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地下基督徒」的歷史 | 基甸聊天第107期
日本正在申遺的這些「秘密天主教徒」遺址跟遠藤周作的《沉默》一樣,見證了一段日本殘酷迫害天主教的歷史。在本期聊天中,基甸老師將回顧這段歷史,並反思它對我們今天的意義和啟發。
本期聊天錄製於2018.5.31
日本「地下基督徒」的歷史
文 | 基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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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外媒報道,本月(2018年5月)日本政府正式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推薦了12個申請成為世界文化遺產的與日本歷史上天主教「地下基督徒」相關的遺址。推薦的理由是這些遺址對一段日本歷史和日本基督教傳統做出了「獨特而非凡的見證」。
(註:中文裡面「基督教」一詞常常采其狹義用來指新教,但廣義的「基督教」包括天主教、東正教和新教,廣義的「基督徒」包括天主教、東正教和新教的信徒,兩者英文都是「Christian」。)
這次申遺的這些遺址涉及的歷史,是17世紀江戶時代天主教在日本遭受殘酷打壓和迫害的歷史。日本天主教文學家遠藤周作的著名小說《沉默》就是以這段歷史為背景。去年好萊塢把《沉默》搬上銀屏,讓這段歷史為全世界更多人所知。
▲小說《沉默》封面及電影《沉默》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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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世紀中葉,西班牙傳教士沙勿略把天主教帶入日本。1560年代,天主教逐漸被一些日本人視為西方先進文化,開始得到一些大名(封建領主)的支持。到1580年代織田信長時期,天主教在寬容的環境中蓬勃發展,有200多座教堂,15萬信徒。織田死後,他的繼承人豐臣秀吉開始猜忌天主教的發展,把天主教視為對日本本土文化的威脅,因此驅逐了一些歐洲宣教士。到了1610年代,幕府第一代將軍德川家康時期,天主教在日本已經有70萬信徒之眾,德川決定閉關鎖國,扶持日本本土的佛教和儒家,嚴厲鎮壓「洋教」。德川家康頒布了迫害天主教的全國禁教令。
1638年,幕府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派軍隊鎮壓了天主教信徒的武裝反叛,史稱「島原之亂」。1639年(就是《沉默》的故事設定的年代),迫害進入最殘酷的年頭。天主教被視為邪教,整個日本傾全國之力對天主教徒這一特定群體施行滅絕性質的迫害。當權者採用強迫天主教徒登記、請佛教寺廟開證明、踐踏聖像等手段打擊、摧毀他們的信仰,很多持守信仰、不肯棄教的信徒被各種慘無人道、令人髮指的酷刑折磨致死(包括拷打、灌水、烙印、丟入滾燙溫泉和《沉默》裡面描述的釘在十字架上被海浪衝擊致死和倒吊著慢慢流血而死的「穴吊」,等等)。在慘絕人寰的肉體酷刑和心理折磨之下,也有很多信徒軟弱棄教。
此後,天主教在日本成為「將殘的燈火」,只有少數潛伏「地下」的本土秘密教徒保留了下來。直到19世紀中葉,西方列強憑藉船堅炮利強迫日本對外開放,西方天主教傳教士才得以重回日本傳教。1865年3月,長崎的秘密信徒來到啟用不久的大浦天主教堂,跟在這裡服事的神父接觸,才使得這些在禁教以後仍世代傳承信仰的「地下基督徒」被世人所知。這個「信徒發現」事件是日本歷史、也是天主教歷史上的一大奇蹟。這些「地下基督徒」被稱為「隱藏的天主教徒」「秘密的基督徒」或「潛伏的天主教徒」(隠れキリシタン,hidden Christians)。
▲崎津村落
▲長崎浦上天主教堂
這次申遺的這批遺址,包括當年秘密天主教徒們生活過的熊本縣天草市崎津村落和散布在長崎海島附近的天主教教堂建築群。為了讓遺址的挑選聚焦在體現江戶時代禁教時期天主教徒遭受殘酷迫害的歷史,前幾年曾經在名單上的兩處禁教前的天主教大名的城址沒有被選入。
歷史上,日本和日本人曾經如此殘忍、邪惡地迫害天主教,這當然是很不光彩的罪惡歷史。我相信無論是日本人還是世界其他國家的人,都應該銘記這段歷史,以史為鑒,對歷史有所反思。著名日裔美籍天主教藝術家藤村真(Makoto Fujimura)說,日本的推薦有多重意義:「首先,日本政府承認隱藏的基督徒,在天主教、在日本這片土地上的發展史中是佔中心地位的,這也印證了《沉默》作者遠藤周作的直覺——他的這本書對日本人理解自己國家的歷史有很大的、有意義的貢獻;第二,日本政府的推薦突出了天主教在多年的逼迫中仍然堅韌不拔的文化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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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日本這段「地下基督徒」的歷史,對我們今天的基督徒如何看待政教關係,也有很大的幫助。這段歷史提醒我們不要把福音傳播的希望寄托在世俗政權對宗教的寬容或扶持上。天主教當年在日本也曾經得到過掌權者的接納和扶持,但朝代一更換,禁教和殘酷的迫害說來就來。今天的日本更是一個有宗教信仰自由的國家(日本1889年頒布的憲法明確保障宗教信仰自由,也確保日本天主教會將不再受到任何政治力量的干擾),但是(廣義的)基督徒在今天日本人口中的比例也僅有1%,比江戶禁教時期以前天主教徒在人口中的比例還低。神道和佛教文化深深植入普通日本人的生活,大多數人對基督福音仍然非常拒斥。
而江戶時代的殘酷逼迫,雖然表面上對天主教在日本是致命的打擊,但卻通過秘密天主教徒的奇蹟為天主教會留下余種。殉道者的鮮血成為教會在兩百多年後「復活」的種子,信徒經歷的苦難也結出像遠藤周作這樣的世界級天主教文學家的文化果子。我近年在日本一些城市旅行,也常常能見到天主教的文化教育和慈善機構的院落。日本《讀賣新聞》記者在評論這次申遺時說,這些「地下基督徒」的遺址證明,「政治權勢永遠不能徹底控制人類的心靈」。
▲天草基督教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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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主教在日本的這一段歷史,見證了耶穌基督受苦和復活的救贖大能,以及基督的教會在遭受世俗政權逼迫時的堅忍。基督徒的信仰並非是「信了主,就保你一切順利亨通幸福美滿」的膚淺的「成功神學」。基督徒的信仰在很多時候,都體現在基督徒與基督一同受苦的實踐上。
如聖經《希伯來書》所說,為信仰受苦的基督徒就好像古時那些以色列的信心偉人一樣,「忍受嚴刑,不肯苟且得釋放,為要得著更美的復活。又有人忍受戲弄、鞭打、捆鎖、監禁、各等的磨鍊,被石頭打死,被鋸鋸死,受試探,被刀殺,披著綿羊山羊的皮各處奔跑,受窮乏、患難、苦害,在曠野、山嶺、山洞、地穴,飄流無定」……在世人眼裡,他們可能是loser(失敗者),是癲狂的瘋子,但是在上帝眼中,他們是極為寶貴的聖民,他們 「本是世界不配有的人」,他們「因信得了美好的證據」(參《希伯來書》11:35-39);他們嚮往的是天家,是那「更美的家鄉」;因此他們可以輕看眼前這「至暫至輕的苦楚」,「從遠處望見,且歡喜迎接」那將來「極重無比、永遠的榮耀」(參《希伯來書》11:13-16,《哥林多後書》4:17)。
我祈禱,但願日本「地下基督徒」的遺產申遺成功。但願這些遺址今天仍然向我們說話,給那些為信仰忍受苦難、遭受逼迫的我的弟兄姐妹們帶來信心的鼓勵和盼望。我也求主恩待日本這個國家——她的歷史上有太多的孽債和苦難,今天的日本更加需要基督的福音。但願基督福音得著更多的日本人,在日本這片土地上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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