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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官們的自信

  文/六神磊磊  

  一、

  和朋友聊天時,有時會談起近年一些官場上的奇聞:陌生姑娘發幾條簡訊、打幾個電話,一些官員就乖乖跑去賓館酒店,賣力出演愛情動作片,末了還覺得姑娘愛慕著自己。

  

  對此人們最常見的反應是:絕不可能!官員們沉浮宦海,久經考驗,個個是人精,幾條簡訊就上當,哪有那麼傻。

  有時候朋友們會問我:你怎麼看?

  我的看法是:說不定他們就這麼傻。

  「我不信。」朋友搖頭。

  我說,你必須先了解他們的生活,才能理解他們為什麼那麼傻。

  二、

  在金庸的小說《俠客行》里,某一年,著名江湖領袖「威德先生」白自在同志發表了一篇可怕的學術論文,叫做《論如何一腳勾倒張三丰》。

  白自在先生是這麼論述的:「太極拳的『野馬分鬃』,我只須這裡一勾,那裡一腳踢去,立時便叫他(張三丰)倒在地下……」

  對這一篇學術創新成果,白自在先生非常看重,列為學生必讀篇目。他帶的研究生如封萬里、蘇萬虹等,誰不引用他這篇論文,就「當頭一掌」,打得學生腦漿迸裂。

  對於白自在先生的這篇論文,大家的解釋往往簡單歸於兩個字「發瘋」。或以為,他作為雪山派掌門,長期居住在老少邊窮地區,自然環境惡劣,交通不便,和外界交流少、眼界窄,寫出這種失心瘋的井蛙論文也不奇怪。

  三、

  然而,無獨有偶,另一些名氣更大、威望更著、眼界更廣的江湖領袖,也照樣寫出駭人聽聞的論文來。

  比如笑傲江湖裡的任我行先生,也發表了一篇論文《論任我行和關雲長武功之比較》。裡面是這麼論述的:「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固是神勇,可是若和我單打獨鬥,又怎能勝得我的『吸星大法』……」

  接著,他又發表了《論任我行和諸葛亮、孔夫子智謀之比較》,洋洋洒洒:「諸葛亮武功固然非我敵手,他六出祁山,未建尺寸之功,說到智謀,難道又及得上我了?」

  這就不是「地處偏僻」「井底之蛙」可以解釋了——任我行先生是日月神教教主,履職地在河北省平定州西北部,那可是畿輔重地,不是偏僻的雪山派凌霄城可比;他又長期旅居杭州西湖,所謂東南形勝,三吳都會,見慣了文採風流。

  他還經常和天下高手交流切磋,尤其是見識過東方不敗的厲害,絕非井蛙之輩。更何況,在性格上,任我行先生囂張卻並不自大,不是不懂得天外有天的道理,一生都佩服少林方證和尚等「三個半人」。

  總之,他有著一切紮實搞好學術研究的條件,然而弔詭的是,他寫出來的論文和白自在先生一樣可怕。

  四、

  唯一的結論是,他們當官當太久了。

  人之所以能保持清醒,是因為生活中有參照物,使我們見賢可以思齊,見不肖可以內省。而對於白自在、任我行們來說,他們手握大權的時間越久,生活中的參照物就越少,有意見的人會逐漸閉起嘴巴,比他們高大的人會慢慢蹲下身子。

  他們長期被讚頌包圍著,一切的成績都被人誇大,一切的失誤都有人粉飾,經年累月,他們就開始膨脹,直到有一天,連你我都覺得荒謬的事情,他們卻認為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不信你每期都給「六神磊磊讀金庸」點個贊試試,假以時日,我肯定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名專欄。

  權力是一隻籠子,會把人和常識隔絕。在這個意義上,凌霄城是只小籠子,日月神教是只大籠子,但對於關在裡面的孤家寡人來說,沒有太多區別。

  五、

  回到色官的話題上,人們總是覺得他們絕不可能被小姑娘騙了,事情絕沒那麼簡單,背後必定有黑幕;能讓他們上當的必是更大的圈套,詭譎的真相尚在雲霧之中。

  我卻傾向於認為事情比大家想像的簡單——白自在們總有嚴重高估自己的衝動,就像色官們總是不能正確評價自己的魅力,而更願意相信自己吸引異性的不是職位,而是另一些非凡的個人特質,比如成熟、風度、氣質、才華、學識、書法、歌聲、幽默……

  有朋友眨巴著單純的眼睛問:連我都知道那些異性不過是為了權和錢,他們會不知道?

  我回答:你還知道他們的才華並不好、書法並不好、歌聲並不好呢,他們為什麼不知道?

  朋友仍不甘心,繼續追問:你想想,一個女孩子突然說仰慕你,主動投懷送抱,你難道不會警惕嗎?

  我的回答是:真正會警惕的倒反而是你我這等屌絲——平時和異性說不上三句話,相親從沒有過下文,和姑娘聊天只得到「呵呵」,突然有美人倒貼,你不警惕才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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