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凱文|不失初心不欺本心——心理諮詢倫理三難困境應對

歌子按：7月20日，南嘉的徐鈞老師請徐凱文老師講了一節非常精彩的倫理微課，我們也因此成立了倫理讀書會。下面是微課的文字稿，分享給錯過了微課的朋友們。

另外，我們的倫理讀書會，因為參加人數眾多，目前已關閉入群通道，十月底第一階段的學習結束後，入群通道會再次開放。

不失初心不欺本心

各位新南嘉心理諮詢群的網友們，學員們大家好，我是北京大學的徐凱文，另外一個我比較在意的工作，是中國心理學會註冊系統的秘書長，也是倫理委員。今天很高興能夠在咱們這個群里來跟大家討論心理諮詢倫理問題。

行業蓬勃發展的機遇和危機

心理諮詢倫理的問題也是最近這十年的時間才在我們中國大陸，尤其是在這個行業當中逐步被重視和關注。我想在這樣的一個心理諮詢心理治療行業大爆炸發展的時期，我們上個月底剛結束了第五屆註冊系統大會也是中國心理諮詢與治療行業大會，大會的主題就是迎接心理諮詢與治療的春天，那我們確實可以清晰地感到這個春天到來的氣。但是呢，在一個行業蓬勃發展的時刻，也會面臨很多潛在的危機。我想這個整個行業發展的一個巨大的契機，後面也存在著可能的危機。我做危機干預比較多一些，經常會討論這個問題，就是當一個事情發生危機的時候，其實這往往是發生改變最可能的時期。那麼倒過來講，當一個事情好像特別好的時候，有特別多的機遇的時候，也可能是發生重大危機的時候。所以，我想各位如果特別是有志於從事心理諮詢和心理治療行業，把它當做一個職業來做，那熟知熟識了解心理諮詢倫理是必不可少的。

我想從我最近經歷的幾件事情開始說起。今天我們大概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我大概會用一個小時多一點時間來跟大家討論心理諮詢倫理的一些最重要的總則、內容和精神，然後我們可能還有差不多半個小時間，歡迎大家把在從事臨床諮詢與治療實踐過程中所遇到的問題來跟我交流，任何問題都可以。我相信，只要你是從事心理諮詢和治療實踐工作的，每一個個案里都會遇到倫理兩難問題。心理諮詢倫理問題，他不僅僅是一個規則，是一個諮詢師的職業道德守則，實際上也是非常技術性的，因為倫理問題處理不好，往往會造成諮詢的失敗。

我最近一段時間對於這個問題還真是有一些新的看法和感受，比如說可能最近也有網友關注到，有人以來訪者的身份寫了一系列文章，批評我們某一個心理諮詢的網站。當我們看到這些文章的時候，我有一個挺深切的感觸，就是這個來訪者做了很深入的工作，調查研究思考，表現出很高的專業素養。這也是我們最近這幾年深切的一個感受，就是來訪者的專業水平在飛速的提高，就怕諮詢師跟不上。另外一個層面來講，我不知道在座的聽眾網友當中有沒有參加了最近的註冊系統大會，大會有1700多人參加，可能也是我們業內規模最大的一次會議了，那麼在這個大會上我已經是連續三屆第六年，舉辦一個環節，四大流派對標準病人的治療演示這樣一個環節。這個環節每次都是最受歡迎的，像這次四大流派的演示的觀眾可能超過了一千人。 通過這個環節，我也有一種深切的感受，就是心理諮詢和治療的理論和技術往往在諮詢中並不是最重要的，至少在這樣演示中並不是最重要的，諮詢師的態度和價值觀影響太大。

講到這邊也會讓我想起，我之前參加的一個督導師的培訓，培訓項目是美國心理學會第29分會(心理治療發展學會)的前主席來授課，我們很多國內的知名治療師都參加了這個培訓。印象特別深刻的是這個培訓師，無論是Dr. Goodyear還是Dr. Falender，他們在做督導技術培訓的時候，每一個督導的問題當中都會引用相關的倫理條款，而且甚至於比我們中國的諮詢師更熟悉我們中國心理學會制定的心理諮詢倫理守則。所以幾乎每個問題都要討論到其中有沒有倫理問題以及如何應對和處理，這也是我今天講課的主要目的。

初心和本心

好，題歸正傳，我要談的這個題目，是我這些年來演講的一個常談的題目。我覺得我現在深有感觸， 叫做不失初心，不欺本心。不失初心，要回到過去想一想自己做心理諮詢工作的初心是什麼？最初的初衷是什麼？不欺本心，就是我們在遇到諮詢兩難議題，當中的是非對錯應該怎麼做，怎麼處理？有的時候可能本心這件事情會告訴我們很多答案，所以我的副標題是心理諮詢倫理三難困境應對。

我在北京大學從事心理諮詢工作，我的服務對象主要是北京大學的學生，我們最近這些年生意也越來越好，每年都是以百分之二三十甚至50的諮詢量在遞增，所以這個工作中遇到的諮詢倫理問題也越來越多。 北大心理學院在北大校園裡的一座最高的樓上，叫王克楨樓， 我們心理學院在第11到13層，從這個樓一直往南看過去，就是中關村電子城。我第一次到中關村應該是1999年，那個時候中關村還是剛起步。前兩天還在網上看到一張京東商城的老闆劉強東當時的一個名片，當時電話號碼還是七位，還沒有手機，可以看到他和當時無數個小貨攤主一樣，帶了一些碟片刻錄機呀之類的工作。我1999年的時候看到這樣的一個地攤式的，小貨攤式的中關村，但是在我01年到03年讀碩士期間，你會發現中關村電子城已經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然後像頂好阿，e世界這樣的商城就拔地而起了。一期二期三期到我05到零09在北大讀博士期間，已經到達了他們的頂峰期。

我有學生在著名的IT企業當中做中高管，他有告訴我，我那個時候也經常去那逛電子城，他告訴我說大概一年的流水要幾百個億，每天都是用卡車來，或者說這個運鈔車押運，每天數億元的流水人民幣，當然當時還沒有電子支付。我為什麼要講諮詢倫理的時候會跟大家講這個，這樣一種鼎盛很快的就出現了一些新的現象，比如說我們再去中關村電子城購物的時候就會發現有越來越多的消費者投訴站的標識，也建立了消費者投訴站。去這樣的一些電子商城購物的時候經常會遇到的一個問題，就是商業欺詐。可能很多附近高校包括北大的學生都經歷過，包括我自己，我就不具體多說了。我經歷過至少三次， 我第一個單反相機，第一個比較好的筆記本電腦都是在那買的，但是在那買這些東西的過程當中都經歷了非常，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精妙也好，還是套路也好的欺詐，最後蒙受了經濟損失。最後我們甚至變成了，在北大學生當中都有這樣一個共識，如果心情愉快，錢多得花不了，要找不痛快的話，你可以到那去購物，因為你一定會被欺騙到，一定會花了不必要的冤枉錢等等。

所以在這樣的一個背景下面，中關村電子城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大概到08、09年的時候已經是變成了兒童樂園了，就是顧客寥寥。現在，我剛剛還從中關村電子走過，幾乎所有的攤位都已經門可羅雀，或者撤掉。中關村電子城變成了創業一條大街。我為什麼要講這件事情？我從99年到09年，可以說也經歷了看它高樓起，看它高樓關門的這樣一個過程，其中我想最印象深刻的就是這些中關村電子城的一些商戶們，一些大小老闆們，他們不懂得最基本的對客戶的尊重，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或者說為了賺到眼前的這一筆錢，他們用了很多欺詐和傷害客戶的計量和行為，最後導致自己的倒閉。我想心理諮詢這個行業在中國正在興起中，還有巨大的需求，如果我們不能夠充分的尊重愛護我們自己的這個行業，尊重我們的消費者，我們的客戶我們的來訪者，而是用不當的手段，用損害來訪者利益的方式去獲得自己的不當的利益的話，那麼大概也會重蹈他們一樣的覆轍，不管這個需求有多大。這是我一開始的時候想跟大家談的一個問題。

我這樣說你可能會覺得，沒有啊，我們很尊重來訪者，來訪者是我們衣食父母，來訪者付我們諮詢費，然後對我們很信任，我們怎麼會不尊重他們？不欺騙他們或者傷害他們嘛。我要說這裡面至少有兩個層面的問題，第一個就是你是否能夠想要尊重來訪者，就能夠切實的做到這一點。比如說有的時候你可能在無意當中做了損害來訪者利益的事情，會造成諮詢的糟糕的結果，比如說保密問題的處理，比如說雙重關係問題，多重關係問題的處理，比如說在網路諮詢中的一些特殊的問題的處理，這是一個層面。我們遇到很多兩難境地的時候，其實你不知道怎麼做是對的是對來訪者真的有利的。

另外一個層面，我要說的是，可能在我們的某種偏見當中，我們沒有真正的把來訪者放到一個至少和我們平等和值得我們尊重的人的位置上去看待。比如說當我們受到來訪者投訴和批評的時候，當來訪者對我們提出某種異議的時候，我印象特別深刻，在我參與處理我們國內第一起嚴重違反職業倫理和來訪者發生不當性關係的事件。這樣的一個倫理投訴案的處理過程當中，雖然絕大多數同行諮詢師都會覺得這標誌著整個行業的進步，這也使得我們的來訪者對於我們的行業有更深的信任，因為他們知道如果有違規行為，諮詢師會被處理。但是我印象特別深刻的一點，就是在整個倫理投訴案的處理過程當中，我們可以看到恰恰是很多很資深的諮詢師提出了一些異議，這種異議當中最核心的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部分就是，你看，這個來訪者，她是一個邊緣性人格障礙，她是一個人格障礙的來訪者，她情緒不穩定，她行為老是付諸行動，所以這樣的來訪者才會去跟諮詢師發生不當性關係，而且發生了以後還要告他，還要告諮詢師，諮詢師是被這樣的來訪者害了。

經過這樣一些事情，我有一個深刻的感受。包括在這過程中，我也遇到過類似這樣的情況，就是當諮詢師被來訪者投訴的時候，諮詢師馬上會非常自動化的，非常迅捷的，給我們的來訪者貼上一個標籤，你看這個人多變偏執，你看這個人多自戀，你看這個人，她好像早期的客體關係沒有修復，所以她來投訴我，她還是在所謂的偏執位相，還沒到抑鬱位相等等，好像我們的所有術語都是用來給我們來訪者貼上一個病人，貼上一個精神不正常者，貼上一個性格有缺陷者，貼上一個甚至卑賤者的這樣標籤。我覺得如果我們抱著這樣的信念，我們用我們的理論來防禦我們內心當中的挫敗和自戀的話，我們以這樣的態度去對待我們的顧客來訪者的話，那麼我想我們可能離傷害他們也不遠。所以，這是我一開始想跟大家討論的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可能需要從態度和價值觀這個層面上去認識和理解心理諮詢倫理對我們整個行業和對我們個人職業的重要性，如果我們都不懂得尊重理解和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想去幫助我們的來訪者的話，這可能是一個非常聰明的非常懂得理論和技術的諮詢師，但恐怕不會是一個合格的助人者。

對心理諮詢倫理認識的歷程

第一階段

接下來我想跟大家討論一下我對心理諮詢倫理的一個認識的歷程，就是從剛開始接觸到現在，實際上也就是十多年的時間，未必比別人更長，但是呢，可能我參與了很多事情，比如說在我第一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實際上我最早接觸諮詢倫理應該是在00年01年左右，開始學習諮詢的時候，在國外的一些教材當中看到倫理的部分覺得還是蠻有意思的。我真正比較系統地學習心理諮詢倫理是在05年的時候，那個時候我的導師錢銘怡教授在北大開了心理諮詢倫理的課，當時也是在制定國內第一個心理諮詢倫理手冊，那麼在這個課上我覺得通過一學期的課上下來以後，其實我對諮詢整理印象不是特別好。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刻板而西方的一個規則系統，然後他訂了很多的對諮詢行為進行加以限制的一些規則，不能有多重關係，要這樣保密，要那樣保密，這個要實行統一，那個要實行統一，就顯得很繁瑣，有些東西好像跟文化還有衝突，比如說關於送禮的問題，好像當時我們討論說那什麼樣的禮物不能收，超過五塊錢就不能收，似乎要操作到這樣程度，那似乎跟我們的文化有衝突，所以在這個第一階段當中我對諮詢倫理的理解，他就是一個刻板很西方化的這樣的一個諮詢的規則，然後他總是在說你不該做這個不該做那個。

第二階段

但是當我真的系統學習了這個心理諮詢倫理，並把它和我的諮詢實踐相結合的時候，那就到了第二個階段。在這個階段當中我覺得我的印象和感受就完全不一樣，我會發現真的把這樣一些倫理的守則吃透了，以後用在心理諮詢過程當中，它會使我能夠有效地避開職業生涯中的漩渦、暗流、暗礁，而不至於使我的諮詢不知道為什麼就失敗了，或者說有很大的這些風險。可以幫助我們避開很大的職業風險，比如說守密的原則，大家都知道應該守密。我們是什麼樣情況下能夠突破保密原則，說起來很清楚，比如來訪者就有自我傷害的傾向，什麼叫做傷害的傾向？傾向牽涉到什麼程度？如果你在一個學校里工作，你怎麼樣去跟學校里其他部門合作，恰當的合作。如果你在一個監獄或者一個企業工作，你那個時候又跟這個單位其他部門如何合作，跟領導如何合作。這裡面都有大量的相關的問題，這只是保密問題，那更為複雜的就是多重關係的問題。中國人是一個關係社會，我們經常會遇到這樣和那樣一些關係問題，他跟你總是會有點沾親帶故或者說有這樣那樣的合作關係，那個時候該怎麼辦？所以我覺得這樣的一些倫理守則來告訴我說，遇到這樣的一些倫理問題的時候，倫理兩難困境的時候應該怎麼樣去處理。

第三階段

那第三個階段就是我剛剛提到的這個心理諮詢師，是國內第一起，應該是華人世界第一起心理諮詢師被投訴的這樣一個案例，在這樣的案例處理過程當中我就不講細節了，以後有機會跟大家討論諮詢中的性吸引力的問題，性移情的問題，這是一個很大的題目，但是在這過程當中我要說的是，也讓我學到很多。比如說，我並不認為，在這樣一些倫理投訴案當中，諮詢師會是以一個很刻意的方式去想傷害來訪者，我不認為諮詢師會抱有主觀的刻意的惡意，其他的案例也是如此。但是因為諮詢師自身的問題沒有得到修通和解決，諮詢師缺乏必要的監督，諮詢師沒有基本的倫理意識，諮詢師不能夠遵守基本的諮詢的設置和規則，所以就不知不覺中就跨過了界限，並且越走越遠。所以我會覺得對心理諮詢倫理的學習和理解。他是一個諮詢師終身的成長和修為，當我們理解和吃透倫理精神的時候，我們大概就可以做到從心所欲不逾矩。

這個從心所欲不逾矩是什麼意思呢？就是心理諮詢倫理，它不是規則，它代表的是這個行業的價值觀，是心理諮詢作為一個助人行業的靈魂。同樣在我剛剛說那個倫理投訴案的處理過程當中，我們遭遇了一些非議。可以說是非議中國文化的有很大的人情的壓力，說你們怎麼對同行下此狠手啊，好像要端掉他的飯碗似的。那麼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在承受這些壓力的時候，反推說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嚴肅的處理這樣一件事情來維護來訪者的利益。經過這樣的整個這個倫理投訴案的過程當中，我們有深切的體會。那就是如果我們的諮詢師傷害了，如此嚴重的傷害了來訪者，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和後果的時候，它不僅僅是影響諮詢師本人，影響這個行業，如果我們不能夠對這樣的行為加以制止和恰當的處分的話，那麼實際上這是違背了我們這個行業的基本價值觀的。這個基本價值觀如果說得簡單一點，就是這是一個助人的行業，這是一個幫助人，以善行為最核心價值觀的行業。如果我們說再多一點，我們等一會兒，我要跟大家講倫理守則當中的五個主要的原則，那違背的這樣一個原則。實際上所有的助人的行為，無論你多麼高明的技術和理論都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了，所以職業倫理是靈魂，是價值觀。

第四階段

而最近這段時間，我剛剛提到我們接到越來越多的倫理的投訴，我們也看到，我想跟網路時代也有關係，我們來訪者往往是，你看在現在在中國，基本上心理諮詢都是來訪者自己付費，自己來尋求幫助的這樣的一個狀態，還沒有全面的納入國家的醫保的系統，雖然這個已經為時不遠了，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來訪者大多數都受過很好的教育，都有比較好強的社會功能，所以來訪者越來越專業。來訪者雖然也願意付很高的費用，接受很長期的幫助，但是同時他們對諮詢師也提出了越來越高的期待和要求，如果不能夠符合這樣其他要求的話，諮詢師也會被淘汰。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諮詢師和來訪者之間的爭議也顯得越來越多。當來訪者對諮詢師的專業能力，專業的行為提出質疑的時候，我們怎麼樣證明諮詢師他做了合乎規則的事情，他做了符合這個職業性的、專業性的、這樣的工作？可以參考的主要的規則，就是心理諮詢倫理。

換而言之，如果一個諮詢師他沒有違反諮詢倫理，它沒有能夠達成來訪者對它的期待，這應該就是不能算是諮詢師做錯了什麼事情，所以心理諮詢倫理已經越來越成為整個諮詢師和行業的保護傘，起到了重要的保護諮詢師的作用。所以我剛剛通過對於學習心理諮詢這十幾年的歷程回顧，包括處理倫理投訴案的一些感觸，想跟跟大家談這樣幾個要點，就是諮詢倫理，它不僅僅是不許你做什麼事情，而是告訴你該怎麼做。它在告訴我們怎麼樣能夠吃透倫理的精神，把倫理作為這個職業的價值觀、靈魂，這樣你自然就能夠做到從心所欲不逾距，而在這樣的一個規範下面，諮詢師、來訪者和整個行業都得到恰當的保護，都能夠更好的獲得幫助或者取得進步。

給大家的提問

第一個是我想問大家一下，你覺得作為一個心理諮詢師，能否和你的來訪者有商業方面的合作，是否可以？那也許你第一個反應是不可以，那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想到說這可能是因為你正和這個來訪者正在諮詢中，那顯然要合作會對諮詢產生不利的影響，那麼我們換個角度來說這個問題，我們再延伸一下，如果你和這個來訪者諮詢關係已經結束了，甚至已經結束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是否可以有商業合作呢？是我的第一個案例信息。

第二個案例情景。來訪者送你禮物收還是不收？你一定會說當然不可以收，所以所有的禮物都不收對嗎？我看過一個諮詢的演示的錄像，據說是美國心理學會主席的這樣一個資深的心理諮詢師，我不確認這一點，錄像當中沒有清晰的字幕，總之它是一個心理治療的演示錄像。我沒記錯的話，是一個喀麥隆的一個來訪者，一個黑人來訪者，一個白人諮詢師給黑人來訪者做諮詢，這個來訪者給他送了一個禮物，我可以看到這個白人，看起來非常有經驗的諮詢師，當時一下子顯得非常的慌亂，最後他就簡單地拒絕了這個禮物，結果呢諮詢關係馬上就破裂了，因為在喀麥隆文化當中送禮不收很不尊重。實際上在中國文化當中，也有很強的這樣的文化意味，所以來訪者禮物什麼時候可以收，什麼時候不可以收，大概也是我們經常會遇到的問題。

第三個案例情境，我想說的是，對於主動來的來訪者，我們是否就應該來者不拒？你開一個心理工作室，如果你剛開始這個工作的話，你一定會遇到這樣情況：你的來訪者不是很多，好不容易有個來訪者來了，那你是不是就應該盡全力給他做諮詢？是所有的來訪者都應該來者不拒嗎，還是我們要有所選擇？

第四個情境是你如果對來訪者心動了怎麼辦？你有一個新的來訪者，這個來訪者看起來各方面都很有魅力，是你喜歡的類型，那個時候你應該怎麼辦？來訪者對你心動了怎麼辦？來訪者在諮詢中向你表白了怎麼辦？這就是我們前面說的諮詢中的性移情和性反移情的問題。我想作為一個諮詢師，我們從來跟所有人一樣是普通人，我們一定一樣有我們的七情六慾，就是各種情緒。所以我們產生這種情緒體驗大概也不是一個偶然的事情發生了，這樣一個情況應該如何處理？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同行的諮詢師如果有嚴重違反倫理的行為，你要不要去舉報，你覺得你該不該舉報，以及你會不會舉報？比如說跟你在同一個心理諮詢工作室工作的，在同一個心理諮詢中心或者一個大學的心理諮詢中心工作，或者在一個醫院裡工作的，是你的同行，也是你的同事，有嚴重違反職業倫理的事情，你會不會去舉報他？

第六個問題，我想跟大家談的是諮詢師他在網上跟網友吵架，然後稱對方是邊緣性人格障礙，是偏執性人格障礙，這樣的行為是否違法？

我剛剛提到的這樣一些案例情景，你可能乍一看都會覺得答案非常明顯，但是如果你往下多思考一點的話，具體到一個具體的個案來講的話，其實處理起來並不容易。我們需要對倫理的精神和內涵吃透，因為很多時候並沒有現成的一個規定來告訴你，包括很細緻倫理手冊當中一般來說也不太能直接找到相應的規則來界定。比如說，我們討論一個簡單的問題，說你現在有個來訪者，你把你的來訪者轉介給其他的諮詢師，你可以收費嗎？你可以收取轉介的費用嗎？因為你把這個客戶轉給其他的同行，那麼他會從中獲益，那麼你把這個客戶資源轉介給你的同行，是否可以收取轉介的費用？如果收取，這違反倫理嗎？

倫理三難困境

諮詢師和來訪者需求的衝突

所以我現在下面想討論一個問題，我剛剛提到做心理諮詢倫理在中國是三難困境，這個三難在什麼地方？衝突在哪？首先我覺得第一層衝突是來訪者和諮詢師的需求會相互衝突。比如說我想也請大家思考一個問題。就是心理諮詢師可以在諮詢中去滿足你自身的一些心理和利益的需要嗎？我不知道大家對這個問題的想法是什麼，我說一下我的看法。第一個，從事心理諮詢工作，諮詢師滿足自己的需要和願望，這件事情無可厚非，我們當然會滿足自己的需要，比如說我們收了費用，所以我們可以得到經濟上的回報，這不就是我們需要嗎，我們幫助到別人會覺得自己有價值，這不是我們需要嗎？諮詢中，我們會有很多的心理和實際的利益和需要得到滿足，這個並不違反倫理，但是如果我們把實現自己的需要放在實現來訪者利益的前面，或者說當我們和來訪的利益在諮詢中在治療中發生衝突的時候，我們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的利益，因而可能會損害來訪者利益，這個時候就很有可能是違反諮詢倫理的行為。 比較常見的這樣一個情況，我們對一個來訪者做一個長程的心理諮詢和治療，那麼大概哪個時候我們就必須要去詢問自己一個問題，究竟是他需要做長程的諮詢和治療，還是我們出於經濟收入的需要以及也許是面子的需要做長程？

我個人也遇到過，實際上現在也常常遇到這樣的情況，就來訪者看起來它的動機非常強烈，強烈到他願意打飛的，願意坐高鐵，每周到北京來做諮詢，這種情況並不少見。那麼這個對於諮詢師來說，這好像挺證明你的專業能力和影響，諮詢師也從同時也獲得不菲的收入，但是對於來訪者來講，他可能是一個比較大的經濟負擔或者在時間上的負擔，所以我們是不是可以跟來訪者權衡，怎麼樣去實現來訪的利益是最合適的，這個算是一個例子，所以我要說的是第一層衝突是來訪者和諮詢師的需求發生衝突的時候，這是個兩難境地。

文化上的衝突

就我自己的經驗而言，這還不是最困難的，最最困難的是文化上的衝突。在中國的這樣一個關係的社會當中，我覺得可能對於西方來說相對比較容易的，像收禮這樣一些事情，雙重關係這樣一些事情，在這個好山好水好寂寞的西方社會當中，這些問題可能其實並不那麼突出，但是在中國社會當中，人情、潛規則、規則之間可能本身就會發生很多衝突，就比如說我們前面提到的這個諮詢師的違反倫理案的這樣的一個案例當中，實際上遇到的最大的壓力是來自於怎麼一點不講人情，怎麼一點都不考慮這個對方有苦衷，這諮詢師是有苦衷，然後規則這件事情其實是可以操作的等等。所以，當這樣的一個三難境地，擺在我們面前的時候，如何處理好其實確實不易。

那麼我剛剛說的是從諮詢師的角度談到心理諮詢倫理的一些特點，那我還想從來訪者的角度來跟大家討論更多一點，就是我作為一個諮詢師，然後我看到來訪者會發生一些什麼樣的變化，在最近這個十幾年當中。所以在第一個階段當中，也就是前面這個近十年，我們看到來訪者投訴的主要內容，基本上還是在一些最基本的問題上，比如說不當性關係，比如說泄密這樣的一些情況，或者說該泄密不泄密這樣的一些情況，然後這個事情看起來是比較一目了然的，對錯是非。

但是到了第二個階段的時候，我們討論的更多的問題，我們遇到更多的問題就是是否應當突破保密原則這樣一些細微的差別，比如說在學校、在監獄、在單位、在公司里應該如何，然後諮詢師是否有診斷權，諮詢師是否有治療權，來訪者利益是否得到侵害，就潛在的利益是否得到侵害這樣的一些問題，所以我們來訪者要求也越來越高，然後問題也顯得越來越細緻。

第三個階段我，來訪者好像對諮詢師更多的期待和要求，比如說諮詢師的專業背景是否有作假，諮詢師在諮詢過程當中他所運用的理論，所用的技術是否科學，是否專業，是否合乎職業規範，諮詢師是否對來訪者有其是潛在的歧視。還有就是諮詢師，包括精神科醫生，有沒有權利給來訪者貼標籤，有沒有權利將對來訪者的標籤公之於眾之類的。比如說前不久我們也知道在特朗普上台以後，有很多精神科醫生一致診斷他是自戀人格或者其他的一些這個精神障礙，這個行為看起來是違反倫理的。

第四個階段那就是在最近的一些這個網路的討論當中，我們可以看到說我們的來訪者會撰寫越來越專業的文章，對我們的諮詢的倫理提出越來越高的要求，所以我也深切體會到諮詢師需要有更深刻的關於諮詢倫理方面的素養和敏感性，才能夠做一個合格的諮詢師，才能使來訪者滿意。

實際上我剛剛已經談到了很多諮詢倫理中的情景，我想再提一點，比如說我們可能每天都會遇到這樣的一些情況，如果你同事的妻子有產後抑鬱的情況，你是否可以給她做諮詢？我想你的答案一定說是不可以，但是比如說我就遇到這樣的情況，我有來訪者是北大同事，我同事可能有一萬多人，這個同事其實跟我原來沒有工作上的交集，那我是不是一定就必須要把這樣的個案轉介掉。

還有如果來訪者是一個婚外戀來訪者，你可能覺得沒有關係。我今天還看到新聞說這個行業發展到有什麼小三勸退師之類的等等。這個似乎甚至已經把這樣的一個客戶群體當做一個重要的客戶群體來做，那這個違反職業倫理嗎？也就是說你的價值觀如果跟來訪者有衝突怎麼辦？我剛剛說的是如果你的價值觀以及某些價值觀和來訪者發生嚴重衝突怎麼辦，甚至於我剛剛說那個小三勸退師這件事情，那我們還值得討論一個問題是諮詢師需要有價值觀嗎？諮詢師需要有所謂正的價值觀嗎？諮詢師價值觀究竟在諮詢中應該放在哪個位置上，還是就是簡單的絕對中立？你能做到絕對中立嗎？能做到絕對的節制嗎？

來訪者脫落了怎麼辦，脫落了以後就去者不追嗎？來訪者是一個高官怎麼辦，高官告訴了你相關的一些政治上的秘密，或者說他的貪腐行為的秘密，那個時候你怎麼辦？我是說這個時候你需要去報警嗎？來訪者告訴你他偷東西，你要報警嗎，來訪者告訴你他殺人了，你要報警嗎，來訪者是告訴你他貪污了很多錢，你要報警嗎等等。來訪者有涉及犯罪行為怎麼辦？來訪者找你合作怎麼辦？我剛剛說過了，來訪者有攻擊傾向怎麼辦？來訪者不是自願來的，他是上級委派來的，他是父母押送過來的怎麼辦？你的領導要他來的怎麼辦？你的領導要求你提供你的來訪者的個人情況怎麼辦？學校領導要求提供學生測評報告怎麼辦？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很多很多，我可以這樣講，就是如果你仔細的去回想自己做的每一個案，幾乎每一個個案都有相應的倫理的問題，而我自己的實踐感受，我現在應該有1萬多小時的諮詢實踐，然後我大概每周還有20個小時左右的諮詢，我覺得實際上這過程當中最令我困擾的問題其實不是如何去幫助到來訪者，而是在諮詢過程中遇到的倫理兩難議題，所以講到這邊我們再來討論一下什麼是諮詢倫理。諮詢倫理是在心理諮詢和治療過程當中諮詢師和治療師的行為準則，它是建立在專業的價值觀基礎上的，提供的一整套的行為標準。

倫理、道德與法律

倫理與道德

倫理和道德有什麼樣的區別？我想引用王志宏教授的一句話來概括這個，那就是倫理的本質是實踐道德的行為，也就是說我們實際上很難是在道德層面上去界定一個行為的動機恰當與否，所以倫理是規定行為的，我們看到可看到的，可客觀觀察和判斷的行為，然後這個行為有沒有觸犯，有沒有違反到我們的行為準則？如果有違反，那就是違反倫理的行為。 比如說你愛上你來訪者，有愛上來訪者的動機，單你沒有去做出和他發展親密關係甚至於性關係的行為，那麼這個不能算是違反倫理的行為。

倫理與法律

倫理和法律同樣是有區別的。倫理和法律不同的地方有這麼幾點，首先，倫理是自律的，自我約束，而法律是他律的行為。倫理標準實際上比法律標準來的更高。法律只規定底線，所以他更嚴格。一個行為違反倫理，未必違反法律，但是違反法律大概都是違反倫理。倫理，是對專業人員有約束力，而法律是對全體人民有約束力的，倫理的執行機構，是倫理委員會。法律的執行機構是法院。倫理是對行業本身有影響，那法律就會有更加大和嚴重的影響，倫理的目的並不在於像法律那樣是維護社會秩序，而是促進我們的來訪者的利益，指導專業人員提供更好的服務。

諮詢師的三方面責任

所以專業倫理不僅對諮詢師有利，也對來訪者有利，對行業的專業發展有利，對其他的行業會有借鑒的利益。作為專業的助人者，我們大概會有這樣三方面的責任。第一個我們對來訪者有專業的責任，我們要提高我們的專業的人格修養和自身的身心健康，提高自己的專業技能，積累自己的專業工作經驗，增長專業倫理信念，這是我們專業責任。倫理責任，是我們要保證通過提供合格的專業服務來維護來訪者的基本權益，增進專業的公共信任。而同時我們還有法律的責任，法律責任是要保護來訪者的隱私權和維護溝通的特權，有預警和舉發的責任。當然也要避免處理不當或者瀆職，所以我們遇到同一個個案的時候，可能需要從臨床專業、法律和倫理三個層面去思考， 才會是一個完整的臨床思考，才會避免一些可能的漏洞。

比如說從諮詢的有效性角度來說，臨床的角度說我這樣的一個諮詢是否有效，從法律的角度，我這樣的諮詢是否有違反法律，從倫理的角度諮詢是否能夠使得來訪者從中獲益。比如我們用了一些比較激進的諮詢方法，比如打開了來訪者的心理創傷，這個行為在專業的角度來說是否是合乎專業的？用這樣的一個方法是否有實證研究？是否有實證研究證明它是否科學有效？這是從臨床層面上來講。然後從法律層面上來講，如果他是一個未成年的來訪者，他有性創傷經歷，這種情況下你是否要報案？如果不報案應該怎麼處理？如果報案應該如何處理。那從倫理角度來說，如果來訪者是一個未成年的性創傷的來訪者，如果我們報案了，是否就意味著說暴露了其隱私，突破了保密原則，不能夠體現對來訪者的尊重等等。

講到這邊，我覺得有的時候我們的諮詢師可能特別在意是否能夠去呈現自己的專業技能技巧方法，在這過程中無視來訪者的痛苦和對來訪者基基本尊重。正因為只有專業的理論和知識，沒有倫理的指引，所以造成所有有基本同情心的人都可以看到對來訪者的傷害，雖然好像你能夠從理論和技術上去自圓其說，說自己是刻意的讓來訪者通過這樣的一種一下子拉開傷口的方式讓他有所警醒，但是可能最終糟糕的結果，造成的結果在法律和倫理上都是有悖的。

提高倫理素養的方法

然後專業倫理實踐過程當中，我們可以通過這樣一些方式，我們今天只是一個總論性質的討論，可以通過這樣一些方式來提高自己的專業的素養、倫理的素養。第一個就是我們通過強化倫理訓練，參加倫理的講座和培訓來完成，實際上倫理內容是可以說是談不盡的，就是每個個案都有倫理的問題，所以一般來說一個完整的倫理課程可能要3到5天的時間，第二個是從制定倫理守則的層面，專業的行業的協會就要制定這樣的倫理守則來指導我們專業人員的工作。我們中國心理學會註冊系統在07年的時候發布了第一版的這個諮詢倫理守則，現在已經十年了。我們第三屆這個倫理委員會通過一年多的工作，現在已經制定出了初步的初稿，就是心理諮詢倫理手冊的初稿現在正在修改和公式當中，然後預計今年會出第二版，也就是十年以後的第二版倫理守則。

那麼從一個專業機構的角度來說，諮詢師在一個機構當中工作，一個提供諮詢和治療專業服務的機構。在這個機構當中要通過強化督導制度。督導，在很大程度上，他並不只是為被督導的諮詢師提供理論和技術上的訓練，更重要的他是一個心理諮詢工作的守門人，然後守住什麼門，就是倫理之門。然後作為一個機構還應該提供在職的倫理訓練，建立起倫理問題的仲裁機制，包括要給這個專業人員提供倫理的相關書籍和學習的機會。諮詢師個人層面來講，需要熟悉倫理守則，保持對倫理問題的敏感性，遇到兩難情境的時候，及時尋求督導和協助，來保證自己做一個合乎倫理的，因而對來訪者有效和有幫助的諮詢。

所以我們做一個簡單的總結，心理諮詢倫理涉及到了這樣的一些方面，首先是諮詢中的倫理問題，其實不僅僅是諮詢倫理有問題，當然這是比較大的一塊，我們在督導過程中也會存在倫理問題，比如說我們都知道諮詢師跟來訪者有不當性關係是違反倫理的，那麼督導師和來訪者和被督導的諮詢師發生性關係，這是否違反倫理呢？我們在做心理測評的過程當中也有很多倫理的議題，我們在做心理學相關的研究當中也有倫理的議題，甚至於我們在心理諮詢培訓過程當中也有很多相關倫理問題，所以倫理議題涉及到心理諮詢相關的所有的內容和行業。

倫理總則

最後，我想跟大家討論一下總則，心理諮詢倫理的總則。我現在討論的還是中國心理學會臨床與諮詢工作倫理守則的2006版，然後我要跟大家講的是如果沒有大的變化的話，那麼新版的倫理守則的準則應該不會有大的修改，我們還是延續以往的倫理的精神和價值觀。在這個守則當中主，主要有九個方面，七個主要內容：總則、專業關係、隱私權和保密、職業責任、心理測量與評估、教學培訓和督導、研究與發表和倫理問題的處理。在新版的倫理手冊中，還會增加關於網路諮詢倫理的部分，包括和新媒體、媒體合作的部分以及諮詢統一的部分。我們的倫理守則也是越來越豐富，越來越具體。對於舊版的倫理守則以及即將發布的新版倫理守則，大家可以關注中國心理學會臨床與諮詢專業機構與專業人員註冊系統，大家用「中國心理學會註冊系統」這樣的名字就應該在百度上能夠收到我們的網址www.chinacpb.org，然後大家可以看到這個倫理守則的全文包括英文版。

我在這最後的一些時間，我想跟大家討論的是總則.總則就是指導整個倫理的,我剛剛說的基本的價值觀和靈魂。因為我們把這個倫理守則規定的再細，也不可能說你今天遇到了這個臨床中的問題，直接可以找到答案。當我們不那麼容易直接找到答案的時候，我們遇到一些兩難三難的這樣一些比較含糊的問題的時候，那麼我們可以怎麼樣去做出倫理決策。我想，首先我們就要吃透諮詢倫理的核心內涵和精神，那我接下來就想討論一下這個核心內涵和精神的十個字，這十個字在新版的守則當中應該不會做大的修改，這個十個字是善行、責任，誠信、公正和尊重。 這十個字雖然是我們中國心理學會制定的，但是他一開始制定的時候實際上是參考了美國心理諮詢心理學會的倫理守則。實際上一定程度上來講就是把他們的五條翻譯成中文，以中國式的方式表達出來而已。

我也曾經在想說為什麼國外的心理學的同行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他們提出了這樣五條，善行、責任、尊重、公正和誠信，為什麼沒有其他的內容，而是這樣五條內容，那麼我也在想在中國我們中國的文化當中有沒有倫理一說，大概是有的，而且一定程度上來講可能比西方還要更加看重。中國式的倫理就是三綱五常，而五常是什麼呢？五常是仁義禮智信，而我發現我們中國文化當中的仁義禮智信也恰恰幾乎和西方提到的這些倫理守則是完全一樣的精神。比如說所謂的善行，仁就是所謂的善行，什麼是仁，推己及人，天理良心。什麼是義，負責任，當做就做，不該做就不能做，羞恥心是仁義的發端。什麼是禮，禮是尊重，尊重是長幼有序，處事有規，謙讓性是禮的發端。什麼是智，我記得我們在處理倫理投訴案的時候，有一位資深的專家跟我談起西方的哲學家，談到寬容是美德，那恰恰就是這位哲學家，他是英國的，叫羅素，他談到這一點的時候，實際上是完整的一句話，叫做寬容是美德，那麼首先公正事實是智慧，如果離開了事實的智慧去談寬容，實際上是虛假的寬容，所以公正惟智，這個智建立在公正和事實的基礎上。而所謂的信就是誠信，這個表面的意思就是如此，所以我想說的是我發現我們的中國文化的仁義禮智信和西方倫理原則是完全相符。

善行總則

接下來我們來具體談一下這五個原則，首先，善行是什麼？「心理師工作的目的是使得尋求專業服務者從其專業服務中獲益。心理諮詢師要保障尋求專業服務者的權利，努力使其獲得恰當的服務，並避免傷害。」這個善行是整個這五條倫理總則當中首先和最重要的一條，也就是說，如果其他的倫理的守則和善行的手則相違背的話，那麼善行是首要原則，應該以善行為主，比如說我們要尊重來訪者的意願，但是來訪者當時處於一個疾病的狀態中，他的意願是傷害自己或他人的話，那麼我們就應該制止支付。當我們制止來訪者自我傷害的行為的時候，我們使得來訪者免受傷害的。這樣的一個結果符合善行的原則。

我想跟大家強調一點就是善行是首要原則，實際上在諮詢過程中諮詢師對來訪者造成傷害，其實這件事情並不少見，還會越來越多見。這種對來訪的傷害，未必是說我直接去多收來訪者錢或者經濟上剝削來訪者，甚至跟來訪者發生性關係，我覺得這種傷害還是比較顯著的，傷害更多的就是隱性的，隱性的傷害，比如說對來防止的不尊重，比如說我曾經有過來訪者投訴和抱怨這樣的情況：一個來訪者花了非常高昂的諮詢費用，從外地來尋求幫助，經過20多次，20多個小節的諮詢，但是諮詢師沒有給出任何的反饋、評價、建議，顯得非常的節制，然後來訪者感到困擾的時候，詢問諮詢師說我通過那麼長時間的諮詢，但是你一直沒有給我一個基本的反饋，你可以告訴我大概是什麼問題，我應該怎麼努力去改變嗎？諮詢師聽起來非常節制的反饋到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你可以去檢核一下你問這個問題的動機。這樣的一個反饋使得來訪者徹底對諮詢師感到失望，甚至於憤怒，進而去投訴諮詢師。我想說這後面的動機和態度是值得反思的。

責任總則

責任的問題。「心理師在工作中應該保持其專業服務的最高水準，並對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認清自己專業的、倫理及法律的責任，維護專業信譽。」我這裡引用的是零六版的諮詢倫理，在這個方面會有一定的一些修改。我個人認為經過實踐以後，會發現所有諮詢師始終能夠保持專業服務的最高水準，這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情，是不太能做到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們新版當中可能會修改為在工作中要保持其專業服務的專業水準，也就是說你要達到行業的平均水平，並對自己的行為承擔相應的責任，要清楚的根據我們有關的國家的法律，認清自己專業倫理和法律的責任。我剛跟大家談過，來維護專業信譽，也就是說職業責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有能力做的事情，這是重要的倫理原則，那麼簡單的講，如果你從來沒有處理過複雜性創傷或者性創傷的個案，就貿然的去接性創傷個案而沒有督導的話，那麼可能對來訪者是一個不負責任的行為，所以來者不拒，這樣的說法其實是不恰當的。

誠信總則

誠信的原則，「心理師在臨床實踐活動、研究和教學工作中，應當努力保持其行為的誠實性和真實性。」這就是所謂的誠信原則。當然，真誠的態度是一個諮詢師最基本的態度和修養。

公正總則

公正原則是指「心理師應公平、公正地對待自己的專業工作以及其他的人員。心理師應當採取審慎的態度來防止自己潛在的偏見、能力局限、技術的限制等所導致的不當行為。」那麼我在這想再次強調和提醒各位我們特別需要留意現在這樣一種糟糕的傾向，就是我們不尊重來訪者，我們把來訪者看作是比我們低，人格上有缺陷，因而來訪者有任何對諮詢的不滿，都是他病態的表現的這樣一種傾向。 我覺得這是諮詢師的不當的防禦。我們如果連自己的來訪者都不能尊重的話，大概有效的幫助是無從談起。

尊重總則

最後尊重是「心理師要尊重每一個人，尊重個人的隱私、保密性和自我決定的權利。」其實這一條還是蠻西方文化的，那當然對人的尊重是所有工作的一個起點，然後這也是最重要的倫理原則。所以我剛剛介紹了大概五條的主要倫理原則，最後呢我想再花五分鐘時間， 來跟大家討論一下我們一開始提到的那幾個問題。

回答之前提出的問題

第一個，我們是否可以跟來訪者有商業合作？那我想正在做諮詢過程當中當然是不可以有商業合作的，如果諮詢關係已經結束，並且這結束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後，來訪者要跟諮詢師有商業合作，這件事情我覺得並沒有違反倫理原則本身。也就是說諮詢師和來訪者的諮詢關係結束以後有其他的關係，這個不見得是違反倫理的，但是如果說我們要開始這個商業合作的時候，可能必須要去考慮這樣的合作可能對來訪者造成的損害，比如說我提示一點，我自己親身經歷過這樣的情況，因為有了商業合作關係，所以我們不再能夠為來訪者提供心理諮詢服務，而因此導致來訪者利益受損情況需要讓來訪者知情同意。說的簡單一點就是我們要讓來訪者知道我們如果合作以後我就不能給他做諮詢。在這之前我通過跟他也許是一個比較長期的諮詢關係，對我們彼此間的信任關係和對來訪者的情況的了解實際上是花了很多時間和錢才能夠形成，那麼來訪者可能會失去相應的這樣的利益和資源。

來訪者的禮物是否可以收？禮物並不是絕對不可以收的，而且價值也不是衡量的唯一的標準。比如說一些小的手工紀念品，來訪者的手工的摺紙，一些孩子帶給我們的禮物等等，像這樣的情況我們未必就不能夠收，但是有些這個禮物具有特殊的意涵，可能我們就要多加思考，這是一個其實是個很大的一個議題。但是我想重點說這樣幾點，第一個去了解禮物本身後面在臨床上面的意義可能要比收不收這個禮物來得更重要，這是第一件事情。第二個你要知道，你要讓來訪者能夠充分了解來訪者送這個禮物的臨床意義和內涵，讓來訪者能夠表達出它的情緒和感受，這個是非常重要的原則。然後對來訪者和來訪者文化的尊重，這也是特別重要的原則。

主動來的來訪者並不是來者不拒的。超出了你專業能力的範圍就應該轉介或者要在督導下來接這個個案。

諮詢師對來訪者動心，有感覺，這並不違反倫理。我們說倫理和道德的區別是在於倫理要落到實處，要有行為，那麼只要諮詢師心動未行動，就不是違反倫理的行為。如果來訪者對諮詢師產生了性的移情，這也是非常大的一個題目，那麼我覺得我也想提醒大家一點的是在這種情況下，你應該接受督導、自我監督，然後去分析來訪者後面的動機和心態是什麼。

同行的諮詢師有嚴重違反職業倫理的行為，我相信一定會說應該舉報。但實際在中國文化背景下面真正會舉報的人會是很少的情況，因為我們會受到人情社會文化的衝擊和壓力，好像今後跟同事關係會變得非常難處，這會是我們考慮的因素，所以呢，原則上來講，我們應該是報告。

有時候諮詢師如果在網路上和網友吵架，並將其貼上所謂各種人格這樣的標籤，這個實際上是違反倫的。你有這樣專業的訓練，並不意味著你有沒見到他本人、沒有完成系統嚴格、科學和合乎法律的診斷程序和檢查程序，就能夠輕易地給他人貼上精神疾病的標籤的能力。用這樣的方式去做應該還是違反倫理的行為，這個我們需要更多的去認識和自律的，這是我今天要跟大家討論的主要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