交戰中的英、德、日三國已經相對落後。此外還打算在機翼下開出一排十個小的炸彈艙,容納總共 20 枚 5.2 磅小型炸彈,在駕駛員的下方開一個淚滴形的觀察窗用於控制投彈。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想法,試圖讓高空飛行的 F4U 投下這些炸彈,攻擊下方的轟炸機編隊。在美國,一直以來海軍航母和陸基大型轟炸機之間總是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專門為海軍研製飛機的沃特公司得到指示,這種新式武器必須能夠把陸航的 B-17 機群轟得落花流水,從而讓總統和國會明白「那些昂貴的四發轟炸機是多麼脆弱」,謝天謝地這種詭異的設計最終沒有被送上生產線。

  1940 年 5 月 29 日,錢斯沃特公司的新飛機首次試飛,操刀的是沃特公司的首席試飛員萊曼·布拉德(Lyman Bullard)。此前他已經對普惠的 R-2800-4 發動機知之甚多,但實際駕機升空是另一回事,把節流閥緩緩推出,1,805 馬力的強大動力立即把人壓到椅背上。飛機順利升空,收好起落架,然後爬到 9,000 英尺高度。布拉德開始各項例行檢查,包括左右轉向,再次收放起落架,測試襟翼,檢查各儀錶是否正常。在地面上的工程師、地勤人員和普通工人的注視下, XF4U-1 慢慢減速,減到幾乎失速,然後再逐漸加速,最後急急降落。布拉德關掉引擎後爬出座艙,一言不發的點燃一支雪茄,他的手在顫抖,看上去很緊張。機械師們很快就明白為什麼了,升降舵上的彈簧平衡片已經不翼而飛,根據試飛員的回憶,那是在 180 節正常速度巡航時飛掉的,飛行中不時有輕微振顫,而且降落時操縱桿沉得幾乎拉不動,他剛從鬼門關打了一個轉歸來。

1940 年 5 月 29 日萊曼·布拉德駕駛 XF4U-1 進行了不算成功的首飛

  7 月 11 日進行了第 5 次試飛,就是文章開始所說的那樣,原型機完全變成了一堆殘骸,但是在殘骸被拉回錢斯沃特的車間之後,工作人員很驚奇的發現除了外翼和尾部外,機身中段和倒鷗翼的機翼內段等核心部分幾乎未受損傷,三個月後,修復的 XF4U-1 重新升空了。新戰鬥機的性能指數超越了當初海軍提出的設計標準,海平面爬升率每分鐘 2,600 英尺,升限 35,500 英尺,航程 1,070 英里。10月1日,在海軍航空局托爾斯少將(John Towers)的觀察下,這架原型機在斯特拉福德和哈特福德之間 40 英里的航程上創造了每小時 405 英里的紀錄。這項成績引起了廣泛關注,媒體紛紛發表文章,聲稱海軍擁有世界上水平速度最高的戰鬥機。(實際上,陸軍的 P-38 閃電也打破了每小時 400 英里的記錄,海盜是第一種打破該紀錄的單引擎戰鬥機。)這項紀錄甚至引起了陸軍的興趣,在「美國現代空軍之父」亨利·阿諾德將軍的直接干預下,正在為陸航研製下一代戰鬥機的共和公司徹底拋棄了原先採用液冷發動機的 XP-47A 方案,代之以採用 R-2800 發動機的 XP-47B,即是 P-47 雷電,美國在二戰中生產數量最多的戰鬥機。

XF4U-1 停放在沃特工廠試飛跑道的羅盤標記上,原型機在機翼兩側各有一挺.50 口徑機槍,機鼻裝有.30 和.50 口徑的機槍各一挺。另外原型機沒有著艦鉤

  這種巨大、堅實的戰鬥機此時還有不少缺點,雖然在速度和升限上已經超過海軍最初的要求,但橫向穩定性和滾轉狀態下的恢復性還有待商榷。10 月,海軍的飛行員在安納卡斯蒂亞海軍航空站試驗這種飛機,提出了長長一條清單要求得到修改,其中包括武器配備、內部油箱的防護、裝甲、副翼的修改。錢斯沃特公司自己的測試中,原型機達到了每小時 515 英里的俯衝速度,在 10,000 英尺高度測定的臨界速度則為 0.73 馬赫,也就是每小時 536 英里!但蓋頓還是告誡那些飛行員,只有在中高空的稀薄空氣中可以用這種速度俯衝,如果在低空稠密的大氣環境下急速俯衝的話,千萬別用升降舵的平衡片減速,這極有可能引起機身的上下顛簸,使得操縱桿也變得極其沉重無法控制,正確的做法是逐漸收油門,減小發動機進氣量,降低轉速,慢慢朝後拉起機頭。

1940 年 10 月 1 日,XF4U-1 創造了每小時 405 英里的世界紀錄

   在這段時間裡,不列顛上空正打得如火如荼,英德兩國空軍之間的戰鬥也成為每日頭條新聞,空戰火力和飛機防護的迅速升級引起了美國人的注意。英國人在開戰時大量採用.303 口徑機槍裝備他們的颶風和噴火戰鬥機,但這種武器對具備全硬殼結構和自封油箱的飛機作用不大,更不用說那些座艙周圍和關鍵部位用裝甲保護的轟炸機,因此 20 毫米機炮一躍成為歐洲上空的主唱。即將投產的 F4U 迅速改變武器配置,機鼻的機槍被取消了,每邊機翼中配備 3 挺.50 口徑的柯爾特-勃朗寧 MG53-2 型機槍。這種武器重量輕,射速高,總共備彈 2,350 發。交匯點被調整在機頭前方 1,000 英尺處,子彈將會散布在 3-6 英尺直徑的圓圈內,每扣住扳機 1 秒鐘,就會射出 80 發子彈,就是說如果扣住扳機不放,所有子彈會在大約 30 秒鐘內全部射出。油箱也作了很大修改,原型機的機翼中有 6 個小型油箱,現在只保留 2 個,在發動機防火牆後面的機身里放置主油箱,容量 234 加侖。但為容納這個油箱,飛行座艙不得不向後移動 32 英寸,這使得飛行員的下部視野更好,但使已經很差的前部視野進一步惡化。尾起落架也經過修改,與著艦鉤合為一體,可以一起向上收起;鳥籠型的座艙蓋增加了緊急狀況下的彈射功能;原本的簡單襟翼也改成 NACA 的襟翼,提高增升效果;在 XF4U-1 的機翼上方有兩個緊急氣囊,當飛機迫降在海面時氣囊會打開充氣,使得飛機浮在海面上,正式生產型號中取消了這項設置以節省重量。實際上,由於機體本身的密封良好,就算沒有氣囊,迫降在海面上的 F4U 只要不是破損很嚴重,依然可以漂浮很長一段時間,足夠飛行員逃出來;機翼中的炸彈艙雖然被取消,但在機翼彎折處裝了一個 MK14-2 型炸彈掛架,可以吊一枚 100 磅的小炸彈。

首批 31 架生產型 F4U-1(BuNo 02183)在 NACA 測試,外觀最主要的改動是座艙後移了

尾起落架與著艦鉤合為一體

  1941 年 2 月,飛機通過驗收。之後的 3 月和 4 月里軍方和公司一直在反覆協調和還價,6 月 30 日終於簽訂了 584 架的首批生產協議,編號 F4U 的第二代海盜即將橫空出世。如果這一切都是發生在 38 年,海盜肯定會以小批量慢慢生產。因為錢斯沃特把性能放在第一位,生產複雜性放在第二,光是那個倒海鷗翼的結構就要花費數千工時!還有對機身的精細加工拋光,最大程度的減小寄生阻力,此外還大量運用澆鑄部件。但 1941 年的國際形勢每天都在變化,一切都不一樣了:歐洲或者是徹底淪入軸心國的控制,或者爆發全面戰爭;日本正在向亞洲大陸到處進軍,美國早晚要放棄孤立,捲入這場覆蓋全球的戰爭風暴。在這種戰時條件下,海盜的生產完全不用考慮複雜性帶來的成本問題,並且還要快速大批的生產出來。(洛克希德公司的 P-38 閃電式戰鬥機也是如此,趕上了開戰的好時光。)1942 年 6 月 25 日,第一架量產型的 F4U-1(航空局編號 02153)完成試飛,這些正式型號開始的 F4U-1 發動機採用 R-2800-8(B),起飛時就可以提供 2,000 馬力。可以使飛機的海平面爬升速度達到每分鐘 3,000 英尺,升限 37,000 英尺,最大速度在 2 萬英尺達到 415 英里。此時光是錢斯沃特的生產能力已經遠遠不能滿足海軍和陸戰隊的需求,另外兩家飛機製造廠也獲得了生產許可,他們是布魯斯特公司和固特異公司,但在正式開始生產之前,消化技術和準備生產線大概需要一年時間。

生產車間里等待裝配的主翼梁,從 F4U-1 到 F4U-7,這種翼梁結構始終未變過

  F4U-1 總產量是 5,559 架,其中包括 2,010 架固特異公司的 FG-1 和 735 架布魯斯特的 F3A-1。布魯斯特是家很不走運的飛機製造公司,每當他們贏得合同時,比方說 SBA 俯衝轟炸機,自己總是沒有足夠能力生產,不得不轉給其他公司。而戰前該公司為美國海軍生產的主要機種是F2A水牛戰鬥機,在太平洋戰爭一開始就徹底過時了,迅速被踢到一邊。他們的 F3A-1 從 1943 年 4 月才開始生產,每次總是不能準時完成訂單,並且生產出的飛機質量也很糟。戰後根據一些陸戰隊飛行員的回憶,如果看到機身上 F3A 的標號,他們往往會「避開」這些飛機,盡量不去用它。種種謠言傳出,說位於長島的布魯斯特飛機製造廠有德國特工,他們故意在破壞生產。結果引來聯邦調查局一陣好忙,還專門成立了調查委員會,這進一步影響了生產進度。不管怎樣,截至 1944 年 7 月為止所有發給布魯斯特的生產訂單全部取消,已經生產出的次品 F3A-1 有 430 架,打著國際援助的旗號,送到英國盟友那邊去了。固特異公司沒那麼多問題,此前他們主要為海軍生產飛艇。位於俄亥俄州阿克倫市的工廠在 1943 年生產了 377 架 FG-1,1944 年產量翻了差不多 6 倍,達到 2,108 架,1945 年在頭 8 個月里又生產了 1,453 架,前後總共是 4,006 架海盜,差不多佔總產量的三分之一。他們生產的不少 FG-1 沒有機翼摺疊裝置,直接被派給岸基的陸戰隊中隊。

固特異生產線上的 FG-1

布魯斯特 F3A-1

生產數量:

海盜無敵(上)——沃特F4U戰鬥機:F4U-1

  1942 年 9 月 25 日,薩姆·波特海軍中校(Sam Porter)駕駛第 7 架生產型的 F4U-1 飛往弗吉尼亞州的切薩皮克灣,護航航母桑加蒙號(CVE-26)正在那裡等著海盜的第一次艦載起降。沃特公司的項目工程師羅斯·克拉克(Russ Clark)和事務總監傑克·霍斯普(Jack Hospers)在 280 英尺的飛行甲板上緊張等待著。當天甲板橫向風速 28 節,總共進行了 4 次起降後,發現了不少毛病,這些短期內無法解決的瑕疵使得 F4U 的命運轉一個大彎。首先是視野不良,長長的機鼻本來已經使前部視野很糟糕,而引擎蓋排氣片是用液壓控制的,不少油料從那裡漏出來,把前風擋噴得漆黑一團,飛行員拉開座艙觀察,結果也被噴得滿臉油污。這個問題還算好解決,從 12 月開始巴塞爾重新設計了液壓裝置,徹底關閉了引擎罩上部的排氣蓋板。下一個毛病比較嚴重,起落架減震效果不佳,飛機如果高速落到甲板上,僵硬的液壓支柱會使整個機身跳起來,一下蹦到攔阻網裡去。同時,巨大螺旋槳帶起的上洗流,使得左翼下端經過這個洗流區很容易下沉,從而使得飛機在失速狀態下容易翻轉發生事故。最後,尾輪的支柱太短,巨大的副翼幾乎垂到甲板上,使得降落時左右方向控制非常吃力。海軍堅持這些問題必須得到解決,不然很有可能影響這種飛機今後是否能上艦。

首批生產型 F4U-1 在準備工廠試飛,沃特試飛員 Willard Boothby 在登機前準備降落傘

  與此同時,第一個海盜中隊也差不多組建完畢了。1942 年 9 月 7 日,加利福尼亞科尼營基地,從過去陸戰隊 12 大隊的倖存飛行員中重新組建的 VMF-124 中隊宣告成立,第一任中隊長為蓋斯少校(William E. Gise)。這些老兵帶著敬畏的眼光看著他們的新飛機,與過去格魯曼公司的小野貓相比,海盜明顯是條彪形大漢,高度多出 3 英尺,重量多出 1 噸半。野貓的座艙緊湊但是舒適,而海盜的座艙巨大而空曠,坐下兩個人都綽綽有餘,要拚命朝前伸出兩條腿才可以夠到腳蹬,而當飛行員向膝蓋下面看時,那裡一片漆黑——駕駛艙里沒有地板,實在太深了,如果要想找什麼掉下去的東西,最方便的做法就是倒過來飛,那時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零碎就會噼里啪啦掉到座艙頂蓋上:一團團灰塵、螺絲刀和螺帽、漫畫書和飛鏢、口香糖紙和打火機,等等等等。

F4U-1 的座艙沒有地板

  邦尼·蓋頓此時也在 124 中隊的營地,盡自己所知的為新兵介紹這種戰鬥機。由於時間緊迫他只有很短時間講解,所以只能挑那些要避免的地方多關照幾遍,至於 F4U 潛在的優點只能靠飛行員去實戰中發掘了。重點提到的就是失速和螺旋狀態下的控制:發動機在失速狀態下的突然下墜完全可以預測的,時速 66-87 節的時候就得分外當心,當然還要注意當時發動機的狀態、襟翼和起落架的位置。以降落狀態為例,如果發動機已經關閉,起落架放下,襟翼 30 度角,那麼 77 節速度時多半會失速掉機翼。另外就是螺旋,有飛行員問如果擺脫螺旋,他很簡單的回答說「不要進入!」,在飛行員手冊上可以看到粗粗的黑體警告:「不準做任何不必要的特技動作!」通常向一側滾轉一圈可以靠反向滾四分之一圈補償回來,但如果連續轉上 3-4 圈後,海盜就有可能頭部下垂,然後進入更小半徑的螺旋滾轉狀態,而大多數年輕飛行員根本不知道怎樣才是進入失速螺旋的先兆,當發現後已經太遲了。這點經驗只能靠實踐才能掌握。

  換裝這麼一種全新的高性能飛機通常需要很長時間,而此時 VMF-124 沒有時間了。蓋斯中隊受命前往西海岸,很快就要動身前往所羅門,而此時他們的 24 架 F4U 剛剛運到,幾乎沒有整備時間。沃特公司的工程師和地勤人員開足馬力,在 25 天不眠不休的工作後,總算趕在 42 年結束前把所有飛機整備完畢。就在 43 年的第一個星期,VMF-124 動身前往瓜達卡納爾,這個中隊的飛行員平均只有在海盜上飛過 20 個小時,有些連機槍都沒試射過。但這些海盜還有不少隱患沒有排除,早期型那種鳥籠型的座艙蓋和較短的尾輪支柱使得起飛時的前部視野很差。早期型號的 R-2800 發動機也有不少問題,例如點火裝置的屏蔽不良,產生的脈衝電磁會嚴重干擾無線電的接受。2 月 1 日,瓦爾希中尉(Kenneth A. Walsh)的飛機發生空中停車,不得不在海面迫降,座機慢慢沉下去,未來的超級王牌差點就這麼淹死。檢查後發現是增壓器氣密性不夠,到一定高度就會持續產生電火花,這些電火花落在旁邊的配電盤上,會造成配電盤的漏電甚至完全燒穿,這時候就會導致發動機在 29,000 英尺高空的突然停車。發現這些問題的海盜在埃斯普里勞立即改裝,後續的海盜也在生產線上全面改進,避免了進一步的事故。

VMF-124 中隊隊徽

瓦爾希中尉

  海軍也開始接收 F4U 了,第一個裝備這種飛機的海軍中隊是駐紮加州北島航空站的 VF-12,隊長克里夫頓海軍中校(Joseph C. Clifton)。新飛機配發得比較慢,直到 1 月 22 日才完成 22 架的整備,同樣的高空發動機問題也困擾著 VF-12。海軍飛行員於 2 月份開始陸基夜間飛行,3 月 3 日才開始正式航母起降。克里夫頓中校親自駕機降落在護航航母科爾號(CVE-13)的甲板上,立即發現了一個隱患:充氣的尾輪一碰到航母甲板就爆掉了,而全硬質的橡膠輪胎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到貨。其他飛行員也戰戰兢兢的完成了航母起降,只有一架海盜在降落時拿大頂,不過飛行員得救。VF-12 不久後調往夏威夷,在企業號上降落時發生了第一次重大事故,一名飛行員喪生。這只是個開頭,在此後的海外訓練中,VF-12 前後總共損失了 14 名飛行員,F4U 因此贏得了「少尉謀殺者」的惡名。那年夏天 VF-12 隨著薩拉托加號前往南太平洋的時候,他們用格魯曼公司的F6F地獄貓取代了海盜,不過這倒不是因為後者的起降問題,而是因為整個海軍的倉庫裡面完全沒有 F4U 的部件和設備。

VF-12「死神之吻」中隊隊徽

  儘管有這些問題,海盜的出眾性能同樣在飛行員間流傳。克里夫頓曾經私下向 VF-3 的「屠夫」歐哈爾中校炫耀新座機,雙方來了場模擬戰。海盜對地獄貓,前者的強悍戰鬥力立即給這個國會榮譽勳章獲得者留下深刻印象,歐哈爾利用職權便利死活騙了一架海盜帶到夏威夷,成為自己專用的座機。此時在佛羅里達州的埃格林機場,陸航飛行員也在打量海軍的新飛機,當然還是通過非官方的模擬戰。在 2 萬英尺以下,海盜可以幹掉任何一架陸航的戰鬥機,1 萬英尺以下更是不在話下。最終駕駛雷電的陸航飛行員終於厭倦與海盜的纏鬥,唯一擺脫的方法就是利用高空尾氣渦輪,一口氣爬升到 3 萬英尺。只有機械增壓的海盜於是也俯衝改出,雙方脫離接觸,互不服氣。

  此時,第三個海盜中隊正在諾福克海軍站的機庫里忙碌,這就是 VF-17,中隊長布萊克本海軍中校(John Tom Blackburn)。他們的新家將是新建成的邦克山號航空母艦(CV-17),飛行員們在新飛機的引擎蓋上塗上符合海盜身份的標誌——骷髏頭和交叉的大腿骨,骷髏中隊由此誕生。VF-17 也在訓練中發生了 6 起傷亡事故,但是全體隊員還是相信這種新飛機的巨大潛力,技術官達文波特中尉(M.Davenport)和公司的技術代表一起反覆試驗起落裝置,測試油壓和輪胎氣壓的不同組合方式。發現只要把新出廠的飛機起落架支柱油壓減小,輪胎氣壓增大,可以從很大程度上減輕飛機著艦時彈跳的問題。1943 年夏天,邦克山開往特立尼達作適應練習,這些經過他們自行改裝的 F4U 在這段時期只有出過一次事故,一架飛機在降落時已經掛到攔阻索,但速度過高,結果在甲板上狠狠地彈起來,然後摔了個肚皮朝上,只能註銷。VF-17 對海盜的完善做出了巨大貢獻,根據他們的建議和沃特公司的反覆研究,在一年半中,總共對海盜做出了 7 項主要改進,每次改進都要經歷大量研究、計算和測試。

VF-17 「骷髏」中隊隊徽

1943 年夏,VF-17 的海盜降落在邦克山上

和所有的海盜中隊一樣,「骷髏」中隊也在跌跌撞撞中獲得了上艦資格

  首先是 1942 年 11 月,第 5 架生產型的飛機將駕駛員的座位提高了 7 英寸,改善了前部視野。從第 759 架海盜開始,座艙蓋全面改成無框的氣泡型,經過改進的型號稱為 F4U-1A。控制性是下一個需要改進的項目,在整整 110 次試飛後,F4U 的副翼幾乎被重新設計過。新的海盜具有驚人的翻滾性能;在 1943 年 3 月,尾輪的抱臂也增大了;那年秋天新的著艦鉤也引進了生產,可以更加有效的抓住攔阻索;從編號 50080 開始的機體將尾輪支架拉長 6.48 英寸,改善起降時候的視野。但是總重要的改進是根據 VF-17 的意見,在右翼前緣機槍孔的外側加裝 6 英寸長的擾流器,這使得飛機在失速狀態下左右機翼一起往下掉,從而使失去平衡的危險小了很多。從 F4U-1A 開始,機翼前緣最初保留的 2 個小油箱由於不是自封的,所以全部取消。原先在機翼兩側可以弔掛 100 磅的小炸彈,經過前線部隊自行改裝後,不少海盜都可以弔掛 1,000 磅的炸彈,從編號 13572 的 F4U-1A 開始,機身中央的掛架成為標準裝備,可以掛 1,000 磅炸彈或者 170 加侖的副油箱。取消了左翼中可以收縮的著陸/滑行指示燈,代之以左翼前緣的一個小著陸指示燈。最後,1944 年 5 月,新的起落架設置方式總算成為生產標準,其實此時很多實戰部隊已經用各自的方式解決了這個問題,這種延誤從很大程度上要歸結于海軍航空局內部的官僚主義。

F4U-1A 最顯著的改進是使用了氣泡座艙蓋

  1943 年 9 月,就在邦克山完成戰備,正式前往太平洋艦隊司令部報到前,新出廠的 F4U-1A 也送到了 VF-17。飛行員們對這種性情溫和許多的海盜充滿信心,但從海軍部傳來一紙調令讓所有人的情緒跌到谷底,VF-17 必須從 17 聯隊中分離出去。原因還是前面所述的,海軍的物流保障體系中完全沒有海盜使用的備件和設備。布萊克本和他的隊員們憤憤不平,只有實際飛過海盜的人才知道這種戰鬥機的強大格鬥能力遠遠勝過格魯曼的地獄貓。在夏威夷,VF-18 帶著 F6F 已經準備來接替他們的位置了。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成為陸基中隊,他們聽說南太平洋的陸戰隊正在使用海盜,那裡有全套設施和配件。

  於是,帶著一臉的不情願,美國海軍航空兵未來的驕傲——第一代骷髏中隊向所羅門進發了。

1943 年 9 月,「骷髏」中隊的 F4U-1A 穿越巴拿馬運河前往戰區

註:骷髏中隊沿革(Jolly Rogers)

  1943 年 1 月 1 日,VF-17 成立於諾副克海軍基地。  1944 年 4 月 10 日,VF-17 在所羅門空戰中取得 152 次勝利。此後布萊克本中校調任 CAG-74 指揮官,作戰官羅傑·赫德里克帶領部分隊員組建新的 VF-84 中隊。  1945 年 2 月到 7 月,VF-17 重新上艦,改用地獄貓在大黃蜂號航空母艦上取得了 161 次勝利,成為海軍頭號王牌中隊。  1945 年 10 月 2 日,VF-84 解散。  1946 年 10 月,VF-17 暫時編號 VF-5B,但是綽號依然不變。  1948 年 4 月 28 日,VF-5B 重新編號 VF-61,成為第二代骷髏中隊。  1955 年 7 月 1 日,新的 VF-84 成立,綽號流浪者(Vagabonds)。  1959 年 4 月 15 日,VF-61 解散,中隊長霍普海軍中校轉任 VF-84 指揮官。  1960 年 4 月 1 日,VF-84 正式接過骷髏的綽號和尾翼標誌,成為第三代骷髏隊,同時機身識別條保留原來 VF-84 的黑底黃邊,將血統合二為一,這就是今天我們熟悉的中隊標誌。  1995 年 9 月 29 日,海軍決定每艘航母只保留一個雄貓中隊,VF-84 中隊解散。  1995 年 10 月,VF-103 正式接過標誌,成為第四代骷髏中隊。

海盜無敵(上)——沃特F4U戰鬥機:瓜島

瓜島

  現在正式開始海盜之旅:把眼光放到前線,時值 1942 年秋。根據金上將的作戰計劃,太平洋艦隊將在兩個戰場上同時發動攻勢,一路從中太平洋開始,尼米茲上將的艦隊將沿著吉爾伯特群島——馬紹爾群島——馬里亞納群島——硫磺島——沖繩島的路線一直攻擊到日本諸島,另一路從南太平洋開始,麥克阿瑟上將的部隊將以新赫布里提群島和莫爾茲比港為踏板,一路北上索羅門群島——新幾內亞,目標直指菲律賓。1942 年 8 月 7 日,一系列壯大的海空激戰從南太平洋的一個小島開始了。

索羅門群島地圖

   瓜達卡納爾,這是太平洋戰爭中最閃亮的名字,這個小島周圍的戰鬥將決定整場戰爭的勝負。如果說珊瑚海海戰是序曲,決定了日軍無法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如果說中途島海戰是轉折點,粉碎了日軍的海上機動兵力,使雙方的力量對比進入相持階段;那麼瓜島和所羅門就是太平洋戰爭的決定點,日本海陸軍航空兵將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中流盡最後一滴血,敲響最終失敗的鐘聲。8 月 17 日,就在陸戰隊佔領這座島兩周後,島上的機場匆忙完工了,此後美國海軍和陸軍幾乎所有型號的戰機都將在這個舞台上亮相。首先匆匆趕到的是陸戰隊的 F4F 野貓戰鬥機和 SBD 無畏俯衝轟炸機,海軍和陸戰隊的 TBF 復仇者魚雷機緊隨著到場,他們組成了著名的仙人掌航空隊(仙人掌是美軍對瓜島的電台呼叫代碼)。接著還有陸軍的 P-39 眼鏡蛇戰鬥機,美國和紐西蘭的 P-40 戰鬥機,在年底前 P-38 也趕到戰場,稍後還有共和公司 P-47 雷電和北美P-51野馬。當然還有無處不在的 PBY 卡塔林娜水上飛機,巨大的B-17空中堡壘,海軍、陸軍、陸戰隊各自的 B-24 主要用高空水平轟炸,負責運送油料和補給的C-47和R4D運輸機;B-26 中型轟炸機,主要用於低空掃射的 B-25 和武裝到牙齒的 A-20 攻擊機,他們是日軍最害怕的殺手;海軍的翠鳥水上偵察機,甚至還有澳大利亞空軍的哈德森轟炸機。

瓜島戰爭代價,美日雙方的戰機殘骸在島上隨處可見

  在海盜登場前,最強大的戰鬥機是 P-38,這種飛機造價高昂,結構複雜,可靠性高,航程遠,可以掩護轟炸機前往布干維爾,但只有在經驗豐富的飛行員手中才是無敵利器;P-39 和 P-400 在 15,000 英尺以下是非常優秀的戰鬥機,但油料少航程短,無法有效攔截通常在 2 萬英尺高度飛行的日軍轟炸機;陸軍的 P-40 作為防空戰鬥機使用,這是一種相當強大但一直被低估的戰鬥機,綜合性能高於日本的零式21 型。雖然在戰爭初期,在東南太平洋戰區這種戰鬥機的表現並不突出,但這都是錯誤的戰術導致!在和平年代的訓練中美國飛行員學到的都是一戰中那種低空纏鬥打法,這恰恰是零式擅長的。實際上,P-40B 的最大平飛速度比零式 21 型高出 40mph,俯衝速度高出 130mph,翻滾率更是零式的 3 倍。到 43 年,美國飛行員對日軍的戰術和飛機性能已經很了解,一旦被零式或者飛燕咬尾,馬上做個破 S 降低高度,然後根據情況判斷是俯衝脫離戰鬥,還是急速爬升重新獲得高度繼續戰鬥;海軍和陸戰隊的 F4F 就沒這麼方便了,一直以來海軍的飛機由於發動機功率不足,無法像陸軍戰鬥機那樣運用 B&Z 戰術,除了理論上 F4F 的俯衝速度稍稍高於零式外(其實野貓在俯衝時的加速很慢,常常在獲得足夠速度前就被擊落了),其他不管是垂直還是水平方向的性能都有所遜色,但它因此只能用戰術配合來對抗優勢的敵機。其中最成功的就是薩基剪,根據發明者 VF-3 中隊長薩基少校(John Smith Thach)命名的一種雙機配合戰術。兩架戰鬥機並肩飛行,當敵機攻擊其中一架飛機時,另一架飛機立即向這個方向切入,用偏差射擊攻擊敵機,這種掩護是相互的,特別是在這樣的雙機編隊被優勢數量的敵機追尾攻擊時最為有效。但薩基剪是一種僅供海軍和陸戰隊飛行員使用的純防禦性的機動戰術,陸軍的 P-40、P-38 和後來的 P-47 都有良好的俯衝性能和側向橫滾能力,可以隨時用破 S 擺脫咬尾的敵機,所以陸軍堅持自己的四機鬆散編隊和 B&Z 戰術。而在薩基少校回到本土推廣他的技術之前,F4F 頭號王牌福斯少校(Joe Foss,26 次勝利)有另外一套做法:如果被咬尾,那麼就在對方射擊前,突然縮小油門,有意識的減速,側滑,或者乾脆將機頭左右亂甩,讓日本人一下子衝到前面去。當然福斯是大王牌才可以這麼做的——他有這個技術,格魯曼野貓在低速和俯衝時操作手感都很沉重,遠遠不如 P-40 那麼操控自如,新手在這種時候往往汗流浹背的看著儀錶板,根本顧不上座艙外面的動靜了。福斯通常教育新手用另一種打法——迎頭攻擊,零式的 20 毫米機炮彈道不夠平直,彈藥攜帶量也不多,所以迎頭衝過去的時候對方如果不是老手就很難直接命中,而野貓有著自封油箱、防彈鋼板,還有強悍粗壯的普惠空冷發動機。對那些新手來說,怎麼才能確保命中呢?埃里希·哈特曼說過,「一直朝目標衝去,直到對方充滿你的整個風擋玻璃。」西南太平洋前線也有類似說法:「如果你的螺旋槳不能砍到對方屁股,那說明你離他還遠。」福斯少校就是利用野貓的有限優點,結合個人技術和運氣,屢屢在拚刺刀的距離上將零式打爆,當然自己也是遍體鱗傷。

1943 年部署在索羅門群島的零戰是海盜的主要敵人

  再來看看環境,1943 年初,瓜島上總共有 3 個機場,最主要的亨德森機場主要供攻擊機和轟炸機使用,兩個較小型的機場供戰鬥機使用,這些機場將成為整個所羅門戰役的起跳點。在瓜島部署 F4U 以後,索羅門群島的大部分區域都在它的活動半徑之內。日軍在那個地區最大的機場是布甘維爾島南端的卡希利機場(Kahili),距離瓜島 300 英里,剛好處于海盜作戰半徑的最遠端,所羅門中部其他海域則完全在海盜的掌握中。

瓜島二戰地圖(點擊放大)

  F4U 在所羅門海域的出擊次數差不多是他們在整場二戰里總出擊次數的三分之二。每個飛行員都必須對整個海域了如指掌,熟知每個島的情況,萬一迫降的話就要儘可能游到友好的島上。下面筆者就從一名飛行員的行程來解釋整個所羅門戰區:新來的中隊從東南方赫布里提群島的艾斯普里勞出發,跟隨著 B-24 導航飛機一路向西北飛行 500 英里;首先看到的是聖克里斯托巴島,位於整個所羅門島鏈的最東南端;然後就是瓜島上高聳的中央山脈,亨德森機場位於島的北部海岸附近,這個機場以中途島海戰中犧牲的亨德森中校命名,如果在機場四處看看,可以找到不少當初激烈戰鬥的痕迹。新來的飛行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路口的標誌板:「殺掉日本雜種!就是這個路口,20 名受傷的炮兵兄弟被刺刀、匕首和手槍殺害在擔架上,殺掉日本雜種!」諸如此類的路標是瓜島上特有的風景。

( KILL THE YELLOW BASTARDS!On this Road 20 wounded soldiersOf the regiment 「Queen of Battles」- being carried on litters – werebayoneted, stabbed and shot by theyellow bastards.KILL THE YELLOW BASTARDS!)

   繼續往北,飛過鐵底灣,就可以看到圖拉吉島,那裡是美軍魚雷艇的泊錨地,通常被飛行員叫做「環形螺栓」(Ringbolt)。東北方的馬萊塔島無人居住可以忽略,西北方的聖伊莎貝爾島被日軍佔領,這個島比瓜島更細更狹長,島北部的雷卡塔灣是日軍水上飛機的停泊地。從聖伊莎貝爾往南,也就是亨德森機場西北 60 英里處,是拉塞爾島,這是日軍在整個瓜島戰役期間的前進補給站。沿著島鏈接續北上,一片被島群夾在中間的狹長海域叫做槽海,長不過 350 英里,寬不過 70 英里,這是日軍水面戰艦前往瓜島的必經之路。南方是新喬治亞島,以發現該島時英國在位的國王名字命名,島上的蒙達機場有強大的日本機群。再往北越過庫拉灣就是科隆班加拉島,島上有另一個日軍小型機場。新喬治亞島,連同南方的倫多瓦島和特提帕里島,一起構成了布朗什海峽。

1942 年 8 月航拍的亨德森機場,在跑道兩側可以看到累累彈坑

  越過槽海,向北 30 英里是邱瑟島,然後就是頂端的布甘維爾島,也是所羅門第一大島,以著名的法國探險家布甘維爾命名,南方的肖特蘭島則是以皇家海軍的肖特蘭中尉命名的,再南方就是法羅島和財寶島。在布甘維爾的南海岸線上,有日軍的卡希利機場和布因機場,沿著西面海岸向上,北方的奧古斯塔皇后灣附近的托羅基納角就是海盜最遠可以到達的地方。

1942 年 8 月 8 日晨,日軍的一式陸攻拚死攻擊在鐵底灣的美國艦隊

  在所有這些地形中,槽海是 1942 後半年最繁忙的水道,晚上時常有日本驅逐艦沿著埃斯佩拉斯角急速南下,為島上的日軍送去補給和彈藥,這就是有名的東京快車。美軍的魚雷艇幾乎每晚都出發,憑藉 40 節的高速攔截快車,而美軍和日軍的大型水面戰艦也時不時夜間出沒,一旦相遇就爆發出激烈血腥的遭遇戰,但雙方都不敢太過戀戰,總在白天到來前離開這片危險的水域,以免遭到對方陸基飛機的攻擊。無數的戰艦沉沒於此,鐵底灣因而得名。從瓜島到布甘維爾的所有小島上到處都有美日雙方的觀察哨,美國在這裡部署了不少來自澳洲的情報員和土著,他們冒著被抓住的危險每天監視著天空,唯一攜帶的就是一袋大米和一部電台,根據他們發回的情報,仙人掌航空隊的戰鬥機就會馬上前往預定空域攔截來襲的日機,槽海同時也提供了主要的空戰場地。數以百計的美國和日本戰機落入海中,飛行員不得不在縮救生筏上聽天由命,或是游到荒島上等人營救。

  這些島都在赤道以南,南緯 10 度線剛好穿過瓜島南部的亨斯羅角。各島在地形上的差別很大,眾多的小珊瑚島在漲潮時就會被淹沒,不適合定居使用,而比較大的島都是火山噴發而成,高低起伏不平,既有平坦的草地,也有海拔 8,000 英尺的高山。居住環境毫無疑問是惡劣的,用傑克·倫敦的話來說:「如果我是國王,所羅門便是最好的流放地。」這裡不僅炎熱,平均氣溫在 35 攝氏度;而且潮濕,白天任何飛機在空中飛過都會留下凝結尾跡。在一些島上每年降雨可達 80 英寸,但降雨又是季節性的,1942 年的夏天格外炎熱,整個瓜島降雨只有 3 英寸。

海盜無敵(上)——沃特F4U戰鬥機:初戰

  1943 年 2 月 12 日早晨,VMF-124 的 17 架 F4U-1 在中隊長蓋斯少校帶領下從埃斯普里勞起飛,跟著 PB4Y 導航機飛往瓜島,全程 550 英里,在這之前,大多數飛行員在海盜上的飛行時間都不到 20 小時。他們被部署到二號戰鬥機機場,結果剛剛降落,就接到了第一項任務。12 架海盜馬上起飛掩護 1 架 PBY 前往韋勒拉維拉島營救 1 月 31 日被擊落的兩個野貓飛行員,其中包括即將獲得國會榮譽勳章的傑斐遜·德布蘭上尉,他在 31 日的戰鬥中擊落 5 架敵機,但自己也耗盡燃料迫降在敵方控制的海域。這次航程 230 英里。卡塔林娜在飛沙灣降落,與島上的觀察員用兩袋大米「交換」了飛行員,海盜負責在高空巡邏掩護。在返航的路上,他們又收到一架陸軍 P-38F-4(偵察型)的呼救信號,剛剛在新喬治亞島南端迫降,於是全編隊又繞道去搶救這個倒霉蛋,這次的營救地點距離日軍機場僅有 50 英里,如果零式在這時候出擊攔截,很可能把毫無經驗的海盜打得落花流水,結果是日本人沒出來,這天無驚無險的過去了,不少人在剛到戰場第一天里就飛了 9 小時之久。這還不算,第二天早晨,蓋斯就告訴他們新的任務:飛越 300 英里掩護海軍的 PB4Y 轟炸布因港,這是美軍最遠能達到的區域。不過這天依然很幸運,只有一架零式遠遠的打量了編隊,很快飛走了。26 歲的瓦爾希中尉這次帶領第 3 小隊,所以座機號是 13,今後他的號碼也一直是 13 號。他在國內已經有 1,600 小時的飛行時間,良好的訓練加上強勁的戰鬥機,他很快會成為第一個海盜王牌。

VMF-124 的地勤在調整機槍準星

躊躇滿志的瓦爾希在一次任務前將無線電插頭接到頭盔上,此時(1943 年)他的座機還是老式座艙蓋的 F4U-1

  2 月 14 日,混合編隊再次起飛去轟炸卡希利機場,PB4Y 在 2 萬英尺高度飛行,P-40 在前方低空飛行擔任前哨,海盜在轟炸機上方擔任直接掩護,P-38 負責高空掩護。這次他們的運氣用盡了,槽海上空大模大樣的編隊被日本觀察哨發現,大約 50 架零式早早埋伏在高空。戰鬥一開始,高空盤旋的 4 架閃電就被幹掉,26 架來自 252 聯隊的零式戰鬥機繼續俯衝下來,將美軍護航編隊完全打散,這中間包括了宮崎勇少尉(13 架戰績)和中島文吉上飛曹(16 架戰績)兩名王牌飛行員。此時 802 航空隊的中島二式水上戰鬥機也咬上了轟炸機群,在低空的 P-40 有 2 架被擊落,然後是 2 架解放者跟著掉進海里。斯圖亞特中尉的海盜中彈,油箱被打出好幾個大洞,10 分鐘後他的燃料流光了,不得不在水面迫降,結果日本飛機繼續向他射擊,直到救生筏被大海吞沒。124 中隊的飛行員再次見證太平洋戰場的殘酷與狂熱,一架零式直接沖向李昂中尉的海盜,與之同歸於盡。這天被稱為情人節大屠殺,美軍損失兩架轟炸機和 8 架戰鬥機,儘管他們當時宣稱擊落了 15 架日本飛機(其中 B-24 的機槍手宣稱擊落了 9 架)。實際上,根據日本戰後公布的紀錄,當天只有 1 架零式水偵重傷返航,3 架零式被擊落,損失的飛行員只有 252 航空隊的吉田好男二等飛曹,也許就是與李昂中尉相撞的那位。

元山航空隊的王牌宮崎勇(左),1943 年攝於塔羅亞島

  2 月 15 日,臉色蒼白的飛行員們坐在座艙里等引擎起動,他們要進行差不多相同的任務。就在起飛前幾分鐘,指揮部決定取消行動,直到這些海盜更加適應實戰環境。正如前文所說的,124 中隊的飛行員幾乎剛剛領到這種新機就被派發到前線來,在飛機上的時間平均只有幾十個小時。他們需要時間來發掘這種戰鬥機的潛力和優點,找到部署運用這種戰鬥機的標準,後續的海盜中隊可以根據前人的經驗尋找出各自適用的戰術。這讓人想起美國志願航空隊剛剛到達中國戰區時,由於空戰訓練不足也曾經被日軍痛擊,B&Z 法則和四機編隊的戰術都是用鮮血換來的。一個經驗豐富的 F4F 飛行員看著這些新兵懶洋洋的說了句:「你要抓住他們的屁股。」「天曉得!我要知道的可不只這些!」瓦爾希中尉心想,現在他只能自行摸索:第一條,高度優先,掌握高度的人掌握戰鬥的主導權;第二條,速度關鍵,除了在低速狀態下的操控性能外,F4U 在其他一切場合都比零式優秀。一定要冷靜利用高度和速度,從零式的尾後方俯衝進入攻擊。如果錯過了,千萬不要陷入纏鬥,應該馬上俯衝脫離然後再拉起尋找機會。海盜 6 挺機槍的準星被聚焦在前方 1,000 英尺處,如果一架敵機剛好在這個距離上,那麼在瞄準具上的長度就是大約 50 毫米。海盜可以在每分鐘射出 800 發子彈,像早中期零式那樣的日本飛機缺乏裝甲防護,鋁鎂合金的機身結構很容易燃燒起來。

VMF-124 的地勤將 F4U 的尾部架起,以便調教機槍準星

  隨著美國新的戰鬥機部隊逐漸開到,敵人也開始熟悉這種倒鷗翼的戰鬥機。由於 F4U-1 在高速俯衝掃射時,翼根的進氣道會發出獨特的尖嘯,日本人將其稱為呼嘯死神(Whistling Death)。布甘維爾日軍受到的壓力日益增大,到 1943 年夏天美軍已經可以對卡希利機場發動持續的打擊,通常做法是 50-60 架戰鬥機掩護 24-28 架轟炸機,由 P-40 擔任前方低空的警戒,轟炸機保持在 2 萬英尺,海盜在 3 萬英尺,閃電則在 3 萬 5 千英尺。每個海盜中隊分成 2-3 個編隊,每次作戰時間在 4 小時左右。為了節省油料,他們總是在槽海邊前進邊完成與轟炸機的編隊。天氣通常很好,但偶爾也有厚厚的雲層使得編隊不得不繞道,戰鬥機可能與轟炸機脫節,這時就要加倍小心,日本海航的飛行員都是老手,最善於利用雲層和太陽的掩護。

F4U 的翼根散熱器在俯衝時會發出獨特的尖嘯,與斯圖卡有異曲同工之妙

  較大規模的一次戰鬥發生在 4 月 1 日,拉塞爾島上空。美國正在這裡建設巴尼卡機場,由 124 中隊的海盜、221 中隊的野貓和陸軍的閃電輪流提供空中掩護。一旦落成這裡將成為前進新喬治亞島的跳板,日軍打算在它建成前就將其摧毀。山本五十六大將下令發動伊號作戰,將艦載機也調到拉包爾,出動海航的全部家當,企圖一舉奪回所羅門海域的制空權。這天總共出動了 58 架零式前往瓜島做預先清場,他們照例利用雲層偷襲。當時陸軍的 6 架 P-38 剛剛接過哨位,尚未熟悉情況之前,被一擁而下的零式打散。接到閃電的求救呼叫時,瓦爾希中尉正帶著 8 架 F4U 在返航途中,他們用同樣的方法從雲層另一端悄悄折返偷襲零式。瓦爾希在這次戰鬥中首開殺戒,與僚機各擊落 1 架零式。隨著更多的增援戰鬥機從瓜島飛來,這天戰鬥以日本人的得不償失告終,簡易機場未受損害,美軍損失 6 架戰鬥機,而客場作戰的日軍損失 18 架零式。

26 歲的瓦爾希中尉坐在海盜座艙中,1943 年是他首次參加實戰,但此前已經整整接受了 7 年的軍事訓練

瓦爾希中尉的 13 號海盜

  就在同一天,第二個海盜中隊來到瓜島,124 中隊在戰鬥後離開瓜島前往澳洲休整,VMF-213 接過他們的全套裝備和地勤。213 中隊的指揮官是布利特少校(Wade Britt),儘管他們比 VMF-124 晚來,但準備同樣倉促,飛行員對 F4U也 是一知半解。卡普上尉(James N. Cupp,12.5 次勝利)說起當時的狀況:

VMF-213「地獄之鷹」中隊隊徽

  「把錢斯沃特的新戰鬥機配發給我們是一回事,但在實戰中使用這些飛機是另一回事。那時候在整個所羅門戰區只有一個中隊在使用海盜,而所有的備件都來自美國本土!天曉得,我們帶著滿滿一船 F4F 的備件來到那裡準備參戰,可是卻將裝備另一種飛機,就連發動機搖柄都是不一樣的!VMF-124 的哈索克中尉和庫恩中尉從島上回來,帶給我們幾本髒兮兮的飛行手冊,看了手冊我們才明白自己將駕馭怎樣的一架野獸。大家興奮的竊竊私語,等待新飛機的到來。那天,中隊長帶著全部成員來到新喀多尼亞接收海盜,當飛機從小航母上吊下來以後,才發現他們全都未經過調整,一架都不能用!而我們的麻煩才剛開始,新喀多尼亞的地勤從來沒接觸過這種飛機,一個也沒有!大家搗鼓摸索了一星期之後才從 28 架整機中拼湊出 6 架完好的海盜來,我們帶著這 6 架寶貝回到埃斯普里勞,但在那裡接到命令立即前往瓜島,只能把那 6 架海盜留在原地。所有人都覺得很可惜,尤其是中隊的地勤。4 月 1 日,我們在瓜島接替 124 中隊的全部飛機,總共 14 架 F4U-1,這些海盜被使用得很厲害,過於頻繁的戰鬥出擊使完好率很低,最多也只能同時出動 8 架。

1943 年 5 月 3 日,VMF-213 第二次輪戰的合影,與第一次輪戰裝備的野貓不同,這次他們駕駛強悍的海盜捲土重來

  布利特少校幾個月來一直在訓練我們,基本要點就是集中兵力保持編隊飛行。各個中隊都有類似的原則,但運用方法各有不同,根據指揮官的風格而定。VMF-213 是將這種編隊戰術發揮最好的中隊,編隊的兩架飛機必須隨時知道同班的位置,在任何條件下相信自己的搭檔。僚機必須無條件甚至盲目的服從長機動作,在保持緊密編隊飛行和穿過暴雨雲團在夜間歸航時尤其要做到這點。而長機必須能夠做很熟練的儀錶飛行,必須知道每座小島和山脈的位置,知道機場的正確方位。僚機飛行員要比相信自己更加相信長機!如果他根據自己的判斷擅自脫離編隊單獨飛行,那遲早會迷失方位,至少會失去同伴的信任,那樣的人對整個中隊毫無用處。

VMF-123 的指揮官布利特少校(中),不幸的是少校在 4 月 13 日起飛時失事陣亡,所以上面的合影中沒有出現布利特少校

  中隊總共有 30 名飛行員,分成 3 個小隊,每小隊 8 人,多餘的飛行員由中隊長指派靈活分配到各個小隊,每個小隊的 8 架飛機分成兩個 4 機分隊。當然……這是理論上的數字,那時候我們的裝備供應實在捉襟見肘,通常一次任務只能出動一個分隊 4 架飛機。後來隨著更多海盜到貨,總算可以出動 3 個分隊了,但也從來沒超過 16 架。因為休假,陣亡,受傷,還有該死的熱帶病,飛行員也常常不滿員。在空中,每個分隊保持高低層次編組,長機在前,僚機跟隨在稍後的右下方;另一個雙機編隊遠遠的跟在後面,保持在長機左下方。同一個分隊的飛行員主要靠手勢和飛機的動作做出戰術安排,不同分隊之間用無線電保持聯絡。

  保持編隊紀律在他們為轟炸機護航時尤其顯得重要,距離轟炸機越近,可以活動的空間越小。直接掩護的戰鬥機保持在轟炸機編隊上下方,位置稍稍靠前,在那樣的位置上,每架戰鬥機負責的區域很狹窄,就是正前方的一小塊天空,只負責攔截迎頭衝過來的敵機,其他的完全不用理會,在任何情況下這些戰鬥機都不準離開編隊去追趕敵機,哪怕對方已經被擊傷或者正在墜落,也不準追上去確認成果。其他方向來的敵機由上方掩護的戰鬥機組負責解決,大概保持在主力編隊上空 1,000-2,000 英尺,但是他們的責任也僅僅是將來襲敵機趕走,絕對不準脫離編隊追擊。這些日本人往往精心準備,直接攻擊美軍大編隊的只是試探行動,一旦有我方戰鬥機離群出擊,就會馬上被埋伏的敵機包圍。

這段文字的記述者卡普上尉

  我的座機被保養得很好,唯一的隱患是引擎從來沒大修過,我已經在上頭飛了差不多 300 個小時,而一架海軍的飛機通常每飛行 60 小時就要去徹底翻修一次。但是我們一直在頻繁出擊,根本沒空做這樣的保養。在低速狀態下,汽化器里的燃料經常溢出來,甚至造成空中停車。那時候每天早上我們都要掩護無畏式俯衝轟炸機前往蒙達機場,空戰倒沒怎麼遇上,真正讓我擔心的是那架喜怒無常的座機,為了跟著慢吞吞的 SBD,我不得不把油門開到最小,需要飛行兩個小時我們才能到達敵方機場上空,而兩個小時我的汽化器準會開始漏油。有好幾次在敵方機場上空停車,天哪!就在幾秒鐘里往下掉幾千英尺高度,我只能慌手慌腳的排除故障,重新打著發動機把飛機拉起來,我的僚機很清楚這一點,一直緊緊跟著我,在那個要命的時候保護我。而別人則奇怪的看著我往下掉,還以為我想飛得低一點,好看清轟炸造成的破壞。」

卡普上尉的 F4U-1 7 號座機

海盜無敵(上)——沃特F4U戰鬥機:漸入佳境

  4 月 13 日,布利特少校在起飛時失事陣亡,由維森伯格少校(Greg Weissenberger)接過指揮權。4 月 25 日,4 架海盜在佩頓少校(Monfurd Peyton)帶領下為轟炸機護航,前往蒙達機場。去的一路上風平浪靜,但歸航中他們發現了頭頂上 10,000 英尺高度有 16 架轟炸機和 20 多架零式的編隊,正在向拉塞爾島和亨德森機場的方向前進。儘管此時彈藥所剩無幾,這個小編隊還是發動了攻擊。他們打算拐到另一側,然後利用優秀的爬升能力悄悄摸到對方上空,但很不幸的過早被日本人發現了。零式從高空呼嘯而下,首先是埃卡特中尉被擊落,但那架得手的零式隨即被掩護的佩克中尉擊落,然後中尉自己的飛機也被擊中,發動機結結實實的吃了一發 20 毫米炮彈,霎時他的眼前一片蒸汽,一個汽缸被打爆了。佩克中尉看著他的飛機一路往下掉,但忠實的發動機還在運轉!他在海面高度重新控制住了飛機,跌跌撞撞返航。這足以說明 R-2800 的強悍生命力絕非液冷發動機可以比擬,而且這種事決非偶然,我們將看到,在今後的戰鬥生涯中,廢掉一兩個汽缸的海盜照飛不誤的事例還將屢屢發生。此時剩下佩頓少校和維德爾中尉的海盜還在交替掩護著對方尾部繼續爬高,但在獲得足夠高度前,維德爾也被擊中了,大腿被彈片打穿,不得不迫降在海面上,他被附近小島上的聯絡員救起,幾天後回到瓜島;只剩下少校不折不撓地戰鬥到最後,他利用 F4U 的速度始終保持在整個日機編隊外圍,伺機攻擊射程內的敵機,最終迫使日本轟炸機掉頭返航。當他最終順利回到機場後,在飛機上總共找到 82 個彈孔,少校的手腕被擊傷。雖然這天的代價是 2 架海盜,但在絕對劣勢的前提下還是換來 5 架零式作為回報,F4U 在實戰中的生存能力贏得了飛行員的信任。

1943 年 4~5 月,在一次任務中,陸航 B-24 上的炮手拍攝下了護航的 F4U,從「13」編號和兩個戰果標記來看,這架飛機有可能是瓦爾希中尉的座機

  在此後 3 個月里,另外 6 個海盜中隊到達所羅門前線,這些中隊的組建大同小異,大多數老手被抽調去新組建的部隊擔任骨幹,新來的菜鳥則由剩下的老手帶著,在實戰中培養經驗。先是到艾斯普里勞的海龜灣接收嶄新的海盜,然後在 10-15 小時的短暫適應飛行後前往瓜島。

詹姆斯·斯威特中尉,駕駛野貓在一日內擊落 7 架日機

  首先來的是維倫少校(Ray Vroome)的 121 中隊,他們從仙人掌航空隊成立那天就在瓜島戰鬥,在野貓上總共擊落日機超過 160 架,前文提到的頭號野貓王牌福斯少校就是該中隊的,此時已經回國。121 中隊是海軍和陸戰隊的頭號野貓王牌中隊,換裝海盜後更是威風八面;5 月 19 日,方丹少校(Paul Fontana)的 112 中隊(狼群中隊)和帕斯特少校(Nathan Post)的 221 中隊也全部換裝完畢,後者曾經參加中途島戰役,幾乎全軍覆滅。浴火重生的 221 中隊與 124 中隊幾乎同時來到瓜島,他們駕駛野貓與 124 的海盜並肩作戰,成員中包括詹姆斯·斯威特中尉(James Swett),4 月 7 日是他第一次參加實戰,結果這個 22 歲的年輕人駕著野貓一口氣打下 7 架日機,換裝海盜後他將會總共取得 15.5 次勝利;6 月,布萊克特少校(Elmer Brackett)的 122 中隊完成戰備,還有埃里斯少校(H. A. Ellis)的 214 中隊,此時的外號還是「暴徒」中隊(Swashbuckler),很快隨著新任隊長的到來很快會改稱「黑羊」中隊,在所羅門空戰中大放異彩。7 月 2 日,巴克少校(Richard Barker)的 123 中隊也完成改裝,標誌著 8 個陸戰海盜中隊全部完成部署。當然,這些中隊長調動頻繁,一些戰死,一些調去領導新的部隊,一個月內換三任中隊長也是常有的事。

VMF-112「狼群」中隊隊徽

VMF-221「戰隼」中隊隊徽

  5 月 11 日,VMF-124 回到瓜島接替 VMF-213,這種輪換是完全必要的,在瓜島上面除了日軍的冷槍冷炮,還有各種蚊蟲和熱帶病,飛行員在每次戰鬥出擊後都會脫水三四公斤。而每天的食物僅僅是肉罐頭、餅乾和 K 級口糧,每天入夜後也要隨時防備日機的夜襲。這點與歐洲戰場是不同的:皇家空軍和第八航空隊的飛行員在歐洲上空執行完任務後,完全可以回到蘇格蘭的鄉間宿舍里放心大睡,絲毫不擔心德國飛機會突然出現扔下幾顆炸彈。但日本人不同,只要手頭還有一架轟炸機,一顆炸彈,他們也會固執的飛來夜襲。在瓜達卡納爾的日子裡,沒有人可以安安穩穩睡到天亮。

VMF-124 的第 5 小隊,後排左側是最終 6 架戰果的 Howard Finn,右側是最終 1.5 架戰果的 Mervin Taylor,前排左側是小隊長 William Crowe(7 架),右側 Tom Mutz(3 架)

  5 月 13 日,大約有 25 架零式摻雜著幾架偵察機前往瓜島,這是後期日軍對瓜島發起的最後幾次主要行動之一。112 和 124 中隊的總共 15 架海盜在拉塞爾島上空攔截日機,一場混戰後美國人宣稱擊落了 15 架敵機,自己損失 4 架海盜,一架不請自來的 P-38 也幹掉了一架零式。瓦爾希中尉上演帽子戲法,使總成績達到 6 架,他因此成為全中隊第一名王牌,也是 F4U 的第一名王牌。就在擊落第三架日機後,一架零式突然出現在他左後方,在接下來的短短瞬間那架日本飛機作了個相當利索的滾筒機動,一躍佔據了他後方 500 英尺的開火位置,一連串子彈從座艙蓋兩邊飛過,渾身冷汗的瓦爾希趕緊做出破 S 迴避,同時開足油門,小半徑右轉後趕緊返航,回到機場後他在自己飛機的尾舵中發現了幾個 7.7 毫米彈頭,此時所羅門空戰剛剛拉開序幕,日本海航的精銳並沒有在中途島和瓜島空戰中全部消失。另一方面,124 中隊長蓋斯少校帶領的 5 架海盜在 2 萬英尺高度被兩架零式突襲,駕駛零式的是 204 航空隊的大原亮治飛曹長(48 次勝利)和宮野善次郎大尉(16 次勝利),少校的座艙被大原擊穿,頭部中彈當場陣亡。在這場戰鬥過後這兩架日機分開了,124 中隊的卡農中尉(William Cannon)一路追著大原不放,雙方在激烈的交火中各次負傷返航。卡農的座機被 20 毫米炮彈擊中 3 次,而大原在消耗完燃料後也不得不迫降在科隆班加拉機場,他的零式上總共有 32 個彈孔,但無一命中要害。同一天,德納修上尉(Archie Donahue)成為 112 中隊的第一名王牌,在 1942 年 11 月前他已經用野貓擊落過一架日機,換裝海盜後如魚得水,在這次戰鬥中連續擊殺 4 架零戰。布魯厄上尉(Cecil Brewer)接替蓋斯少校的位置,暫時指揮 124 中隊。

零戰的 20mm 炮彈對海盜造成的損傷

  6 月 5 日,112 和 124 中隊再次聯手出擊,21 架海盜掩護 15 架海軍的 SBD 和 12 架 TBF 攻擊布因外海的日軍船隊。在珊瑚海海戰中帶隊擊傷翔鶴的哈密爾頓海軍中校(Weldon Hamilton)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他帶領的 SBD 擊沉了一艘護航艦,然後開始攻擊運兵船。此時零式才出現,空戰爆發,在這次戰鬥中美國損失 5 架飛機,但擊落了 12 架零式戰鬥機,瓦爾希中尉在取得第 7 次勝利後,跟著轟炸機開始歸航。一架突然出現的零式水偵追上哈密爾頓中校的 TBF 並把他打傷,瓦爾希輕鬆幹掉了這個小東西,然後沿著整個編隊的後方巡邏。又一架掉隊的 SBD 氣急敗壞的飛來,后座機槍手告訴他後面正有零式在追趕。實際那也是一架零式水偵,不過這次當瓦爾希扣下扳機時,發現可能是電路發生故障,無法射擊,日本飛機匆匆逃離了。當他回到那架 SBD 身邊時,看見那個機槍手正在感激地大打手勢,表示他會幫忙「確認」這次戰績。

有瓦爾希親筆簽名的油畫,描繪了瓦爾希在瓜島上空痛擊零戰的情景

  在這次空戰中,瓦爾希對哈米爾頓中校的指揮和經驗大為讚賞,一星期後他借了一架飛機前往 VB-2 的駐地想跟他好好喝一杯,這才得知在前一天,中校和幾名隊員打坐一架 RD-4 準備到後方休整時,飛機由於引擎故障墜毀,所有乘客身亡。1996 年,他在一個小旅館裡將這件事告訴航空畫家斯坦·斯托克斯,請他作一幅畫紀念這個未能謀面的戰友。1998 年 7 月 30 日,瓦爾希先生在加利福尼亞家中,等車前往機場參加 EAA 航展的時候,死於心肌梗塞,享年 81 歲。

就是這幅畫!不過畫家似乎把 SBD 畫成 TBF 了

  6 月 7 日,作為報復,112 架日機鋪天蓋地而來,在拉塞爾島上空一場激戰後,日本人損失了 23 架飛機。251 航空隊的西澤廣義飛曹長(未來的日本海航頭號王牌,86 次勝利)首次見到 F4U,他擊落了 1 架海盜和 1 架紐西蘭的 P-40,被擊落的海盜可能是 VMF-112 中隊長弗雷瑟上尉(Robert Fraser),他也在這次空戰中取得個人第 5 第 6 次勝利,被擊落後成功跳傘。這天美軍另外還損失了 3 架海盜,不過 3 名飛行員都獲救,VMF-112 中隊的洛根中尉(Sam Logan)經歷了戰爭中最野蠻的行為,當他在 18,000 英尺高度跳傘後,一架殺紅眼的日本戰鬥機繼續攻擊他,但槍法欠佳,飛了幾次來回都沒能打中;於是對方改變策略,打算用螺旋槳來個空中大裁剪!總算那個日本人飛行技術一樣糟糕,兩次都只能割傷他的腳,一群皇家紐西蘭空軍的 P-40 戰鬥機湧來趕走了那架日機,阻止了進一步的野蠻屠殺,大難不死的洛根中尉一直落到海面還在喃喃禱告,很快被附近一艘登陸艇救走。

坂井三郎(左)與西澤廣義

  潘西中尉(Gilbert Percy)是這場戰鬥中另外一個被擊落的海盜飛行員,當時他的飛機被 5 架零式包圍,儀錶板、油壓系統、引擎到處彈痕累累。高度 3 千英尺,中尉推開座艙跳傘,沒想到風速過高,一拉傘繩,整個降落傘被風吹跑了!他勉強張開手腳使身體平衡,然後像一塊石頭一樣重重地掉進大海。巨大的衝擊使得雙腿、骨盆全部粉碎性骨折,內臟也受了重傷。在失去知覺前,潘西拉開了救生衣的充氣開關,二氧化碳迅速充滿了救生衣,把他帶回到海面上。這個可憐人臉朝著天,在海面上漂浮了 7 個小時,第二天早上才被衝上一個小島,被友善的土著找到,然後送往美軍醫院,這種生還可以說是奇蹟,大難不死的潘西中尉將在 12 個月之後重返戰場。這天戰鬥中雙方都過高估算了自己的成績,日軍宣稱確認擊落 18 架,可能擊落 5 架,盟軍宣稱擊落 24 架零式。雙方實際的數字是 5:8,不少盟軍戰機都被擊傷,2 架重傷的 P-40 緊急迫降在拉塞爾島。但所有盟軍飛行員全部生還,而日本人卻有 7 名飛行員陣亡,其中 4 名來自 251 航空隊。

  日軍對瓜島發動的最後一次大規模日間攻擊是在 6 月 16 日,大批零式和九九艦爆傾巢來襲,美軍預測有 60 架零式和 60 架俯衝轟炸機(實際數字大概是 90 架),於是出動了每架能起飛的戰鬥機迎戰。此時的瓜達卡納爾已非昔日可比,美國陸戰隊、海軍、陸軍和紐西蘭空軍光是戰鬥機就有 15 個中隊,首先升空的是 VF-11「流浪漢」中隊的野貓,然後是陸軍的 P-38、P-39 和 P-40,此外港口裡的艦艇高炮擊落了 17 架日機,海盜到場比較晚,只有打下其中 8 架。日後成為 VMF-124 中隊王牌飛行員之一的霍華德·芬上尉(Howard Finn)打下個人第 2 第 3 架飛機:「那些俯衝轟炸機是種固定起落架的型號,飛得又慢,儘管那個后座的機槍手一直在向我開火,但一點沒用。這種過時的老東西根本不是海盜的對手,我們要做的就是坐在那裡穩穩噹噹射擊。隊長曾經說日本人都是些『黃種小雜碎』,但是他們的高昂戰意同樣值得尊敬。」

霍華德·芬上尉與其座機

  這天的戰鬥中只有一艘美國運輸船和一艘駁船被擊傷,204 航空隊的杉田莊一上飛曹擊落了個人第三架 F4U,但其他來襲的日機差不多全部被摧毀,根據美國公布的數字,30 架野貓和海盜擊落 16 架零式和 17 架艦爆,36 架陸軍飛機打下 29 架零式和 10 架艦爆,8 架紐西蘭的 P-40 也打下 5 架轟炸機。日軍實際損失超過 50 架戰鬥機和轟炸機,而美軍自身只有損失 6 架戰鬥機和 4 名飛行員,日本人從此知道,繼續在白天的攻擊對瓜島只能是徒勞無效。這天的空戰結果從一方面說明了美國不同軍種之間良好的協同、正確的雷達引導和有效的防空火力,另一方面說明了兩種不同空戰思路之間的差別。對於日軍來說,駐紮在各個海島機場的航空部隊只是作為一種技術兵器,往往被用在特定戰術目標上,除了防衛機場、監視所處海域外,還對附近的美軍活動作出某種的應對,比如襲擊美軍艦船或者掃射美軍地面部隊。儘管日本此時不乏優秀的飛行員,儘管這些飛行員像美國對手一樣的主動進取,但他們僅僅被用在消極被動的防衛戰,或者配合海陸軍的登陸行動,換言之,都是戰術企圖,從未考慮過光靠空中力量獲得某個戰場上的戰略優勢。就算在瓜島戰役剛開始階段佔據數量和質量優勢的情況下,日軍也沒有把削弱美國航空力量作為主要目標。(當然這裡也要說明,日本海航的一式陸攻和艦載轟炸機裝彈量小,對美軍機場的毀傷效果甚至不如巡洋艦的主炮。)隨著戰事的失利,日本海航在戰略上的被動更加明顯。這種被動性的另一種表現是一次次的添油作戰,每次都等到某戰區的航空力量被削弱後才緩慢補給,而且目標也僅是恢復原先的規模而已。而美軍完全是另一種態勢,即便在當初處於一切劣勢的條件下也要出動出擊,1942 年 4 月,剛剛進駐莫爾茲比港的第一個 P-39 中隊;和 1943 年 2 月,剛剛進駐瓜島第一個 F4U 中隊,他們從一開始就被命令前往敵方機場,從一開始就將攻擊作為主要的防禦方式。現在更是實力高漲的時候,莫爾茲比港的第五航空軍和亨德森機場起飛的轟炸機只要氣象條件許可,幾乎每天都出動轟炸機奔襲布干維爾和拉包爾,而且是早中晚持續的疲勞轟炸,B-17、B-24 從高空投下重磅炸彈主要攻擊設施和跑道,B-25 和戰鬥機低空掃射大量殺傷地面上的人員和飛機。美軍在這種不間斷的攻擊中壯大著力量,不管在數量質量上的對比,始終堅持外線作戰,正如第五航空軍的肯尼將軍說的:「消滅敵方戰鬥機部隊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他們擊毀在跑道上。」 德國人在不列顛空戰中認識到這一點,但因為某種原因沒有貫徹下去;美國人在新幾內亞認識到這一點,並且在今後的運用中不斷完善;日本人直到戰爭結束也沒能明白,結果就是一次又一次在不情願的地段上被拖入拉鋸戰,造成海航在所羅門空戰中損傷殆盡,陸航在菲律賓系列戰役中被迅速瓦解,最終被美國的巨大戰爭資源壓垮。

在蒙達機場跑道兩側堆放著報廢戰機的殘骸,近處是一架零戰的機翼部分,遠處是報廢的海盜,在戰爭資源方面,日本人絕對禁不起巨大的消耗

  回到戰場,此時 213 中隊的飛行員在悉尼休整 6 周后重返瓜島,對倫多瓦和蒙達的戰役很快就要開始了。213 的地勤人員也完成培訓,解放了 124 中隊那些「形容枯槁」的機械師。更多剛出廠的海盜從新喀多尼亞運來,每個人總算有了自己固定的座機和地勤。大家開始打扮自己的座機,跑道上到處可以看到鼴鼠、金鷹、巨龍等等各種稀奇古怪的圖案。213 中隊是強調紀律第一的中隊,卡普上尉是個循規蹈矩的飛行員,或許他的本分更讓隊友感到放心:「我所在的那個編隊從來沒有看到過敵機,日本人總在我們起飛或者降落的時候才出現。有時候地面引導通知說戰鬥正在某處進行,可我們被小島上空層層積雲阻隔著,完全不知道日本人在哪裡。這種狀況引起了中隊長維森伯格少校(5 架戰績)的注意,他要隊里每個飛行員把戰績拿出來分享,但是不準任何個人有英雄行為,不准我們為了戰績而忽視紀律。實際上,那些戰績高高的飛行員也許回國後在報紙上很出風頭,但在戰場上,他們的戰績很容易引起同伴不安,一支有效的戰鬥機部隊最重要的就是協作精神。」

盡職盡責的地勤在為 F4U-1 填裝彈藥

   實際上,自由自在的遊獵,靠不斷擊墜敵機增加自己戰績的行為在太平洋戰場是不存在的。戰鬥機首先的任務是為轟炸機群護航,最常見的護航編隊是 50-70 架戰鬥機,分成上中下三層包圍在轟炸機群周圍。每個小編隊是 4 架海盜,最外側兩架飛機的飛行員負責警戒,因為日本人隨時可能從雲里鑽出來。如果有多的海盜,他們就組成『漫遊編隊』,在整個編隊的前方飛行,這些戰鬥機才被允許在任何時候任意攻擊日機。

瓦爾希的第 4 小隊,1943 年 2 月留影於瓜島一次出擊之前,左二是瓦爾希

  4-8 機的編隊每天早上都要出動,第一站就是蒙達機場,飛行員將這種任務稱為「送牛奶」。不間歇的疲勞攻擊使蒙達和科隆班加拉的機場徹底癱瘓,這兩地已經是熟透的果子,只需要派出陸戰隊上島插上星條旗就行。只有日軍的卡希利機場還能出動飛機,美國人計劃首先登陸科隆班加拉島,把那裡當作跳板,然後佔領蒙達。在作戰期間必須有戰鬥機在登陸場上空提供不停頓的掩護,距離瓜島有 200 英里航程,所以每次巡邏飛行都要持續 4 小時以上,這種長時間的奔襲使得飛機的疲勞劇增,故障率驟然增加,飛行員的體力也開始急速下降,因為每人每天至少出動兩次,三次也是常有的。

  6 月底,盟軍開始沿著所羅門島鏈北上,此時拉塞爾島上的巴尼卡機場已經投入使用,這裡成為 MAG-21 的司令部,在附近的路標上寫著:「第 21 陸戰隊航空大隊,殺掉日本人不是消遣,而是我們的天職」。(The extermination of Japs is a business, not a pastime.)美國人在島上建立起了漢堡店(免費的)和蒸汽洗衣房,瓜達卡納爾不再是第一線戰場,因為島上到處堆放著殘破的機器,這裡成了地勤人員淘寶的樂園。當日本的地勤人員從泥濘中用雙手連推帶拉把飛機從掩蔽所拉到跑道上,抱怨連輛卡車都沒有時,他們大概想不到美國同行正把一輛報廢的吉普車改裝成冰箱。

  6 月 29 日,一個團的海軍陸戰隊員一擁而上,迅速佔領了倫多瓦島。考慮到日軍肯定會來攻擊登陸場,陸戰隊隨時保持 32 架海盜的編隊在上空掩護。30 日早上日軍發動兩輪空襲,當天的雲層很厚,從瓜島起飛的全部被擊退,下午第三波 28 架魚雷機繼續攻擊,雖然他們大多被擊落,但擊沉了科利·特納少將的指揮艦「麥考利」號運輸艦。

1943 年 6 月 30 日,VMF-121 的 F4U-1A攻擊了一架 G4M1,並從冒煙的敵機旁掠過

  VMF-213 在這天取得了最好的成績,全中隊總共擊落日機 20 架,維森伯特少校擊落 2 架零式後與第 3 架敵機對頭衝鋒,在零距離同時開火,結果雙雙起火墜海,他在 800 英尺跳傘,剛好掉在一艘美軍驅逐艦旁邊,戰友們隨即在驅逐艦上空掩護,擊落了一架試圖自殺撞船的一式陸攻。托馬斯中尉(Wilbur J. Thomas)從前是 SBD 的飛行員,這是他第一次駕駛戰鬥機空戰,首次就擊落 4 架零式。在一天的空戰結束後美軍總共宣稱擊落日機 58 架,這個數字是過於樂觀了點,但足以反映戰鬥的規模和激烈程度。混戰中往往是剛剛擊落對手,自己後方也被突然出現的敵機佔據。121 中隊的一個編隊在 12,000 英尺被零式偷襲,4 架海盜被擊落,但他們總共擊落了 18 架日機,221 中隊的戰績是 16 架。

托馬斯中尉與其座機

  此後兩個星期中倫多瓦上空一直激戰連連,7 月 7 日,三個海盜中隊擊退了 70 架次日機的進攻,打下了 16 架敵機;15 日,122 中隊在 15 分鐘內擊落 14 架日機,213 中隊隨後趕來的 8 架海盜在追逐戰中又取得了 16 次勝利。在整個七月間,總共只有 4 艘船被日機擊傷,這都要歸結於盟軍強大的戰鬥機保護和良好的雷達引導。但所有的飛行員全都超載工作,從 7 月 26 日開始,213 中隊的隨行醫療官宣告他們全體禁飛一周。

海盜無敵(上)——沃特F4U戰鬥機:評價

  除了直接防空之外,海盜也有一些額外小任務,比方說日軍常常在黃昏出動小艇觀察美軍的行動,F4U 的大口徑機槍對付這種薄皮小船是毫不費力的。當新喬治亞島南端薩基角的簡易機場完成後,美軍戰鬥機的作戰範圍更加擴大了。17 日,4 個中隊的海盜一起出動,掩護 36 架 SBD、36 架 TBF 和 7 架解放者,在卡希利附近海面攻擊日軍艦船。在港內停泊的初雪號驅逐艦被炸沉,另外三艘驅逐艦被炸傷,匆忙起飛的日軍飛機一起飛就掉進海盜們的包圍,總共 42 架日機在空中或地面上被擊毀。這裡更加值得引用卡普上尉的話:

  「魚雷機和俯衝轟炸機的機組成員作出的巨大貢獻也許從來沒有得到公正的評價,在每次戰鬥中他們都用筆直的線路向目標衝去,不顧自己身邊爆炸的高射炮彈。而當空戰爆發時,他們那種慢速笨拙的飛機根本就是零式的活靶子。7 月 17 日,我的機組在蒙達附近海域掩護轟炸機編隊,在激烈的戰鬥後附近只有我們 3 架海盜,這使得相互掩護更加困難。下面的那架海盜被一架尾追而來的零式咬住了,我和特德的飛機俯衝下去,幾乎是同時開火將他擊落。分頭躲過那架零式爆炸的火球後,我們編隊分開了,我徑直飛往肖特蘭島南方的空域等待會合,在那裡看到一些 TBF 和 SBD 正在被零式圍攻。附近只有我一架海盜,三架零式圍過來,想先把我吃掉再回去收拾慢吞吞的轟炸機。那真是一場群狗亂咬,一對三。每次對方進入我後方位置的話,我馬上來一個右滾翻然後飛快的做破 S 機動逃跑,這招是擺脫日本人的必殺技。他只能拉起重新掌握高度,在那瞬間可能失速一小會兒。漸漸的,我發現只要自己的動作足夠快,完全可以繞回去在他恢復過來之前開火。但這種時機很難把握,通常只能打一個短點射然後馬上逃跑,我的挑釁舉動引來了更多日本戰鬥機,不久 8 架零式開始圍著我打轉轉,繼續單槍匹馬玩下去太危險,我做了一個大角度長距離的俯衝,把所有尾隨者甩脫,施施然回家了。」

卡普中尉站在 F4U-1 02350 翼根處,最初的兩個戰果就是駕駛這架飛機取得的

   在返航的路上,卡普中尉碰上了幾架受傷的轟炸機,正在跟兩架零式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不停在雲中進進出出。一架零式剛剛追著 TBF 把他趕進雲里,然後開始沿著雲層的外緣爬升。當他飛到雲層上方時被卡普逮個正著,被一個長點射打得渾身冒火。另一架零戰在雲層下方等待轟炸機鑽出來,看見同伴被擊落,就匆匆忙忙返回卡希利了,卡普中尉以 2 次勝利踏上王牌之路的第一步。

  8 月中旬,剛剛在悉尼休整完畢的 124 中隊回來了,這些年輕小夥子並不喜歡澳大利亞的長假,重返戰場對他們來說反而是種激勵。14 日,124 中隊在密林頓少校(William A. Millington)指揮下,和 123 中隊一起進駐還沒完全修整好的蒙達機場,他們剛好趕上了對韋勒拉維拉島的進攻。由於該島距離卡希利機場僅有 90 英里,日軍飛機肯定會對登陸場發動最激烈的空襲,所以戰鬥機必須在第一時間趕到戰場。這次 F4U 要擔任的角色是截擊機,爬升率比航程更重要,很多海盜為了減輕重量都取下了著艦鉤,還有不少飛行員拆掉了為油箱增壓的二氧化碳鋼瓶,減少了彈藥搭載,排空了機翼的油箱。這種急躁氣氛在日益蔓延,有些飛行員甚至忽略了必要的檢查手續,使得起飛和降落時的事故率大增,粗枝大葉成了最大的敵人。

VMF-123「8 號球」中隊隊徽

1943 年 9 月,停放在拉塞爾機場的 VMF-123 海盜

  8 月 15 日,VMF-124 中隊出動 8 架 F4U 在登陸場上空巡邏,途中有 3 架發生引擎故障,不得不返航。當瓦爾希中尉來到指定空域時,引導站告訴他 30 架日機正在接近。此時他的氧氣儲備已經很低,只能保持低空飛行。在一場混戰過後,海盜的小編隊很快被一群零式衝散,瓦爾希在地面引導下找到 9 架九九艦爆,用幾個長點射擊落了其中兩架,將個人成績提高到 12 架。一架零式突然衝出雲層出現在後上方,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開火,1 發 20 毫米炮彈在右翼油箱里爆炸,幸好有減壓裝置防止了更大的爆炸發生。另一發炮彈射進右側翼根,將副翼操縱連桿打斷,一陣 7.7 毫米的彈雨同時落下,打爛了升降舵打爛和液壓系統。F4U 的堅實機體再次救了他的命,瓦爾希破 S 脫離右轉,然後用一個 360 度橫滾逃進雲中。此後他一路緊貼火山壁和海面,靠著儀錶和運氣,駕著近乎失控的座機飛回蒙達機場。此時右側的翼梁已經被打得變形,以蒙達機場的條件下無法更換,只能報廢處理,這也是在他手裡斷送的第 4 架 F4U。

這並不是瓦爾希報廢的座機,但海盜堅固的機體確實是飛行員最後的保障,圖中這架被高炮削去 46 英寸的機翼後,仍然返回了基地

  8 月 30 日對他來說同樣漫長,還是要掩護解放者前往攻擊卡希利機場,不過在途中他發現增壓器有問題,只得獨自返航。降落後他徑直找到 215 中隊的老朋友尼夫斯少校(Jim Neefus),10 分鐘後,他駕駛著一架借來的海盜起飛了。不過這次是單槍匹馬,他知道那些轟炸機首先要繞道飛過卡希利島,然後才會折翻向南開始投彈。所以直接爬到 3 萬英尺高度採取直線追趕,結果剛好撞上 30 多架零式正在猛追轟炸機。日本人沒想到後方會突然出現一架落單的海盜,在飛快的通場後他打下兩架零式,然後掉頭消失在雲中。瓦爾希繼續著他的遊獵之旅,在卡希利東南 70 英里的地方發現另一群零式在圍攻 B-24,一架解放者已經在起火下墜,直到掉進海里,沒有看到一個機組人員跳傘逃生。悄悄摸近的瓦爾希再次擊落兩架零式,不過這次他沒能快速脫離,被四周的日本戰鬥機圍攻,彈痕累累,一直俯衝到浪尖高度才把敵人擺脫,發動機受傷的海盜只能做水面迫降,這是他損失的第 5 架飛機,所幸本人被附近島上的觀察哨救起,跟一個被擊落的 P-39 飛行員躺在一起,第二天被送回瓜島。

VMF-215「戰鬥的海盜」中隊機徽

佔領蒙達島之後,VMF-215 的 F4U-1A 是第一架降落在該島上的美軍飛機

  這次攻擊總共損失了 7 架戰鬥機和 2 架轟炸機,但轟炸效果很好,機場嚴重損壞,北所羅門地區的日機活動暫時減少。9 月,勞苦功高的 VMF-124 總算盼來了調令,全體返回美國休整。至此他們在 7 個月時間內總共取得 68 次勝利,損失 7 名飛行員,另有 9 人受傷離隊。全中隊損失和報廢海盜 32 架,但其中只有 11 架是被敵人擊落的。肯·瓦爾希中尉已經是陸戰隊頭號海盜王牌,總共有 20 架戰績,其中零式 16 架,一式陸攻 3 架,零式水偵 1 架,歸國後轉任佛羅里達州傑克遜谷海軍航空站的飛行教官。根據 8 月 30 日那天的奮戰,他從羅斯福總統親手接過國會榮譽勳章,瓦爾希也是第一名獲得這種最高褒獎的海盜飛行員。

肯·瓦爾希:帥氣的小夥子與讓人眼花的戰績

  在 VMF-124 離開後,其它海盜中隊繼續積累戰績。8 月 28 日夜晚,214 中隊的海盜遭遇了一場暴風,當傑森中尉(Alvin Jensen)與大隊失散,昏頭昏腦從暴風圈中鑽出來後,很意外的發現自己就在卡希利機場上空。他已經是 5 次勝利在身的老兵,但這種好事也是第一次碰上。跑道上日軍的飛機排得整整齊齊,正等待著夜間的維護保養。傑森的海盜咆哮著衝下去,左右擺動著機頭,6 挺機槍噴射著曳光彈將 5,000 英尺長的炮道從北到南洗刷了一遍,然後飛快貼著水面返航。第二天偵察的結果顯示傑森中尉單槍匹馬乾掉了整整兩打日本飛機,包括 4 架九九艦爆,8 架零戰和 12 架陸攻,這次大膽的行動為他贏來了海軍十字勳章。

好運氣的傑森中尉

  VMF-213 地獄之鷹中隊現在也有 7 位王牌,安德森少校(James R Anderson)接替維森伯格擔任中隊長。新老飛行員調動頻繁,地勤人員也是如此。9 月,當他們從悉尼回到蒙達機場時,發現新調來的機械師對海盜一竅不通,甚至不知道往哪裡加油!托馬斯中尉(Wilbur Thomas)是頭號尖子,總共有 16 次勝利,全中隊在 12 月回國前的集體戰績更是突過了 100 大關。卡普上尉此時也成為王牌了,所有大牌飛行員在說到自己的戰績時候往往喜歡說「那只是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合適的地點而已」,卡普也是如此。在 9 月 17 日的戰鬥中,他率領一個 4 機小隊根據地面去攔截敵機,那天 18,000 英尺以下到處是雲團朵朵。他們的小隊在一個個雲洞中出沒,一次無意抬頭張望後,他突然發現 8 架零式就在頭頂大約 100 英尺的高度飛行,大驚失色的美國人趕緊俯衝脫離,而日本戰鬥機還在毫不知情的飛往蒙達機場。卡普小隊迅速繞到側面,開始爬升搶佔高度。這天飛第二編隊的兩名少尉都是新手,從未參加過實戰,在穿過雲層時稍稍拉開了距離。此時零式看到了卡普帶領的第一編隊,日本人倒不介意高度上的劣勢,直接穿過雲層上來攻擊第一編隊,結果剛好暴露在那兩名新丁的槍口下,那兩名少尉在首戰中各自擊落兩架零式。此時第一編組發現了一架九九艦爆,而那架艦爆已經開始俯衝。卡普不依不饒,海盜可以用 85 度大傾角俯衝,速度也高於對方,他決心一路跟著日機衝下去,哪怕追到海面也要把對方幹掉。猛衝 1 萬英尺後,他們前追後趕的接近海面,卡普很驚訝的發現周圍天空里都是日本的俯衝轟炸機:「這些可憐人投完炸彈正在那裡集結,準備重新編隊後返航!」剛剛改出俯衝的轟炸機幾乎貼著海面,既沒速度也沒高度,只能瘋狂的左右擺動機身躲避攻擊。在這場一邊倒的屠殺里,行刑編隊收小油門,不慌不忙的接近一個個受害者,在幾乎零距離用準確的齊射把他們接連送到海里,第一次過場後,卡普擊落 4 架,僚機擊落 3 架。「這時一頓 20 毫米炮彈從上面飛來,第一發射入機身,打爆了座位後面的二氧化碳鋼瓶,巨大的轟響讓我腦子停頓了幾秒鐘;第二發打進引擎後面的附件艙;第三發在左翼上鑽了個大洞,一把扯下副翼。我對著無線電報出自己方位,順便大叫了一句『救命!』心想這下肯定是完蛋了。那些零式正從上頭殺來,他們肯定不會讓我稱心如意迫降的。我在心裡默念著所知道一切神靈的名字,節流閥一把推到底。偉大的普惠引擎全速轟鳴,我那架美麗、忠誠、淺灰色的海盜一溜煙竄出去,快得就像逃出地獄的蝙蝠,正等著看我墜海的那些日本人一定很鬱悶。」這次戰鬥中他的僚機斯徒亞特中尉也被擊落,漂流到附近的島上,第二天坐著一條當地土著的獨木舟,用整整 8 小時划到韋勒拉維拉。

  蒙達機場全面修復後,總共駐紮了 5 個海盜中隊,此時島上的日軍尚未全部肅清,小規模的戰鬥隨處會發生。VMF-215 的歐文斯少校回憶:「每次我們在天上飛時,地面上還在槍炮齊鳴拳腳相加,我的一個飛行員 W. D. Demming 中尉在一種很不尋常的場合下被擊落——那次他剛放下降落架準備著陸,結果飛機被一發側面打來的榴彈擊中!我幾乎可以聽見那些日本步兵在歡呼……。」VMF-215 原先是偵察/轟炸機中隊,改裝海盜後一直駐留在埃斯普里勞,「到了蒙達以後,這也是我們第一次看到別的中隊也在使用海盜,每個中隊的海盜都標著 1-16 的機身編號,就拿我用的 5 號機來說,5 個中隊就有 5 架 5 號!這使得呼叫和識別都亂成一團,於是地勤將這些編號漆上不同的顏色。實際上,島上的飛行員永遠比海盜多,每次出動時我們隨便拉來可以飛的海盜,然後把自己的飛行員推上去。看我的日誌簿,上面記載著我只有一次飛過同一架飛機。至於海盜,這是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飛機,如果你本來習慣輕型飛機的那種手感,那麼海盜的扭矩讓你難以忍受,特別是加足馬力讓發動機跑到每分鐘 2,800 轉,簡直感到整架飛機要從你屁股下離弦而去。你時刻都要用力踩著腳蹬來對抗這種扭矩,海盜的座艙是很寬敞的,有些個子矮的傢伙就夠不到前頭的腳蹬,因此不少人每次上飛機時都帶著一個軟墊襯在座位上。不少人經常停好飛機就直接在座艙里睡著了,任憑地勤跑過來加油加彈。差不多有那麼三四個星期的時間,只要有一點日光,完好的飛機就要升空作戰,在白天你根本別想看見自己的床在哪裡。」

蒙達機場航拍圖

蒙達機場上準備起飛的海盜

  至此,海盜已經在前線服役了 4 個多月,交戰雙方開始對它的作戰性能做出評價。對美國海軍陸戰隊來說,海盜不僅在航程上比野貓多出整整一倍,而且空戰性能全面超過太平洋戰區的任何戰鬥機。陸軍的 P-38 閃電式戰鬥機同樣具有大航程的優點,但是優先供應歐洲戰場,沒能在所羅門前線形成數量優勢。當時所羅門戰區的日本海軍航空兵主要的戰鬥機種是零式(21 型和 32 型),在飛行員素質相差不遠的情況下,用零式來對付海盜是毫無勝算的。

  在已有的很多資料和書籍中常常將 F4U 與 F6F 相提並論,認為這兩種幾乎同時出現在戰場,使用同種發動機的戰鬥機具有相近的性能,實際絕非如此。4 月 22 日,海軍接收了第一架 F4U-1D 以後,曾經用一架 F6F-5 與其比較,當時測試飛行員是 VF-11 的喬丹·凱迪中校和 VF-1 的伯納德·斯崔納中校,以及 VMF-223 的約翰·史密斯中校,三人都是剛從前線歸來的資深飛行員。「煙鬼」斯崔納中校說:「我們首先達成的共識是,對一種艦載機來說,首先重要的方面它對航母的適應性。為了在最惡劣的環境下考驗這兩種飛機,我們選擇了一艘護航航母作試驗。在三星期實驗後我們認為,F4U-1D 的起降性能絲毫不遜色於 F6F-5。後者在副翼上增加了彈簧平衡片,操作手感比 F6F-3 改善很多,但還是及不上海盜的水平,至於速度、爬升、翻滾性能,海盜全面勝出,更不用說武器的攜帶能力和多用途性,海盜在空中的穩定性更好,可以兼作俯衝轟炸機。地獄貓唯一的好處是前部視野更加寬闊一點,這對著艦(特別對新手)有利。」

  1944 年初,航空局在 F4U-1D,F6F-3 和繳獲的一架Fw 190A-5之間作過一系列測試,Fw 190 同樣以爬升著稱,測試從 140 節到 200 節速度,從 2,000 英尺到 25,000 英尺,這三種飛機表現出不同的飛行特性。海盜和福克沃爾夫的爬升率、水平最高速度、水平加速度、翻滾率全面領先於地獄貓,F4U-1D 在 150 節低初速和 2 萬英尺以下比 Fw 190A-5 更好,但到 25,000 英尺後者開始居上。Fw 190A-5 的翼載比較大(44.1 磅/平方英尺),高于海盜的 38.1 和地獄貓的 37.1,所以在水平格鬥時明顯居下風。如果雙方迎頭進入格鬥,美國戰鬥機可以轉過一圈輕易咬住德國戰鬥機,如果美國人居於後方攻角的話更是可以用小半徑轉彎切入對方內彎。庫特·譚克博士在設計 Fw 190 的時候充分考慮了操作的簡便性,全機採用模擬電傳操控,飛行員唯一能控制的平衡片就是水平尾翼上那兩塊,其他發動機轉速、進氣、混合率都採用自動控制,雖說從最大程度上降低了新手駕機的難度,但從另一方面也減少了飛行員對發動機的直接控制,老手或許不會滿意,因為這樣就不能發揮出機體 100% 的性能極限。參加測試的飛行員表示,如果是在實際戰鬥中,他們更願意選擇美國戰鬥機,在任何不能打了就跑的場合,海盜和地獄貓都可以用貼身格鬥幹掉福克沃爾夫。

美國海軍測試報告原文,有興趣的不妨看一看

   回過頭來看看太平洋戰場的對比數據,海盜和地獄貓都是為了剋制零式戰鬥機而生的。1943 年 1 月,就在 VMF-124 動身前往所羅門之前,陸戰隊得到一份關於零式的詳細報告,1942 年 6 月在阿留申發現的那架零戰已經在北島修復,美國人用它進行了一系列的測試和戰術對比,這份報告為蓋斯少校的飛行員提供了第一手資料。首先,海盜最大的優勢就是速度,只要速度還在 240 節以上,做一個右側滾轉然後開始俯衝,可以在任何時機和任何條件下甩掉追尾的零戰。用 F4U-1D 與此時剛剛開始現身所羅門的零式 52 型比較:從海平面到 3 萬英尺的任何高度上,海盜的速度比零式平均高出 55 節,也就是 64 英里/小時,最低在 5,000 英尺,高出 36 節,最高在 25,000 英尺,高出 69 節,F4U-1D 的最大速度是在 20,400 英尺,可以達到 355 節,也就是 413 英里/小時;而零式的最大速度在 18,000 英尺,為 290 節,335 英里/小時。(這裡 44 年繳獲的零式 52 型已經使用了美軍的高標號航空汽油,如果是日本自產的汽油差距只會更大。)與 F4F 不同,海盜在爬升性能上可以超過零戰,同時從海平面高度起飛,到 10,000 英尺雙方還是相若,但以後就很快甩開了。從 18,000 英尺開始,F4U-1D 每分鐘超過對手 750 英尺的高度,雙方最大爬升率是 135 節:105 節。

  再來看看操作性能的對比:在 10,000 英尺,零式 52 型在 175 節以下可以做很小半徑的轉彎,在那個速度上,F4U-1D 如果放下所有襟翼,還是可以與零戰一起轉半圈,但很快速度就會跌到 150 節,再也跟不上零戰的轉彎,當海盜完成 2 圈半的水平轉向後,零式可以轉過 3 圈半。這些都是在低速下得到的結論,一旦速度超過 200 節,零戰的操作手感就會加重很多,不能再做這種小半徑的轉向,而海盜則可以漸漸奪回上風。在翻滾性能上,海盜擁有出色的副翼,如果在 200 節以下的低速狀態零戰還可以勉強跟上海盜的翻滾,那麼在 200 節以上,零戰的副翼同樣會開始變得沉重,而海盜依然操作自如,這點對實際空戰具有重大意義。至於俯衝,更加不用說了,沒有哪種日本戰鬥機可以靠俯衝擺脫海盜的。

  最後來看看雙方的武器配備,零戰的配置是日本戰鬥機那種很典型的混合配置,兩門 20 毫米機炮,每門備彈 100 發,兩挺 7.7 毫米機槍,各 500 發子彈。而大多數海盜是當時美國戰鬥機的標準配備:6 挺 12.7 毫米柯爾特—勃朗寧 MG53-2 機槍,內側 4 挺機槍各有 400 發子彈,外側2 挺各有 375 發子彈,總共 2,350 發。46 克(709gr.)的彈頭,用 16.4 克(253gr.)IMR-5010 火藥推進,膛口初速高達每秒 2,840 英尺,在 300 碼的距離內,這種火力可以摧毀任何一種飛機,甚至海面上的小型艦艇。在 1943 年,最流行的彈種配置是 2-2-1 或者 1-1-1(穿甲彈-燃燒彈-曳光彈的排布,根據 VMF-214 中隊波爾特中尉的試驗,對付日本戰鬥機主要用燃燒彈配合少量曳光彈更加有效,結果在短時期內造成南太平洋的燃燒彈嚴重緊缺)。同樣是 6 挺機槍,海盜的載彈量高於野馬,略少於地獄貓,如果有效運用所有火力,海盜飛行員常常可以在一次戰鬥中擊落 4-5 架日機,今後的戰鬥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大量這樣的例子。在 1943 年的秋天,大約還有 200 架 F4U-1C 和少數 F4U-1A 裝備了 20 毫米機炮,雖然 20 毫米炮彈單發的毀傷效果更好,但初速和射程都不如.50 機槍,還有後來 F4U-4B 和法國人的 F4U-7 也使用這種配置,但絕大多數海盜都是 6 挺機槍。相比較之下零式的武器就無法有效的對付海盜,7.7 毫米子彈的侵徹力不夠,而 20 毫米 99 式機炮相比較效率低下,照坂井三郎的話來說「我們的機炮尺寸大,份量重,射速低,用來打移動目標就像用步槍打蜻蜓。」台南航空隊的另一王牌谷水竹雄飛曹長也認為,「西科斯基(日軍對海盜的稱呼)唯一的弱點在其後上方,你必須很準確的射擊他的座艙,其他的部位都對子彈免疫。」

  掘越二郎在自己的回憶錄(《三菱之鷹》)中承認,1943 年初,大量新式的 F4U 出現在太平洋第一線,速度和俯衝性能都遠遠凌駕零式之上,對那個海域的所有日本飛機構成致命威脅。當然,在這本回憶錄還有許多有趣的東西,掘越對自己能在那麼苛刻的要求下設計出零式表示很滿意,他反覆的強調每增加一點引擎的重量都會牽連到機翼面積、油箱容量,進而影響起落架布局、機身結構強度等等等等。巴塞爾和普惠公司的設計師們大概會大笑不止:誰讓你只有那麼差勁的發動機?

海盜無敵(上)——沃特F4U戰鬥機:老爹波音頓

Pacific Morning:Black Sheep on the Prowl

所羅門海盜

  1942 年底仙人掌航空隊剛剛降落到亨德森機場時,他們面對一個強壯的對手,自信滿滿,技術全面;1943 年末這個對手已經被不間斷的轟炸和瘧疾消磨得滿臉病容。盟軍開始奪回所羅門海域的制空權,戰鬥機飛行員往往要去敵方機場上空才能找到獵物。124 中隊見證了這種變化,芬上尉在回國前說:「剛到瓜島的時候,碰上那些日本飛行員素質都很好,哪怕一架俯衝轟炸機也會試圖切我內圈,更不用說那些零式,不管是轉向還是俯仰都充滿自信。但顯然他們的飛機和人員都得不到很好的補充,素質明顯下降。那些新手簡直不知道怎麼用他們的戰鬥機,不清楚怎麼駕駛零式,怎麼發揮它的優點。我很樂意看著這場戰爭照現在的樣子繼續下去,他們必敗無疑。」在日本,隨著中途島和瓜島之後一系列戰役的損失,軍方已經大大加快了培訓後備飛行員的進度,他們的做法是簡化訓練,縮短甚至取消了編隊飛行,儀錶導航,模擬格鬥等項目,42 年以後入伍的飛行員甚至不知道怎麼摺疊降落傘包,這種矯枉過正並不能彌補先前精兵政策帶來的後遺症,反而將日本航空兵的整體水平進一步降低。

  1943 年末,在瓜島站穩腳跟之後,海軍和陸戰隊的戰鬥機開始沿著所羅門島鏈北上,陸軍的第五航空隊從莫爾茲比港出擊,絞索已經牢牢套在日本航空兵的脖子上。

  這段時間美軍開始在南太平洋採用越島作戰,1943 年 10 月,中所羅門海域基本在美軍掌握下,日軍開始撤往科隆班加拉島,布甘維爾還在日本人手中,但佔領它只是時間問題。盟軍開始第一次跳躍,越過布甘維爾進入俾斯麥海。這次的目標是南太平洋重鎮,被日軍嚴密防守的海空要塞——拉包爾。沿著所羅門北上的道路充滿艱辛,美國人用強大的國力作後盾,付出相當的時間和犧牲後,一步一步將島嶼奪回。最終目的並不是佔領拉包爾本身,而是在拉鋸戰中讓日本海航流盡最後一滴血。1945 年,當 B-29 轟炸機群在東京上空肆虐時,寇蒂斯·李梅將軍說,「我們的空中優勢正是在新幾內亞上空確立的。」

1943 年末,美軍最終佔領了布甘維爾島,島上的 Torokina 機場被修繕一新,並立即部署了 SBD 和海盜

   越島作戰沒有固定的章法,但有一條基本原則,那就是每次推進都必須在岸基航空兵力的掩護範圍內。航母對美國來說是寶貴的兵器,不能隨便投入與對方岸基飛機的拉鋸戰中,而此刻中太平洋的攻勢剛剛發動,更抽不出艦載兵力。在這種情況下,要徹底癱瘓拉包爾,只能依靠南方的所羅門航空隊和新幾內亞的第五航空軍了。因此,佔領布甘維爾是絕對有必要的,西海岸的托羅奇那角距離拉包爾 250 英里,從那裡起飛的轟炸機可以攻擊拉包爾的機場和港口。但也沒有必要佔領整個布甘維爾島,只需要在西海岸建立機場就可以。

   在登陸發動前,還是有必要徹底清空卡希利機場的日本航空兵力,此外還有肖特蘭島附近的巴拉勒機場。美軍連續對這些機場發動打擊,而日軍也知道這兩個據點的重要,跑道總是很快被修好,源源不斷的補充飛機從拉包爾和特魯克送下來,在 11 月初期超過 170 架日本艦載機從加羅林環礁轉場來到拉包爾,加強在那裡的空中力量。美軍在韋勒拉維拉修建了第二個小型機場供戰鬥機使用,此時日軍已經放棄了距離蒙達僅有 10 英里的科隆班加拉機場。從蒙達和拉塞爾島起飛的海盜成天在布甘維爾上空搜索零戰,VF-214 中隊在此時第二次回到所羅門,指揮官換成了格里高利·波音頓少校(Greg Boyington),他們將在今後的空戰中大放光彩。

桀驁不馴的格里高利·波音頓少校

   在不少老兵的回憶中,波音頓就像西部片里的牛仔,浪蕩不羈,好勇鬥狠,從不拒絕任何挑戰。他在華盛頓大學研修的是航空機械,但絕大多數時間都泡在搏擊俱樂部里。這傢伙在大學畢業前就匆匆結婚,並且生下第一個孩子。在那個年代陸戰隊飛行員都要求是單身漢,波音頓隱瞞了自己的婚姻狀況,在 1935 年正式成為一名陸戰隊飛行員。在訓練期間結識了不少損友,開始在酗酒方面展現天賦。這段時間他在事業上可謂潦倒不堪,儘管他駕駛格魯曼 F3F 戰鬥機玩單挑對抗可以說是打遍基地無對手,空戰技術確實一等一的,但離開飛機的波音頓到處酗酒、打架、借錢,讓指揮官頭痛不已。1941 年,美國政府以中央飛機製造公司的名義(CAMCO)在現役飛行員中招募志願者,前往中國參戰。某天夜裡當波音頓從宿醉中醒來後,發現剛發的薪水已經剛剛被自己喝光,老婆帶著孩子跑了,還欠著一屁股的債,而此時 CAMCO 的招聘人員剛好在同一個酒店裡。於是他就報名了參加了美國志願航空隊(AVG),純粹為了擺脫債務。國民黨政府開出的工資很高,飛行員每月有 600 美元底薪(差不多是他們在國內的三倍),每擊落一架日本飛機還可以拿到 500 美元的獎金。他參加了美國志願航空隊來到中國,在中國戰場取得 6 次勝利(關於這 6 次勝利的爭議也很多,其中 3.75 架可能是地面擊毀的,反正國民黨政府一樣付錢)。但同以往一樣,他那種桀驁不馴的性格依然被上司厭惡,1942 年 4 月,陳納德把他一腳踢回美國。所幸美國政府此時已經正式參戰,鬧事鬼波音頓可以重新入伍,還晉陞到中尉,繼續在討厭他的長官眼皮底下服役。作為 VMF-122 的作戰官,他在所羅門的第一次戰鬥期並不順利,沒打下一架日本飛機,倒是在一次酒吧鬥毆中扭傷了腳踝,不得不回後方養傷。然後好運氣就這樣來了:出院的波音頓少校在埃斯普里勞東遊西盪,正好碰見 214 中隊一群同樣無事可乾的飛行員,他們的指揮官佩斯少校(William Pace)剛剛陣亡,而這個中隊在所羅門的作戰期快滿了,回國在即,在這種狀況下大隊是不會給他們指定新指揮官的。波音頓纏著大隊長桑德森中校(Lawson Sanderson)軟硬兼施,要求在這些散夥飛行員和新兵中選拔出一個新的 214 中隊來,難得桑德森中校是少數欣賞這個老兵油子的上級軍官,便一口答應他的要求。

波音頓(中立手持手槍者)在 AVG 的照片,老爹當時隸屬第一中隊「亞當與夏娃」

波音頓 AVG 座機

  9 月 7 日,214 中隊重新組建,總共 26 名飛行員,他們的組成狀況與當時絕大多數陸戰隊飛行隊相似,都是老手和菜鳥混雜,年紀從 21-31 不等,大約一半人有戰鬥經驗,15 個已經在所羅門作戰過,5 個來自皇家加拿大空軍,30 歲的波音頓少校儘管不是年紀最大的,但被他的手下叫做「老爹」(Gramps,雖然更多的地方叫他 Puppy,也是老爹的意思,但那是採訪他的報紙擅自編的)。新組建的中隊沒有國內的訓練機場,沒有註冊的外號,當他們商量用什麼樣的綽號作為隊名時,有人提出來「就叫波音頓的雜牌軍吧?」這個提議很快被上頭否定了,然後他們就變成了「黑羊中隊」,這個綽號只能說明中隊成員的駁雜來歷,絕不是離經叛道的意思,更沒有人被指控或者受軍法制裁。他們很快領到了垂涎已久的海盜戰鬥機,對波音頓來說,海盜是個「了不得的尤物」,但對一些新手來說要掌握起降來有一定難度。特別一些從 SBD 轉過來的飛行員,降落時動作一定要輕柔敏感,不少人就摔了個底朝天,能毫髮無傷的從殘骸里爬出來也是奇蹟。

VMF-214「黑羊」中隊隊徽與《咩,咩,黑羊》海報

真實的波音頓與電視中的扮演者 Robert Conrad,反差真是很大

  註:在1976年,美國國內放映了一部電視連續劇,《咩,咩,黑羊》(《Baa Baa Black Sheep》)。這是一部典型好萊塢式樣的二戰影片,中隊的每名成員都被描述成放蕩不羈的西部牛仔形象,個個有軍事法庭的官司在身。這部連續劇引起了真正黑羊中隊成員的強烈不滿,在第一季後就停止播映。

   那麼簡略介紹一下黑羊活動的戰場,現在美國人的前進據點主要是蒙達和拉塞爾機場,所謂這些機場其實就是推土機清理出來的一條跑道。島上原先的景色已經蕩然無存,連日的轟炸和炮擊已經把機場附近炸得只剩幾個椰子樹樁,美軍和日軍飛機的殘骸混在一起,很簡單地推到路邊,破敗一如當日的亨德森機場:「重型轟炸機跑了,中型轟炸機爛了,俯衝轟炸機沒螺旋槳,戰鬥機沒副油箱,魚雷機在泥坑裡生鏽。」推土機繼續前進,推出一小塊林中空地,上面鋪好木質地板架起帳篷,再在帳篷旁邊挖上六英尺深的掩體,這就是營區。1943 年的雨季來臨了,帳篷兩側的門帘永遠是拉起的,大口呼吸還是覺得空氣中滿是水分。叢林深處日軍的屍體來不及掩埋,陣陣惡臭時時刻刻籠罩著,讓人覺得渾身發脹,該死的熱帶小島好比一個個桑拿浴場。

環境惡劣的蒙達機場

   蒙達機場的士兵餐廳就是樹下一個大帳篷,門帘上寫著「毛迪的官邸:任性壞小子的家」,飛行員在原木的長條桌兩邊坐下,吃著午餐肉,罐頭豆子,脫水土豆和咖啡代用品,所有「食品」表面都有一層蒼蠅,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免疫力,很多從西南太平洋歸來的老兵自此看見午餐肉就噁心不已。用過晚飯以後,在 50 加侖的油桶下面洗個冷水澡就成了最大的享受,赤條條只穿著叢林靴在蚊帳裡面躺下,叢林中的鳥類和雨蛙叫成一片,然後就開始下雨了。成桶成桶的雨水倒在帳篷上,如果把手伸出帳篷,會發現雨水也是溫熱的。這裡沒有好萊塢電影中旖旎的熱帶風光,有的只是腐臭、骯髒和沒完沒了的空襲。

老爹(左側蹲者)向手下部署作戰任務

  9 月 11 日,黑羊來到拉塞爾機場,立即投入戰鬥。16 日下午 1 點鐘,24 架黑羊陸續起飛,他們的第一個任務是掩護陸戰隊的轟炸機攻擊巴拉勒機場。1:50 分,戰鬥機編隊飛臨蒙達上空,與轟炸機編隊會合。海盜保持在 21,000 英尺,提供高空掩護,19,000 英尺是海軍的地獄貓,15,000 英尺是一群紐西蘭 P-40,最下面 13,000 英尺是轟炸機群。接近目標區域,當轟炸機就要開始俯衝時,「大約 40 架零式突然從雲中殺出來」,這是黑羊中隊首次進入實戰,隊形很快散開,在方圓 200 平方英里之內四處追逐。每個雙機編隊各自為戰,往往是他們咬住一架敵機,但還來不及開火,對方就逃進雲中。而自己在追逐一陣子以後,被更多的敵機包圍,也不得不躲到雲里靠儀錶飛行。南太平洋的日軍戰鬥機顯然都由一些老手駕駛,進退有度,技術嫻熟,他們充分利用了小半徑的筋斗和低速滾轉來發揮零式的優點,大多數黑羊飛行員都在戰鬥中與僚機失散了,不得不隨便找到一架友機編組。

黑羊中隊的小夥子門沖向他們的 F4U-1「鳥籠」(隔框座艙蓋)海盜,準備升空

   西南太平洋發生的實際空戰與電影裡面那種晴空下的決鬥完全是不一樣的,擊落和被擊落都在轉眼之間。能不能遭遇敵機,在什麼樣的場合下遭遇敵機,這都取決於指揮官的水平和運氣的好壞,但當機會來的時候能不能把握住,這就取決於平常的訓練和臨場發揮。當波音頓少校聽到隊員大叫「遭遇敵機」時,他周圍一片平靜,於是決定降低一點高度去搜索敵人。他和僚機開始穿過雲層,就在那時一架零式從斜里衝來,剛好插在兩架海盜之間,零式馬上朝左轉過四分之一圈,開始追逐長機。擔任僚機的唐·費希爾中尉向這架飛機開火,日本人朝左手慢速滾轉,打算暫時擺脫後面的僚機,伺機攻擊長機。費希爾計算了一下提前量,他的第二次射擊準確命中那架零式的翼根,然後它就一下子爆炸了。中尉趕緊尋找長機的影子要繼續保持編隊,但另一架海盜飛快從他面前掠過,後面緊跟著一架零式,費希爾中尉立即為戰友解圍,這個動作使他與波音頓失去了聯繫。

  此時波音頓還在雲層中出沒尋找敵機,突然一架零戰三二型大模大樣的出現在 100 碼以內,日本飛行員滿不在乎的搖晃翅膀,打出「要求編隊」的信號,然後從海盜前方飛過,自覺地擔任長機。這架視力嚴重不好的戰鬥機成了老爹在西南太平洋的第一個戰果。此時 SBD 和 TBF 已經投完彈,正在低空拉起,重新組成編隊返航。這是他們最脆弱的時候,既沒有速度也沒有高度,除了戰鬥機保護外,他們只能依靠後射的那挺.30 機槍。大群日本飛機撲過去,後面跟著呼嘯的波音頓少校,他從上方 1 萬英尺的距離衝下去,挑選其中最後面一架猛烈開火,在相距 50 英尺的地方那架零式爆炸了,他本能的雙手抱臉,駕駛海盜從一堆碎片殘骸中穿過,引擎罩和機翼前緣被撞出一個個凹坑。取得第二個戰果後老爹開始爬升,重新佔據高度,看到有架零式剛剛做了一次不成功的俯衝過場後也在拉起,對方高度 11,000 英尺,自己在 16,000 英尺,於是他開始俯衝。在相距 300 碼時,那架零式開始翻筋斗,波音頓朝對方筋斗的頂點處開火,很明顯對方中彈了,發動機開始冒煙。而波音頓的海盜眼看要衝過頭了,於是他也開始向上翻筋斗,雙方保持平行翻了半圈,那架日機這時才爆炸。波音頓繼續俯衝,在 6,000 米高度看見不少零式剛剛攻擊了美國轟炸機,現在正編隊返航。他遠遠望見一架零式落單了,於是一頭追過去,但他不敢開足動力,將油門收小緩慢的側滑過去。那架零式看來一點都不慌張,朝左手微微擺過一點,似乎是個毫無戒備的新手。老爹朝右邊看去,果然有另一架零式正遠遠跟著,準備幹掉咬餌的獵物。於是他繼續裝作沒在意的跟上第一架敵機,距離不斷接近,直到第二架零式以為獵物已經上鉤,按捺不住撲上來。波音頓立即油門全開,猛地向右一踩腳蹬,他的海盜一個橫滾,迎頭朝第二架零式衝去。對方措手不及間就被連串子彈命中,發動機開始冒煙,雙方交錯而過,海盜向左轉過半圈,準備結果這個敵人,但對方已經一頭栽進海里。

   取得四次勝利後少校開始返航,這註定是漫長的一天,兩架零式旋即發現了這架落單的海盜,再次前來挑戰。於是又是一次對頭衝擊,波音頓和對方長機迎頭錯過,當對方向右閃避時,海盜轉過機頭向僚機開火,受傷的日機匆匆離去。此時波音頓的座機油料快要見底,彈藥也快用完,他在 10,000 英尺高度朝拉塞爾島飛去,不久又在 3,000 英尺高度的地方發現了一架水上飛機。他剛開始以為這是一架零式水戰,因為對方正朝韋勒拉維拉島飛去,但很快發現另兩架白色的戰鬥機在攻擊這架飛機,這才確認是美國人的水上飛機正在遭受攻擊。他最後一次朝日本飛機衝去,由於油料即將告罄,他從 1,000 碼的地方開始射擊想把對方趕走。其中一架零式開始垂直向上爬升,海盜跟上去,用短點射繼續開火,突然 4 挺機槍啞了,彈藥已經用盡。而那架零式這時凌空爆炸,成為少校當天第五個戰果。當他緊急降落在蒙達機場時,剩下兩挺機槍也只剩下 30 發子彈,油箱已經完全見底。老爹在這天成為 214 中隊第一個「單日王牌」,他的隊友也擊落了 6 架零戰,還有 9 架可能擊落,自己損失 1 架海盜。

波音頓少校坐在 740 號 F4U-1A 中滿臉堆笑,拿一堆戰績貼紙和中隊二號王牌馬吉中尉交換一疊棒球帽。這是黑羊的傳統,每擊落一架敵機,就贏得一頂棒球帽

波音頓座機 740 號海盜,1943 年 12 月

波音頓座機 86 號海盜(BuNo 18086),1943 年 12 月

  9 月 18 日凌晨 1 點早上5點間,日本人總共來扔了四次炸彈,身心疲憊的黑羊中隊照例在黎明起飛,掩護海軍在韋勒拉維拉的登陸灘頭。綽號「野人」的馬吉中尉(Chris Magee)在起飛前最後一分鐘後發現座機有問題,在換好飛機升空後他找不到自己中隊的人,只好加入另外三架友軍的編隊。他們在灘頭附近海面上看到大約有 30 多架九九艦爆正在攻擊運輸船,於是開始俯衝追擊。馬吉取得個人第一次勝利,然後他追著其他日本的俯衝轟炸機一直衝進船上的防空火力圈,第二架九九艦爆側滑脫離編隊,被馬吉中尉準確的點射將尾部切成兩半。這時候護航的零式也出現了,當馬吉追趕第三個目標時,他聽到類似打字機發出來的聲音,然後看見自己的機翼上出現一排整齊的彈孔,四架零式從高空撲下來,他不得不再次飛進海面的高炮圈中尋求掩護。等敵人退去後,他獨自駕著受傷的座機在船隊上空掩護,直到紐西蘭的 P-40 來接班。全部的戰鬥過程都是在海面和灘頭的友軍目睹下完成的,馬吉中尉贏得了海軍十字勳章,這是對英勇行為的認可,價值和地位僅次於國會榮譽勳章。

自信滿滿的馬吉中尉

  10 月 4 日,VMF-214 掩護轟炸機前往卡希利機場附近的馬勒貝塔山供給高炮陣地,但目標區域雲層很低,TBF 不得不放棄任務返航。老爹帶著他的 5 名隊員掉頭向北飛去繼續尋找機會,突然通話頻道里有人說話了,用日本腔的英語詢問:「波音頓少校,報告你現在的位置。」波音頓回答:「我在珍寶島上空 2 萬英尺」,十幾分鐘後,大約 30 架零戰從 22,000 英尺高度氣勢洶洶的撲來,但海盜早埋伏在 26,000 英尺的地方,他們從尾部大角度進入攻擊,由於速度過高,老爹不得不收小油門同時微微側滑,才能重新進入攻擊位置。第一架零式尾部被擊中,起火墜落。少校繼續保持向左側滑,在轉過四分之一圈後,將第二架敵機納入瞄準具,這次射擊同樣精確,對方飛行員立即打開艙蓋很利索的跳傘出來。繼續保持繼續側滑,他很快接近第三架零式,子彈直接命中對方翼根,這是致命傷,這架敵機也掉進海里,所有動作都在30秒之間完成。至於通過電台相互欺騙謾罵,這是 214 中隊的典型手法。當時日本人和美國人相互清楚對方通話頻道的頻率,一個很有名的笑話就是日本轟炸機在投彈前打開美國人的通話頻道說:

  「接著吧!這是東條給你們的禮物。」  地面塔台大叫:「東條去死!」  日本人扔下炸彈,再問:「現在覺得東條怎麼樣?」  美國人罵:「東條是狗娘養的!」  日本人想了想:「波比·羅斯才是狗娘養的!(美國壘球明星)」。

老爹和其他黑羊飛行員。他總共在海盜上取得 22 次確認擊落和 4 次可能擊落的戰績。正如他在拍這張照片時說的:「就算看見我掉下去了,你們也別放棄,戰爭結束後我們一起去聖地亞哥的小酒吧里爛醉狂歡。」1 月 3 日那天,他在聖喬治外海與日本海航 204 和 253 航空隊的零戰遭遇被擊落。戰爭結束時奇蹟般的從戰俘營中生還,與戰友重新在聖地亞哥的酒吧中重逢

  在 1943 年下半年,美軍已經佔據數量質量上的主動,除了護航以外,戰鬥機編隊常常去日軍據點「清場」。如果是為笨重緩慢的轟炸機護航,便大大約束了戰鬥機的活動空間,而敵人也可以通過海岸觀察哨早早發現龐大的轟炸機編隊,出動戰鬥機迎擊。這種大集團間的戰鬥消耗不了多少對方的實力,往往是今天剛剛激戰過,明天日軍又可以用整齊的陣型迎戰。黑羊中隊從這時起開始嘗試「戰鬥機清場」,靠小編隊的戰鬥機將對方戰鬥機消滅在機場上,為後進的轟炸機掃平道路。10 月 15 日,波音頓帶領一個 4 機編隊照例為陸軍的 B-24 機群護航,這次他準點升空,但是加足馬力,從高空直接沖向卡希利機場。小編隊在機場上空找到了 16 架毫無防備正在編隊起飛的零式,一次過場後 6 架被擊落,3 架重傷。而黑羊自己毫髮無傷,那天的轟炸進行得很輕鬆,日軍沒有再出動攔截,這就為今後所有戰鬥機清場活動開了綠燈,讓所有海盜中隊釋放出更多熱情。

F4U-1A 883 號(BuNo 17883),一開始是波音頓的座機,後來轉給僚機飛行員 Robert McClurg,後者也成為王牌,7 架戰果,兩架可能擊落

油畫:《老爹》,波音頓與 883 號座機

  第二天,黑羊中隊出動 20 架戰鬥機前往卡希利,3 個小隊為轟炸機護航,2 個小隊做戰鬥機清場。約翰·波爾特中尉(John Bolt)跟隨波音頓作為清場分隊。他們在途中路過布干維爾南端的托納雷港(Tonolei),裡面擠滿了日軍的貨船和運兵駁船,但是首要任務是清場。老爹帶著他們繼續前進,隨即遇上壞天氣不得不各自返航,波爾特在暴風圈中一邊靠儀錶飛行,掃射的念頭還在心裡陣陣作癢。他靈機一動,在韋勒拉維拉臨時機場緊急降落加油,然後再次起飛,打算獨自回去打獵:「老大會生氣的。」一些隊友在身後這麼說。重新回到港口上空,日軍還在匆匆忙忙的裝卸搬運,波爾特的海盜從 15,000 英尺高空撲下去,翼根的進氣道發出獨特的尖嘯,好比死神降臨,6 挺機槍將港口從頭到尾、再從尾到頭洗刷了一遍,留下了身後一串駁船的殘骸在燃燒,數百名日軍步兵像茅草一樣被割倒在船艙里。回到蒙達,這種不服從紀律的做法被波音頓一陣痛罵,但「公牛」哈爾西將軍很高興,發來一枚海軍十字勳章:「幹得好!」好漢波爾特在太平洋總共取得 6 次勝利,在朝鮮戰場改用 F-86 佩刀後還將擊落 6 架米格,成為少數在兩次戰爭中都成為王牌的飛行員。

老爹手下的悍將與波音頓一樣不守規矩,這就是約翰·波爾特中尉

  10 月 17 日星期天,精心組織的戰鬥機清場繼續進行著。來自 214 中隊的 4 架海盜在 6,000 米高度做餌,一路沿著科隆班加拉和韋勒拉維拉向布干維爾飛去,到達目標區域後懶洋洋的繞著對方機場飛一圈。日軍的高炮開始射擊,跑道上煙塵處處,他們的戰鬥機出動了。波音頓的 8 架海盜從 2 萬英尺開始下降,保持隊形從高到低分配目標,214 和 221 中隊的另外 12 架海盜繼續保持在 2 萬英尺擔任後應。很快 20 架日機升空攻擊下面的 4 機編隊,被波音頓咬住背部;另外 35 架零式起飛攻擊波音頓的中隊,再被高空的海盜抓住背部。24:55,在以後的 40 分鐘里,雙方的戰鬥全面展開,從卡西利一直打到肖特蘭島上空。美國人始終佔據著高度優勢,結果也是一邊倒的:20:0,當然這是美方公布的數字,不少海盜都帶傷歸來,但美國人沒有損失 1 架飛機是確認的。波音頓的戰績上升到 19 架,214 中隊集體取得 47 次確認勝利。

VMF-214 的 576 號 F4U-1 在 Torokina 機場出了事故

  10 月 18 日下午,VMF-214 和 221 的 20 架海盜再次來到卡希利機場上空時,已經沒有日機在巡邏了,只有地面高炮還在漫無目的開火。機群在 15,000 英尺轉圈,老爹打開通話頻道喊:「上來戰啊,黃皮的廢柴!」他知道日本人肯定在偷聽,果然過了一會兒那頭回答:「夠種的便下來呀,波音頓少校!」

  於是他就獨自衝下去了,6 挺機槍無視地面高炮把跑道洗刷了一遍。返回編隊後,老爹再朝話筒里喊:「上來戰呀,未夠班的廢柴!」這下沒有人回答了,一群憤懣的日本飛行員從各自隱蔽處跑出來,向座機奔去。大約 40 架零式開始滑行,升空,但剛爬到 6,000 英尺就被海盜截住,通信頻道里的謾罵夾雜著槍炮齊響,在接下去的 15 分鐘日本戰鬥機「像彈殼一樣掉進海里」,海盜機群轟殺了 18 架敵機凱旋返航,僅有 221 中隊的 1 架 F4U 被擊落。

油畫:《披著羊皮的狼》(Wolves in Sheep"s Clothing),描繪了執行完掃場任務得意返回的波音頓

海盜無敵(上)——沃特F4U戰鬥機:VF-17海盜旗

VF-17 的凱福德中尉拚死護衛邦克山號

  卡希利也是 VMF-213 中隊的獵場,9 月 23 日地獄之鷹的 F4U 在機場上空與零戰爆發戰鬥,一直翻翻滾滾打到珍寶島上空,該中隊王牌之一的托馬斯中尉(Wilbur Thomas)與他的僚機分享了一架零戰後,又幫助隊友幹掉了他們尾後的三架零戰。但在這次空戰他的輸油管也被打穿,只好開始降低高度。托馬斯中尉是陸戰飛行隊出名的神槍手,以節約子彈著稱,槍法就像過去在肯薩斯老家時候打野鴨一樣准,顯然他的心情也是打野鴨時候那種悠閑,以至於一邊降落一邊拆儀錶板上的時鐘,打算帶回去作紀念品。高度降到 3,000 英尺以下,發動機徹底停止了,他用剩下的速度翻了一個筋斗,然後打開座艙鬆開保險帶,自由落體掉了出去。在空中他把降落傘拉環塞進口袋當作第二個紀念品,然後有條不紊的給小筏子充氣,降落傘也沒解下,就拖在身後的海面上。當他的隊友急急忙忙呼叫救生隊時,他哼著小調給.45 口徑的手槍上油,跟停在筏子上的一隻信天翁說話,用魚線釣魚,最後把降落傘拖到身上,開始蒙頭大睡。一直到 10 個小時後,一架過路的 PBY 才把他撈起來,重返戰場的托瑪斯在 10 月 11 日又幹掉三架零戰,使戰績上升到 17.5 架。

心理素質超強的托馬斯中尉,他的座機左側引擎罩上都繪有這個稱為「Gus"s Gopher」的小動物

遊戲《IL2》截圖

  在 10 月的後半個月里,所羅門航空隊頻繁攻擊布甘維爾南部,總共有 60 次大的攻擊,其中 8 次是戰鬥機清場,以損失 9 架飛機的代價擊落日機 47 架。其中運氣最好的還是黑羊中隊,他們總是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在最恰當的地點。當老爹跟他的手下回到艾斯普里勞補給休整時,卡希利上空的情況基本被盟軍完全控制。

  到 1943 年 10 月底,日本海航的 201 和 204 航空隊從布干維爾撤往拉包爾,意味著布甘維爾被徹底癱瘓,日軍在南太平洋的重要據點——拉包爾直接暴露在盟軍面前。這是新不列顛群島中的一個巨大海空要塞,總共有 5 座機場保衛著島上的辛普森港和卡拉維亞灣,島的最西端都是窪地和沼澤,不適合修築機場,其中拉庫納伊機場(Lakunai)是最主要的戰鬥機機場,4,500 英尺的跑道盡頭就是火山,日軍將這裡稱為 Rabinjikku,意思是拉包爾下機場,瓦納卡努(Vunakanau)是拉包爾上機場,此外還有托貝拉機場(Tobera)和拉波波機場(Rapopo)。拉包爾是塊硬骨頭,總共有 7 個防空營和 5 個機槍連擔任著對空防衛,包括 8 門 127 毫米、15 門 120 毫米、95 門 80 毫米和 70 毫米、110 門 40 號毫米、250 門 25 毫米和 20 毫米小口徑高炮。但是最強的力量還是在跑道上——拉包爾的半永久機庫里就可以容納 265 架戰鬥機和 166 架轟炸機。一年以來,日本海航與美國陸軍第五航空隊在拉包爾和莫爾茲比港之間的拉鋸戰中兩敗俱傷,在 12 月中旬的時候,日軍大約還有 300 架飛機可用,而美國陸航也付出了慘重代價:B-24 和 P-38 的損失高達 3 成,而轟炸的主力 B-25 損失更達到 40%。光是 11 月 2 日到 11 日的 4 次空襲中,第五航空隊就損失 20 架 B-24,21 架 B-25 和 38 架 P-38。但日本更經不起這種消耗,此時西澤廣義已經被調回國內擔任教官,坂井三郎掉了一隻眼睛正在養病;杉田莊一在 8 月 26 日的戰鬥中被 VMF-214 的海盜擊落,雖然生還但嚴重受傷,被送回日本治療;留下人裡面最強的莫過 204 航空隊的岩本徹三,這是日本海航的二號王牌,在中國戰區有 14 架戰績,在此後所羅門空戰中打下了差不多 40 架盟軍飛機,其中 11 架是海盜,最終戰績將達到 80 架。但戰爭勝負不是靠一兩個優秀飛行員可以挽回的,岩本從侵華戰爭開始一直到戰鬥二戰結束,差不多在前線呆了整整 8 年!這樣的老手此刻也是滿心悲涼:「在 1943 年開始前我們還有希望,但現在大勢已去,我們不能成為懦夫……我們都是可消耗的,沒有人在想如何生存下去,剩下的只是為榮譽而戰。」拉包爾的日本海軍航空隊從 1943 年秋天開始接收零戰 52 型,這種型號比早期的 21 型在速度上稍快一點,但很多老手更寧願用 21 型,因為後者比前者輕大約 600 磅,而只有輕巧的戰鬥機才能發揮出零戰在水平纏鬥中的特長。他們現在對美國人只能是羨慕,因為惡婦和海盜不僅在飛行性能上勝過零式,火力上也明顯佔優。照 253 中隊小町定飛曹長(40 次勝利)的說法:「只要你被一架格魯曼抓住尾部,下一瞬間就有猛烈的瓢潑彈雨傾瀉過來,真希望我們也有格魯曼和海盜那樣的 6 挺.50 機槍。」

杉田莊一與岩本徹三(下)

第 204 航空隊的零戰 21/22 型

  此時,VF-17 終於到場了。10 月底,約翰·布萊克本少校指揮他的中隊降落在新幾內亞的奧東加機場(Ondonga),引擎上畫著小小骷髏標誌的海盜魚貫滑下 4,000 米的白色珊瑚沙跑道,機場那邊是 VMF-215 的地勤人員。已經在前面介紹過,VF-17 是最早裝備海盜的兩支海軍中隊之一,原本配屬邦克山號航母,此時海盜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的航母安全起降紀錄,但海軍還是打算在未來的戰鬥中裝備更加可靠的地獄貓戰鬥機。而海軍的物流體系中根本沒有海盜的備用件,一旦他們弄破一條輪胎,或者降落在別的航母上,將得不到最起碼的維護。結果一紙調令把該中隊送到所羅門最前線,作為陸基部隊參戰。實際上,也正是這種巧遇給了骷髏中隊揚名立萬的機會。VF-17 的指揮官布萊克本少校曾經參加過 1942 年 11 月的北非登陸,在那裡他作為 VF-29 的指揮官,駕駛 F4F 從護航空母上起飛,但由於情報錯誤和通信不暢的原因迷航,最後油料耗盡迫降,在海里漂流了三天三夜之久。現在事隔差不多一年,他終於帶著新的部下和新的戰機出擊了。

骷髏中隊的 F4U-1A 終於出現在太平洋上空

  11 月 1 日,盟軍在布甘維爾北部的托羅基納角登陸,所羅門航空隊提供 32 架戰鬥機,在登陸灘頭上空巡邏,整整一天時間不斷有日機從拉包爾源源趕來。7 點 37 分,骷髏中隊的 8 架海盜在奧古斯塔皇后灣上空準時待命,8 分鐘後,他們發現在 1 萬 6 千英尺的高度出現了 40 架零戰和 99 艦爆。布萊克本打算將他的 8 架海盜分兩部分,一個編隊盯住零戰的同時,另一個編隊攻擊俯衝轟炸機,正確的做法是先攻擊日本編隊末端的俯衝轟炸機,但求戰心切的隊員們一頭衝下去,在他們眼睛裡零式就是全體日本飛機的化身,所有人奔著領頭的敵方戰鬥機衝去。第一次過場後就有 4 架零式化作火球,而那些艦爆趁機四散逃跑,有組織的攻擊很快變成無組織的追逐,又有 4 架零式被擊落。

  接替 VF-17 是威廉森中校(Herbert Williamson)的 8 架海盜,來自 VMF-215 中隊,他們攔截了大約 25 架日本戰鬥機和魚雷機,並擊落其中 8 架。下午 13:45 左右,從 214 中隊調來的漢森中尉(Robert M. Hanson)盯上了 9 架 97 艦攻,並且在他們投彈前擊落了其中 2 架和 1 架護航的零式,加上之前他在 214 中隊的 2 次勝利,這天他成為了王牌。但是這個新出爐的王牌隨即被另一架 97 的尾部機槍擊中。迫降後一艘驅逐艦救起了這個小夥子,在船上受到了最大的感激,每個水手都過來拍他的肩膀,艦長請他站在艦橋上直到戰鬥結束。

漢森中尉與其座機

  下午,VF-17 作戰官羅傑·赫德里克帶領的編隊找到 9 架零式,並擊落擊傷各一架,這天 VF-17 總共出動 5 次,每次 8 架海盜。托羅基納角登陸圓滿完成,標誌著布甘維爾徹底被包圍,戰果包括空戰擊落的 22 架和艦上的高炮擊落的 4 架,跟日本承認的損失數字完全一致,美國損失戰鬥機 4 架。同一天,日軍將第三航空艦隊的 173 架艦載機從特魯克轉調拉包爾,加上第 11 航空戰隊原本的 200 余架飛機,日本海軍集中南太平洋的主要航空力量,全力反擊美軍的登陸。但就在第二天,從莫爾斯比港出擊的美國第五航空軍對拉包爾發動了全面大規模空襲,日間的空襲幾乎每小時都有一次,直到晚上,澳大利亞空軍第 8 中隊和紐西蘭空軍第 100 中隊的英俊戰士繼續對拉包爾發動夜襲。11 月 5 日,TF38 的薩拉托加和普林斯頓號航空母艦也對拉包爾發動大膽的突襲。這種不間斷的空襲讓每個日本飛行員的神經幾乎崩斷。11 月 8 日,日軍再次出動上百架飛機攻擊托羅基納角外海的登陸編隊,6 架 VF-17 的海盜參加了激烈但是快速的防空戰,擊落 3 架日機,擊傷 4 架。

VF-17 作戰官羅傑·赫德里克與其戰機,最後戰績 9 架

  11 月 11 日,三艘美國航母對拉包爾進行第二次攻擊,包括艾塞克斯、邦克山兩艘正規艦隊航母和獨立號輕航母在內。此前 11 月 5 日的空襲已經重創了拉包爾的日軍重巡洋艦編隊,保障了托羅基納登陸場的安全,而 11 日的打擊行動準備徹底粉碎那裡的水面艦隊。這次行動還是相當有風險的,拉包爾航空隊在連日激戰後雖然傷亡慘重,但搜刮全部家底,加上從新愛爾蘭島其他機場出擊的日機,依然可以出動上百架戰機的打擊力量。美國人打算速戰速決,因此將可以動用的艦載機全部用來突擊,而編隊本身的防空則完全交給所羅門航空隊。

  清晨6 點,23 架 VF-17 的海盜和 VF-33 的 12 架地獄貓(從薩基角起飛)準時飛到編隊上空,對骷髏中隊而言,與邦克山的重逢喚醒了他們的回憶。那天的任務將很漫長,上午在編隊上空提供掩護,中午在航母甲板上降落加油,下午再起飛巡邏,直到入夜特混編隊撤出。在 35 架陸基戰鬥機的保護下,三艘航母開始放出機群,殺向東南方 160 英里以外的辛普森港。在空中盤旋 2 個半小時後,布萊克本帶領 12 架海盜降落到邦克山 800 英尺長的甲板上,作戰官赫德里克(Roger Hedrick)帶領另外 11 架降落到艾塞克斯,地獄貓則降落到獨立號的甲板上。這段時間由陸戰隊的海盜提供掩護,布萊克本和隊員們在航母上洗澡、用餐,跟老朋友閑談,對他們來說邦克山才是真正的家,完全不是到處破爛帳篷和生鏽飛機的海島機場可比的。11 點不到,骷髏中隊再次起飛,而 VMF-212 和 221 則分頭回到巴拉克瑪(Barakoma)和蒙達機場,3 架 VF-17 的海盜發生引擎故障,先返回奧東加。10 點 42 分,第一架返航的地獄貓匆匆降落在邦克山甲板上,立即開始加油裝彈,20 架海盜繼續在上空盤旋,掩護第二波空襲機群完成出擊準備。

油畫《Fighting 17》,骷髏中隊掃場中

  剩下的時間內一片平靜,只有 11 點 30 分斯崔格中尉(Jim Streig)發現了編隊北方 10 英里的地方有架孤零零的日機,他剛開始以為那是一架 Bf 109,實際那是 Ki-61 飛燕戰鬥機。這種使用液冷發動機的型號比別的日本戰鬥機俯衝和加速性能都有所勝出,那個日本飛行員打算跟美國人比俯衝,可惜他遇上的不是 P-40,而是海盜。兩架飛機從 2 萬 3 千英尺一直急降到 200 英尺,當飛燕準備改出俯衝的瞬間,緊跟在後面 300 碼的海盜用一個短點射將對方送進大海。此時,編隊的方位毫無疑問已經暴露了,下午 13 點 13 分,大規模空戰爆發。

被美軍繳獲的 Ki-61 飛燕

  雷達發現 120 英里外大批日機在接近,航母迅速迎著風向開始放出第二波空襲機群。布萊克本抓住了另一架落單的飛燕,他擊中對方左翼根部,那架日機一頭掉進大海。1 點 51 分,距離編隊 15 英里處,保羅·柯德雷中尉的小隊發現日機大隊了,航母上的航空導引員要他報告敵機數量,「我的天,成百上千。」實際上也確實很少看到如此龐大密集編隊——大約 40 架九九艦爆和九七艦攻排在 18,000 英尺,60 多架零式在上方掩護,後面緊跟著大群一式陸攻,還夾雜著日本陸航 78 戰隊的飛燕戰鬥機。此時距離 VF-17 起飛已經有差不多 3 小時,去除返航要用的燃料後,油箱里就所剩無幾了,航母又正在放出飛機,不能緊急降落加油。所以他們的作戰時間很短,最多只能做一到兩個通場就必須返航,但這足以衝進日軍的整齊編隊中撈一大把了。「小子們,開工了!」VF-17 的海盜開始加速前進,要為航母贏得放出飛機最寶貴的幾分鐘。

  斯崔格中尉繼續一馬當先,在 24,000 英尺高度幹掉一架零式,然後被更多的敵機包圍。這時就可以發揮 F4U 出眾的高空性能了,他向後一拉操縱桿,R-2800 發動機開始怒吼,強大的推力輕鬆將他送到 28,000 英尺,日本人追之莫及。掉過頭來的斯崔格再次俯衝,這又是一次典型的海盜攻擊,一架零式 21 型的水平舵首先被咬碎,然後一架 32 型的機翼被擊傷,但油料已經不夠他去確認戰果了,只能悻悻返回。別的很多飛行員都是這樣,赫德里克也將一架零式打得起火以後趕緊返航,蓋爾中尉(C. D. Gile)緊追著一架 97 艦攻,一直鑽進邦克山的密集高炮中將其擊落。此時 VF-18 中隊的第一架地獄貓,「比利」瓦茲中尉剛離開邦克山的甲板,還來不及收起起落架,就迎面將一架九九艦爆擊落。而骷髏中隊已經打下了十多架敵機,紛紛開始返航,海空大戰此時剛剛開始。航母編隊緊縮成 2,000 碼直徑的防空圈,所有防空火力都開始噴射,一些停在甲板上的地獄俯衝者都在用后座機槍朝天亂打,40 毫米的博福斯和 20 毫米的厄利空機炮編織成密不通氣的火網,甚至將一枚落下的炸彈凌空打爆。埃塞克斯的地獄貓也躍到空中,不收起落架就開始大打出手。喬治·布萊爾少尉的座機還來不及補充子彈,但他照樣起飛,用副油箱砸中了一架九七艦攻!此時天空中到處是雙方戰機和防空炮火打出的團團黑煙。VF-17 的霍華德·布里斯中尉正在返航途中,突然一架被地獄貓追逐的九七艦攻慌慌張張出現在他前方,隨即被準確的長連射打進海里。這時他發現另一架艦攻正貼著海面進入投彈路線,布里斯中尉在第三次過場後才將其擊落,距離邦克山不到 1,000 碼。但他還不能返航,第三架艦攻也出現了,布里斯的海盜從對方尾部 4 點進入攻擊,同時一架地獄貓也從 9 點位置突然撞近來,兩架飛機的交叉火力很快將這架魚雷機擊落。布里斯中尉和蓋爾中尉臨時編組返航了,當他們降落到巴拉克瑪機場時,油箱里只剩下 5 分鐘的油料。

美國海軍 20mm 炮手在觀看海盜追逐零式

  凱福德中尉(Ira Kepford)本來已經在返航的路上,天邊的陣陣炮火讓首次參戰的他熱血沸騰,於是不顧一切的掉頭折返,剛好抓住一隊剛剛完成俯衝的 99 艦爆,在幾秒鐘內他擊落了第一架,打炸了第二第三架,嚴重擊傷第四架。幾分鐘後,剛剛開始返航的他撞見日軍的第二波攻擊機群,於是又一次折返,他看見一架九七艦攻正順著邦克山的尾跡前進,打算從後面來一次雷擊。中尉一路銜尾追擊,從猛烈的高炮火網中鑽過,他的海盜吃了好幾發自己人的 20 毫米炮彈,一直追到那架魚雷機後方僅有 15 英尺,螺旋槳幾乎砍到對方機尾的距離才開火,搶走了艦上高炮手的成績。此時他的燃料和彈藥幾乎見底,只得向邦克山求救,而日機正發動第三次攻擊,航母在拚命機動規避中,他只得在上空盤旋一直到 3 點 20 分戰鬥結束。下午 16 點 30 分,凱福德中尉完成補給,18:00 獨自返回 Ondonga 機場,在這天他整整飛了 11 個小時,在航母起降兩次,擊落敵機 4 架。這天 VF-17 總的成績是 18 架確認擊落,1.5 架可能擊落。3 架 F4U 受損,還有兩架在返回途中油料用盡了迫降在海面,所有飛行員安然無恙。

凱福德中尉的正版簽名照片,最終戰績 16 架

凱福德 29 號 F4U-1A

  在 46 分鐘的激烈戰鬥後,日本人損失高達 14 架九七艦攻,17 架九九艦爆和 8 架零式,更多的飛機帶著累累傷痕返航。日本第三航空艦隊的老本見底了,兩周前從特魯克轉場飛來時的 173 架飛機現在還剩下 52 架,只能返回卡羅林重整。但拉包爾依然在活動。11 月 17 日,日軍再次出動 70 架轟炸機,在 40 多架零式掩護下奔襲托羅基納灘頭(這個數字來自 204 航空隊日誌),當日軍轟炸機在 25,000 英尺高度接近奧古斯塔灣時,8 架 VF-17 的海盜也在同一高度巡邏,他們在日軍戰鬥機反應過來以前衝進轟炸機編隊,羅伯特·安德森中尉的座機被一對零式 21 型圍攻擊落,操刀的是岩本徹三。但他手下的飛行員絕大多數是剛從日本國內補充來的新手,被骷髏中隊的老兵們按照慣用的手法切割擊破,他們總共擊落 10 架日機,自己損失 2 架。19 日和2 0 日起,日本人改變戰略,每次都在早上出動小編隊攻擊托羅基納灘頭,在美國人反應過來前扔掉炸彈就跑。中隊的技術官達文波特中尉(Butch Davenport)提出了一個伏擊戰術。21 日,他率領的 4 架海盜在黎明前起飛,高度保持在 3,000 英尺以下,藏在奧古斯塔皇后灣附近群山的陰影中。他們在那裡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太陽升起來,日本人還沒來,他們正打算要放棄的時候,突然發現「5 點 35 分,從 11 點鐘方向貼著海面來了 6 架零式的緊密編隊」,達文波特貼近對方帶隊長機,從很近的距離將對方打得凌空爆炸;與此同時,第二架零式從他左側射來一串子彈,但偏轉角過大未能命中,那架日機隨即被弗里曼中尉擊落。在之後的貓抓老鼠戰鬥中,達文波特梅開二度,他的隊友也擊落了 2 架,最後一架見事不妙向西北方逃離,被弗里曼追上擊落。達文波特的第一個受害者此時已經被魚雷艇撈起,每天早上飽受騷擾的水兵們紛紛對其施以老拳。從審問中得知,這個日本人是剛從特魯克派來的參謀人員,負責調查為什麼拉包爾在短時間內損失這麼多的飛機。月底,VF-17 返回埃斯普里勞休整,至此他們有 45 個確認戰果,3 名飛行員陣亡,損失 5 架海盜,但只有 2 架是戰鬥中被擊落的。

海盜無敵(上)——沃特F4U戰鬥機:夜戰中隊

  VF-17 並不是海軍第一個參戰的海盜中隊,這項榮譽其實要落在 VF(N)-75 頭上,這是海軍的第一個夜間戰鬥機中隊,指揮官韋海姆少校(W. J. Widhelm)曾經是駕駛 SBD 參加 1942 年一系列航母大戰的資深飛行員,他的新中隊在 1943 年 4 月成立於羅德島的匡塞特角海軍航空站,手下飛行員可謂個個老鳥:跟他前往所羅門的飛行員至少有 1,000 小時的飛行紀錄,全中隊平均則是 2,000 小時!到 8 月時候他們總共有 8 架嶄新的 F4U-2 戰鬥機,韋海姆將中隊分成兩個小隊,另外一半交給作戰官哈默爾少校(R. E. Harmer)指揮,後來成為 VF(N)-101 的中隊長。

部署在「勇猛」號航母上的 F4U-2 夜間戰鬥機,在右翼上安裝了雷達艙

  第一小隊帶著 6 架飛機前往南太平洋,9 月 11 日,他們來到艾斯普里勞,除了飛行員和飛機外,還帶著 2 名雷達操作員和 12 名士官。10 月 2 日他們就開始了首次夜間戰鬥巡邏(此時還有陸基的夜間引導雷達),比 17 中隊早了幾乎 30 天。這段時間日本人幾乎沒什麼夜間活動,所以他們的工作就是坐在座艙里,隨時準備起飛。10 月底,韋勒拉維拉島上建立起第一個地面引導站,代號「月光」,幾乎在同時日本夜間騷擾飛行也開始了。

1944 年 1 月部署在「企業」號上的 F4U-2,隸屬 VF(N)-101

  一般來說,傍晚最後一班巡邏機在 7 點降落,然後天色就完全暗了。勞累一天的飛行員各自回帳躺下,在蠟燭下面跟戰友談上幾句話,在悶熱中進入睡眠。除開哨兵,晚上 9 點以後就很少有人走動的,每個人都在準備第二天早上 4 點的出擊。這時候日本人就來了,來襲的日機通常是些低速的水上飛機,被美國人叫作「晚上查房的查理」或者「擦機器的查理」(晚上是地勤擦洗維護飛機的時間)。從半夜 12 點開始,熟睡中的人們隱隱聽到越來越響的轟鳴聲,紛紛從囫圇覺中驚醒,慌慌張張跑出帳篷查看,會發現雨已經停了,天上是一輪明月,這被飛行員或者倫敦的市民叫做「轟炸者之月」。很多人只穿著鋼盔和叢林靴——衣服和褲子都是用不上的。然後探照燈就突然亮起來,像盲人的手指一樣在天幕上亂摸索。遠處不規則的引擎轟鳴越來越近,探照燈偶爾會撞上敵機編隊,四下各種口徑的高炮就開始「咔砰咔砰」拚命開火。偶爾有一發炮彈擊中倒霉的敵機,看它冒著煙緩緩滑落,整個營地就像觀看球賽的觀眾一樣熱烈歡呼起來。更多時候對方的炸彈艙打開了,於是人人泡在掩體里咒罵——剛剛的豪雨已經使掩體變成沒頸的水坑,坑裡還常常成為蛤蟆和老鼠的樂園。如是折騰一番後,當宣布警報解除,往往已經過去 1 小時了,大夥回到帳篷睡下。到 2 點多的時候敵機再次光臨,眾人再次跌跌撞撞跳進掩體。4 點鐘,兩眼通紅的飛行員一邊罵娘一邊來到食堂用餐,然後搭卡車前往機場,月亮開始下沉,基地所有燈光熄滅,日機再次來襲,大伙兒匆忙蹦出車廂,在路邊的爛泥里躺到警報過去,然後筋疲力盡地前往機場,進入緊張的巡邏和空戰,繼續一天的身心消耗。從 10 月 20 日到 31 日,蒙達機場總共遭到了 15 次這樣的騷擾襲擊,每個人都在巨大的壓力下高強度出擊。有一天晚上波音頓少校在 1 點鐘獨自駕機升空,以後的 4 小時內日本轟炸機始終在蒙達機場周圍盤旋,但都不敢靠近投彈,那個凌晨格外安靜——沒有一次警報,所有人對老爹感激涕零。在早上 5 點他也降落了,另外 6 名飛行員準備升空接他的班,但還沒起飛迫不及待的日本人就來了,214 中隊的博加特中尉在座機旁被炸彈的氣浪震飛,另外 5 架飛機立即起飛,整整追逐了 75 英里將那架轟炸機幹掉。但當天晚上,騷擾轟炸還在繼續。這就是西南太平洋,雙方都有全世界最富有攻擊精神的飛行員。

專用夜間戰鬥機的到來使得日機有所收斂

  75 中隊的到來也僅能舒緩這裡的狀況,在最初他們的戰績並不理想,沒能擊落一架敵機,原因也是多方面的,起飛被延誤,錯誤的地面引導,日軍的無線電對抗措施等等。在 10 月 31 日和 9 月 1 日晚上,他們總共起飛 7 次,其中 5 次是在最後接近階段機載雷達失靈從而沒發現對手,兩次發現敵機並攔截,一架日機逃走了,另一架被擊落。

  31 日晚上 11 點 10 分,奧尼爾中尉(H. D. O』Neill)從蒙達機場起飛,大約一個半小時後引導站告訴他肖特蘭島東南方有敵機,但那又是誤報,幸好那晚月光很好,中尉很清楚的看到 1 萬英尺的高度有架一式陸攻,雙方正相對飛行,海盜在 12,000 英尺的地方。他做了個小半徑的轉彎,加速追上去,在距離 200 碼的地方開火,那架轟炸機的引擎被擊中起火,不久熄滅了。笨重的轟炸機開始左右轉向,但在明亮的月光下無所遁形,再次接近的海盜在 7,500 英尺高度開火,徹底將對方變成一團火球,肖特蘭島上的探照燈一直照著轟炸機的殘骸,直到它墜入大海。

Hobbycraft 模型封繪:奧尼爾中尉擊落 G4M

  12 月 10 日開始,韋海姆少校將兩架飛機派到剛剛落成的托羅基納角機場,每晚都保持一架飛機在空中巡邏,直到 1944 年 1 月為止,他們總共擊落了 5 架夜間入侵者。其中 12 月 11 日晚上的戰鬥最為特別,故事的主角還是奧尼爾中尉。晚上 23 點起飛後,他在機場南方大概 3,000 英尺高度發現敵機,並且注意到對方引擎的尾焰逐漸變小,說明日機正在加速遠去。在追上去之前,他按照慣例首先試射機槍,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導引站告訴他說那架日機掉了下去,此刻高度已經脫離雷達探測範圍,然後海面上的一艘登陸艇報告說一架一式陸攻剛剛掉進海里。糊裡糊塗的奧尼爾開始返航,心想這就是所謂的鬼使神差了,試射出的子彈居然在漆黑的夜裡打下了素未謀面的敵機。

  整個 12 月間,75 中隊擊落了兩架 2 式水戰,還有一架可能擊落,1 月擊落 99 艦爆兩架,這些戰鬥大多發生在夜間 23 點到第二天凌晨 5 點之間,高度從 3,000 到 8,000 英尺不等。其實戰果都是次要的,關鍵是 75 夜戰中隊在這段時間裡獲得的夜間攔截經驗。比如說,晚上從托羅基納角狹窄的臨時跑道起飛是很危險的,漏出的滑油常常噴到風擋玻璃上,使鳥籠型的座艙視野更差,韋海姆建議設計一種減速裝置,因為對於那些低空低速的夜間襲擊者來說,海盜的速度太高了,不當心就會錯過開火的機會。但這些問題在所羅門都沒有得到解決,實際上,F4U-2 是海盜家族唯一參加二戰的夜間型號,它有足夠速度和爬升率使得每一架被發現的日機都在劫難逃,也可以在 95 節的低速下做小角度轉彎,足以對付緩慢的一式陸攻和 99 艦爆。

  12 月 9 日,海軍工程兵還在匆匆趕建托羅基納角的臨時機場,陸戰隊 212 和 215 中隊的地勤人員已經先期到達,開始做各種準備工作。第二天,在他們降落的時候,莫雷爾少校(Rivers Morrell)率領 216 中隊的 17 架海盜在上空巡邏。他們的工作是這樣安排的:216 中隊負責基地上空的防空,而其他戰鬥機中隊則向北推進,為 12 月 17 日即將發動對拉包爾的大掃蕩清空道路。

VMF-212「惡魔貓」中隊隊徽

   根據陸軍和海軍的分工方案,布干維爾以西屬於西南太平洋戰區,所以拉包爾由駐莫爾茲比港的第五航空隊和澳大利亞空軍負責。此時,又有包括 70 架戰鬥機在內的 133 架日本海航飛機從特魯克轉場至拉包爾,維持著那裡大約 300 架的數量。1943 年 12 月,麥克阿瑟上將決定攻佔格羅斯特角,為進攻新幾內亞北岸掃清障礙,但在直接攻擊之前,他打算先對馬加斯角發動佯攻吸引日軍注意。15 日黎明前,日軍偵察機發現美國登陸船隊正朝新不列顛島西側開去,在隨後的兩天里,來自拉包爾的零戰,來自維瓦克的隼和飛燕,與第五航空隊的閃電和雷電在灘頭上空打成一團。美軍的 432 和 431 戰鬥機大隊在日軍每天早中晚的頻繁襲擊下身心憔悴。因此,所羅門航空隊從 12 月 17 日開始攻擊拉包爾,為陸軍分擔壓力。

   海盜開始直接面對拉包爾的頑固和強悍,除了地面炮火和敵機攔截外,天氣總是很差,有好幾次任務中拉包爾上空的雲層高度僅有數百英尺,飛行員可以在很近的距離觀察陣陣雷電在雲層中轟響,偶爾拉出巨大的光柱,直插 4 萬英尺的高空。就在這低矮狹窄的空間里,低空飛行的轟炸機、護航戰鬥機、攔截的零式在沸騰的雲海中上下翻飛,隨時有氣流裹挾著雨雲將編隊衝散,雲洞中偶爾漏出的陽光混著時不時的閃電讓人頭暈眼花。這時唯一找到方向的做法就是接近地面,然後你就會看到辛普森港的日軍艦船和沿著火山壁密密排布的防空陣地,高射炮彈炸出五顏六色的煙團,混著地面上步兵拚命點放的黑色煙幕,曳光彈的軌道在空中如同流螢亂舞。就在轟炸機準備進入投彈路線的瞬間,零式從雲層中衝下來,直直撞到美國人編隊里,盯著一架不停開火,直到對方冒煙墜落。轟炸機的機槍手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亂射,因為距離太近了,不小心就會誤傷自己人。而被擊中的零式往往一頭撞向目標,與之同歸於盡。護航戰鬥機多半遠遠散開,唯恐被自己人的 12.7 毫米火網擊落,實際上他們也沒有辦法一邊攻擊敵機一邊保護緩慢的轟炸機護航。在激烈的纏鬥中,任何多於 2 架的戰術編隊都被打散了,落單的戰鬥機只能遠遠跟在大隊後方,看見有日機突襲就衝上前去交換一輪子彈將其趕走。殺氣騰騰的 B-25 是攻擊主力,除了機首兩側的固定機槍艙室、背部、尾部、腰部總共 10 挺大口徑機槍以外,不少飛機還在機鼻加裝 4-8 挺 12.7 毫米機槍陣列。這些殺人如割草的攻擊機從低空進入,一邊猛烈掃射地面人員、高炮陣地、營房、停機坪,甚至海港里的戰艦,一邊大量投下破片炸彈,爆炸產生的滾滾濃煙暫時淹沒了遠近所有飛機。突然領航員開始慘叫,「注意火山!」於是巨大的轟炸機貼著山壁幾乎垂直往上飛,螺旋槳颳起的氣流吹起火山灰,然後像 20 毫米炮彈一樣紛紛砸在座艙玻璃和引擎罩上。轟炸機跌跌撞撞的爬升,穿過一大片雷雲,雲中是另外一群迷失方向的戰鬥機,不管敵我在努力求生和全力殺生之間迅速交換角色,同時靠儀錶尋找方向。只有 25,000 英尺的高度上日本戰鬥機才少一些,生還的機組總算可以擦一下汗。一切安靜下來,座艙玻璃上結起一層白霜,電台中一片沙沙聲,陀螺儀在團團亂轉,引擎過熱了,機身某處傳來不祥的抖動,機身機翼上彈痕累累。如果是從歐洲歸來的轟炸機組這時多半就渾身放鬆了,德國空軍的短腿戰鬥機最多「護送」到荷蘭邊境就會返航,但這裡是西南太平洋!日本人會死死追出上百英里,甚至一直追回美軍機場!美軍戰鬥機飛行員在執行過每次護航任務後平均縮水 10 磅,這就是拉包爾,這就是恐怖的所羅門空域!

機鼻有 8 挺,機身兩側還有 4 挺前射機槍的 B-25J

  12 月 17 日剛好是懷特兄弟首次飛行的 50 周年,所羅門航空隊打算根據布干維爾絞殺戰的經驗,先來一次戰鬥機清場。此時可以調用 270 架戰鬥機,但 69 架是短腿的 P-39 空中眼鏡蛇,所以 71 架海盜和 58 架地獄貓將是戰鬥的主力,還有 39 架 P-40 戰鷹和陸軍的 31 架 P-38 閃電。此時海盜還掙扎在各種各樣的機械故障中,儘管它的戰鬥紀錄光輝燦爛。在 17 日這天,只有 47 架海盜可以出動,與 53 架地獄貓和 36 架戰鷹相比,海盜中隊的出動率只有三分之二。當然,同樣複雜精密的洛克希德閃電完好率更低,僅有 38%而已。這樣,不包括 P-39 在內,總共有 150 架戰鬥機將參加這次行動,所羅門航空隊打算採用布甘維爾相同的做法,首先用大規模的戰鬥機清場掃平日軍的抵抗。凌晨 4 點 45 分,各中隊從韋拉拉維拉、拉塞爾和蒙達起飛,6 點開始依次降落到托羅基納角簡易機場加油。8 點半,隨著塔台上的綠燈亮起,31 架海盜、22 架地獄貓和 23 架紐西蘭小鷹再次起飛,在布干維爾海岸線上空完成編隊:VMF-222、223 和 214 的 F4U 從 20,000 英尺到 26,000 英尺高低排開,VMF-216 的 8 架海盜來回策應,海軍 VF-33、40 的 F6F 負責 15,000 到 2 萬英尺,15,000 英尺以下交給紐西蘭空軍的 14 和 16 中隊。

  這天的行動並不順利,10 點 20 分,當所羅門航空隊的機群飛臨拉包爾上空時,大部分日軍戰鬥機已經外出前往馬加斯角轟炸掃射了。而盟軍的戰鬥機由於性能不同,起飛時間和機場不同,造成了配合上的些許時差。紐西蘭的 P-40 首先趕到戰場,比預定時間早了一兩分鐘,當他們放心的沖向目標時,負責在高空提供掩護的美國戰鬥機還沒有開到!這種誤差將造成昂貴的代價,紐西蘭人在拉包爾東南方 20 英里的卡邦加灣上空首先遭遇 204 戰隊的 12 架零戰,帶隊的是伊藤清飛曹長(17 次勝利),隨後 201 戰隊的 15 架零戰和 253 戰隊也相繼起飛投入戰鬥,戰鬥全方位的展開,大隊長歐文·弗里曼(Trevo Owen Freeman)一邊在電台里大叫「東條去吃屎啊」,一邊指揮部下搶佔高度,在一場混戰後紐西蘭人幹掉了 5 架日機,自己也有 3 架被擊落,其中包括弗里曼大隊長本人。當美國人趕到戰場後,他們發現預定的清場已經變成了追逐戰,美軍戰鬥機陸續從高空衝下來投入戰鬥,日軍返航的戰鬥機陸續起飛參戰。這種方式成為今後幾天里的主旋律,拉包爾的日本海軍航空兵在機場上空和登陸場之間來回奔命,大部分飛行員都疲憊不堪。以至於如果機場遭遇大機群空襲,他們就不再升空迎戰,波音頓開始意識到大規模清場的缺點:己方全體出擊的後果是容易被發現,拉包爾雖然還擁有大規模的戰鬥機部隊,但對方無意做全面對抗,如果是小機群說不定可以起到更好的偷襲效果。此後所羅門航空隊調整策略,每次行動出擊的戰鬥機不得多於 48 架。規定參戰中隊應該有更好的協同,編隊指揮官要飛在整個編隊之前最容易發現敵機的地方;一旦突襲的目的達到,己方佔據高度優勢開始空戰或是清場時,編隊指揮官要飛到整個編隊的最低一層,從那裡他可以一目了然的把握整個戰場局勢,從而更有效的調度、指揮部下戰鬥。

  23 日,新戰術開始運用了,首先是 44 架戰鬥機掩護陸軍的 24 架 B-24 前往拉包爾,然後是 48 架陸戰隊和陸航的戰鬥機作為打擊編隊跟在後方 15 分鐘的地方。當轟炸機在 21,000 英尺進入投彈路線時,20 架零式突然從雲層上方衝下來,隨即被後衛逮個正著。美國方面宣稱擊落擊落 30 架日機,214 中隊幹掉其中 12 架,波音頓一口氣打下 4 架,戰績升至 24 架。此後,從托羅基納角出擊的四個海盜中隊就用這種中小規模的戰鬥機清場,配合陸軍的轟炸機一起,不斷消耗著拉包爾的防空力量。光在 27 日和 28 日兩天,52 架日本飛機在空中和跑道上被擊殺,其中 33 架是陸戰隊的功勞。到 31 日為止,盟軍在新不列顛群島上空宣稱擊落 147 架日本飛機,當然是實際損失可能比這個數字小,因為根據日本人的紀錄,在 1944 年新年到來時,拉包爾大約還有 200 架飛機。此時岩本的座艙旁邊已經差不多有 60 朵櫻花標誌,儘管日本人從 1943 年 6 月以後不再統計個人戰績,將其歸到中隊集體戰績里,岩本這樣的老手依然計算著自己的戰果。此時日本國內正在吹噓,他們從 1942 年 10 月開始到 1944 年 2 月間,總共在所羅門空域擊落了 1,357 架盟軍戰鬥機,611 架輕型轟炸機和 50 架重型轟炸機。除了飄飄然的大本營和國民外,那些真正戰鬥在第一線的人,那些日本海航最後一批精英卻在遙遠的島嶼上無休止的戰鬥,他們得不到任何勳章、提升或是休假,已經被剝奪了勝利和生存的希望,他們只能為了職責和榮譽一直戰鬥到死。

海盜無敵(上)——沃特F4U戰鬥機:黑羊

  12 月,VMF-223 中隊在新任隊長馬里安·卡爾少校帶領下重返所羅門,少校在前一輪次總成績積累到 16.5 架(1943.8.20-10.21),現在換裝 F4U-1A 以後如虎添翼,12 月 23 日和 27 日,他在拉包爾上空擊落彗星和零式各一架,將戰績提高到 18.5,成為波音頓最有力的競爭對手。對這些王牌來說,過多注意個人戰績或許是有害的,會影響正常的心態和判斷力,波音頓現在就是這樣的情形,他在中國戰場已經擊落過 6 架敵機這已經是公認的戰績(AVG 的資料稍有不同)。在 27 日的戰鬥後,他的總戰績已經到達 25 架,只比福斯和里肯貝克的紀錄少 1 架。但時間對他很不利,214 中隊在 1 月中旬就要回去休整,如果要破紀錄的話,他必須趕快。這期間天氣開始惡化,行動常常取消,剩下的日子可以扳著指頭計算了。

VMF-223「戰鬥的牛頭犬」中隊隊徽

馬里安.卡爾 1943 年 12 月收穫其第 17 個戰果,在臘包爾上空擊落一架 Ki-61

   眼看時間將盡,老爹顯得比平常更加急躁,一些記者和不相關的人都開玩笑的問他什麼時候破紀錄,但只有 214 中隊的人才明白他們的隊長几乎已經到了極限,甚至要在眼角放一些煙葉才能防止自己在值勤時睡著。1 月 2 日,在韋勒拉維拉島上,卡爾少校正在為翌日的出擊做準備,這是一次去拉包爾的例行清場。考慮到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去獲得戰績,卡爾很大度的把這次機會讓給 214 中隊,後者很感激的接受了。就平時來說,這兩個王牌在私下並沒什麼深交,既不能是朋友也不是對手,但彼此敬佩對方的膽識和才能。

  第二天,黑羊在拉包爾上空遭遇到大約 60 架日機的抵抗,從 12,000 英尺到 15,000 英尺高度到處是殊死搏殺,海盜佔據了高度優勢。在第一次過場後,214 中隊的成員們看見隊長打爆了一架零式,紛紛為此歡呼,但戰鬥很快變得混亂,雙方開始在雲中出沒四處追趕。波音頓和他的僚機喬治·阿西蒙上尉注意到低空有更多的零式,於是追下去,跟自己的隊員分開了。一直到了雲層下方才發現敵人是如此之多,他們兩人被團團包圍。這次戰鬥從 12,000 英尺一直打到海面,兩架海盜飛著奇薩剪,輪流掩護對方的尾部,在這個過程中每人擊落了對方後面的一架零式。但此時阿西蒙的飛機被擊中了,他跌跌撞撞往下飛,更多的零式追上去要結果這個受傷的對手,而老爹則擺著機頭拚命開火將敵機趕走,就在千瘡百孔的僚機墜海前,他擊落了那天第三架敵機,然後一切就到此為止了。他的座機在海面上幾乎零高度的地方被日機打成一塊破布,油箱也被打穿,他只能將飛機倒過來,然後打開座艙讓自己掉下去。降落傘在 300 英尺的高度打開,以至於「剛被往上拉了一把就掉進海里,連搖擺都來不及」。

戰後杜魯門總統向老爹頒發國會榮譽勳章,最終未成「追授」

   剩下的一刻鐘裡面,日機輪流飛過,用剩下的子彈朝海面上漂來漂去的波音頓少校射擊,但沒人打中。他因此一直不敢打開充氣筏,直到整整遊了兩小時,看見日本人都飛走以後才打開筏子爬進去,開始祈禱自己隨著洋流漂到聖喬治角,好被那裡的觀察哨營救。但事與願違,天黑後一艘潛艇突然在不遠處浮上來,在看清對方艦橋上的太陽旗後,少校第一反應就是把自己的.38 口徑的柯爾特手槍扔進海里——槍里裝著日內瓦公約禁用的軟尖彈頭。奇怪的是日本人從來沒有公布他們已經抓獲波音頓少校,於是,三個月後,他被「追綬」國會榮譽勳章。波音頓少校最後兩架戰績雖然沒有人可以證明,但得到了官方的一致認可,老爹最終以總共 28 次勝利成為陸戰隊第一王牌。5 天后,失去隊長的 214 中隊結束他們的第三次戰鬥檔期,這段時間裡總共確認擊落日機 97 架,可能擊落 32 架,另外還有地面擊毀 21 架,加上先前取得的 30 次勝利,排名陸戰隊各中隊中第七。卡爾少校在 30 天后被調到 12 大隊當參謀軍官,從此告別空戰,失去了增加戰績的任何機會。

波音頓受勛時的標準照

漫畫波音頓,頭戴著名的棒球帽

  讓我在這裡結束老爹的故事,他首先被轉移到特魯克,2 月 17 日,一架一式陸戰準備將 6 名美國戰俘送往塞班,其中包括波音頓和 VMF-212 的博耶爾少校(Donald Boyle)在內。就在起飛後不久,飛行員突然做了個緊急降落,因為 TF-58 的 9 艘航母就在那天對特魯克發動了全面掃蕩。「我們剛剛爬出來,運輸機就在眼前變成一頓燃燒的殘骸,跑道上所有看得見的東西都在燃燒,我們蜷在路邊一條壕溝里,觀賞著眼前這場最壯麗的海軍節大遊行。不久幾個日本飛行員也跳進壕溝,看到我們不禁嚇了一跳,然後開始大聲咒罵,紛紛撿起地上的土坷垃扔過來。」這場大掃蕩直到下午才結束,他們才搭載一架日軍繳獲的 DC-3 飛往塞班,波音頓和他的同伴一直在日本的戰俘營里呆到戰爭結束。

老年的波音頓,擁有大批的粉絲

  這是另一個故事:1998 年 7 月 10 日,一輛靈柩車在俄勒岡州羅斯堡外的高速公路上疾馳,大群巡警在前方開道,護送他們熟知的「卡爾老頭」前往機場,這個和氣但是倔強的老頭曾經收到過無數超速罰單。「他會喜歡這種方式的。」47 歲的布魯斯·卡爾說,靈柩中長眠著他的父親,馬里安·卡爾少將。靈柩到達華盛頓國際機場後,直接送往阿靈頓國家公墓,4架陸戰隊的 F/A-18 大黃蜂戰鬥機從莊園上空呼嘯而過,其中一架突然拉升,離開隊形獨自躑躅,如同僚機在追尋失去的長機,用悲傷的追悼者隊形(Missing Man Formation)緬懷這名老將。公墓鳴放 21 響禮炮,最後一次向他敬禮,一匹沒有騎手的黑馬拖著靈柩緩緩走向墓地,21 人的樂隊吹奏起「前進,基督的戰士」,後面跟著上百名陸戰隊員的方陣,黑色皮鞋輕輕落在碎石路上,護送這位勇者走過波德馬克河。

  1942 年 6 月 4 日,卡爾上尉在中途島首次參戰,擊落 1 架零式,此戰中 VMF-221 幾乎被全部消滅,他是少數生還的飛行員之一;1943 年 8 月 20 日,他作為首批仙人掌航空隊之一降落在亨德森機場,在其後幾乎每天不間斷的空戰中,駕駛野貓取得 16.5 次勝利,擊斃台南航空隊的笹井醇一中尉;1945 年,以 18.5 次勝利的成績結束二戰後,轉行成為試飛員;第一名陸戰隊直升機駕駛員;第一個駕駛 P-80A 噴氣機完成航母起降的陸戰隊飛行員;陸戰隊第一個噴氣戰鬥機中隊 VMF-122 的指揮官;駕駛道格拉斯 D-588 兩次打破世界速度和升限紀錄;駕駛 F2H-2P 偵察中國大陸;駕駛 F-4 鬼怪式戰鬥機在越南上空參戰時他已經 51 歲;獲得三枚海軍十字勳章,四枚軍團榮譽勳章,五枚優異飛行勳章,他的飛行勳章上有十四顆金星,一生飛過 200 多種機型,累計飛行時間一萬四千小時!1998 年 6 月 28 日,退役的將軍在俄勒岡家中與一名入室搶劫的 19 歲青年搏鬥,頭部中槍去世,陸戰隊從此失去了最偉大的戰士。與將軍相伴 50 年的愛妻埃德納說,「我和卡爾都不會怨恨那個年輕人,甚至為他感到難過,這麼早就糟蹋了自己的生活。」也許將軍更願意用這種英勇的方式去世而不是躺在病床上老死,用巴雷特·提爾曼的話說:「這個人用內在的堅毅和外在的謙和為這個國家貢獻了一生,他是個好人,我很高興他也是我的朋友。」

1943 年英俊的卡爾上尉在他的 F4U-1A 前留影

  在這段時間,戰鬥機飛行員之間流傳著很多奇聞軼事。1 月 4 日,就在老爹失蹤後,所羅門航空隊出動 4 個中隊的海盜前往拉包爾地區搜索清場,海軍也貢獻出 VF-40 中隊的地獄貓,他們與 204 和 253 中隊的大約 50 架零式展開戰鬥,日本人宣稱擊落了其中 16 架海盜和 2 架地獄貓,實際上那天美國人唯一沒有返航的 VMF-321 的哈維·卡特上尉,當谷水竹雄飛曹長的零式飛過聖喬治角上空時,他看見海面上有一朵降落傘剛剛濺落,於是降低高度,把自己的救生具扔了下去,他看見對方在游向救生筏,並且感激地朝天上揮手。儘管此後卡特上尉還是失蹤了,這個小插曲讓我們看到,即便在殘酷血腥的南太平洋空戰中,也偶爾有一絲寬容大度的人性在閃光。當然更多的時候雙方不留戰俘,在空中射殺對方跳傘的飛行員並不罕見,流落荒島的盟軍飛行員如果被日本巡邏隊發現,常常被當作間諜一樣立即處決,波音頓少校被撈起來以後吃了一頓老拳還算是幸運的。以至於當時美國飛行員之間開玩笑說,如果你在對方機場附近中彈無法返航,最明智的做法是馬上對準跑道,乾淨利索的降落,然後馬上跑到日本軍官的帳篷里,這樣說不定還能保全性命。1 月 15 日,321 中隊的馬里安·麥考恩上尉(Marion McCown)上尉在日軍機場上空被擊落,隊友們最後看見他迫降在一條跑道附近,幾天後日本電台宣布麥考恩上尉正被送往東京。隊友們相信這個老實的飛行員大概是把玩笑話當真了,也因此保全了性命。

  接著接過火炬的是 215 中隊,在中隊長歐文斯少校(Robert G. Owens)帶領下,1 月成為他們的黃金獵期。這是他們第三次回到戰場,與其他中隊來來去去的人員調動有所不同,215 中隊的飛行員幾乎都是老班子,領跑在最前面的是漢森中尉和阿爾德里希上尉(Don Aldrich),後者在 1943 年第一次來到戰區後就擊落了 5 架日機成為王牌。14 日早上 6:05,215 中隊從韋拉拉韋拉起飛,1 小後到達托羅基納角加油,在那裡他們得到任務為轟炸機護航,10:10 再次起飛後,一架飛機在起飛時墜毀,剩下 21 架海盜在 11:15 與 TBF 機群匯合,在新愛爾蘭島上空遭遇 60 多架零戰,戰鬥隨即展開。漢森和他的僚機保曼中尉(R. V. Bowman)一直跟隨著轟炸機,直到在辛普森港上空 200 英尺才掉頭離開,發現低空有不少零戰在盤旋,速度都不超過 180 節。海盜編隊開始俯衝,在 1,500 英尺高度他們各自咬上一架日機,漢森的對手很快變成一個火球,而僚機追著對手衝進雲層中,兩人就這麼分開了。漢森中尉也追著另一架零式衝進雲中,在幾乎零距離上將對方擊落;穿出雲層後,他發現下方居然有 30 多架零式,於是開始了一場貓捉老鼠的戰鬥,反覆的拉起—俯衝—射擊。當時高度 3,000 英尺,兩架日機在他下方 500 英尺處,日本人做小半徑轉彎向一側的雲層飛去,中尉打出一個幾乎是 45 度偏差的長點射,將其中一架打炸。然後改出俯衝重新開始爬升,當他在 2,500 英尺再次鑽出雲層時,剛好發現自己剛好在一架零戰尾部稍下方的位置,幾乎沒有瞄準就把一連串曳光彈打進對方的腹部,爆出一個大火球,於是中尉就發現了擊落零式最有效的方法——從後下方攻擊腹部。在幾次過場後,他最後在 3,000 英尺高度再次抓住一架落單的零式,收穫了這天這五次勝利,讓自己的戰績翻了一番。20 分鐘後當他在托羅基納機場降落時,還剩下 20 加侖燃料和 400 發子彈。這只是個開始,他將在未來 17 天里連續擊落 20 架日機。此戰中還有 A.T.瓦爾納上尉擊落 4 架日機,VMF-215 中隊總共擊落日機 19 架,還有 6 個可能擊落的戰績,自己損失飛機 3 架,飛行員 2 名。

215 中隊的一張非正式合影。中間是歐文斯少校,身上纏滿繃帶。1944 年 1 月 24 日被自己的僚機誤擊,但少校還是原諒了他

  1 月底也是 VF-17 的黃金季節,這是他們第二次戰鬥輪迴,布萊克本的骷髏中隊駐紮在最前線的機場——托羅基納角新落成的皮瓦機場(Piva),其中轟炸機機場被飛行員叫做皮瓦大叔,半英里外另有一條狹長的跑道供戰鬥機使用。除了 17 中隊之外,還有陸戰隊的 211、321 和紐西蘭的一個 P-40 中隊也擠在這個機場上。第一次任務是在 1 月 26 日,掩護 SBD 轟炸機前往拉包爾。美軍機群在拉庫奈伊機場上方跟迎擊的日機相遇,並且擊落 8 架零式。布萊克本自己幹掉 1 架,他的僚機飛行員古騰庫斯特中尉(D. H. Gutenkunst)擊落 2 架。但這次戰鬥不是一邊倒的,3 架海盜被擊落,2 名飛行員失蹤,4 架海盜重創。希爾少尉那天駕駛的是達文波特的 F4U,吃了好幾發 20 毫米炮彈,尾部嚴重受傷,液壓系統也壞了,降落時不能放下襟翼,結果在高速降落時他的飛機拿了大頂,按地勤的說法是「像一隻臭鼬那樣著地」,肚皮朝天還沿著鋼製的跑道滑出一路火星,但少尉奇蹟般的生還了,只有頭部輕微受傷。第二天,65 架海盜在 12 架 P-40 配合下,掩護 B-25 機群轟炸拉包爾,日軍出動 60-70 架戰鬥機迎擊,VF-17 宣布擊落 16 架敵機,2 架海盜也被擊落。霍華德·布里斯中尉迫降在加扎拉角外海,很快被水上飛機救走。

   接著的幾天里重複著類似的激烈戰鬥,在一系列對拉庫奈伊機場和托貝拉機場的護航任務中,骷髏中隊開始了破紀錄的表演戰,從 27 日到 30 日,他們總共取得 54 次勝利,此外還跟 215 中隊分享 1.5 個戰績。最強的組合是「艾克」凱福德中尉和擔任僚機的霍華德·布利斯,29 日,他們的雙機編隊在 3 萬英尺擔任自由獵手,掩護下方的主力機群,當一打零戰從他們下方 6 千英尺撲向轟炸機時,這兩個飛行員從高空衝下,在 10 分鐘的過場—射擊—拉起完成後,每人擊落 4 架零式,這天 VF-17 總共擊落 10 架日機,而自己無一損失。用赫德里克的話來說,「那時候我緊跟著轟炸機前進,每過幾分鐘頭頂上就掉下來兩架日機的殘骸,整整齊齊的落下來,似乎還在保持編隊飛行一樣。一般日本戰鬥機總是保持在 2 萬英尺高度,奇怪的是他們很少抬頭往上搜索,而是完全依賴地面引導控制。」但拉包爾畢竟是日軍重鎮,戰鬥不可能總是這麼一邊倒的,到月底為止 VF-17 損失了 6 名飛行員和 10 架飛機,包括布利斯中尉自己在內。31 日他在托貝拉機場上空被擊落,在水面迫降後就再沒有出現。作為交換,骷髏中隊總共在這 6 天的戰鬥中取得 60 個確認的戰績,布萊克本自己在第 6 天就一口氣擊落 4 架零戰,這種瘋狂的獵殺將一直持續到 2 月。與格魯曼公司的野貓/地獄貓相比,海盜的格鬥性能明顯高出一大截,飛過 F6F 的飛行員一旦駕駛 F4U 參戰,他首先會發現橫滾性能大大強化了,在地獄貓上做橫滾是很麻煩的事,得根據扭矩和速度的不斷變化隨時調整機翼配平片,而在海盜可以輕鬆自如的完成一連串橫向滾轉,過載超過 9G 也不是問題。(赫德里克曾經有次誤入雷雨雲,被氣流扯得上下亂滾,當時過載高達 11G,至於海軍的測試中更有 13G 的記錄)

這是歷任「海盜」中隊長的傳世信物。是用玻璃盒裝著的骷髏頭和兩根腿骨。每當更換中隊長時,會進行「遺骨交接 Passing of the bones」的儀式,由即將卸任的中隊長把信物傳給新的中隊長,把「海盜精神」延續下去。追其起源,玻璃盒裡的骨頭原來是 VF-17「Jolly Rogers 海盜旗」中隊(VF-84 的前身)時代 Jack Ernie 少尉的骸骨。Jack Ernie 少尉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進攻沖繩的戰鬥中陣亡,在他墜機前,通過無線電給戰友留言說,希望大家永遠不要忘記飄揚的海盜旗。Jack Ernie 少尉的家人後來把這個盛有遺骨的玻璃盒送給 VF-17 中隊,希望能完成 Jack Ernie 少尉的遺願。「海盜旗」中隊的成員為了永遠紀念 Jack Ernie 少尉,於是接收了這個承載著其勇敢作戰精神的玻璃盒,並將它作為中隊的信物,時時激勵中隊成員(WWW.Tomcat521.com)

  2 月 3 日,VMF-215 的 8 架海盜掩護 30 架 TBF 和 SBD 去轟炸托貝拉機場,護航的還有 VF-38 的 8 架地獄貓,在目標區域上空總共發現 15 架敵機,但沒有一架能突破戰鬥機的保護,該中隊的王牌哈羅德·斯皮爾斯上尉和克雷頓·錢德勒中尉打下了其中 3 架,剩下的日機四散逃開,剩下的海盜各自掃射地面目標。這其中就有羅伯特·漢森,此時他已經有 25 次勝利,其中 20 次是在拉包爾上空的 6 次出擊中取得的,完全可以挑戰陸戰隊頭把交椅的位置,但就在這次出擊中他永遠失去了機會。有人看到他被高炮擊中,有人說他在掃射完拉起時翼尖擦到了海面,不管怎樣,漢森的海盜一頭栽進聖喬治角外的汪洋大海中,隊友們在上空盤旋良久,但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生還跡象。他是二戰中第三名也是最後一名獲得國會榮譽勳章的海盜飛行員,同時還是最年輕的獲得者,如果他能再過 24 小時,就將迎來自己的 24 歲生日。

  1 周后,215 中隊的飛行員結束了最後一次戰鬥輪次離開所羅門,在 18 周的戰鬥中該中隊創造了所羅門地區戰鬥機部隊的最高紀錄,總共擊落敵機 137 架,暫時取得第一的位置。其中 106 架是在後面 6 周內取得的,105 架戰績由 10 名王牌包辦,佔總數的四分之三,中隊長歐文斯少校擊落 7 架,除了漢森以外,唐納德·阿爾德里希擊落 20 架,哈羅德·斯皮爾斯擊落 15 架。215 中隊最初成立時的 24 名飛行員此時還有 14 名,但通常好的飛行員常常不是在空戰中損失的,各國亦然,斯皮爾斯在 1944 年墜機身亡,阿爾德里希也在 1947 年一次降落時傾覆喪生。

哈羅德·斯皮爾斯

唐納德·阿爾德里

VMF-215 的 3 大王牌:(從左至右)羅伯特·漢森 唐納德·阿爾德里 哈羅德·斯皮爾斯 1944 年初在 Torokina 的合影。這 3 位就包辦了 60 架日機

  在飛行員離去後,215 中隊的地勤人員還留在布干維爾,這些起早摸黑的好人才是戰鬥勝利最大的功臣,所羅門航空隊在短短三周內對拉包爾發動 3,000 架次的攻擊,靠數量壓倒對手,不少地勤每班都工作 48 小時以上,常常有人就直接累趴在機庫里,但在所有人都累死之前,日本人首先熬不住了。

  2 月 18 日,骷髏中隊的飛行員照例在沃納卡努機場上空巡邏,8 架零戰突然衝出來,4 比 8,赫德里克指揮海盜急速爬升,先把對方甩掉,再從高空俯衝而下,他自己擊落了 3 架,另外三架海盜幹掉了 4 架零戰,最後 1 架見勢不妙就跑了,這樣,陸上作戰的 VF-17 就超過 VMF-215 的戰績,海軍的骷髏中隊成為所羅門前線的頭號中隊。

  也許他們都不會意識到,第二天即將迎來所羅門最後一次成規模的空戰。1944 年 2 月 19 日,所羅門航空隊出動 146 架戰機空襲拉包爾,其中有 72 架無畏和復仇者、20 架 P-40、44 架海盜和 10 架地獄貓。26 架海盜來自海盜旗中隊,6 個 4 機編隊在中高空提供掩護,切諾維斯中尉(Oscar Chenoweth)和卡寧漢中尉(Danny Cunningham)的海盜在整個編隊前方 20 分鐘的位置預警。高度 3 萬英尺,他們的任務是提前發現埋伏中的日機,將防禦者的隊形衝散,然後交給後方的大隊收拾。但這次他們沒有發現任何潛伏的日本飛機,快到目標上空時開始下降高度,直到 18,000 英尺,這時才發現幾架反應遲鈍的零戰剛剛開始爬升。雙機編隊開始俯衝,在降到海平面高度前各自打下兩架。然後他們分開了,卡寧漢很快擊落了那天的第三第四架敵機,而切諾維斯跟一架鐘馗在海平面高度比轉彎,結果那個日本飛行員的技術不好,還來不及開火就自己栽進大海。在高空,VF-17 的其他海盜開始跟 20 多架零戰和鍾馗交手,戰果是 4:0,此時雙方的編隊都被打亂,不少海盜緊跟著轟炸機,一些人在雲中跟日本人捉迷藏,還有一些乾脆掉頭返航。凱福德中尉的僚機發生引擎故障,不得不提前返航,他獨自在布卡水道上空 1,000 英尺高度抓住一架落單的二式水戰,很輕易的把對方打進海里。這是他的第 14 次勝利,但沒有時間慶祝了,很快更多的日機出現了,4 架零戰排成一列撲來,而此時他的速度只有 200 節,低空低速而且是被數量壓倒,艾克決定玩一個飛行員手冊上最古老的花招,他把襟翼放下,進一步降低速度,第一架零式反應不及,射出的子彈全部從他飛過,然後那架零式一下子衝過了頭,並且很愚蠢的在海盜面前直接開始爬升,馬上被 6 挺機槍打成火球。

「艾克」.凱福德中尉駕駛的 29 號 FG-1D

   跟零戰交手的兩條原則,第一是絕對不要在低速狀態下比轉向,第二是絕對不要違背第一條。中尉很清楚這點,他也不能爬升損失速度,所以只能保持朝北方向不變,同時把油門、混合器和轉速都開到最大。注水裝置開動,引擎溫度升高,壓縮比驟增,轉速提高到每分鐘 2,700 轉,R-2800 發出巨大轟鳴,從後視鏡里可以看到剩下的 3 架零式正逐漸被甩開。但日本人還是不屈不撓的跟著,他們知道美國人早晚會掉頭,因為南面才是回布干維爾的方向。每追逐 1 分鐘,孤零零的海盜就離家更遠 6 英里。

  10 加侖的水箱很快用光了,海盜已經越過新愛爾蘭島的海岸,重新飛行在大海之上。艾克讓引擎轉速略略下降,零戰還是不依不饒的跟著,所以暫時不能爬升,他呆坐在座艙里,心想該怎麼辦。在空戰中有這麼多時間思考也是很少見的,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壞事,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上飛行很容易被孤獨感和恐懼包圍,從而影響正確的判斷。在繼續飛行了 20 分鐘後,F4U 的速度從 355 節下降到 300 節,他看了看油表,還有 100 加侖燃料,必須馬上作決定了。他有意將速度降到 275 節,然後猛地向左舷轉過 180 度,在低空作這麼大的動作,巨大的過載讓眼前一片發黑。緊隨著的一架零式既想切他內彎,又想快點對準角度開火,猶豫之下本能的跟著海盜轉彎而沒有減速,而他的技術和運氣不如美國人那麼好,結果翼尖擦到了海面,馬上撞出一朵巨大的浪花,剩下的兩架日機沒能跟上這個轉彎,不得不放棄了追逐。

座艙中的凱福德中尉

  2 月 19 日的戰鬥,擊落日機 23 架,其中 16 架是 VF-17 的功勞。凱福德中尉的勝利達到 16 次,暫時成為海軍頭號王牌,這也是拉包爾的日軍最後一次有規模的抵抗。哈爾西上將乾脆命令第 12 驅逐艦支隊的 5 艘驅逐艦利用夜間直接炮擊辛普森港,驅逐艦的 5 英寸炮彈漫無目的砸向這座曾經堅不可破的要塞。日軍的 38 門岸防炮只能對付近岸登陸的小艇,無法打到 4,000 碼以外的驅逐艦,炮手只能在掩體里咒罵跺腳,這次打擊對日本海軍的侮辱性質遠遠大於實質傷害。小町定飛曹長無法忍受這種羞辱,他冒險操縱一架零式在夜間升空,然後用機槍掃射了美國驅逐艦,認為多少幫海軍挽回了點面子。而美國人唯一的損傷就是高射炮手匆忙還擊時沒有取下炮口蓋子,結果讓帆布的防風罩起火了。

  20 日和 21 日,當美機再次來空襲時,他們發現機場和港口幾乎是空的了,此後零星爆發的戰鬥中,日機不會超過 6 架的規模。從 1943 年 12 月 17 日到 1944 年 2 月 19 日,八個星期的拉鋸戰讓日本海航流盡了最後一滴血。1 月 3 日,201 航空隊首先撤往塞班,30 名倖存的飛行員帶著滿臉倦容匆匆離開了;2 月 17 日,204 戰隊還剩下最後一架零式可用;當 2 月 20 日第 11 航空軍撤離拉包爾時,諾大的家當只剩下 30 架零式,6 架一式陸攻,8 架九九艦爆,10 架彗星和 6 架九七艦攻。根據日本官方的紀錄,總共 18 個海航中隊從第一線撤下來,或者乾脆解散,其中包括 7 個中型轟炸機隊(一式陸攻),3 個輕型轟炸機(九九艦爆、九七艦攻),3 個偵察機隊(零式水偵、零式水上觀察機)和 5 個戰鬥機戰隊(零戰)。大名鼎鼎的鹿屋、台南、204、582 航空隊被解散,千歲、元山、204 和 281 航空隊也被打成空架子。新幾內亞從此被稱為「綠色沙漠」,瘧疾和美軍的持續打擊將日本海航裡面飛行時間超過 300 小時的飛行員中的 8 成吞噬了:「沒有人從所羅門活著回來」。值得一提的是,在拉包爾上空一系列的鏖戰結束後,根據日本第四軍的報告:敵機撒下的大量傘投殺傷炸彈給地面人員和飛機造成很大損失,俯衝攻擊投下的炸彈除了少數幸運的直接命中以外,造成傷害都不大;而低空掃射機的 12.7 毫米機槍的效果則是毀滅性的。與其相比,海軍的俯衝轟炸機通常在 14,000 英尺開始俯衝,投彈後匆匆離去,而魚雷攻擊機往往使用滑翔投彈的方式,只有陸軍的掃射機是擦著地皮飛行的,這份報告認為 B-25 是美軍武器庫中最可怕的裝備。

  在這段時間裡,所羅門航空隊宣布擊落 730 架日機,實際數字大概在 400 左右。海軍陸戰隊宣稱擊落 393 架敵機,VF-17 擊落 107 架,真實數字也許不到,但事實便是,所羅門和俾斯麥群島的天空已經被美軍牢牢掌握。而日軍此後再也無法在某個戰場上形成空中的戰略優勢,不得不使用自殺攻擊的方式來阻止美軍前進。海盜在這段時期的戰績超過 500 架,創造出了一大批王牌飛行員:

  VMF-214/215 Robert Hanson 25 次勝利 國會榮譽勳章 2 月 3 月陣亡  VMF-214 Gregory Boyington 22 次勝利 國會榮譽勳章 1 月 3 日被俘  VMF-124 Ken Walsh 20 次勝利 國會榮譽勳章  VMF-215 Donlad Aldrich 20 次勝利  VMF-213 Wilbur Thomas 16.5 次勝利  VF-17 Ira Kepford 16 次勝利

  隨著空戰的消失,越來越多的戰鬥機中隊開始發展別的營生。VF-17 的機械師康迪特少尉(R. K. Condit)改造了一種掛架,使得 F4U-1A 可以弔掛 1,000 磅炸彈,儘管有些飛行員不喜歡這種做法認為影響機動性,在 3 月 4 日骷髏中隊離開所羅門後不久,中太平洋的海盜中隊就開始將戰機作為俯衝轟炸機使用了。在得意洋洋的 VF-17 離去時,他們是所羅門所有中隊中最高戰績的:152 個確認勝利。12 名王牌包辦了其中差不多 100 個戰績,領頭的凱福德有 16 架,布萊克本自己有 11 架,在戰鬥中損失海盜 20 架,飛行員 12 名,此外還有 4 架飛機和 1 名飛行員在事故中損失。

  四月底,拉包爾終於被團團包圍了,首先 2 月 15 日,紐西蘭部隊登上拉包爾以東 100 英里的格林群島,15 架九九艦爆對登陸編隊發動攻擊,被夾在海面上猛烈的防空炮火和高空的 VMF-212 中隊之間,6 架被擊落。3 月第一個星期,格林島上的拉貢機場(Lagoon)投入使用,13 日,喬丹少校(Alfred Gordon)的 222 中隊和凱勒少校(Robert P. Keller)的 223 中隊進駐。新愛爾蘭島最北端的卡維恩角(Kavieng)還被日軍佔領著,但 3 月末卡維恩西北 90 英里的埃米勞島(Emirau)被美軍佔領,4 月 5 日,第 12 大隊的前進部隊進駐這個島,將卡維恩和拉包爾從兩個方向包圍起來了,參戰的部隊包括 MAG-12、格林島上的 MAG-14和布甘維爾的 MAG-24,第 24 大隊實力最雄厚,包括 6 個海盜中隊,2 個無畏中隊和 2 個復仇者中隊。但他們的基地並不安全,3 月 8 日早晨,經過長途行軍的日軍第六師團總算穿越了布甘維爾島的中央山脈和雨林,向托羅基納角發動最後一搏,他們甚至帶來了重炮,炮擊的重點不是登陸灘頭,而是皮瓦機場。炮彈摧毀了三架海盜,炸傷了更多飛機,在之後的兩個星期中布甘維爾幾乎變成了第二個瓜島。機場上到處是子彈和紛飛的彈片,一架架海盜、無畏和復仇者在炮火中起飛後,不收起落架就開始投擲炸彈和凝固汽油,地勤人員在露天拚命搶修和給飛機掛彈,而各種熱帶疾病、疲勞和偶爾出現的膽怯增加了這種混亂,一個 SBD 中隊甚至出現 10%的地勤人員傷亡,但總的來說維護部隊體現了驚人的勇氣,VMF-215 中隊的海盜出動率高達破紀錄的 95%!

  3 月 16 日,在美國海空優勢技術兵器的反覆絞殺後,日軍的攻勢總算被摧毀,叢林中的「神槍彼得」也沉默了。布甘維爾又回到了過去那種沉悶、呆板的圍攻戰中,而這種戰鬥方式是所羅門戰役後期的主唱。在格林島和埃米勞機場的景象也是如此。5 月 14 日,皇家紐西蘭空軍的海盜也出現在所羅門上空,在此前,6 個紐西蘭中隊在所羅門前線作戰,他們使用的是寇蒂斯的 P-40 戰鬥機,乾脆被美國人叫做小鷹大隊,總共擊落過 99 架日機。他們的戰鬥作風贏得過美國同僚的欽佩:在馬里安·卡爾在 MAG-12 擔任參謀的時候,曾經有一次他在電台里聽到一個年輕的陸戰隊飛行員駕駛著重創的海盜一路返航,一路神經質的哀叫著,直到通話頻道里出來一個紐西蘭口音:「小子,要麼閉嘴,要麼像個男人一樣死去!」

紐西蘭空軍的海盜從皮瓦機場起飛,機腹掛載 1,000 磅炸彈

   最早完成海盜改裝的是鄧肯少校(S.R.Duncan)指揮的 20 中隊,他們在埃斯普里勞接收了全新的 F4U-1A,此後在布干維爾一邊作戰一邊適應新戰機,而別的小鷹中隊也開始換裝新機型。在戰爭快要結束的時候,紐西蘭人更加急躁的尋找戰機,一心要將成績提高到 100。據說有次好不容易發現一架日軍水上飛機時,卻被附近一艘美國魚雷艇拔了頭籌,事後雙方人員幾乎發生毆鬥。最後,所羅門徹底風平浪靜了,不再有日本飛機的存在,紐西蘭海盜只能執行一些對地支援和掃射的任務,總共有 13 個紐西蘭海盜中隊(14-26 中隊)分布在南太平洋各處。從 1944 年 5 月到 1945 年 9 月,皇家紐西蘭空軍總共裝備過 364 架 F4U-1A/D 和 60 架 FG-1D,在二戰中損失了其中 150 架(占 35%),但只有 17 架是在行動中損失的,即被地面高炮擊落。這裡比較值得一提的是 1945 年 1 月 15 日,這天 14 和 16 中隊出動 8 架海盜前往拉包爾上空巡邏掃射,在辛普森港上空 1 架海盜被訓練有素的日軍高炮擊落,其他隊員馬上在落水點附近盤旋,等待 PBY 來將他救走。不久天氣開始惡化,這些海盜在不得不返航,在天黑前他們失去了航向,1 架在風暴中失蹤,6 架在海里迫降,1 架勉強回到格林島但是降落時墜毀,這天總共損失了 8 架 F4U 和 7 名飛行員。

紐西蘭空軍的 F4U-1A

  最後一個裝備海盜的是 14 中隊,他們擁有 24 架 FG-1D,他們隨皇家海軍的榮耀號航母前往日本,從 1946 年 3 月開始在吳港附近基地充當佔領軍,直到 1948 年 10 月 14 日完成任務回國為止。期間總共有 5 架海盜在飛行事故中損失,剩下的 19 架出於經濟角度考慮,不打算將其運回國內,於是被堆起來付之一炬,從此結束紐西蘭海盜的歷史。現今只有 1 架 FG-1D 保存在奧克蘭的運輸與技術博物館。

  5 月底,一個觀察員來到 MAG-14 考察海盜的戰鬥性能,他曾經是陸軍和郵政公司的僱員,也是好幾個航空公司的顧問,大名鼎鼎的查爾斯·奧古斯特·林德伯格。這位第一個飛躍大西洋的人在戰前跟羅斯福政府的做法有點衝突,到處鼓吹孤立政策,反對跟德國開戰,因此沒有參軍。但不管怎樣作為成名人士,他可以各處視察試驗各種新飛機,在 5 月和 6 月間他跟隨陸戰隊的海盜起飛去拉包爾上空巡邏了好幾次,當然還是以民間人士的身份。他的任務是試驗各種前線飛機,包括海盜、閃電、雷電和解放者,並且將意見反饋給生產公司。

林德伯格駕駛 F4U-1A 滑出跑道,機腹掛架掛載了 1 枚 1,000 磅炸彈

  5 月 22 日,他起飛去拉包爾執行了一次清場任務,這個好戰的「民間人士」一頭衝下去,用機槍掃射日軍機場,第 14 大隊的指揮官卡爾森中校對此很擔憂,萬一發生意外,這個民間人士被日軍抓獲的話,他將不受到日內瓦公約保護,很可能被馬上槍斃。但這些勸告對林德伯格完全無效,他把體驗危險作為前線之行的部分目的。他成天跟年輕的飛行員混在一起滿口粗俚,「跟陸戰隊的飛行員們接觸越多,我就越喜歡他們。」此外他還特別喜歡掃射日軍的建築:「扣下扳機,每分鐘 4,200 發便有子彈噴射而去,帶著曳光的尾巴消失在屋頂和牆壁中,院子和花園裡塵土飛揚,那裡可能空無一人或者有人在痛苦呻吟,留下地板上的處處彈孔和破碎的家庭。到底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我的前面和下面是一片寂靜,死神與海盜一起掠過,他將握在我的手中」。在後來的幾天里他繼續跟陸戰隊的海盜一起行動,馬里安·卡爾曾經跟他一起飛過,認為「這傢伙的飛行技術異常的好,關於海盜也知道很多,唯一讓人不習慣的是他節拍太慢了。每次起飛前,他總要花上半個小時檢查飛機預熱發動機,而此時我們都已經坐在機艙里準備起飛。我們跟他說了好多次,但一點效果都沒有,他總是那麼小心,而我們這些年輕小子總是匆匆忙忙來來去去,這可能也是他一直好好活著的原因吧。」

1944 年 5 月,林德伯格(未裸露上身者)在 Emirau 島測試海盜

  林德伯格在所羅門最後一次海盜之旅是在 6 月 9 日,跟著 VMF-212 出發去拉包爾,整個行動要持續 4 小時之久。「……在 6,000 英尺高度,我的目光一直越過新愛爾蘭島的山脈,看到火山噴發形成的半月形港灣,在我們的上方、下方和周圍到處都是雲層,北方正有一場暴風雨,周圍一切都是大自然的色塊:拉包爾上面的天空是灰藍色的;而我們頭頂上是一片深藍,海平線那邊有厚灰的雲層,而機艙外面的雲霧則是半透明的淺白;陽光一縷縷穿過,照拂著南太平洋藍色的海水,新愛爾蘭島綠色的叢林,拉包爾紫色的火山。在海洋和山脈上空,在那片有限的天空下,包圍我們的是無限的孤獨和遼闊,4 架戰鬥機獨自闖進這一切陸地、海洋和天空的美麗之中,就像孤鷹那樣飄浮著。我們可以看到天空的孤寂,看到大地的美麗與歡樂……」

  6 月 10 日,林德伯格去艾斯普里勞的 MAG-11 調查一起海盜的機翼摺疊機構故障,結束了他在所羅門的旅程,唯一的遺憾是不能在拉包爾上空執行一次夜間任務,沒有哪個高級軍官敢批准他做這種任務。

本文曾刊登在《突擊》8~12 輯,感謝 Chyvalries 的偉大工作,為我們再現了這種偉大的戰機!

海盜無敵(上)

海盜無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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