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的盡頭相遇3

  沙克爾頓公墓,後世的敬意  彷彿是一種有意味的並置,在格雷維根,還有探險家沙克爾頓的公墓。這個在南極譜寫了極地重生壯歌的英國男人,曾是著名的斯科特南極探險隊成員。當挪威的探險家阿蒙森早於斯科特探險隊抵達南極極點之後,他決意完成一次橫穿南極大陸的探險。有人說他的這一史詩之旅為探險廣袤南極大陸的英雄時代(1888—1914)畫上了完美句號,但對今人來說,他的故事令人動容的地方反而在於,在他的「堅忍號」途中遇險之時,他能改變計劃,想盡辦法,救自己的隊員生還。「我為我和我的朋友們選擇了生存,而不是死亡……我相信探索未知的世界是人類的本性,裹足不前才是真正的失敗。」  南喬治亞島上的司特羅姆尼斯捕鯨站,曾見證過沙克爾頓困境後跋涉,與捕鯨站經理狼狽相遇的場景。對方完全以為造訪者是非人類的物種,而他正是在這裡完成原料補給,反身去營救還在象島掙扎求生的隊員。  沙克爾頓最後也病故於南喬治亞島,妻子將他的靈柩送到格雷維根安葬。與他同眠於此的還有捕鯨站上的一些人。不知在九泉之下,他們就南極會做什麼樣的交流。  捕鯨人、探險家,讓人對南極歷史上人的存在,感情變得複雜起來。野心勃勃的極地探險家,當然需要。沒有他們,南極大陸或許還是一片沉睡的大陸。既不被人所知,也不可能出現在人類的地圖冊上。但又正因為他們揭示的南極之秘,更多的捕鯨人、商業家逐利而來,無形間又破壞了這片大陸的物種平衡。在登陸格雷維根之前,島上的英國人員特意到船上介紹情況,用很大篇幅講的都是格雷維根遺產基金組織如何花大量人力、財力,在島上用直升機滅鼠。鼠從何來,仍然是從造訪者這裡帶來。而那不經意的帶入,對於島上生存的原有物種來說,卻是致命的災害。這又是南極與人類之間,矛盾的一例。  可以說,海鑽號郵輪南極所行之處,甚至就是在船上看片子,都好像在逼使人對自己發問:對這片大陸,該不該冒昧到來。當然,這中間最要解決的仍然是,人該把自己放在世界的什麼位置。  記得此前我們曾登陸天堂灣,一個果真有著天堂般美景的所在,一位男士心滿意足地說:我這可算從「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杭州,到了南極的天堂灣。兩個天堂他都身處過,我能感到他內心充溢的巨大的歡喜。但是另一位來自杭州的企業家卻說出了另一番感受。在後來的幾次分享會上,他都說到,「天堂灣給我的啟示是,幸福的最大涵義是平靜。」  人生到底是要不斷進取冒險,還是要安守這份平靜?估計同船百來號人,內心的回答不盡相同。尤其在這荒野南極,歷史與傳說,可都在激蕩著人去探險與冒險。享受那種人生的跌宕起伏與無限征服。  但是,船上放映的麥哲倫紀錄片,如果看得入心,是會能理解那位大名鼎鼎的企業家一番話的深意。麥哲倫的航行的確意義非凡,他也終於如期抵達東方。本可以帶著足夠的香料物資一本萬利地榮歸,最後卻死於菲律賓群島上一場械鬥。而械鬥,又禍起於他的野心,原來找到了東方航線還不夠,他還想征服當地的土著。人在探險過程中膨脹出來的野心,也是一種心魔,終會將禍水,從自然、他人轉到自己身上。  這時再想長眠在這裡的沙克爾頓探險生涯的關鍵選擇,只覺得意味深長。  南極的美景美不勝收,不想思慮最多處,卻是在格雷維根。在這裡,我第一次看到島上的非工作人員。兩個七八歲的英國小男孩。估計是站上工作人員的家眷。他們在廢棄的捕鯨站遺址間穿梭遊玩。童年就有在南極的經歷,不知他們會有怎樣的未來?  南極歸來,經常被友人問到感受。我也想像醉心於純粹自然之美的人那樣詩意地答:沒有什麼。除了美。但是海面漂浮的冰塊總在我眼前晃動,讓我比在南極時更能感受這極致之美背後的脆弱,不知何時它會被什麼強力撞碎。可以說,那份牽掛與疼惜至今猶在,它使我在連續幾個深夜都無法入眠,朋友說,你的心,並沒有歸來。孫小寧文並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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