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網站被黑背後:如何拯救出軌後的婚姻?
任珏 香港中文大學性別研究博士
為已婚者提供交友、約會服務的網站Ashley Madison近期遭到黑客襲擊。
Ashley Madison 這個來自加拿大的為已婚者提供交友、約會服務的網站早在今年7月已遭到黑客襲擊,截止8月21日有三批資料先後曝光,已經有2位使用過該網站的警察因此事自殺。攻擊這一網站的黑客們認為,他們是為了挽救無數因為出軌而不幸的家庭。
而同一階段,在中國互聯網上流傳一段老公帶「小三」看球賽,被正在看球賽直播的妻子抓了個現行,妻子隨後到球賽現場抓住 「小三」沿街毆打的視頻,成為本周的網路熱點。再聯想到中國網路人肉第一案也是因為女白領姜岩因丈夫「婚外情」自殺引發了中國互聯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人肉搜索。
不論是Asheley Madison資料被泄露,還是看球賽「小三」被妻子抓出去遊街的視頻被放上網,抑或是人肉搜索」婚外情「當事人,在國際知名的隱私法專家、喬治華盛頓大學法學院教授丹尼爾·沙勒夫看來,都是一種「網路警察」的行為,通過網路羞辱達到一種數字化「紅字」的社會治理模式。這種數字化紅字的污名治理模式,看來是有效的,因為出軌一旦被曝光,就如同天塌下來一樣,令當事人陷入無盡的黑暗,無法自拔。
在互聯網時代,出軌,似乎是件信手拈來的事,不論是激情裸聊, 還是「附近的人」,聊上那麼幾句,帶上一點挑逗的味道,哪怕是在視頻直播網站給網紅女主播送幾朵電子玫瑰花或者虛擬寶馬,或許都可以跟「出軌」扯上點關係。正如世界著名的情感理療師Esther Perel所說的「不忠的概念正在不斷拓展」。這些有「婚外情」的已婚人士,原本是沖著原始的衝動,抑或曼妙的戀情而去,但卻沒有想到,互聯網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因為「姦情」在互聯網上的曝光,給自己也給別人帶來了一場場的悲劇。
也的確,這輩子我們聽到的關於婚姻的教育都是「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的忠貞教育,也聽到過各種各樣出軌之後的家庭破裂的悲慘故事,從來沒有誰教過我們應該如何應對伴侶的出軌,以及伴侶出軌之後的自我調適。
由此可見,「悲劇」的源頭不在於有沒有婚內出軌這個行為,而在於出軌行為有沒有被曝光。
對「出軌被曝光的嚴重後果」的焦慮感,才是真正抑制人們出軌衝動的安全閥,9年前我在進行中國人裸聊現象研究的時候發現,一位女性參與者在與網路情人進行文愛的過程中,是不是的會跳脫出她和網路情人透過網路文字聊天而建構的虛擬性愛的想像空間,在熱辣香艷的性情描寫的時間軸中,插上幾句頗讓人泄氣的「如果我老公知道了會怎麼對我」的句子,她在整個過程中一直擔心自己裸聊這件事會被睡在床上的丈夫發現。
而在上個禮拜的一次朋友聚會中聊起我正在進行的深圳人約炮研究,一位70後男性朋友也表達出對出軌所帶來的名譽損傷和婚姻失敗的後果的恐懼。因為出軌被曝光之後的不堪後果是可以想見的,美滿婚姻為夫妻雙方所建構的名譽、地位以及共同擁有的財富,甚至孩子,都可能在一夜之間消失,「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屌絲逆襲的成功故事,一瞬間清零。
對於這種對於「出軌之後」的恐慌,性社會學者朱雪琴認為,有一部分也涉及到我國婚姻法關於婚姻中的過失方在離婚中的一些規定,如果因為婚內出軌而離婚的話,過錯一方能夠分到的共同財產較少、較少機會獲得孩子的撫養權。最關鍵的,朱雪琴認為,當下中國人並不能接受出軌是婚姻的常態的這種局面,而是一廂情願的把出軌想像成婚姻的非常態,一旦遇上出軌的事情,就如同經歷一場危機一樣,情緒上特別過不去。
朱雪琴認為,很多中國人在現實中其實是挺困難的,大家除了單一的婚姻生活,上下班就沒有別的生活方式了,婚姻對於很多人尤其是對女性來說,也是應對社會壓力的一種方式,一旦丈夫感情上的出軌對一些女性來說,便是真的是少了一道應對社會壓力的屏障。出軌後「天都塌了」的感覺,似乎就是朱雪琴說的這種抵擋社會壓力的保護傘的崩塌。
由此可見,真正給人帶來傷害的,是跟隨姦情曝光而來的一系列社會倫理道德衝擊和婚姻關係中的巨大風浪。如何能夠在這樣突如其來的風浪中維護個人的社會名譽、駕馭好婚姻的這條船,對於全世界人民來講,依然是一道需要共同面對的難題。
Esther Perel在2015年3月的TED演講中談到,私通行為在人類世界出現婚姻的同時便伴隨而來,也是婚姻的大忌。她用了近10年時間在世界各地對數百對經歷出軌風波的情侶進行測試,發現了出軌是一個普遍的現象,而且存在對男女兩性的雙重標準,人們似乎給予了男性出軌的特權,還能為此找到很多生物學和進化論的理論支持,而至今世界上還有9個國家的女人會因為出軌被處死。
她還認為以前的「一夫一妻制」是說要跟一個人一輩子,現在的「一夫一妻制」是說一次只跟一個人,以前結婚是初次跟人發生性關係,而現在的結婚是不再和別人發生性關係,她認為出軌的真相是「一夫一妻制對愛情已經無能為力」。但是目前大多數的中國人依然堅信婚姻和愛情的密切關係,百年好合依然是中國人核心的婚姻觀。一旦出現「婚外情」,便意味著婚內情的核心地位受到了衝擊,婚姻的支柱也因此坍塌。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出軌可以分不同的類型,針對不同類型的出軌,處理的方式也可以不同。
羅娜·薩波特尼克在《如何擺脫不忠陰影》一書中,提到了不忠,尤其是透過網路性愛發生的不忠的3種類型,第一種是連續性不忠,出軌者會連續不斷地更替情人,但是很少有情感上的貼近;第二種是衝動性不忠,逃避現實或者追求浪漫的出軌者很多是屬於這一類;第三種是情感遞增性不忠,出軌者會對情人投入越來越多的感情,難以做出取捨判斷,在繼續婚外情還是離婚之間不斷徘徊。
這三種不忠裡面,第三種對於婚內伴侶的傷害最大。因此是否存在「情感上的貼近」成為了判斷出軌嚴重程度的主要內容,也是夫妻雙方在面對出軌之後的婚姻修復過程中最需要解決的問題。但是通過對不忠在感情上貼近上的不同程度進行反思,也能讓面對伴侶出軌的男男女女可以有一個緩衝的餘地,可以重新審視和重建雙方在感情和性上的平衡關係。正是這種重新審視,令經歷出軌的夫妻能夠有一個機會重新開始,正如Esther Perel談到的那樣,出軌並不一定帶來一段關係的終結,關鍵在於夫妻雙方如何處理出軌之後的關係,或許這二人能夠因此展開婚內的第二段戀情。
對於中國的女性來說,這種夫妻雙方都能心平氣和的梳理出軌的原因,出軌的類型及其相應的修復辦法的機會少之又少。前兩天我的一位女友提到了她的一位女性好友的故事,老公用「附近的人」找各種不同的女性發生關係,被老婆發現了也依然如此,老婆不知道如何處理,也不敢提離婚,害怕自己剛出生的孩子因為在有可能會在「單親家庭長大」而遭人歧視。然而周圍朋友對她的善意規勸,也是建議不要離,理由是「單親不好」。出於母親保護孩子、照顧孩子的母職身份的責任,「單親不好」這四個字,就如同一個寫滿咒語的靈符,貼在面對丈夫出軌而不敢離婚的女人頭上,壓得她們喘不過氣來。
很多已婚女性在處理丈夫出軌問題時,要麼暴躁如雷、對小三大打出手,要麼讓自己沉默以對,說到底不是變成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性別戰爭,就是變成女人對自己的自我懲罰。一旦出軌的當事人無法直接面對婚內伴侶的訴求,這場因出軌帶來的家庭風波,很難以溫和的方式得以解決。
所幸的是,並不是所有的面對丈夫出軌的女性只有大打出手和以淚洗面兩種選擇,我的另外一位女性朋友,懷孕期間發現丈夫出軌,女方的自信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開始丈夫提出離婚,女方不接受,後來在不斷的反思和自我成長過程中,女方逐漸發現了自己身上原生態的女性價值,當對自己的身體和性的慾望有了更加積極正面的接納的時候,她開始認識到那個曾經讓她崇拜的丈夫在處理感情和婚姻問題上的幼稚,讓她更加了解自己在愛情和婚姻上的真正訴求,對於「單親媽媽」的身份也已經完全接受,她相信做一個「單親媽媽」會讓她更有魅力,而不是傳說中的「單親不好」。現在他們準備辦理離婚,我這位女性朋友說,這不是打擊報復,是真的想通了。這種想通,對於她來說,無疑是一次自我內心成長的見證。
所以在互聯網時代,也正是丹尼爾·沙勒夫教授所說的這個「隱私不保的年代」,不論是防不慎防的網路出軌,還是無遠弗屆的出軌網站,還有那些拿著「忠貞」的網路烙鐵無孔不入、唯恐天下不亂的「網路警察」們,都會給我們的婚姻、愛情和性生活帶來這樣那樣的影響。正如Esther Perel所說,出軌的歷史跟婚姻一樣悠久,不忠的地位甚至高過婚姻本身,如果不論是出軌的行為或者是與出軌有關的誘惑都無可避免的話,關鍵是如何練就一身能在經歷婚姻的大風大浪中奮勇搏擊、衝出生天的自救本領。這種能力不僅僅是情感的能力,更是一種性的能力。這種性的能力不是簡單的床第功夫的性生理能力,而是一種心靈深處處理性的親密關係的能力。這種能力或許有人一生都沒有機會獲得,有人則在應對出軌的大風大浪中磨礪而得,當然如果能多一些關乎性情的心靈成長的課程,幫助情侶及夫妻少走些彎路,提前做好出軌的「備災能力建設」,或許才是真的能夠幫助那些遭遇出軌風波的家庭度過難關的一劑良藥。
黑客什麼的,就不要來忙著烙印數字「紅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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