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

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

要了解詩人白居易，他的《與元九書》是很好的資料。元九是誰啊？就是與詩人同時代的元稹，字微之，可以說是白居易的知音了。白居易寫詩的目的，在《新樂府序》中說得很清楚：「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也。」就是說，他寫詩排在第一位的是為皇上，希望有一天「達則兼濟天下」。

他倡導新樂府運動，寫下了不少感嘆時世、反映人民疾苦的詩篇，以元和十年44歲時被貶江州司馬為界，分為前後兩期。前期是兼濟天下時期，後期是獨善其身時期。《與元九書》就作於元和十年。

《與元九書》中有「及再來長安，又聞有軍使高霞寓者，欲聘倡妓，妓大誇曰：[我誦得白學士《長恨歌》，豈同他哉？]由是增價。」這也可看出白大詩人詩的價值有多大了。唐時徐州的名姬關盼盼，就能以一口氣唱出白居易的《長恨歌》，也以善跳「霓裳羽衣舞」而馳名，被唐朝駐徐州節度使張愔（yīn）收娶為妾，並為她修建了一座「燕子樓」，留存至今，算得上是一處名勝風景了。

燕子樓地處徐州西郊，樓前有一灣溪流，溪畔有如煙的垂柳，春夏季節，雙雙對對的燕子穿柳而過，翩然飛至樓頭，給這幽靜的美境增添了無限的生趣。昔日關盼盼與張愔常常雙雙在燕子樓上看夕陽暮色，在溪畔柳堤上緩緩漫步，多少個月明之夜喁喁低語，數不清的曉霧朦朧中相偎相依。

白居易游徐州時，張愔設宴款待，喝酒喝到高興時，讓他的最愛關盼盼表演她的拿手好戲，唱《長恨歌》和跳「霓裳羽衣舞」。 白居易見了驚為天人，彷彿當年能歌善舞的傾國傾城的美人楊玉環又出現了，當即寫下一首讚美關盼盼的詩：「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說關盼盼的嬌艷情態無與倫比，只有花中之王的牡丹才堪與她媲美。

不僅如此，關盼盼的詩才也是很了不得的。張愔死後，痴情的關盼盼矢志守節，移居燕子樓，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冬去春來，去年的燕子今年又飛回，日復一日，沉醉在回憶中打發時光，不再歌舞，也懶於梳洗理妝。昏昏暗暗中，不知不覺中度過了十個春秋。她寫下了三首《燕子樓》以遣懷幽思——

其一

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其二

北邙松柏鎖愁煙，燕子樓中思悄然；自理劍履歌塵絕，紅袖香消一十年。

其三

適看鴻雁岳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瑤琴玉簫無愁緒，任從蛛網任從灰。

這素箋由張愔的部下張仲素在拜訪白居易時帶給他看，白居易依韻和了三首——

其一

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卧床。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

其二

鈿暈羅衫色似煙，幾回欲著即潸然。自從不舞霓裳曲，疊在空箱一十年。

其三

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

和完了三首詩，他還覺話還沒說透，又十分露骨地又寫了一首《感故張僕射諸伎》——

黃金不惜買娥眉，揀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盡，一朝身去不相隨。

張僕射就是張愔，僕射是尚書台（後稱省）的長官。這詩的意思說，想當年張愔不惜黃金，買了你們四五個，個個長得如花似玉，不辭辛苦教你們歌舞，費盡了心血，死去後沒一個相跟隨的，真是可嘆啊！言下之意說，你咋不跟隨殉情去死呢？——這太過分了。

關盼盼接詩後大哭一場，她對張仲素說：「自從張公離世，妾並非沒想到一死隨之，又恐若干年之後，人們議論我夫重色，竟讓愛妾殉身，豈不玷污了我夫的清名，因而為妾含恨偷生至今！」便回復白居易一詩——

自守空樓斂恨眉，形同春後牡丹枝；舍人不會人深意，訝道泉台不相隨。

自此絕食，十天之後，這位如花似玉、能歌善舞的一代麗人，終於香消玉殞於燕子樓上。彌留之際，她提筆寫下：

兒童不識衝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

意思說你頂頂大名的白居易也不過是一個幼稚兒童，那裡能識得我冰清玉潔的貞烈情懷！關盼盼以她高貴的死，回敬了白居易。

清水不勝唏噓，有詩詞嘆雲——

風裊牡丹嬌婀娜，香山寒露浸殘菲。

人言可畏驚飛燕，燕子樓空柳色微。

雙雙燕.關盼盼

燕雙舞柳，翩翩曳紅樓，脆音啼趣。喁喁軟語，斂翅羽衣輕舞。相挽依偎醉路，笑語媚，驚飛野鶩。嬋腰婀娜風姿，倚石撩瀾雲暮。　　天妒，紅顏遣賦。箱鎖舞霓裳，冷燈殘度。管簫歌絕，盼盼本衝天物。漫把青泥雪訴，顫抖萎，重尋歸路。香籠冷露催花，可嘆那人誤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