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造就了一個這樣的杜甫?
文丨《那些年》瑞格格
「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這是韓愈對李白和杜甫的評價。
然而李白與杜甫又是那樣的不同。說到李白,我們會脫口而出「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這樣的句子。而提到杜甫,想到的則總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之類的詩文。
文字不會說謊。杜甫的憂國憂民與大慈大悲,源自大唐王朝由盛轉衰的時代大勢,也源於他自己顛沛潦倒的人生境遇。
曾是少年杜甫也並非生來就會寫下「安得廣廈千萬間」這樣的句子,他也曾「年少輕狂」。
杜甫出身於京兆杜氏,這是北方有名望的大士族。遠祖是晉代大學者、名將杜預,祖父杜審言為膳部員外郎,父親杜閑曾為兗州司馬和奉天縣令。說家世顯赫,一點沒毛病。
雖然杜甫很小時母親就去世了,但他的少年時代是富足而安定的,「憶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黃犢走復來」,和所有孩子一樣爬山、上樹、摘梨、打棗。而且,他天資極佳,七歲能作詩,「開口詠鳳凰」,是個天才少年。
「讀萬卷書」到十九歲,杜甫開始「行萬里路」。二十四歲那年,順便在洛陽參加了一次進士考試,落榜了,但似乎杜甫也沒覺得這是啥了不得的大事,繼續遊歷四方。行至泰山,他大筆一揮,寫下了千古名句:「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盪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望岳》)
你看,我們印象中那個眉頭緊蹙、憂國憂民的小老頭,也曾年輕熱血。不然何來「登泰山而小天下」?不然怎會寫出「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這樣讓多少讀書人熱血沸騰的句子?
可是,漸至中年,杜甫開始飽嘗時代與生活贈與他的一杯杯苦酒。
仕途坎坷746年,35歲的杜甫帶著一腔抱負來到了長安,並在第二年參加了「制舉」考試。此時的杜甫文學上已小有造詣,想必落筆交卷那一刻真的有壯士收刀入鞘的自豪感。
然而,放榜時,杜甫傻眼了——「零錄取率」,所有士子全部落選。實際上那一年的科考就是一場鬧劇,由宰相李林甫一手導演,因為他轉頭就向唐玄宗彙報「野無遺賢」,咱們人才選拔工作做得好,有用的人才都已經招進咱單位了。
功名無望,緊接著父親去世,讓杜甫失去了生活來源。無奈之下,杜甫只好在長安一帶流浪,過著「賣葯都市,寄食友朋」的生活。
又過了四年,唐玄宗舉行祭祀大典,杜甫獻《大禮賦》,玄宗甚是高興,命其待制在集賢院,等候分配。可是巧了,主試者還是宰相李林甫,結果杜甫仍沒能得到官職。
755年,杜甫被授予一個河西尉的小官,但杜甫不願赴任,朝廷遂將之改任右衛率府兵曹參軍,說白了就是兵器庫的看門大爺。杜甫從了,為了糊口。
好歹算是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十一月,杜甫往奉先省家,可剛剛進到家門就聽到妻子悲戚的哭聲,他們的小兒子餓死了。中年喪子,何其痛哉!
這是杜甫來長安的第十個年頭,從而立到不惑,本打算獻身於社稷,卻奈何親見帝國腐朽將傾,自己也痛失至親。於是,他寫下了著名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當中就有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緊接著,安史之亂爆發,杜甫帶著一家人開始逃亡。一路風餐露宿,嘗盡艱辛。剛安頓好家人,杜甫又聽聞太子李亨在靈武稱帝,於是隻身北上,結果不幸落入叛軍之手,被抓回了長安。又一次妻離子散。
兩年後,757年,杜甫逃了出來,到鳳翔投奔肅宗。肅宗感動,授其右拾遺。後來,杜甫的好友宰相房琯被罷免,杜甫為他求情,觸怒了肅宗,被貶往華州......
這一時期的杜甫就是這樣,幾番任命再貶謫,沒什麼像樣的官職,倒是讓他見識了人間百態、黎民疾苦。於是那個曾言「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少年,筆風一轉,寫下了傳唱千古、令人潸然淚下的「三吏」「三別」(《石壕吏》《新安吏》《潼關吏》《新婚別》《垂老別》《無家別》)......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石壕吏》
晚年時光
杜甫對污濁的時政痛心疾首,遂辭官輾轉來到成都。當時,杜甫的好友鄭國公嚴武鎮守成都,給了杜甫不少接濟,並且授杜甫為工部員外郎。後來嚴武去世,杜甫又得夔州都督柏茂林照顧,算是安居了幾年。
這段歲月,是杜甫後半生中難得的安生日子,也是杜甫非常高產的一段時期。文字中似乎也有了一些閑情雅緻,「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春夜喜雨》)「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絕句》)......
但其實,那份心系蒼生的執念,一直都在。所以,當他去拜謁成都西北的諸葛亮武侯祠時,忍不住老淚縱橫,「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蜀相》)所以,哪怕風雨掀翻了自家陋室的房頂,他想到的還是那些仍在戰亂中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黎民百姓——
安得廣廈千萬間,
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風雨不動安如山。
嗚呼!
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
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後來,杜甫思鄉心切,欲乘舟北歸。但行船北上談何容易,最終,他兜兜轉轉,終沒能如願。在船上漂泊了兩三年,時常食不果腹,770年冬,他在由潭州往岳陽的一條小船上與世長辭,終年五十九歲。最後歲月之凄苦,杜甫在《登岳陽樓》中已有如是寫照,「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
杜甫走了,恐怕是帶著太多太多的遺憾而去。遺憾至死沒能北歸故土,遺憾昔日輝煌大唐日漸破敗,遺憾此生未能庇護家人周全...... 正如余秋雨先生所言:「他把那麼多的美麗饋贈給歷史,而他的實際人生卻基本無助。」
「世上瘡痍,詩中聖哲;民間疾苦,筆底波瀾」的大詩人就這樣走了,留得後人無限追思。魯迅說:「杜甫似乎不是古人,就好像今天還活在我們堆里似的。」聞一多說:「杜甫是四千年文化中最莊嚴、最瑰麗、最永久的一道光彩。」
杜甫,生得潦倒、走得潦草,卻心懷家國、大愛蒼生,我們似乎能透過歷史的背影看到他眼中常噙的淚水。艾青有詩,「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而這個深愛這土地的人,也該被我們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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