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的聖鬥士
豐哥是我大學宿舍里排行第一的神經病,是個色鬼,但不是淫賊。
用望遠鏡偷看女生宿舍這種事,他一次都沒被抓到過,硬碟里的島國動作片庫存也不比別人豐富多少。比起那些每每深夜無人時獸性大發的大學光棍們,豐哥還算是個優雅風流的人物。
他之所以落下色鬼這個惡名,主要是因為他自己太作。
大學畢業前夕,我們在酒桌上掐指一算,從大一開始他表白過的女生應該不下三十個。
豐哥很靦腆地搖頭:「五十幾個總是有的。」
第一位被豐哥表白的女生,是高我們一年級的院花師姐。
師姐當時是學生會的宣傳部部長,他們是在學生會招新那天認識的。據說當天師姐穿了一身白色長裙,飄飄欲仙,沒有一點人氣兒,像個精美的外星克隆人。
「她就是我的雅典娜!」豐哥從招新會回來時,篤定地說。
雅典娜這個稱呼也是有來歷的。
因為豐哥從小痴迷《聖鬥士》,至今依然能用日語背誦所有聖鬥士的名字和招式,搞得他連英文發音也都有些日語化。有一次我們演的英語短劇在學校里得了獎,早年留學過日本的老院長還以為他是日本留學生,特意跟他用日語聊了幾句。豐哥當時滿頭是汗,只顧得「哈伊」「哈伊」,差點連「太君」都喊出來了……
豐哥自比堅韌不拔的小強星矢,女主角雅典娜自然就成了他的女神。
後來,豐哥真的加入了學生會,成為師姐裙下眾多忠犬之一。
可惜豐哥的大腦迴路實在不適合搞宮斗,一路過來,反而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
那時候,宣傳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畫海報,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小婊砸們都是沖著師姐的美貌來的,畫畫比狗熊強不到哪去,只有豐哥一個人會畫畫。所以當豐哥獨自蹲在地上塗塗抹抹的時候,那群小婊表砸們的工作就是圍在師姐身邊端茶送水、噓寒問暖,堪比二十四孝。
豐哥見狀就憤怒了,把海報里所有男人都畫成了星矢臉,女人全都是雅典娜,乍一看就像聖鬥士劇場版的招貼似的。
隨著時間推移,他的畫風也越來越陰暗扭曲,心靈純潔的人看一眼得難受半個月。
師姐不愧是學生領袖,敏銳地洞悉到了自己手下的情緒波動。在一個飄著雪的冬夜,師姐單獨約豐哥出來喝咖啡談心。
豐哥那天激動得像只春天的野狗,拖著我們陪他上街買了新衣服,香水噴了小半瓶,蚊子叮了他都得鬧肚子。
大家看著豐哥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其實心裡都挺擔心的。因為他說他今晚要趁機和師姐表白,可院花是那麼好追的么?
那天,他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大家找遍了學校都沒見到他的人影,還特地去湖邊轉了兩圈,生怕他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
當我們回到宿舍時,卻發現那個王八蛋正坐在床上吃泡麵……
「都散了吧!」我們把宿舍門外等著看笑話的人群哄散了。
「怎麼樣?成功了么?」我小心地問。
「成功了我今晚就不回來了!」他淡定地抹了抹嘴,放下碗,「還有面么?」
「有!」大家紛紛供上自己的儲備,有人還去新打了兩壺開水。
那天晚上我喝光了宿舍里所有的啤酒,看著他一口氣吃下去五碗泡麵,打一個嗝全宿舍都是紅燒牛肉麵的味道,然後翻身睡覺,就像喝醉了一樣。
可是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豐哥一個字都沒提,也沒有人問過他。
每個人表達難過的方式其實是不一樣的,我難過的時候會喝一杯酒就醉倒,豐哥可能就是化悲痛為飯量的那種吧?
雖然全系都知道豐哥已經被師姐拒絕了,可誰都沒想到他真的像星矢那麼頑強。
從那天起,師姐上課的時候總會收到豐哥的短息簡訊,內容驚悚無比,比如「你的筆掉了!就在旁邊那個人腳底下……」之類的。
師姐又不是白痴,當然知道這個變態正在跟蹤自己,四處張望尋找。
「別找了,你找不到我的。」豐哥又來了一條簡訊。
於是乎,豐哥化身成了跟蹤狂版的蝙蝠俠,整個學校就是他的哥譚市,每天剛剛天亮這孫子就拎著包從宿舍里出去了,然後消失在校園的某個角落裡,即使師姐發動人民戰爭也找不到他。
「你圖什麼呢?」我們憤怒地問。
「不圖什麼,我就是想看看她……」豐哥單純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那段時間,我們十分擔心某一天警察會找上門來,通知大家豐哥已經因為殺人碎屍而被判處死刑了。
可是豐哥絲毫不覺得自己變態,他只是抱著一個單純的目的——我想看看她。
警察沒找上門,師姐的男朋友先來了。
那個男生比我們高兩級,才剛開始跟師姐交往,聽說自己女朋友被人跟蹤了,打聽到了我們宿舍的門牌號,牛逼哄哄地帶著人來堵門。
當時豐哥不在,我正領著兄弟們吃火鍋,已經喝了不少酒,這個時候最見不得的就是有人吹牛逼,於是大家決定笤帚板凳啤酒瓶一起上,先干一架再說。
豐哥回來時,已經有人挂彩了,宿舍里一片狼藉。
「就是你跟蹤我女朋友?」鼻子淌血的男友君很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問。
其實他挺倒霉的,本來是來尋仇的,卻被不相干的人揍了一頓。
「她有男朋友啦……」豐哥無比失望,一剎那間心如死灰。
「男朋友牛逼啊?!」
我們另一個喝酒的兄弟掄起椅子又砸了過去,接下來又是一場混戰。
可豐哥大吼一聲,把所有人都喝止了,自己抄起地上一個沒碎的啤酒瓶,走到男友君面前。
「你幹嘛?」男友君見他滿眼血紅,嚇得往後一縮。
豐哥手起瓶落,啤酒瓶在自己頭上拍碎了,一行鮮血順著額頭流到了衣領上,對已經嚇傻了的男友君說:「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男友君愣了足足五秒鐘,帶著人走了,臨走前撂下一句:「真他媽的變態!」
待到他們走了之後,豐哥淌著血還想收拾房間,卻被我們七手八腳拖到了醫院,還縫了五針。
從那天開始,豐哥果然沒再去糾纏師姐。
但是很快的,他的名字傳遍了全學校,說是法學系有個變態,每周都在女生宿舍下喊樓,而且每次喊的人都不一樣。此人堪稱情中大聖,色里魔王!
所謂的喊樓,就是到女生宿舍樓下,大喊一個姑娘的名字,直到她在陽台上出現時,再大喊一聲「我愛你!」。這是一種勇敢到愚蠢的求愛方式,很適合豐哥的路子。
每隔一段時間,豐哥就會叫上兄弟們去喊樓,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變態沒什麼,但堅持不懈地變態就是一種偉大。
可是他喊到了畢業,還是沒有女朋友。
到現在,我們學校還流傳著一個關於女生宿舍樓下孤獨背影的傳說……
畢業之後大家各奔東西,再見時他已經是個很成功的青年律師了,穿著名牌西裝,戴著耀眼的腕錶。
我們坐在希爾頓的大堂吧里喝著咖啡,聊著那幾年大家做的各種傻逼的事情。
我終於問了一個很久之前就想問的問題——那一晚他究竟和師姐發生了什麼?
「別提了,太二了!」豐哥厚實的臉皮開始泛紅。
後來他禁不住我的糾纏,終於實話實說了。
他說那一晚,師姐問他是不是喜歡自己,他沒有承認。
「你沒有承認?」我詫異地問。
「對,她問我是不是喜歡她,我說不,不喜歡。」豐哥靦腆一笑,「我說,我不是喜歡你……我愛你!」
這個二貨真的說了那三個字,然後師姐就被他嚇得逃走了……
「你真的愛她嗎?」我忍不住問。
「當時自然是愛,一天看不到心裡就特別難過……」豐哥一臉遺憾地說。
我愛你,是人類語言中最有重量的一個短語。
有人說這三個字就像是一張底牌,誰先亮出這張牌,誰就會先淪陷。
可惜我們當年都不懂豐哥,認為他只是個單純無害的變態,只不過在所有人都像寒風中想要取暖的豪豬那樣,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的時候,他卻義無反顧地撲上去把對方緊緊抱在了自己懷裡。
這個二貨,其實就是中了《聖鬥士》的毒,是個像星矢一樣的熱血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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