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秋宋玉千古韻/ 原創
【悲秋宋玉千古韻】(評論) 摘要: 「悲秋」是中國古典文學中一個源遠流長的主題之一。宋玉從《九辯》開始開創了我國歷史上的「悲秋」之母題。縱觀歷史長河,悲秋母題下創作出不少作品,悲秋對我的後世文學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 關鍵詞:母題,原型,宋玉、悲秋情結、感傷主義、悲秋之士、文學影響 如果說文學是一幅精美的畫卷,那麼「悲秋」這一母題就是構成畫卷不可或缺的繽紛色彩。北宋詞人柳永有《雪梅香》一闕道:
景蕭瑟,危樓獨立面晴空,慟悲秋情緒,當時宋玉應同。漁市孤煙裊寒碧,水村殘葉舞愁紅。楚天闊,浪浸斜陽,千里溶溶。 臨風,想佳麗,別後愁容,鎮斂眉峰。可惜當年,頓乘雨跡雲蹤。雅態艷姿正歡洽,落花流水忽已東。無憀恨,相思意,盡分付征鴻。
在這首詞中,集中展現了這樣一系列詩歌意象:抒情主人公,聯想到宋玉和他筆下的秋景,漁市,孤煙,水村,殘葉,斜陽,抒情對象-佳麗,落花,流水,征鴻。這組詩歌意象集中體現的就是悲秋情緒。《詩經-蒹葭》被譽為「千古傷心之祖」,就在於一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 明代胡應麟(1551-1602)《詩藪》內編卷一有一段論及悲秋主題的名言:「『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形容秋景入畫;『悲哉秋之為氣也。僚栗兮若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模寫秋意入神。皆千古言秋之祖。六代、唐人詩賦,靡不自此出者。」 明代馮時可(生卒年未詳,隆慶五年即1571年進士)的《雨航雜錄》卷下有言:「或曰『洞庭波兮木葉下』言秋之祖,日非也。『秋日凄凄,百卉具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此言秋之祖也。『王孫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本之。『何草不黃,何日不行,何人不將』,而詩語更深渾矣。『春草秋更綠,公子未西歸』意祖於騷而格調自下。」這是筆者所見最早的關於悲秋主題的出處亦即「言秋之祖」的討論,針對的似乎是胡應麟的《詩藪》。 《詩經?小雅?四月》的「秋日凄凄。百卉具腓。亂離瘼矣,奚其適歸」寫秋天草木凋零,歲暮將至,是當歸的時節,不僅「言秋」而且「悲秋」。 《詩經?秦風?蒹葭》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雖言秋而非傷秋。 《詩經?小雅?何草不黃》的「何草不黃?何日不行?何人不將?經營四方」言秋而不彰顯。 惜乎《詩經》里涉及秋季的隻言片語未能從意象系統和情思系統上形成悲秋主題的源頭,因此只是悲秋的濫觴。 論者多信胡應麟「言秋之祖」的認定,那麼,從時間上講,屈原要先於宋玉。屈原已經先為「悲秋客」。由於特殊的經歷和心境,他的生命里充滿了「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離騷》)的悲傷心理,詠嘆出「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湘夫人》)這一迴腸盪氣、摧人心肝的千古悲秋絕唱。《涉江》「欸秋冬之緒風」更見出情景合一的特點。《山鬼》的雨夜中「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秋意濃重,而《抽思》第一次明點出「悲秋風之動容兮,何回極之浮浮」。 但是,只有宋玉的《九辯》才以心物同構模式和社會、人生、自然的巨大悲劇內涵開啟悲秋的浩蕩源頭,屈原的悲秋也只能是初萌。 從文化心理來看悲秋的淵源,筆者遺秋的物候特徵引發人的悲感:「《樂府指謎》說:『春者,陽氣始上,故萬物生』,意謂春天氣溫暖和,『蟄蟲始振,草木初萌』。「『秋者,陰氣始上,故萬物衰』,意謂秋天陰氣上浮,候鳥南飛,草木衰敗。可見,春秋的特徵是『變』,而且二者之間是對比性變化一即春生秋收,春華秋實。而夏則是春的延長,是萬類生命安靜的生長期;冬是秋的延長,是一切生物由顯而匿,由盛而衰的季節,春與秋的對比性變化,是詩人偏重寫春與秋的物候上的原因。」秋的社會文化也引發人的悲感。 在中國哲學的天人合一觀念下,秋是一個和西方、西風、日暮、衰老等相對應的季節,而這些因素都指向生命的滅亡,也就指向人的負面感情。 在古代宇宙圖式觀念里,生命在宇宙中的性狀是: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收」是成熟也是衰老,趨向死亡,因此,秋也是古代行刑的時節。周人為順天道,以秋為大刑之期。《禮記?月令》:「盂秋之月……乃命有司,申嚴百刑,斬殺必當。」又說:「季秋之月……乃趣刑獄,毋留有罪。」《周禮?秋官?司寇》疏曰:「秋者,道也。如秋意,殺害收聚斂藏於萬物也。天子立司寇使掌邦刑。刑昔,所以驅恥惡,納人於善道也。」《管子》稱:「秋行五刑,誅大罪,所以禁淫邪。止盜賊。」宋玉流傳下來的作品只有《九辯》,但正是這一篇就讓他成為了悲秋母題之始祖,奠定了他在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由《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中國文人開始自覺地吟起深沉而激越的悲秋詠嘆調。唐宋元明清,詩詞中悲秋之風氣始終瀰漫不散。從古至今悲秋作品層出不窮,在一代詞豪辛棄疾現存的近百首詩詞中,有二十三首詞描寫秋景,並且辛棄疾將悲秋延伸到自我生命價值與社會價值的自覺體認與追求,進一步加深了「悲秋」的意蘊。悲秋更是成就了一位眾所周知的秋思之祖——馬致遠。在他的,詞中我們不難看出那種難以抑制的悲秋之情,一曲《天凈沙?秋思》,伏著千萬 思緒惆悵,望秋野之悲涼氣氛把秋日黃昏的氛圍一下子 捲入落魄流浪人的心裡,使人讀來悲由心生。不止男士悲秋,女子也有悲秋情懷,李清照《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泠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是一篇名副其實的悲秋賦,寫盡了作者晚年的凄苦悲愁,是一首個性獨具的抒情名作。悲秋成為了一種情緒宣洩的方式,而且是沒有身份等級限制的。曹丕《燕歌行》里詠道:「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雁辭歸雁南翔」 !唐代「大詩豪」劉錫禹有首名詩曰:「何處秋風至,蕭蕭送雁群;朝來入庭樹,孤客最先聞。」《紅樓夢》中有詩云:「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愁不盡,那堪風雨助凄涼!」此詩說秋花、秋草、秋雨等自然景物,不僅帶來了秋涼和凄慘,更對性格內向、多愁善於感的林黛玉原有的不良情緒起到火上澆油的作用。「鑒湖女俠」秋瑾臨刑前豪邁悲壯的千古絕唱:「秋風秋雨愁煞人」,然後,一頭撞到雷峰塔上,更令後人觸景生情,無限惆悵!宋?柳永《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冉冉物華休。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渺,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時苦淹留?想佳人,妝樓永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依闌干處,正任凝愁。」 悲秋之士中屬杜甫最甚在《登高》中「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秋天肅穆蕭殺之情,韶光易逝,壯志難酬的感愴,情景交融,使人深深地感到他那沉重的感情脈搏悲秋可謂對我國從古至今詩詞發展影響甚遠,正如錢鍾書在《管錐編》中所說「凡與秋可相系著之物態人事,莫非蹙而成悲,紛至沓來,匯合一塗寫秋而悲既同氣一體。舉遠行、送歸、失職、羈旅者,以人當秋則感其事更深,亦人當其事而悲秋愈甚……」悲秋情節無處不在。悲秋有意無意地也滲入了我們的生活,詩人寫悲秋詩,作家寫悲秋文,歌手創造悲秋歌。悲秋情緒是對中國傳統知識分子普遍而深刻的失落心態折射。宋玉開創了「悲秋」的文學主題,奠定了中國文學的感傷主義傳統,從此,感傷主義文學成為中國文學長河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宋玉繼承了前人「詠物以起興,借寓言以明哲理,在想像中役使萬物以抒憂憤,鋪張揚厲以敘事」等藝術手段,加以創新,形成了「描物寫景以寄情」的獨特表現手法:一、在情感的物化中實現物我交融;二、在物象的鋪寫中寓諷諫於詠物;三、通過溫馨的女性世界傳達內心的悲苦與嚮往;四、通過對大好山河的誇耀寄託興衰之感。其藝術手法對我國的文學創作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不論在古代還是在現代,我們都接受了宋玉,更進一步說是接受了悲秋這種抒情方法,因為有了悲秋,我們又多了一種表達情感的方式,因為有了悲秋我們的文學又多了一個研究範圍。宋玉的名字或許不是廣為人知,但「悲秋」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由此可見宋玉悲秋母題對我國文學史的影響是非同小可的,在以後隨著對文學的深入相信我們能對「悲秋」有更進一步的理解。宋玉之後,悲秋嗣聲與繼響不絕於中國文學,佳作如雲,不勝枚舉。西晉潘岳(247-300)《秋興賦》是較早直接響應宋玉悲秋的篇章:「四時忽其代序兮,萬物紛以回薄。覽花蒔之時育兮,察盛衰之所託。感冬索而春敷兮,嗟夏茂而秋落。雖末士之榮悴兮,伊人情之美惡。善乎宋玉之言曰:『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怪栗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送將歸。』夫送歸懷慕徒之戀兮,遠行有羈旅之憤。臨川感流以嘆逝兮。登山臨遠而悼近。彼四戚之疚心兮,遭一塗而難忍。嗟秋日之可哀兮,諒無愁而不盡。」潘岳在序文里說自己在三十二歲就出現白髮了,當班在高閣連雲的朝廷而渴望江湖山藪。「逍遙乎山川之阿,放曠乎人世之間。優哉游哉,聊以卒歲。」 潘岳《登虎牢山賦》的「彼登山而臨水,固先哲之所哀」也是對宋玉悲秋的響應。 庾信(513-581)出使西魏,羈留長安,身存名辱,深有人生悲慨,故作《竹杖賦》言悲。他列舉了「潘岳秋興,嵇生倦遊,桓譚不樂。吳質長愁」,說他們「並皆年華未暮,容貌先秋」,將人生和秋季合二為一,舉潘岳的《秋興賦》,自然隱含著對宋玉悲秋的闡釋。 宋玉悲秋在漢魏六朝即已擴為宏響。 歷代文人的筆下出現了許多相關「典形」。例如:宋玉怨:「宋玉怨三秋,張衡復四愁。」(李嘉韋占)宋玉悲:「地遠虞翻老,秋深宋玉悲。」(李白)宋玉愁:「騎省潘郎思,衡闈宋玉愁。」(武元衡)宋玉登山:「江風正搖落,宋玉莫登山。」(李端)宋玉含凄:「宋玉含凄夢亦驚,芙蓉山響一猨聲。」(許渾)宋玉傷懷:「行雲永絕襄王夢,野水偏傷宋玉懷。」(李群玉)宋玉宅:「宋玉宅邊新酒美,巫山廟下暮猿哀。」(陸遊)悲秋宅:「朝離悲秋宅,午榜疊石磯。」(范成大)悲落木:「宋玉有文悲落木,陶潛無酒對黃花。」(陳與義)悲秋氣:「不解何意悲秋氣,直置無秋悲自生。」(江總)楚客悲:「遙夜涼風楚客悲,清砧繁漏月高時。」(白居易)驚搖落:「草木驚搖落,賓鴻度漢河。」(吳景奎)搖落變衰:「悲哉秋氣,搖落變衰。」(庾信)宋玉傷感:「宋玉傷感,三閭憔悴。」(葛長庚)宋玉多愁:「潘安有興因他遣。宋玉多愁為此牽。」(王翰)搖落情:「獨負平生氣,空牽搖落情。」(駱賓王) 杜甫在三峽期間創作悲秋宏響《秋興八首》和悲秋絕唱《登高》。將宋玉悲秋的傳統發展到高潮。 杜甫的三峽悲秋是四個條件兼備的產物。應驗了周紫芝《讀涪翁黔南詩作》的那句詩——「天為少陵增秀句,故教遷客上瞿塘。」 第一,自然條件。杜甫在三峽經過了永泰元年在忠州和夔州雲安的秋天、大曆元年和二年在夔州奉節的秋天。 第二,地理條件。杜甫在三峽多次想到宋玉,因為宋玉宅就在峽中和峽外江陵。他兩次提到宋玉宅。一次是荊州宋玉宅:「曾聞宋玉宅。每欲到荊州。」(《送李功曹之荊州充鄭侍御判官重贈》)一次是歸州宋玉宅:「宋玉歸州宅,雲通白帝城。」(《入宅三首》其三) 第三。生理條件。杜甫在三峽年屆五十五、六,加上體弱多病。處於生命的深秋時節。 第四,社會條件。大唐帝國在安史之亂後進入了國勢和國運的衰落期。與當年的楚國極其相似,而杜甫曾經任左拾遺等職官,和宋玉在楚國的大材小用也極其相似。 這四個條件使得杜甫在三峽對宋玉發生了極其深刻的精神共鳴。 在深刻而自覺地意識到宋玉悲秋的文化背景後,在異代歷史巧合、個人際遇耦合的情況下。杜甫創作了《詠懷古迹五首》其二:「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江山故宅空文藻,雲雨荒台豈夢思。最是楚宮俱泯滅,舟人指點到今疑。」 宋玉距離杜甫將近千年。 杜甫之後過了四百多年,南宋四大家之一的范成大下峽路過宋玉宅,作詩《宋玉宅》,其序云:「相傳秭歸縣治即其舊址,縣左旗亭。好事者題作『宋玉東家」。其詩云:「悲秋人去語難工。搖落空山草木風。猶有市人傳舊事。酒壚還在宋家東。」 杜甫之後過了將近千年。清代的傑出詩人王士楨(1634-1711)帶著對中國詩的透闢理解來到了三峽。 他的《宋玉宅》寫道:「登山臨水客將歸,及到歸鄉又落暉。宋玉宅邊秋水急,似聞《九辯》淚沾衣。」 這位清代的文壇領袖離宋玉已經一千九百多年了。主要參考文獻: 《船山學刊》2008年第4期 《楚辭集注》(宋)朱熹 古籍出版社 《古詩十九首》 《樂府指迷》 《唱經堂杜詩解》江蘇文藝出版社 金聖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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