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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投行暗戰

0人參與0評論反對者無法忽視亞洲基礎設施建設資金存在巨大缺口、已有架構過時低效、地區國家報以歡迎的事實;中國也應該避免一家獨大、注重亞投行的治理《財經》記者蔡婷貽/文11月12日,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記者會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面對著來訪的美國總統奧巴馬,邀請美國和有關國家參與建立中國倡議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下稱亞投行)和絲路基金。奧巴馬未正面回應邀請,不過兩天前,奧巴馬在與澳大利亞總理阿博特出席記者會時表示,美國積極鼓勵中國對國際秩序做出貢獻;希望亞投行能確保透明和信用度,並且遵守其他多邊金融開發機構如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亞洲開發銀行(下稱亞行)遵守多年的規則。不到三周前的10月24日,包括越南、印度、新加坡和阿曼等在內的21個成員國代表聚集在北京,在人民大會堂簽署協議,宣布成立法定資本為1000億美元的亞投行,亞投行按照多邊開發銀行的模式和原則運營,支持基礎設施建設,總部將設在北京,銀行計劃在2015年底投入運作。儘管中國再三強調,亞投行與其他全球和區域多邊開發銀行的關係是相互補充,而不是相互替代,但新銀行的設立還是被不少觀察家甚至政府解讀為挑戰1944年開始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安排。在美國主導下,各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基於該協議出資成立了IMF和世界銀行。批評者無法否認的是IMF、世界銀行和1966年成立的亞行組織過時,改革進程緩慢,同時無法滿足亞太地區建設基礎設施的龐大資金需求。因此2013年10月,習近平和總理李克強相繼提出設立新銀行構想時,吸引了東盟成員國,和其他迫切需要改善基礎設施國家如斯里蘭卡和蒙古的興趣。批評者擔憂亞投行是中國擴展區域影響力的產物,對區域平衡將帶來影響。不過,悉尼技術大學澳大利亞-中國關係學院教授羅震(James Laurenceson)對《財經》記者表示,如果中國真想尋求戰略影響力,完全可以直接通過中國的開發性銀行單邊操作,而無需如此大費周章支持設立一個銀行, 邀請區域國家參加, 然後再為了自己的戰略目的控制銀行。世界銀行前官員、現任布魯金斯學會資深研究員杜大偉(David Dollar)也對《財經》記者指出,亞投行無疑將為現有的多邊開發機構帶來競爭,這種競爭將是正面的,可以促進所有的機構更有效率。新銀行的挑戰2013年10月習近平訪問印度尼西亞時首度宣布, 中國將出資500億美元推動成立亞洲基礎設施銀行。該倡議為後來宣布的「亞洲安全觀」的一部分,中國希望協助建立一個包容性巨大的發展平台,避免如世界銀行或IMF在提供融資時附帶政治條件。從2013年開始,從2003年起曾擔任亞行副行長五年的中金公司前董事長金立群開始推動銀行的籌設,廣邀亞洲甚至歐洲國家參與。根據《籌建亞投行備忘錄》,亞投行的法定資本為1000億美元,中國初始認繳資本目標為500億美元左右,實繳資本為認繳資本的20%,各意向創始成員同意將以國內生產總值(GDP)衡量的經濟權重作為各國股份分配的基礎。以目前成員國的GDP水平分配,中國將持有最大股份,中國也表明出資規模可達50%,但明言不追求「獨大」,因此也不介意隨著亞投行成員的增加,降低自己的占股比例。羅震對《財經》記者分析,若單純從目前各成員國GDP的比重來計算,中國的持股比例將佔到67.1%,其次為印度,占股比例為13.3%,但如果美國、日本、韓國和澳大利亞加入,中國的持股比例將立即下降到24.5%。因此如果這四個國家不加入,亞投行實質成為多邊機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亞投行倡議受到以東盟為主國家歡迎的主要原因,是亞洲需要大規模資金和管理能力來改善基礎設施,但現有體系亞行並沒有足夠的資金和能力滿足這些要求。根據2009年亞行評估,到2020年區域基礎設施建設至少需要8萬億美元。但是亞行缺乏滿足需求的資金,層層程序也導致效率低落,平均一年才能貸出100億美元用於基礎設施建設,從計劃、核實許可到整個計劃完成需要七年時間。基礎建設公司Arcadis的亞洲分部主管沃博頓(Richard Warburton)分析,去年亞行和世界銀行大概提供了450億美元的融資,與實際需求差距巨大。他舉例說,在亞太地區還有約3.6億人沒有乾淨的水可用,1.6億人沒有穩定的電力和基本的社會基礎設施。為應對需求,現有多邊開發機構推動改革已有多年,但一直躊躇不前,對新興國家也不甚公平。2010年世界銀行將中國的權重從2.8%調高到4.2%,但是中國的GDP已排名全球第二,經濟規模小於中國的日本卻持有6.8%,美國持有15.8%。在亞行方面,美國和日本持有的權重各為15%,美國不願在亞行增資,同時也反對其他國家增資。另外,美國也不太支持其他國家帶頭推動的方案。1997年為應對亞洲金融[0.00%]危機,日本提出了由日本主導的「亞洲貨幣基金」構想,但最後在美國和IMF的干涉下不了了之。多年來美國不斷將自己的政策要求延伸到亞行的融資政策中。儘管有些國家如印度,仍有建設以煤炭為主火力發電廠的計劃,但美國從2013年起就反對亞行為新建煤炭為主要燃料的發電廠融資。今年美國又增加不支持在河床旁建高水壩的條件,特別是可能要求河床附近居民搬遷的工程。美國和其他國家主導設立了這些堅持透明和強調信用的規則,因此對亞投行的治理水平持有保留態度。一些批評懷疑,亞投行設立的目的是為了幫助中國公司走出去、消化國內多餘產能,最終將成為中國主導的單邊機構。《紐約時報》引用美國財政部結論,指出亞投行將可能無法達到世界銀行和亞行設立的環境、採購標準,甚至無法保護弱勢人口被迫拆遷的命運。其他質疑還包括亞投行是否偏好於將訂單交給中國公司:中國的國有企業、重型製造業、建築公司、建築服務公司和電信公司都將從此獲益。基於這些質疑,美國財政部和貿易代表辦公室前官員、現任美國東西研究中心研究員佛斯特(Ellen Frost)對《財經》記者指出,除了透明度和公信力,亞投行的成功將取決於是否具有獨立的監管機構、治理方式、計劃融資決定不基於政治考量、避免為中國戰略目標服務,還有如何取得至少AA甚至是AAA等級的債權評級。杜大偉則指出,新銀行的挑戰將是迅速發展專業評估能力,即評估建設計劃可能帶來的收益,以及可能帶來的社會和環境影響,當然也應該對美國提出的反貪腐和環境保護標準等有所著墨。沃博頓對《財經》記者表示,這一銀行帶來的更大機會是可能吸引私營企業和金融機構投入更多資源到基礎設施建設里。從技術層面看,沃博頓補充指出,項目執行的效率如申請到撥款的時間長短,在讓基礎設施項目更具融資吸引力,在吸引更多成員國,以及在和其他多邊開發銀行如何合作都將影響其成功與否。另外,銀行是否能針對基礎設施做出對私營企業有吸引力的投資安排,最終補足其他多邊開發銀行因缺乏資源而無法滿足區域發展的缺口等,都是銀行成功與否的關鍵。對於新銀行的成立,亞行總裁中尾武彥對媒體表示,他非常理解銀行的成立,因為區域內有非常大的資金缺口;他同時強調,他正關注新銀行的會員國、出資比例、總部所在地、銀行領導人、新銀行遵守世界標準、銀行決策是由行長還是理事會決定等問題。世界銀行行長金墉也支持亞投行的建立。他在一個早餐會上公開表示,中方在提出倡議後不久就與世行取得聯繫,之後兩個機構密切地就此議題進行討論。他強調,現有多邊機構能提供的2050億美元,遠遠低於每年1.5萬億美元的基礎建設融資需求。「因此我們歡迎成立新的組織。」杜大偉強調,中國參與世界銀行和IMF已經累積了很多經驗,帶頭建立新銀行是好事,特別是中國在國內成功進行了大量基礎設施投資,應該具備足夠能力為亞洲發展一個高效率的開發機構。為了應對亞投行可能帶來的競爭,亞行已開始研究如何簡化程序。區域影響力之爭儘管奧巴馬總統公開表示美國歡迎且不反對新銀行的成立,但是自夏天以來韓國和澳大利亞媒體相繼報道兩國受到美國壓力,不參與亞投行的設立。北京於7月正式邀請韓國作為亞投行的創始成員,自此兩國不斷進行談判,韓國企劃財政部長對媒體表示,韓國對於銀行的架構和貸款抵押正進行了解。但緊接著,時任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韓國部主任的塞勒(Sydney Seiler)對韓國媒體公開表示,不認為新銀行能帶來太多好處,被解讀為美國反對韓國參與銀行的設定。不過,後來其他官員否認塞勒的論述反映美國的公開立場。類似的情形也發生在澳大利亞。根據澳大利亞媒體報道,美國國務卿克里本人致電澳大利亞總理阿博特,要求澳大利亞不要加入亞投行。另有不願具名的學者對《財經》記者表示,長期掌握亞行行長席位的日本,也私下要求澳大利亞不要參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本人打電話給澳大利亞總理, 對銀行進行反遊說。澳大利亞媒體指出,澳大利亞擔心拒絕參加亞投行可能錯失在區域的影響力,阿博特政府內部也有不同意見:財政部長霍基贊成澳大利亞作為創始國加入,但外交部長畢曉普對亞投行帶來的戰略影響則有所擔憂,認為中國可能藉此擴展對東南亞國家的影響力,損害盟友美國和日本的影響力。不過,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SIS)資深研究員葛萊儀和東西研究中心的佛斯特都對《財經》記者表示,媒體報道誇大了美國政府的反對態度。佛斯特指出,國務院告知盟國如澳大利亞,是否加入亞投行是各國自己的決定,各國可以先行加入參與亞投行的塑造,或觀察一段時間後再決定,但遊說其他國家不要加入並非美國立場。葛萊儀補充,美國的具體立場為「停、看、聽」。具體操作上,美國政府內部對亞投行已展開評估,美國國務院和財政部近來已和美國企業討論過新銀行可能帶來的商業機會和挑戰。美國前國家情報總監丹尼斯·布萊爾指出,美國應積極應對中國主導設立的亞投行,「不應該反對。如果存在擔心,應從內部加以改變」。這種觀點與8月宣布加入亞投行的新加坡相似, 該國政府表示新加坡希望能從內部參與銀行的塑造而非在外面批評。美國表現出來的反對立場招來不少開發機構專家的批評。全球發展中心資深專家莫里斯(Scoot Morris)就指出,沒有一個國家像美國這般從多邊發展銀行獲得諸多好處。在亞投行的設立上,美國的政策看來是為了維持在亞洲的影響力,只站在賽場旁邊大喊「不」。他進一步指出「這其實冒著傳遞一個負面信號的風險:美國不僅不願意為亞洲基礎設施做出更多援助,還不願其他亞洲國家這麼做。」事實上,基於自身經貿利益的需要,大部分觀察家認為韓國、印尼和澳大利亞的加入是遲早的事。為了避免美國在區域的影響力受到稀釋,佛斯特認為美國必須加速推動國會通過IMF改革方案,同時應該不斷邀請中國加入TPP,以消除外界對美國遏制中國的懷疑。葛萊儀也強調美國維持區域經濟影響力的方案應該是TPP,在區域的其它優勢是軍事部署和外交參與,美國沒有經濟資源反制中國的海上絲綢之路或亞投行這樣的方案,「中美關係並非零和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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