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現象」的當下意義

文論之苑「《白鹿原》現象」的當下意義馬平川 《 光明日報 》( 2013年10月22日 14 版)

長篇小說《白鹿原》1993年首度出版,20年間重印和再版數十次,累計銷售近140萬冊,躋身「百年百種優秀中國文學圖書」「改革開放30年30本書」等評比序列,顯示出旺盛的生命力。「《白鹿原》現象」已成為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一個景觀,作者陳忠實也因此成為當今文壇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

在《白鹿原》的扉頁上,陳忠實引用了法國小說家巴爾扎克的一句名言:「小說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的秘史。」從這個意義上說,陳忠實寫出了白鹿原這塊土地滄桑50年的「秘史」。一軸畫卷,上下五十年。筆酣墨飽,元氣淋漓。

《白鹿原》的寫作表明,長篇小說是富於難度的寫作。長篇小說的創作是對作家生活經驗、生命體驗、藝術精神、寫作技術和身體耐力的全面考驗。陳忠實說過:「作家要有真正的體驗才能創作;沒有體驗,寫不好東西。長篇小說得慢慢來。對長篇小說寫作,我心裡一直有種畏懼感,不敢輕易動手。」1973年,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何啟治到西安找到陳忠實,向他發出長篇小說約稿,直到1992年,陳忠實才寫出《白鹿原》。他是在44歲時開始準備撰寫這部作品,至50歲時才終於把《白鹿原》展現給了讀者。

當前一個帶有普遍性的問題是,在一些作家眼裡,長篇小說寫作是一種沒有痛苦和艱難的寫作。作家的心越來越急,出手越來越快,寫得越來越隨意粗糙,一兩個月就能寫出一部四五十萬字的長篇,這樣作品的質量下滑也就不足為奇了。《白鹿原》的寫作則有些不同。陳忠實躲開城市繁華和喧囂,蟄居鄉下的老屋,苦心孤詣,靜心創作。為了創作這部作品,他用了兩年時間準備,查閱縣誌、地方黨史和文史資料,搞社會調查,閱讀心理學、美學新著,讀《百年孤獨》等名作,以學習借鑒他人之長,研究長篇結構的營造與人物形象的塑造。再用了4年時間寫作,完成初稿,此後又精心修改、定稿。「春來寒去復重重,慣下筆時,桃正紅。獨自掩卷默無聲,卻想笑,鼻澀淚不通。單是圖名利?怎堪這四載,煎熬情!注目南原覓白鹿,綠無涯,似聞呦呦鳴。」陳忠實填的這首《小重山》,是當時情景的真實寫照。

強烈的真實感,是《白鹿原》獲得成功的又一個原因。這部作品忠實於生活和歷史,不粉飾和迴避客觀存在,歷史的真實、生活的真實和藝術的真實,這三者構成了《白鹿原》的現實主義的真實性原則,使之一步步逼近被遮蔽了的歷史生活的真相。陳忠實說:「作家寫作應該堅持真實性第一這個基礎原則,從生活真實到藝術真實,這也是讀者對你的作品和你這位作家建立信任感的基礎。哪怕一個情節或細節虛假,他就不信任你了,開始排斥你的作品。這是要害。」陳忠實寫出他心目中歷史的真實和人物的心靈真實,寫出了歷史的厚重感和生活的原生態。《白鹿原》厚重深邃的思想內容,複雜多變的人物性格,跌宕曲折的故事情節,形成作品鮮明的藝術特色和令人震撼的真實感。

一部小說如果失去了真實感,就談不上藝術感染力和影響力。事實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代替小說強烈的真實感。無論小說形式怎麼花樣翻新,觀念上怎麼層出不窮,但都要給讀者一定程度上的真實感與生命力。也就是要讓讀者相信這樣的人物,這樣的故事,引起大眾讀者的普遍興趣並吸引他們的閱讀。讀者對當代小說的不滿和失望,很大程度上就是由於作品缺乏強烈的真實感,虛假、造作和誇張導致讀者的陌生感與距離感,同時也喪失了閱讀的興趣和耐心。

小說故事化,故事情節化,情節細節化,細節人物化,人物性格化,滿足了讀者的欣賞需求和閱讀期待,這是《白鹿原》的又一啟示。《白鹿原》顯示了這一創作原則的生命力:雅俗共賞、曲高和眾。這是一本在讀者中廣為流傳的大眾讀物,經典與流行、藝術性和可讀性在這部作品上實現了統一。《白鹿原》中,一個家庭兩代子孫,為爭奪白鹿原的統治代代爭鬥不已,上演了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活劇;巧取風水地,惡施美人計,孝子為匪,親翁殺媳,兄弟相煎,情人反目……大革命,日寇入侵,饑荒、瘟疫、三年內戰,白鹿原翻雲覆雨,王旗變幻,家仇國恨交錯纏結,冤冤相報。一幕幕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故事,令讀者產生強烈的閱讀快感,欲罷不能。

傳統小說中蘊含了豐富的資源,卻被當下一些作家有意無意忽視甚至放棄了。對小說故事化的逃避、漠視乃至拒絕,是導致小說缺乏感染力的重要因素。探索性、先鋒性小說在各種標語、口號、宣言製造的喧囂中,在「技術至上」這面所謂「藝術創新」的旗幟下,反故事、反情節和反人物,小說傳統體系模式土崩瓦解,一頭扎進一場場語言的狂歡和敘事的泥潭中難以自拔。先鋒小說淡化情節、淡化人物,其探索價值不可否認,但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這種小說忽略了讀者的欣賞習慣,面臨高處不勝寒的尷尬。路越走越窄,儘管學者專家喝彩鼓掌,讀者群卻越來越萎縮。小說成了城堡中的神祗,擺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面對繁難的、重重的閱讀障礙,大眾失去了興趣和耐心,只好敬而遠之。小說要讓讀者知道你在說什麼,並能夠有足夠的興趣閱讀下去,首先就是要好看。當然這種好看是有藝術價值和有意義的好看,不是用低俗的故事去招徠讀者。小說要用鮮活生動的故事吸引讀者,更要用藝術品位去感染讀者,儘可能符合大多數讀者的閱讀需求和審美趣味。

時光荏苒,《白鹿原》魅力依舊。這部作品標誌著當代長篇小說在民族性與現代性、個體精神與時代審美的追求中所取得的突破和超越。它以其鮮明的民族化、大眾化的中國作風與中國氣派,而獲得了恆遠的藝術價值。(作者單位:寶雞文理學院文學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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