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師 印光大師傳奇 第十三章 入世說法

第十三章 入世說法

話說大醒等人對整頓僧伽制度之事請求印光開示,印光對僧人不守清規的現象實在是見得太多了,甚至還曾當面斥責他們是「賤僧」。然而,大師始終不肯宣揚僧人過錯,只是說:「這件事情太大了,牽涉國家制度,非我等僧人所能為,還是自律自尊、老實念佛吧!」

且說民國15年(公元1926)夏天,印光大師應無錫僧俗一再懇求,來到無錫佛學會。聽說大師蒞臨,無錫的善男信女踴躍前往,三日之內,皈依的男女弟子多達兩萬餘人,可謂盛況空前,是無錫前所未有的大法緣。一時之間,大街小巷讚歎不絕,一個皈依的屠夫逢人便說:「真箇是活佛臨凡,才能讓我這頑石點頭啊!」

晚上,居士秦效魯拜謁,呈上自己寫的《獄中讀庄老》,請求大師棒喝。

原來,大師的文鈔流傳,江蘇省監獄當局也很重視,請求大師派出弟子前去宣講佛法因果,以促進囚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印光大師欣然答應,出任江蘇省監獄感化院院長一職。當時,座下弟子表示反對,認為自己是佛門清修弟子,所謂「生不入牢門,死不入地獄」,豈能進入監獄跟囚犯等量齊觀?

大師對他們苦口婆心開導道:「普渡眾生是我等僧人的天職,佛祖說眾生皆可成佛,十惡不赦之徒尚且能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們豈能將他們拒之門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等拯救他們的靈魂,同樣功德無量哪!」

座下弟子這才恍憣然省悟,兩個修行好的弟子自願擔當重任,到監獄去宣講佛法因果,組織監獄囚犯學習文鈔。在大師的感召下,一些囚犯果真洗心革面,甚至還有好多人決心皈依佛門。這個秦效魯原是讀書人,曾因財產官司入獄,在監獄裡面想到莊子、老子「於世無爭」的觀念,便寫出這《獄中讀庄老》一卷。得知印光大師來到,專程前來拜謁請求皈依。

對秦效魯的事迹,印光大師早有耳聞,當即將他寫的書稿瀏覽一遍,直截了當地說:「居士能憣然省悟,足見居士心有慧根。你先別說皈依的話,且聽我給你說說前賢典故。那西晉時代,陶淵明本來也想跟隨慧遠大師學佛,卻始終難下決心。躊躇再三,便對慧遠大師說:『我生性酷愛杯中之物,首先違犯了佛門大戒。』慧遠大師當即說:『他人不能寬恕,先生如果能來,我特意寬容於你。』那陶淵明怦然心動,終究想到一旦身入佛門,便得謹遵戒律,最終還是徘徊而去。千古以來,慧遠大師在佛門留下的成就,跟陶淵明留下的高士名聲,乃是聖凡異果,在於當下一念之間而已。庄老之學,講究的是應順自然於世無爭;佛學講究戒律自持往生凈土,二者修行各異而殊途同歸,請居士三思而後定奪。」

秦效魯原本崇尚庄老於世無爭,對佛家的往生凈土心存疑慮,一聽二者殊途同歸,便豁然領悟說:「大師學貫古今,熔儒佛庄老於一爐,令弟子豁然開朗,情願皈依座下!」

大師欣然含笑,收錄秦效魯為皈依弟子,並勉勵他說:「居士歷經劫難,能憣然醒悟,可喜可賀。老衲有一言相贈:從此修身養性,淡泊名利,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則終身心在凈土!」

這邊秦效魯欣然領命,那邊佛學會的侯三保求見,奉贈昔年旅行普陀山日記,懇請大師指點。大師知道侯三保是辦學校的,開口便問:「你是辦學校的先生,試述何為三太?」

侯三保猝不及防,一時張口結舌回答不上,一張臉羞得通紅。大師微笑說:「老衲是陝西人,自幼對三太敬仰之至,故此隨口說及,居士切莫在意。老衲以為,周室能創下八百年宏偉基業,肇始於太任、太姒、太姜教化萬民。你正在辦學校,必須發揚三太的經訓,庶幾能救國救民,敬請居士時刻留心!」

侯三保開始以為,印光大師只是凈土泰斗,以勸導世人信奉因果為己任,自己也就見識見識這個名動天下的老和尚罷,萬萬想不到大師不但精通曆代典籍,而且心裡想的是救國救民的大事,不由得肅然起敬:「弟子原本認為自己肩負教書育人之重任,而大師身在佛門遠離紅塵,二者之間風牛馬不相及,不意大師想的是救國救民,弟子慚愧萬分!」

大師微微一笑說:「老衲原本一心遠離紅塵而出世,歷經歲月滄桑,方才領悟出世還得入世,必須融會儒佛教化世人,方能實踐佛祖普渡眾生的宗旨。」

那些僧俗人等聽罷,一個個對大師淵博的學識讚嘆不已,更對大師悲天憫人的寬闊胸懷敬仰萬分。正當他們讚歎不絕的時候,諸希賢校長與過女士前來拜謁大師,懇求收為弟子。

印光大師簡單詢問了諸希賢的家庭情況,便懇切地說:「諸居士,請聽老衲忠言。須知當今國民十有八九都是目不識丁的文盲,老衲時常痛心疾首。你是孝貞女,身負教書育人之重任,就應該盡心儘力教育學生。你要明白,這教書育人比修行重要萬倍還不止,甚至比老衲的什麼文鈔作用勝過萬倍,故此老衲勸你不要想到修行。」

諸希賢惶恐領命,還是懇求皈依。大師猶豫再三,只得勉強同意並要求她一邊堅持教書,一邊早晚念佛,賜名「慧心」。然後,回頭對過女士誠摯地說:「過居士,你是青年孀婦,兒女尚且年幼,肩負嚴父慈母的重大責任,應當嘔心瀝血撫育兒女,以圖他們成為國家棟樑,這才是最要緊的事情。故此,老衲勸導你,萬萬不要想到皈依或出家,你要全力撫育兒女,此外平日多念佛,以求懺消前世夙業。請居士勉之!」

過女士含泣領命而去。那些在場的人耳聞目睹,無不對大師的菩薩心腸深深嘆服。也有人不解地說:「請教大師,我見過不少和尚,千方百計勸導出家修行,以為這就是普渡眾生,您卻恰恰相反,千方百計勸導他們不要出家,只要在家修行,這是什麼緣故呢?」

大師坦言說:「先賢提倡『修身持家治國平天下』,倘不能持家而修身,則修身何用?老衲向來以為,出家牽涉到父母兒女親友諸般傷痛,非王侯將相所能為。禮佛修行,在於內心而不在於形式。那梁武帝曾捨身出家,弄得國破身亡,至今成為笑柄……故此老衲力主以家庭親人為重,個人修行為輕,只要心中有佛,便能處處成佛,不要輕易出家。」

梁武帝蕭衍原是南朝齊雍州刺史,負責鎮守襄陽。他乘齊朝內亂,起兵奪取帝位,建立了梁朝。他看到前面宋、齊兩個朝代皇族內部互相殘殺,引起內亂,從而導致亡國,所以對親屬十分寬容,即使有人犯了罪也不責罰。他還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他在建康造了一座規模宏大的同泰寺,每天早晚兩次,都要到寺院去燒香拜佛,聲稱這樣做是為了積功德,替老百姓消災。公元519年,梁武帝到寺院受菩薩戒。由於他的提倡,王侯子弟都以受戒為榮。南朝佛教在這時進入全盛期。在他的影響下,長子蕭統(昭明太子)、三子蕭綱(簡文帝)、七子蕭繹(元帝),以及許多官員,都信奉佛教。

梁武帝到了老年,決定捨棄皇位,出家到同泰寺去做和尚,以顯示自己對佛法的虔誠。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出家了,朝廷大事由誰說了算?大臣們急得團團轉,梁武帝才做了四天和尚,大臣們就把他接了回來,要他繼續主持朝政。梁武帝回宮後,想想不對:「普通百姓出家後,要還俗還得拿一筆錢向寺院贖身;我是堂堂一國之君,還俗怎麼能不出錢呢!」於是,梁武帝再次「捨身」到同泰寺出家。這次大臣們又來請他回宮,他說什麼也不答應了。有個大臣忽然靈機一動,說道:「皇上既然『捨身』為僧,我們就要為他『贖身』,才能請他回宮啊!」大臣們覺得這話有道理,就花了一萬塊錢,去同泰寺為梁武帝「贖身」。寺院住持和尚收到這麼一大筆贖金很歡喜,十分爽快地同意這位皇帝和尚還俗;過了不久,梁武帝第三次「捨身」到同泰寺出家,而且,他為了表示自己虔誠信佛,不但「舍」了自己的身子,還把宮內的人以及全國的土地都「舍」了。梁武帝「舍」得多,為他「贖身」的錢也要花得更多。大臣們花了一個月,湊足了二萬萬錢,又把他贖了回來。過了一年,梁武帝第四次又到同泰寺出家。大臣們只得又用一萬萬錢為他「贖身」。梁武帝前後四次出家當和尚,大臣們共花了四萬萬「贖身」錢,把國庫都給折騰光了。梁武帝晚年一心只想當和尚,不管國家大事,朝政混亂,最後連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

1 0 閑話少絮,卻說那些心存疑慮的人聽了,人人讚歎不絕,欣然接受皈依在家修行。於是,出現了三天便皈依男女弟子兩萬多人的盛況。

大師在南五台曾經調教過頑皮小沙彌,一直喜愛孩子。那慧心居士第三子錫文年方六歲,長得聰明伶俐,大師很是喜愛,時常撫摩他的小腦袋,還帶著小錫文到惠山北茅蓬共餐,勉勵錫文長大後成為國家棟樑。

一個星期之後,印光大師準備離開無錫去蘇州。慧心得知,便在下午前往自造寺拜謁。

那時天氣炎熱,慧心一路扇著蒲扇來到寺院,遠遠看到大師親自提著吊桶,使勁晃動著長長的繩子,卻怎麼也吊不上水來,手忙腳亂地搞得滿頭大汗。慧心明白,大師是北方人,還用不慣吊桶,便快步上前說:「師父,還是讓弟子代勞吧!」

印光大師抬頭一看,認出了這是皈依的女弟子慧心,趕忙推辭說:「不礙事,你還是讓我自己來吧!」說著,抹了一把臉上腦門上的汗水,接著說:「你不知道,我在南海法雨寺數十年,從來都是事必親躬,不願弟子伺奉的。明明是出家人,卻動不動就呼童喚仆的,仿效世俗做官的模樣,哪裡像什麼出家人?老衲向來對那號人鄙視,寧死不幹的!」

慧心也曾聽說大師對皈依弟子和藹可親,卻對自己嚴酷自律,萬萬想不到竟然到了這個地步,只得滿心惴惴不安,看著大師親自吊上水來,在吊井邊洗臉納涼,然後才說起開示的話題。大師一一給予指點,慧心不斷點頭,卻憑著女人天生的敏銳,察覺大師的眼睛似乎布滿血絲,便關切地說:「師父,您的眼睛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

印光大師不以為然說:「老衲夙業深重,半歲時大病半年。後來蒙終南山法師賜給藥物治療,畢竟時間久了難以痊癒,自此眼目不如人,故常常服用清寧丸。想來是近日天氣炎熱的緣故,有點發作。待我虔誠念佛,自然會不礙事的。」

慧心記在心裡告辭而去。第二天再來拜謁,買了清寧丸呈上,並請大師給胞兄和外甥開示皈依。盛情難卻,大師慨然許諾,登座講解居士戒。

慧心剛走,又來了一個叫劉柏蓀的無錫居士。拜謁問候之後,大師親自拿出茶水,跟劉柏蓀對坐喝茶。那劉柏蓀放下茶杯,笑吟吟地說:「大師即將啟程前往蘇州,弟子恰巧收到蘇州黃崇利的來信,懇請大師一道到莫干山去避暑,故此前來稟報。」

話剛說完,印光大師就說:「我不去!我在普陀山住了三十年,每年都有酷熱的時候,天氣越熱,我反而越喜歡做事,從來沒有怕熱的時候。現在每天接待來訪僧俗,還要執筆回信目不暇接,哪有空閑學時髦避暑?」

劉柏蓀聽了,心裡很是詫異。他說的那個黃崇利,家有良田千頃,還在蘇州城開了幾家大商號,在前清納捐得了個秀才功名,乃是蘇州著名巨紳。平日黃崇利閑暇無事,也早晚在家念佛自稱居士,還慕名前來拜謁過印光大師,請求皈依大師座下。可惜大師不知何故沒有答應,此次讓劉柏蓀出面請大師一道去莫干山避暑,大約就是為了皈依的緣故。這在別人看來,能跟黃崇利一起避暑,是天大的面子,萬萬想不到大師居然嚴詞拒絕了。

劉柏蓀只得賠笑央求說:「大師,那黃崇利雖然有點附庸風雅,可畢竟還是真心皈依佛門的。大師倡導『三根普被,利鈍全收』,那販夫走卒來者不拒,以至於弟子滿天下多達數十萬,又何必拒黃崇利於門外呢?可否因勢利導成全他的心愿,不要讓他冷淡了向佛之心吧!」

印光大師沉吟說:「並非老衲厚此薄彼,有意冷落那黃崇利。初春時,他也來見過我,手裡捧著一部《金剛經》,老衲還以為是個虔誠居士,心裡暗自歡喜。沒想到他信手將《金剛經》放在凳子上,我當時便拒絕了他的皈依要求。你想想,他黃某也曾受過詩書之訓,既然有心禮佛,豈可將佛經如此等閑看待?這樣裝門面的居士,印光絕不跟他同行!」

劉柏蓀聽得悚然心驚,才知道大師有著寧折不彎的骨氣,連忙也責備黃崇利褻瀆佛經,代替他賠罪,一定回去轉告他端正態度誠心向佛,不要作表面文章……一番言語,大師這才幾分歡喜,終究還是不答應去莫干山避暑。劉柏蓀無奈,只得怏怏而去。至於後來黃崇利畢恭畢敬前來親近,再三懇求皈依座下,大師不得不勉強接受,那是後話不提。

卻說就在這一年,長安地區發生戰亂,成千上萬士兵死於炮火,無數無辜百姓死於非命。大師得知後憂心如焚,晝夜為亡靈念佛祈禱往生凈土。幾個月後,戰爭雙方各自休兵,傷員缺乏必要的藥品救治,水深火熱中的難民悲苦哀號,佛教協會和相關慈善組織募捐賑災。大師聞訊,立即緊急賑助三千元。

「師父,您的全部積蓄只有兩千,缺少的一千怎麼辦?」弟子很為難,只得提醒他。

大師沉吟片刻,立即果斷地說:「我也知道只有兩千,就向銀行貸款一千吧!我給寫一張借據,用中華書局正在印刷的《增廣印光法師文鈔》版稅抵押!」

這些年,大師的文鈔一版再版,加上一些熱心居士捐贈功德,大師自己分文不肯動用,好不容易才積攢了兩千元留作善款。可正在印刷的《增廣印光法師文鈔》,版稅也不到八百元,剩下的錢?……弟子心中有數,深知師父在這樣的事情上說一不二,只得拿著師父寫的借據走向銀行。

出門不遠,還是忍不住嘀咕:「師父也真是!上個月我說給買一件汗衫,他便說補一補還能穿,對我好一陣數落,如今一下就花光了全部儲蓄也不心疼,還落得向銀行借款,真是何苦?!」

印光大師雖然視力不大好,可耳朵聽力好著呢。他清清楚楚聽出了弟子的埋怨,又把那弟子叫回來,耐心解釋:「賑濟難民,印光責無旁貸,你發什麼牢騷?我在俗家時就吃慣了苦,如今比起難民來,更是有天壤之別,自恨心有餘而力不足,已經慚愧至極無地自容。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還口出怨言,回來好好面壁思過!」

那弟子聽了只得悻悻而去。

說的是第二年的春天,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大醒法師受到武昌僧學校聘請擔任校長。臨行之前,到太平寺來拜謁印光大師請求指點。踏上第一進的前樓,拿出名片讓侍者通報。瞬間之後,就看到大師出來接見。聞訊頂禮之後,兩人對面坐下,大醒說明來意,懇求大師指點。

大師看了大醒一眼,劈面就說:「你去當佛教學校的校長,事關培養佛學人才的大事,印光如骨哽喉,就不跟你客套了。要老老實實學習佛典,不要學顯蔭和大勇他們到日本修習什麼密宗。中國現在的禪宗、凈土宗,還有天台、賢首諸多法門,都夠一輩子學不完,編要到日本去學密宗,反而送了性命!」

大醒法師明白大師至今還為顯蔭的早逝痛心疾首,故此完全不贊成學習密宗,只得連連點頭。接著,便請教大師對於整頓僧伽制度的看法。

「這個嘛,我看要慎重。」大師毫不猶豫地說,「當今佛道衰微,僧人里難免魚龍混雜,但畢竟敗類還是為數極少的,萬萬不能因此一葉障目而不見泰山。虔心佛學戒律是必要的,不如一個人身體力行做好了,慢慢去感化一般僧侶。即便大寺叢林規模不振,也只能勸說。若勸說不行,就是他們自身的業障了。我看不必提什麼『整頓僧伽制度』的新花樣,鬧得人心惶惶,反而造成天下和尚不守佛門清規的錯覺,那就勢必給本來已經衰微的佛教雪上加霜,只會帶來劫難哪!」

大醒法師覺得大師到底是年事已高,難免有老年人的保守而安於現狀,便綿里藏針地說:「大師所言,當然是深謀遠慮,然而弟子以為,老法師在普陀二三十年,受到感化的僧眾就很少。還有,在法會期間,僧侶不應有的行動也實在太多,大師何以不勸導呢?」

大師臉頰的肌肉微微抽搐,眉宇間隱隱透出焦灼的神色,大醒法師見狀不由得暗暗後悔,擔心大師會作色喝斥。出乎意料的是,大師只不過喟然長嘆:「那也是他們自身的業障,誰都沒辦法的!」

大醒法師意猶未盡,乾脆直爽地說:「弟子以為,時下上海寺院所作的經懺佛事,已經演變成了十足的商業化行為,不知老法師有何感想?」

大師還是喟然一嘆:「這也是沒辦法的!你如果認為這是救濟一般出家人的生活,那倒也罷了。老衲心知肚明,其實那都是做老闆的為了中飽私囊。不過,畢竟作了經懺佛事,多少還能造成聲勢,也多少能感化一二善良信徒,比沒有做要好,說穿了也是沒辦法的!」

大醒法師這才省悟:原來大師早已洞若觀火,難得一番若心哪!原來他的理解是既能解除普通僧人生活的困境,更能造成聲勢弘揚佛法,果然是菩薩心腸,於是恭敬領教而去。

第二年秋冬,他再次到太平寺拜謁大師,談及河南的寺院廟產大多被軍閥沒收變賣的情景,其中也不乏寺院僧人混水摸魚趁機侵吞的行徑。大師聽了憤慨不已,仍然一派悲天憫人的神情:「阿彌陀佛!這是我佛劫難,也是佛門弟子的劫難,罪過罪過!事關社會政治大事,當政者主宰千萬民眾生死前途,區區僧人何能解除?還是應天順時,老實念佛吧!」

轉眼到了民國16年(公元1927),國內政局發生強烈動蕩。首先是國共合作,北伐軍取得勝利,推翻了北洋軍閥的政權,全國一片歡騰。然而,慶祝勝利的鞭炮硝煙還沒有消散,蔣介石就在上海發動四·一二政變,緊接著汪精衛在武漢也發動了七·一五政變,成千上萬的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被慘殺,中華大地沉入了腥風血雨。印光大師雖然是方外佛門弟子,然而他的弟子裡面也有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先後得知自己的得意弟子遭受殘害的消息,讓他悲痛欲絕。

「慘!慘!慘哪!」想到那些個弟子昨天還英姿勃發,滿腔救國救民的激情,今天就成了刀下亡魂,印光大師禁不住冷淚盈眶,慌忙籌措善款救助他們的遺孤。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烈士遺孤的救助還沒結束,又傳來了新任的國民政府重提取締寺院開辦學校的消息。自古覆巢之下無完卵,普陀山作為海天佛國,自然又首當其衝,舉國緇素驚惶無措,力挽狂瀾的重任再一次落在印光大師的肩膀上。

「印光師兄,此時面臨當年滅佛劫難,你是佛門龍象,凈土泰斗,前任徐大總統曾親筆題詞賜匾,讚譽師兄『悟徹圓明』——挽狂瀾於既倒的重任,實在非師兄莫屬!」其時諦閑法師匆匆趕赴上海,懇求大師出面領頭請願。

「印光此身為佛而生,理當為佛捐軀!」大師慷慨激昂,曆數佛祖捨身飼虎典故,陳述歷代高僧捨身護法的壯舉,連夜聯絡熱心護法的聞名居士周密計議。他們一致決定先行疏通熱心佛教的政府要員,然後由大師執筆寫出呈文,力陳驅僧辦學的條例近則乃挖肉補瘡,遠則禍國殃民,親自交給內政部長趙次隴。

趙次隴雖然身居高位,卻也是個辦事穩妥的人,覺得大師所言深有道理,便設法求見蔣夫人宋美齡,訴說佛教已成為事實上的國教了,驅僧辦學會引起人心浮動,對目前動蕩的政局實在有百害而無一利。宋美齡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不由得動了兔死狐悲之感,便跟蔣介石吹了枕頭風,主張以大局為重,不要鬧什麼「驅僧辦學」的玄虛,動搖民眾對新政權的信仰擁戴。蔣介石正一心想要鞏固東南沿海的根基,自然明白「驅僧辦學」的弊端,罵了一句:「娘希匹!阿拉的老母也是虔誠佛教徒,搞什麼鬼!」

於是,一場沸沸揚揚的「驅僧辦學」運動再次解於無形。那些僧人居士提心弔膽地過了幾個月,再也沒有聽到誰重提「驅僧辦學」了,皆盛讚大師功不可沒。上海寺院和居士籌集善款,精心製作了一塊牌匾,上書「竭誠護法」,敲鑼打鼓送到普陀山去,沒想到撲了一個空。欲知印光去了哪裡,下回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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