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自己在氣什麼

地板上鋪著好幾張諾大的板報紙，我準備著顏料讓孩子們用玩具車在板報紙上畫畫，我們邊畫邊談著哪樣的輪胎會產生哪樣的紋路，我們也談著車禍現場如何去看煞車痕迹，當我邊準備邊聊的時候，在我一不注意之下，四歲十個月大的女兒放聲大哭大罵。女兒的情緒來的又急又快，情緒反應超猛烈，她邊哭邊大聲的怒吼著：「我再也不要跟阿卉玩了，我不跟阿卉玩了！」，女兒大聲地邊哭邊瓜拉瓜拉的罵著，未滿三歲的阿卉像一個剛剛搗蛋完的孩子般舌頭一吐，早就一溜煙地跑掉了。我從孩子的背後抱著憤怒的她，一句話都不說的抱著又哭又罵的她，小寶媽媽問她：「怎麼了？」，女兒又氣又怒的大罵著說：「我要我的顏料，我調出很特別的顏色，阿卉把水倒在我的調色盤內了，我再也不跟阿卉玩了，我超級生氣的。」孩子的怒氣很大又很猛，一旁的媽媽們同理的說著：「妳一定很生氣吧！」、「這種感覺一定超難受的。」、「是很生氣她沒有經過妳同意嗎？」，還有人問：「需要我幫妳把水倒掉，重新調顏色嗎？」「需不需要幫忙？」、「我們可以幫妳做些什麼嗎？」每一個問題，女兒都邊氣邊哭邊用很大的火氣回答著。沒多久，阿卉帶著爸爸回來了，女兒依舊非常生氣地說：「阿卉要自己跟我說對不起，而且要說八百次我才原諒她。」，女兒很氣憤，要求阿卉說出對不起的次數，一變又變，阿卉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在爸爸的身邊，看著我女兒的狂怒。女兒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過沒多久，又開始玩起色彩的遊戲，她開心的畫圖，也開心的跑來跑去，完全忘記剛剛有一場由她發起的小風暴。過沒多久，女兒在廁所洗手的時候，邊問我：「明天我們要去哪裡玩？」我回答：「可能就不會出門了，就在家裡玩。」女兒說：「為什麼不跟朋友出來玩呢？」我回答：「剛剛妳說再也不跟阿卉玩了，所以我要尊重妳的意願，不要帶妳出來跟朋友玩，免得遇到阿卉了。」女兒想一想說：「媽媽，我不是說永遠不跟她玩，只要阿卉自己說對不起，而不是叫她爸爸來說，我馬上就可以原諒她了。」於是她轉身跑去阿卉面前，告訴阿卉：「阿卉，妳跟我說一次對不起，姊姊就會原諒妳了。」，阿卉很爽快地說：「對不起！」於是，兩個人又開心的玩在一起了。在這一個事件之前，我發覺女兒很久沒有這樣發過脾氣了，她總是可以用比較好的方法，達到她想要的東西，她總是可以用語言表達出她的想法與不滿，在人際關係上，她總是比我還有能力處理她的處境。我不像有的媽媽擔心著孩子太愛亂髮脾氣，我只擔心著她是不是太壓抑情緒，我甚至有點期待著她像個孩子般的耍賴與生氣。那天的情緒，來的又猛又烈，驚天而動地，在場的媽媽都來同理她的心情，也幫她釐清她憤怒的原因，我只抱在她的身後，靜靜地幫她撫著背。等女兒情緒一好，小臻媽媽走到我們旁邊說：「彈彈，真的是一個很棒的孩子，她可以在這麼生氣的時候，很明確地表達她真正生氣的原因，這真的是一個很棒的能力，也是一個很難做到的能力。」那時候的我，才真的被點醒，我們常常太在意孩子的情緒表現，會不會有負面的情緒，我們限制著孩子生氣與哭泣的權利，卻忘記了，生氣與哭泣是解除壓力的一個方法，是人類與生俱來的防禦本能。也因為這樣，我常常累積好多好多的委屈，一次的爆發，卻忘記了，我真正氣的事情不是那個引爆點，而是多久多久前累積下來的委屈。我有時候情緒一來，只是為了晾衣服的某個小事而大發雷霆，而事實上我生氣的不是那小小的事情，而是因為連續累積好幾天的工作焦慮。我氣的不是某個人如何罵我，氣的是我自己怎麼曾經對這樣的人善意過。我氣的不是孩子的表現，氣的是自己在意的面子，還有那沒有休息的疲累。而女兒不同，她會當下情緒激動，卻很能表達她的憤怒緣由，我太在意著她狂烈的情緒發展，卻忘記了去看她其實比我更有能力，可以在憤怒中真的懂得她在氣些什麼，懂得別人該如何做才會取得她的原諒，也懂得即使在最憤怒的情況下，如何表達她的意見。原來，這就是小寶媽媽所堅持的，不讓共學團有新的成員，不讓我們的孩子在別人的標準下檢視的原因，只為了保有「我們的孩子有撒嬌跟耍賴的自由，有鬧情緒的自由」。因為孩子們就是透過這一點點的撒嬌，這一點點的耍賴，這一些些的鬧情緒，而去看得懂，自己要的是什麼？自己在意的是什麼？自己生氣的原因又是什麼？就是透過這一點點的生氣，這一點點的憤怒，而去練習著看清楚自己的情緒。而這群大人們，也透過孩子們的耍賴，孩子們的鬧情緒，而去看懂，孩子需要幫忙的到底是什麼，是不懂得用言語去表達自己的看法？是不懂得去看得懂別人的好心卻做了壞事？還是，看不懂自己其實也只是在累積一天的情緒，最後才爆發。我們幫忙孩子在憤怒的時候，平靜的平緩他們的怒氣，我們幫他們在憤怒的時候，表達他們真正憤怒的原因，問他們：「請問你很生氣是不是因為、、、？」我們只是幫助孩子們在憤怒的時候，學著懂著自己在憤怒什麼？在憤怒的時候，學著懂得自己在意的是什麼？在憤怒的時候，學著懂得如何平緩自己的情緒。人生，活到當一個媽之後，才懂得「原來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麼，也是一種需要被訓練的能力。」養育，最難的也不過是，教孩子自己所沒有的能力。現在的我，或許該跟著孩子們學習的是～懂得自己在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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