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拷問者----作家陳亞珍訪談錄

正文字體大小:大中小[轉載]靈魂拷問者----作家陳亞珍訪談錄(2012-07-24 19:11:19)

轉載▼標籤:轉載原文地址:靈魂拷問者----作家陳亞珍訪談錄作者:陳亞珍邱燕:您是怎樣走上文學這條道路的?是純粹愛好還是有家族遺傳因素?陳亞珍:我走上文學道路完全是出於傾訴慾望的衝動,家族絲毫沒有這方面的遺傳基因,更沒有這方面的人才資源。父親戎馬出身,母親是個裁縫師。我父親一生最遺憾的不是沒有看過一本書,而是我奶奶一生沒有吃過一個白面饃。我們家的一個小書架上陳列的全是馬、恩、列、斯、毛的著作。我和我姐姐那時看小說都得偷看,讓我母親發現統統認為是「閑書」。而我走上文學道路,是因為我缺少人世間最珍貴的情愫「愛」!我認為:文學就是尋找人間之愛,愛是人世間的最高法度!這種感悟來自於我自身的體驗。我出生的時候正值「大躍進」,我的父母,一對夫妻,兩個黨員,共產黨員在「大躍進」是要起先鋒作用的,生孩子也得先考慮黨性,據說我父親為了革命工作就不願意讓我出生,是母親執意保全我來到人世間。估計如果我自然流亡母親也不見得有意見,但不識時務的我就這樣死切白賴地出生了,脫離母體三天之後,我父親就把我無情地送給奶媽,那時候我認為奶媽就是媽,去了「奶」就絕不是媽。這樣從六歲回到家裡,憑空又換了個完全不一樣的媽,還要強迫我叫,不叫就不高興,一切都是陌生的,所有的家庭成員都是冷漠的。據說我是從奶媽家回來眼淚最多的一個孩子,能把日頭哭暗,房頂哭得唰唰落土。而且還企圖私奔去找奶媽,讓我媽揪回來一頓毒打。說你翅膀沒長硬還成了精哩。那時候完全認為我媽像個「地主婆」。現在回想起來,一個六歲的孩子她需要愛不需要孤獨,可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個隔膜,小時候不知道,只怨恨父母。和家庭感情還未恢復,文化革命爆發,我父親不幸走了「資」,保姆也不讓用了,人家提出來這是新的剝削行為,沒人管我們了,姐妹們就各奔他方,親戚們誰願意收留我們我們就到誰家去,我去的是我姑姑家,戶口也落在農村,我的身份也就成了農民,一呆就是9年,在這個村莊里我是外鄉人,常常受人欺負。回到父母身邊,這個小城也不接收我,同學們叫我是鄉巴佬。和親情也築起了很高的屏障,幾乎是無法逾越的。那種失愛的孤苦,那種被親情遺棄的感傷,那種如浮萍一樣的漂泊感,連死的想法都有,於是就有想要訴說的慾望,可是無處釋放。我媽沒有打過我,她最大的懲罰是冷。後來我想給我媽寫封信訴說我的苦楚,可我知道我永遠不敢送給媽媽看。這封信寫了10年,最終寫成了長篇小說《碎片兒》。這部書出版之前我已經寫了一部分作品,但走上文學道路最初的契機原於向母親訴求愛。我開始思失愛的成因。所以我的文學核心就是呼喚真情呼喚愛。在我的生活經驗當中,從小愛至大愛是一個慢長的擴充過程,人常說苦難可把人造成兩個極端,一種是至惡,一種是至善,我大約靠近後者。因為我不想讓後人再步我的後塵,當一個人內心充滿了愛與善念的渴求,才會對萬靈擁有憐憫之情。那麼,假如人與各種關係都有愛心,社會的「和諧」才能實現。所以我認為:愛是人類的最高法度!邱燕:聽說你是因為創作一部電視劇被發現的,您具體談談是何種機緣?陳亞珍:我是一個具有綜合經歷的人,可以說除了兵,(當然我當過紅小兵)工、農、商、學什麼都干過,我從學校畢業後是免插隊知識青年,開過7年大卡車,當過7年售貨員,1992年寫了一個電視劇,當時還沒有影視公司,電視劇就是靠電視台文藝部門生產,當時一幫年輕人搭了個草台班子,掛靠晉中電視台,有操作影視劇的想法。當時我在《鄉土文學》上發表了一個中篇小說《冰與火》,他們看了覺得故事不錯,就自己拉了贊助,當時一集電視劇5萬塊錢,這樣居然就成了。幸運的是,這部名為《苦情》的電視劇一年就連捧兩個獎項。一個是省里的電視劇一等獎,一個是華北地區的三等獎。當時晉中電視台剛剛成立,原晉中地委書記裴慶生,(也就是剛出版的紀實文學《誰在守約》的主人公,山西省委、省政府曾命名為「人民公僕」的這個人)得知這部電視劇是自己的編劇、自己的導演、自己的攝像拍成的,還連獲兩個獎項,這在當時就算為文化部門做了貢獻。於是,我也就成為當地的特殊人才,調進了晉中文聯《鄉土文學》任編輯,同時也就更接近文學,更有利於發展文學創作了。邱燕:最初開始創作是什麼時候?您是在工作之餘就有這種創作衝動嗎?據知您不是科班出身,更沒有受過訓練,文學之才從何而來?陳亞珍:1982年我發表處女作,那個時候我是百貨大摟售貨員,我常常爬在櫃檯上創作,人們都戲謔地叫我為「櫃檯」作家,那個時候,我是賣花的,他們也戲稱我為「賣花姑娘」。其實,作家適應於任何職業,不一定非得是在文化行業就能搞創作,在基層用不著專門下去體驗生活,即便到某處體驗,也不一定了解到行業的核心。我以為我能不斷有寫作衝動,正是因為我的綜合經歷積累下的生活基礎,這非常重要。是的,我不是科班畢業,也沒有機會得到文學方面的正規訓練,也許這恰恰成全了我的獨立。我說的獨立,不是指離群索居的外性生活態度,而是獨立思考的空間。人一旦有「遺棄」感就有了思想的巨大空間,也有了反觀社會、人群的力量。一個寫作者有講故事,有想像能力是先決條件,但這只是初始寫作階段。具有獨創性往往需要思想、精神、情懷、視野等等的諸多元素。只有站在人群的高端,才能發現人群的異端。而我的文學智慧的開發,源於我的「精神父親」孫光明先生,他是個著名導演,曾執導過60部影視劇,也是《三國演義》導演之一,他這個人學識淵博,胸襟、情懷、人品是我效仿的典範。1994年我們合作過一部電視劇叫《路情》,書寫的是養路工的生活,他拿到劇本後很驚訝,說過么一個平凡的題材,讓你寫的有悲有喜不容易,而且說我很有藝術天份,我當時為這樣的讚賞很滿足。此後我們常通信交流,主要是我對文學方面的請教,我驚異於他對文學難題解答的耐心、認真,誨人不倦的態度,引經據典開啟智慧。我覺得他的藝術心靈就是文學的寶典。我的長篇處女作《碎片兒》還是手稿的時候首肯者是孫導,他說雖然影視基礎很好,拍出來既感人又省錢,但一定先出書,否則就浪費了這麼好的文學質地了。我的第二部長篇《神燈》是他隨藝術團在國外演出,抽時間看完的,從美國打回電話,說這部書影視框架更好,塑造了這麼多鮮活的人物,比《碎片兒》宏大,但人物的文化心理不失細膩準確。此後,我每寫一部,那怕是一篇散文,他都要看,都要提出他的看法。比如我的散文隨筆《泣血的祭壇》、《秘境阿拉善隨筆》等等,一篇篇閱讀後都驚呼不已,他認為我的隨筆已進入了形而上的哲思,可開啟人的心智。可在文學這個大潮里突出來很難,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我不了解這些情況,得不到廣泛認可我很痛苦,孫導說,請相信我的預測,你的文學會有一個好前景的。這話說多了就失去了效力,我說你這只是偏愛、偏見、偏執,你在騙我高興。孫導不生氣,他氣定神閑如同一個通透世事的哲人,說你正經受一個作家應有的磨難,一個優秀的作家不經過精神折磨成不了大器,刀不磨不快,斧不磨不鈍!你等待的只是個機會,是一個更有力的拍樂來發現。送你一個字:靜!現在回想起來,我這麼多年默默耕耘的力量和智慧都是我有這麼一個「精神父親」的鼓勵,這麼一個高級讀者的首肯,這麼一個藝術知遇的相助,才得以一步步前行。因為他一直給我編織一個童話般的美夢。我似乎感覺到我的藝術智慧才剛剛開始。邱燕:看你的童年是不幸的,但成年又是這麼幸運,我覺得這位前輩不僅是你的文學導師,也彌補了你父愛的缺失是吧?從你幸福、滿足的表情,我看出了這一點,很羨慕你有這麼一個藝術導師、精神父親的相助,我大致了解了你的藝術環境了。那麼我想請您談談您的《羊哭了,豬笑了,螞蟻病了》為何會起這樣一個標題?這是很多人想了解的一個問題。陳亞珍:?這部書最初的標題叫《死靈魂手記》,後來考慮到俄國有部小說叫《死魂靈》,讓人覺得好像受名著的影響,有噌份之嫌,覺得不夠獨立,就像趙樹理有個《小二黑結婚》,後來就出現了《老二黑離婚》。文學創作貴在「創」字,沒有獨創感將不是成功的作品,包括標題。有一天一個朋友說,我們都是上帝的羔羊,所有的羊都必須經過這個門。我突然想到既然上帝造了我們,讓人一生中只完成一件事:「愛」!那為什麼人間還要有戰爭,製造邦與邦之間的惡性仇恨?撒旦是邪惡之神肯定是撒旦的主意,那既然上帝是全能的,為什麼要把羔羊交給撒旦讓羊們相互摧殘?消滅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抗日戰爭時期,我們的民族三足鼎力,國民黨、共產黨、日本侵略者,三家都需要人民成為彼此戰爭的力量,能認清誰是未來的領頭羊,並不普遍,男人們在前方流血,女人們在後方流淚,這就有了「羊哭了」的定意。也就是第一部「天問」。戰爭是全人類的災難,所以我要問天。全書分三部寫,我比較理性地思考了新的歷史時期的三大戰爭:武力戰爭,政治戰爭,金錢戰爭。「豬笑了」可謂政治戰爭,反思解放以來,從「大躍進」、「 三年飢餓」、「文化革命」等特殊年代,人們的頭腦、心靈、嘴巴、眼睛、耳朵都不過是破碎的零件,不能發揮自己應有的功能,一但功能生效就有可能犯錯誤。公共空間佔有了私己空間,集體無意識,精神大狂歡,這就真應了「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這句名言了吧。「螞蟻病了」,我認為金錢也相當於一場戰爭,金錢調動了人們最大程度的慾望,什麼都可以不顧。慾望蛀空了人的靈魂,如同匍匐在地下爬行的螻蟻,自動放棄了一個人應有的尊嚴,用金錢來衡量一切是這個時代的特徵,這個時期什麼都可以用來消費,身體、靈魂,才華、名份等等,一切都是交易的資產。我認為這是人文衰敗的最大危機,可以說,人類戰爭消滅的是人的生命,政治戰爭消滅的是人的意識,而金錢戰爭消滅的是人靈魂。而且,這種消滅是泛化的,是針對不同時期不同領域的普通弱小民眾的。返回來我又要提到「愛」的字眼了。武力戰爭有愛卻不能愛,政治戰爭高喊著愛卻沒有愛的自由,金錢戰爭有了愛的自由卻由於個人慾望過縱失去了愛的能力。所以我才發出天問、地問、心問。標題大致是這些考慮。邱燕:您的這部小說最初構思是源自於什麼?有沒有創作原型?陳亞珍:這部小說當中的那個「靈魂」是源自於我的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這個姐姐,走路的時候總是姍姍而來姍姍而去,只怕發出聲音驚動了別人,看人的時候不敢理直氣壯,只要別人發現了她的目光她立即遊離而去。從中我看出她的自卑,畏懼,好像每一天都有人要審判她一樣,她自動把自己推向家庭親情的邊緣,她從來不敢成為中心,甘願接受別人的冷落。我每看到這種目光就特別想哭,因為我小的時候也是由於社會因素離開父母,回城後也深切地感受到親情的隔膜和「遺棄」的悲傷,所以有些同病相憐之感。可我有抗爭的能力、敢質問親情為何對我疏離的理由,想哭就哭、想喊就喊,有這種空間的我並不可憐,我倔犟的脾氣也不接受別人的可憐,寧可破釜沉舟,這股勁一爆發,我母親生著氣禁不住笑了。可我這個姐姐沒這樣的空間,她訴情無門。這位姐姐去世的早,她的遺照那雙目光觸動了我的心,而且久久困擾我的情緒,我覺得她是真正可憐的人,因為戰爭父母分離,之後生話窘困,婚姻不幸,都與社會動蕩對家庭個人的衝擊有關,但她無力抗拒,造就了她這樣的生命狀態。是什麼消滅了她的自信、尊嚴、意志?我久久思考。其實每一個人身上都有社會的影子。我的小說就原於這一雙目光的啟發。邱燕:您的小說寫得很不好讀,創作的時候是否考慮過讀者與市場?陳亞珍:沒有!我創作只靠內心的衝動,從來不知道讀者需要什麼,也沒有考慮過市場。因為創作是心生命不是物生命,物生命是應他者需要而生,心生命是應自身體驗感悟而生,能否引起他者哄鳴和需求,那要看你是具有普世價值,觸動他人之感才有存活的生命,否則是短命的,它必須來自作家生存生活的體驗。我始終認為,創作過多考慮外在的東西是巨大的負擔,必須服從自己內心的聲音真情所至。好的作品真不一定好讀,它必須是細嚼慢咽才能品出味道,一字一行,而不是一目十行。比如閻連科的《日光流年》那才叫難讀。可你仔細品,那味道才叫濃。《百年孤獨》一目十行是對它最大的污辱,它也絕對不會給你帶來滋養,因為你沒有尊重它。它不屬於快餐。邱燕:可否談談您小說的創作風格?陳亞珍:很多人認為我的這部小說帶有西方現代派小說的影響,有說魔幻現實主義。魔幻是一種藝術手段,但我自認為我的創作還是十分傳統十分本土的,只不過寫到一定程度都是需要一些變化的,因為要進入六十年的歷史跨度,平鋪直敘絕,用慣常的視角絕對落俗套,尤其是特殊歷史時期多少人都寫過了,再進入這個領域死路一條。那麼我就得選一個獨特的視角,那就是亡靈的敘事方式,自由、靈動、跳突,過去與當下都可自由出入,進行靈與肉的對話,便於彰顯思想。因為很多思想需要表達,但又不能長篇大論的議論,不付諸於形象體系就流於說教感,所以我讓「亡靈」回到二十一世紀,除去回憶是第二時間,與人接近是第一時間,我設計了不同行業的不同角色的人物與靈魂進行對話來表達思想,把感性和理性糅合起來,?努力營造一種神秘感。加強閱讀興趣和探究慾望,因不是常規性敘事,按部就班那種,所以批評家在「現實主義」前面加了個「魔幻」是對的。其實事先並沒考慮什麼主義,什麼風格。主義和風格是研究者的事。我只想尋找一種比較得手的敘事方法。邱燕:閱讀對您的創作幫助大嗎?陳亞珍:當然!沒有一個寫作者不閱讀的,可能閱讀的範疇不一樣,我閱讀的文學作品量確實不多,名著我也是合胃口的才看,我對哲學和宗教方面的書更感興趣。通過閱讀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哲學求真,宗教求善,藝術求美。我認為藝術是人文的綜合表達,因為真是載體,善是內容,美是形式。通常說藝術就是真善美,我想來源大約如此。然而抵達美的境界叫藝而不是術,藝必須來自內心的真誠和善良,術即是操縱文字的能力,哲學讓我不懈地追求人的本源,宗教讓我擴張善的容量,並要在喧囂的世界裡安於寧靜。如此,我要用藝術的手段表達我的真情,我的思與悟大於閱讀。如果說這部作品有獨創之處,那是因為我沒有「拿來」的資本。邱燕:從您的小說里那些的異化了的形象的結集,來談一談您所認為的人和人性?陳亞珍:這正是我的焦慮。人間雖然善與惡,真與偽是相生相剋的,沒有美即不知道什麼是丑,沒有惡卻不知道什是善。然而我有一種直覺,人性的至惡佔了上峰,這是人類的最大危機。在?堯舜時代是至德盛世,大道興隆,人們彼此相愛而不言忠,彼此幫助卻不言仁,互相尊重卻不知道這是信,因為這些元素本該屬於人自然的秉性。自從大禹開始有了制度,雖然對歷史進展看起來是一種進步,但對人性的發展來說是一種傷害。人類分了主與奴隸就有了等級森嚴。有了等級就有了壓制與被壓制,有了不公平。再後來儒家出台了「仁、義、禮、智、信」成為中華民族固有的文化來衡量人的標準,於是有了聖人、賢人的標舉。其實這正說明至德時代已經告終,社會拚命強調什麼,實際上恰恰是社會當中缺少了什麼,孔先祖看到了這個危機才提出了這個建議供社會使用。而後來的統治者為了自身的權威一再纂改,最初的正面因素逐漸淡化。也就是說「藝」變成了「技」一旦有了名利設計,人就有了心術,人的各種慾望就要膨脹,然後互相傾軋爭搶。做不到所標舉的賢明就要偽飾。虛偽者比惡人更可怕,虛偽可以混淆視聽,攪亂真理與謬誤。因為前台揚善,後台做惡,殺了人也不知道是誰舉的刀,說不定你還面對殺者致以微笑。「道」本是人類的自然體系,但加上了「理」字,「道」從此隱蔽,理便成了誰有權誰厲害誰就有理,所謂的「德」也就無能為力了。所以我對虛偽特別憎惡,努力留住真誠。但在巨大的虛偽這個鐵屋子裡,保持真誠又是非常困難。真誠是一種精神,但你墊高一磚一瓦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甚至人們已經不信任人的真誠,寧可認為真誠是一種偽裝。當然也是因為太多的人掛羊頭賣狗肉的技法造成的。所以對虛偽與真誠這個分界線我特別在意,維護真誠的尊嚴是我畢生的努力!人性的變異就是喪失了真誠與善良,濾盡了人應有的感情,機械地活著。呼喚人性的全面復歸是我寫作的指導思想。邱燕:您的作品的創作背景幾乎無一例外都是鄉村,那鄉村生活究竟對您有多大影響?陳亞珍:其實我們民族的真正家園就是鄉村,鄉村是中國文化的集中地,城市只代表時尚,中國文學要走向世界肯定以鄉村作為視點,因為鄉村涵蓋我們最深厚的文化:儒雅、堅強、吃苦、忍耐、善良、崇高等等。從形而上是這樣,從形而下講,我從事鄉土寫作的原因是因為我熟悉鄉村。也是因我從一個小城裡被流落到鄉村,兩種處境造成了一種衝擊吧。在城市生活了這麼久,但我的鄉村情結非常濃,一草一木都讓我生情,見到農民就覺得他們是我創作的原生態,他們的腳步聲,他們的每一個表情,都有無盡的故事激發我。邱燕:我們認為,您創作所達到的高度與您現在的名氣可以說是不相符的,那您是否感覺到不公?陳亞珍:這樣的說法我聽過很多次,還有人包打不平,給我出主意想辦法,如何出名的技巧等,我也只是付之一笑。我倒是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公。文學不可能不經過艱辛的勞動會一夜成名的。不經過內外碰撞擠壓將不會產生思想,書讀的再多只能證明你的學問,那是拿來的不是自生的。任何果實不經過四季的輪迴不可能成熟。當下雖然寫幾篇東西擁有盛名者很多,那肯定是畸形兒,文學前景絕對不會很長,即便有才華也會被「速成」摧毀。甜點吃多了,胃口填滿了,是絕不會產生思想的。現在這個時代,什麼都講究高效,豬有豬飼料、羊有羊飼料,作家也有特殊飼料速成,但明知道那是一種危險和謬誤為什麼還要匯入這個大潮里「成全」自己呢?當然,人在社會上生存都是有虛榮的,我也許曾經更嚴重,因為我太相社會公約,總覺得被主流認可才得了正脈。而且必須堂堂正正被認可才是真正的榮譽。可現在世面上盛行的是操作,衝垮的是操守。這對我初始的人生意志不符,所以我認為某些潛規則每一天都在強姦我的意志,在榮譽與虛榮這個區分上,我花費了二年時間的苦思才明白,歷朝歷代,真正的知識分子都是力避虛榮和利慾的侵擾,努力保持節操,堅守內心的清靜,唯其如此才可明志。這樣的人生也許換不來生活的精彩,但能獲得心靈的精緻!當我對世相趨於清醒才漸漸鎮定下來,一件一件脫掉的「塵衣」挾制,努力使自己從容自如地耕耘,且不問收成。但這不是一句話,一個理論就能做到,也不是吃盡了華宴,享盡了盛名後的厭倦,更不是看破紅塵後的自娛自樂,而是對不合理不合法的拒絕。我始終有一個很天真的想法:對於文學,就像我保持內心的真誠一樣維護它的尊嚴。如果有一天我擁有了盛名,那一定是與我的作品劃等號的。圖有虛名作品扯淡是作家的恥辱。我的文學導師孫光明先生給我總結了這麼幾句話,說多數人經營的是文壇,你經營的是文學,多數人面對的是人群,你面對的人生。好像比較準確。其實這絕不是什麼清高,這是我對文學所選擇的態度。如果傾心寫作,文學與別的行業不同,只要是用生命澆灌的作品,活著和死去都有可能發跡,歷史對這一行業是公正的。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其中有一段:「對文學我就像虔誠的宗教徒。雖然我身上曾有無數的自我:功名的我、利祿的我、虛榮的我、自尊的我、真誠的我、不甘向世俗屈服的我……幾乎每一天都能聽到內心的爭吵,但最終的選擇都是一致的:避免偽劣!避免注水式的肥胖!如此,文學就像神聖而莊嚴的宮殿,必須以嚴肅的態度,一磚一瓦精緻地築上去。哪怕永遠微為一抹塵土,一粒砂礫,又有何妨?當我終結自己的生命時,回顧起自己的一生,沒有以靈魂作幣,塗炭了自己的文心。」這是我文學活動的真實狀態,也是我對自己的總體要求。邱燕:好,謝謝陳老師接受這次訪談,有機會再敘。陳亞珍:好的,也謝謝你們對我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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