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著名師徒反目:康有為梁啟超政見不合分道揚鑣(2)

1899年,梁啟超和革命黨過往加密,意氣日盛,高倡自由平等學說,並多次和同鄉孫中山書信往來,言「我輩既已定交,他日共天下事必無分歧之理,弟日夜無時不焦念此事,兄但假以時日,弟必有調停之善法也」。其中所言「調停」之事,即為力勸康有為放棄保皇,轉向革命,共謀報國大舉。真是個風雲際會的大時代,借用一句網路妙語:「我為天下操碎了心」!當康有為得知「調停」之事,大為光火,立令梁到檀香山辦理保皇會事務。康有為也是執拗得有理:當今皇上身陷瀛台囹圄,「知遇之恩,不報有愧」,他何以能放棄「保皇」?

師生關係的重新修好對康梁來說可是一件頗不輕鬆的事兒。在1900年3月26日致康有為信札中,梁啟超深深懺悔自己擅自與孫合作之乖謬:「種種愆戾,無地自容,因內觀自省,覺妄念穢念,充積方寸,究其極,總自不誠不敬生來。先生去年所教,真字字藥石,而弟子乃一向無所領會,甚矣墮落之遠也。」但裂痕既已生成,就像一口破缸,箍得再好終究是破了,重要的還不是「徒兒知罪」的態度如何,而是梁啟超從學理上已經偏離「保皇立憲」的思路,他當前只是有些舉棋不定罷了。

在日本以及遊歷夏威夷和澳洲期間的見聞,尤其是所見識到的西學,讓梁啟超終於告別「托古保教」、「君主立憲」,轉向「三界革命」以圖「新民」。1902年起,梁啟超屢次在文章中指名道姓地反駁康有為的「保教」言論,毫不容情地指出:我國學界的光明、人物的偉大,興盛於戰國時期,那是思想自由之明效。自漢以來,思想束縛於孔教,不能自開生面。今天的保教者,「所愛者仍在孔子,不在真理」。蔡元培多年後所做《中國新文學大系》「總序」與此同調啊!「張勳復辟」的醜聞爆出後,梁啟超聞聽康有為曾奔走有功,發通電怒斥自己的先生為「大言不慚之書生」,而康有為則痛罵「梁賊啟超」為食父的惡禽「梟」、食母的惡獸「獍」。維新派領袖康有為,在少壯之年已經締造了自己的學問巔峰,所謂「吾學三十已成,此後不復有進,亦不必求進」,抱殘守缺;而永遠「不惜以今日之我難昔日之我」、常被污為「善變」的梁啟超,離自己的恩師越來越遠,被罵作「不屑之子」、「忤逆之徒」!

其實,二人反目歸反目,並不代表自此相互拆台。康有為終其一生都視梁啟超為最信任和最可驕傲的弟子,那種欣賞既出自曾共同踐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信諾,還有才智相當的惺惺相惜、棋逢對手的酣暢淋漓!同樣,「吾愛吾師」與「吾愛真理」並行不悖的梁啟超,終生對康有為以師事之,盡其所能滿足老師的晚年所需。從康梁的師徒關係,我們也可以發現從「五四」新文化運動到二十年代梁啟超與諸弟子如丁文江、徐志摩師徒感情的草蛇灰線。這令我回憶起2005年春拜訪梁啟超的小女、時已八十九歲高齡的梁思寧時的情景,她依然對梁家當年受康有為「保皇史」牽連無法釋懷。或許,思寧不願深思: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梁啟超晚年何以仍對康南海禮遇有加?

現在談起康有為與梁啟超從共襄盛舉到分道揚鑣的軼事,說他們迂腐與堅持也好、風骨與變通也罷,還是會引發我們的思忖:無論是「外化之學」還是精神傳承,都需要胸襟以及「真理至上」的信念吧。

萬木草堂閉館的鐘聲已響,跨出廊門時我竟然有些失措:世風的洪流過後,我們是否也該對歷史書上白紙黑字命名的那些落伍者、失敗者預留一份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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