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敗老戲骨的不是小鮮肉，而是時代

1999年出生的吳磊在《琅琊榜》中與一眾前輩合作，備受讚譽。

在這個笑不出來的時代，影視劇遠不是變得最糟的東西。

文/曹吉利

最近，一眾「小鮮肉」演員受到前後夾擊，被罵得挺慘。老演員們在各種場合吐槽後輩，大眾也紛紛點贊附和，彷彿跟著在小鮮肉背上踏一隻腳，就能出盡這些年看爛片積累的惡氣。

《唐頓莊園》里有一句話：「你站在道德高地上就不冷嗎？」老戲骨有沒有高處不勝寒不得而知，等這一波輿論過去，小鮮肉們戲照接、錢照賺倒是可以肯定的。說到底，打敗老戲骨的不是小鮮肉，而是時代。

陳寶國在《大明王朝1566》中飾演明世宗嘉靖。

你期待的是藝術品，而看到的卻是商品

國產影視劇的整體水準快速下滑，應該是多數人都認同的一件事。

當年的觀眾還習慣批評張紀中的武俠劇，如今驀然回首，才發現對比現在的武俠劇，老張已經算良心。前兩年觀眾還樂此不疲地嘲笑於正，而現在的一批IP劇槽點已經多到無力再吐。

很多青年人曾反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審美，老古董理解不了年輕人的愛好。可到頭來，越來越多的00後們翻出《武林外傳》、老版《三國演義》、86版《西遊記》、87版《紅樓夢》等「神劇」，看得如痴如醉，最後也不得不承認國產劇變爛這個事實。房價和國產劇，是隨著大時代狂奔的兩樣事物，只不過一個向上，一個向下。

《武林外傳》劇照。

影視劇的本質已經改變，從原先的藝術品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商品，但坐在沙發上的觀眾還沒回過味來。對待一件藝術品和一件商品，從創作邏輯上而言就大相徑庭。

一件藝術品需要對美學水準負責，它所追求的是別開天地、百世流芳，所以要不惜一切代價地精益求精。這裡的代價不僅僅是金錢，而是從編劇到導演，再到每一個演員的全力付出。所以儘管經費有限、場景簡陋，編劇導演演員都水準在線的《武林外傳》能成為一代經典。郭寶昌從開始寫《大宅門》的劇本到片子播出，花了四十年，差不多一輩子都傾注在一部劇上，投入大得讓人咋舌。

反觀一件商品，它需要為商業利益負責，這就要求在時間和金錢上都保證高效。最少的投入，最高的產出，是商業邏輯下自然而然的選擇。至於能不能流傳、會不會被遺忘，都不在考量範圍內。

時代變遷，期待和現實發生錯位。觀眾很委屈：明明期待一盤像過去一樣好的菜，卻端上一份快餐。影視公司也委屈：我們拍片子也不是為了賠錢啊！形勢比人強，罵兩句小鮮肉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郭寶昌編劇、導演的電視劇《大宅門》，評價甚高。

老戲骨的槍打錯了人

國產劇一個雷接著一個雷，小鮮肉演員該不該負責呢？當然應該。但要列一列影視劇水準下滑的「罪魁禍首」的話，暫時還遠輪不上他們。

各種IP熱劇背後的資本，是驅動劇集商品化的動力。「如果有50%的利潤，資本就會鋌而走險」，大量熱錢湧入影視行業的後果，就是逐利心壓倒一切。為了更少的投入，壓縮拍攝時間、替身代替演員變得不足為奇；為了更高的回報，不管合不合適，選角一律要用當紅流量演員也就成為業內鐵律。在製造產品的工業化思路下，重視個體發揮的演技被資本擺在了最末的位置。

除了受到資本的擺布，模模糊糊的分級制度和遊戲規則讓從業者如履薄冰、創作者難於發揮。不久前收穫良心讚譽的《大秦帝國》，就因為某些原因換角，所有相關鏡頭重新拍攝剪輯，上映日期也被推遲。

《大秦帝國之崛起》劇照。

投入大量心血和財力的作品可以一夜之間報廢，那麼拍一些小鮮肉撐門面的IP劇，既能規避不必要的損失，也能迎來山呼海嘯般的粉絲，自然成了皆大歡喜的選擇。

即使是圍觀的吃瓜群眾，就真的沒有責任嗎？口口聲聲說著懷念良心國產劇，可人們似乎都快忘了，如今被奉為神作的《大明王朝1566》，最初上線收視慘淡；文藝青年口口相傳的電影《鋼的琴》，票房也輸得一塌糊塗。

什麼樣的品味造就什麼樣的市場，每個人都以為自己代表大多數人的口味，可現實卻是粉絲經濟支撐的IP劇挨罵越多，熱度越高，最後賺得盆滿缽滿。

上面這些道理，老戲骨們不會不懂，但是從資本方到觀眾，哪一個都惹不起，看來看去，就是眼前晃來晃去的小鮮肉最好罵，也最容易得到吃瓜群眾的聲援。可是仔細一想，老戲骨們的這一槍實在是打錯了人。

《鋼的琴》的口碑超高，但票房遇冷。

影視劇遠不是這個時代變得最糟的東西

狄更斯的《雙城記》開頭，有一句被用爛的話：「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每一個時代都不乏抱怨時代的人，比如喊著「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的阮籍們，實則是最無力也最懦弱的一群人。把責任都推給小鮮肉，有點像是江湖遺老，難免有自我標榜的嫌疑。

步入表演藝術家行列後，就扭回頭來苛責後輩，似乎不是那麼厚道。唐國強剛出道的時候，也是靠臉吃飯的奶油小生，最後硬是憑藉演技，變成了人們心目中的諸葛丞相、雍正皇帝，以及藍翔技校招生辦主任。當然，不是每個小鮮肉都會完成唐國強式的蛻變，那完不成就完不成唄。江山代有才人出，這一代小鮮肉老了，自然會有下一代頂上來。

唐國強版雍正皇帝。圖/《雍正王朝》

非要演技不濟的小鮮肉們拾起老一代演員話劇式的職業素養，否則就要綁在恥辱柱上鞭撻，既不現實，也略顯刻薄。不是每個人都把演藝當信仰，也可能只是一隻吃飯的碗。在這個眾生浮躁的年代，人人壓力山大，吃外賣的時候看看小鮮肉的臉，甚至吐槽一下IP劇的爛，已經是僅剩不多的娛樂了。

在這個笑不出來的時代，影視劇遠不是變得最糟的東西，老戲骨們也就別那麼嚴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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