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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繼沖及所獻《傷寒論》考略——錢超塵

高繼沖及所獻《傷寒論》考略

北京中醫學院 錢超塵

《傷寒論》林億序:「開寶中,節度使高繼沖曾編錄進上,其文理舛錯,未嘗考正,歷代雖藏之書府,亦缺於讎校。」現將高繼沖其人及所獻《傷寒論》簡要稽考於後。

高繼沖(943-973),字贊平,事迹見《新五代史》卷69《南平世家》,《宋史》卷483《荊南高氏》,宋人王稱著《東都事略》卷24。

高繼沖祖籍陝州硤(xia)石(硤石在今河南省陝縣東南),曾祖名季興(853-928)。季興於後梁開平元年(907)因軍功任荊南節度使,尋建南平國,為十國之一。繼沖祖父名從誨(891-948),字遵聖,繼任南平王。

從誨卒,子保融立,是為高繼沖之父。保融性迂緩,無才能,事無大小,皆委其弟保勖。執荊南國柄者實為繼沖之叔保勖。據《宋史》云:「保勖幼多病,體貌臞瘠,淫泆無度」,惟賴藥餌苟延時日。保勖於宋建隆三年(962)十一月卒,傳位於高繼沖。

宋太祖趙匡胤為統一帝業,必滅荊南國。建隆四年(963)正月,太祖仿春秋晉國假道於虞以伐虢故事,以計翦平荊南,荊南國地處洞庭湖北,西接巴蜀,東連昊越,處水陸交通樞紐,勢為必取之地。此時恰值湖南軍帥張文表不服太祖統轄,太祖藉機命武將慕容延釗假道荊南國以討之。據《新五代史》云:

延釗假道荊南,約以兵過城外。繼沖大將李景威曰:「兵尚權譎,城外之約,不可信也。宜嚴兵以待之。」判官孫光憲叱之曰:「汝峽江一民爾,安識成敗且中國自周世宗時,已有混一天下之志,況聖宗受命,真主出邪!王師豈易當也?」因勸繼衝去斥候,封府庫以待。景威出而嘆曰:「吾言不用,大事去矣,何用生為?」因扼吭而死。延釗軍至,繼衝出逆於郊,而前鋒遽入其城。繼沖亟歸,見旌旗甲馬,布列衢巷,即詣延釗納牌印。太祖優詔復命繼沖為節度使。

保勖於962年十一月卒,繼沖執荊南國政,次年二月荊南國為宋太祖趙匡胤所滅,繼沖當國僅三月。

趙匡胤封繼沖為荊南節度使,但不加信任,自此繼沖鬱郁不自得,惟以貢獻自季興建荊南國以來所掠擄之珍寶為事,以求自保。

於五代十國中,荊南國(又稱南平國)最以無恥著稱,時人稱高氏家族為「高賴子」。《新五代史》記述頗為生動:

荊南地狹兵弱,介於吳楚為小國。自吳稱帝,而南漢、閩、楚,皆奉梁正朔,歲時貢奉,背假道荊南。季興、從誨常邀留其使者,掠取其物。而諸道以書責誚,或發兵加討,即復還之而無愧。其後南漢與閩、蜀皆稱帝,從誨所向稱臣,蓋利其賜予。俚俗語謂奪攘苟得無愧恥者為賴子,猶言無賴也。故諸國皆目為高賴子。

「高賴子」劫掠之物,除珍寶玩好外,亦有秘籍。高繼沖被詔命為節度使後,始則獻珍寶,直至臨終前,才將《傷寒論》進獻朝廷。

據《宋史》載,963年二月荊南國國除後,繼沖立即獻上財物帳簿,「又獻錢五萬貫、絹五千匹、布五萬匹,復遣支使王崇范詣闕貢金器五百兩、銀器五千兩、錦綺二百段、龍腦香十斤、錦繡帷幕二百事」。十月,高繼沖親至朝廷,「獻金銀器、錦帛、寶裝弓劍、綉旗幟、象牙、玉鞍勒等」,幾乎罄其所有,全部進奉。舉出上述史實在於對比說明:在所奉獻財寶中,唯獨未獻《傷寒論》。在高繼沖看來,他所寶藏的《傷寒論》,當百倍珍貴於金銀財寶,不到不得已時,該書絕不進奉。

高氏家族,本無篤學之士,但有一位才學過人、精校勘、善藏書的學者——孫光憲輔佐高氏。據《宋史》卷483云:「光憲少好學,游荊渚,高從誨見而重之,署為從事。歷保融及繼沖三世,皆在幕府。累官至檢校秘書監兼御史大夫」。「光憲博通經史,尤勤學,聚書數千卷,或自抄寫,孜孜讎校,老而不廢。好著撰,自號葆光子。所著《荊台集》三十卷,《鞏湖編玩》三卷,《筆佣集》三卷,《桔齋集》二卷,《北夢瑣言》三十卷,《蠶書》二卷。又撰《續通曆》,紀事頗失實,太平興國初詔毀之。」今僅存《北夢瑣言》二十卷,所述皆五代十國軼事。孫光憲卒於968年,先於繼沖五年而卒。卒後,藏書多歸高氏。據此,高繼沖珍藏之《傷寒論》,極有可能得自當時學者孫光憲。光憲之書多珍本,又多得自唐末,則高繼沖所獻《傷寒論》至遲亦為唐末傳本。

宋太祖趙匡胤開寶紀年為公元968-975年,計八年。據《宋史》云:「開寶六年,(繼沖)卒,年三十一。」所謂「開寶中」方始上獻,則獻書之時在開寶四年或五年,亦即繼沖卒前一年或二年。

高繼沖在臨終前,才將《傷寒論》奉獻朝廷,而且加以「編錄」,可見他對此書是何等重視。

高繼沖於開寶四五年之間「編錄進上」《傷寒論》,考其原因,除極其重視此書外,與宋太宗趙炅廣求醫方頗有關係。進獻此書,正可投太宗所好。據《宋史·王懷隱傳》引太宗《太平聖惠方序》云:「朕昔自潛邸(按:稱帝前所居宅第曰潛邸,取《易》潛龍勿用之義,此指稱帝前),求集名方、異術、玄針,皆得其要,兼收得妙方千餘首,無非親驗,並有準繩,貴在救民,去除疾苦,並編於翰林院醫官,各取到經乎家傳應效藥方,合萬餘道,令尚葯奉御王懷隱等四人校勘類編,凡諸論證,並該其中,品葯功效,悉載其內。」據著名版本學家馬繼興教授考證,《太平聖惠方》卷八即系高繼衝進獻之《傷寒論》(見馬繼興《中醫文獻學基礎》166頁)。

馬氏所考可從。因為《太平聖惠方》於太宗太平興國三年(978)開始編篡,上距繼衝進獻時間不過六七年之隔,因此,高繼衝進獻本編於《太平聖惠方》中,確然無疑。

今考《太平聖惠方》卷八所收之《傷寒論》,系按傷寒敘論、脈候、日數、六經病形證、可與不可排列,卷末為附方,體例與今本《傷寒論》無大異。但行文遠不及今本《傷寒論》詳細。《太平聖惠方序》雖雲詔王懷隱等校勘,但王懷隱及其副使王祐、鄭奇、陳昭遇等,僅盡類編之功,於校勘鮮加用力,故書中訛字較多。如卷八《辨可發汗形證》:「凡欲發汗,中病便止,不必須盡意也。」按作「意」字不可通,考《千金要方》卷九、《脈經》卷七均作「劑」字,極是。又該書稱「杏仁」、「附子」、「枳實」之劑量為「兩」,亦與漢魏量詞用法不符。語言學家劉世儒《魏晉南北朝量詞研究》一書,以極豐富例證證明,此時稱「杏仁」等物,皆曰「枚」、曰「個」,不曰「兩」。今考《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外台秘要》、《金匱玉函經》等,均稱「枚」或「個」,不稱「兩」。誠如林億敘所說,高繼沖本「其文理舛錯、,未嘗考正」,「亦缺於讎校」。高氏本雖有上述缺點,但作為自唐末至宋初古傳本之一,亦頗可貴。如果與《千金要方》、《翼方》、《外台》、《脈經》等有關部分綜合對比,觀其異同,則高繼沖「編錄進上」之《傷寒論》,對於研究中醫版本學和校勘《傷寒論》,仍有許多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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