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音樂節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2015-11-18 04:01 | 豆瓣:宇宙少女柴斯卡

標榜愛與和平的反戰遊行、纏繞於泥漿中的赤裸軀體、由jimi hendrix燒掉的吉他、綿延數百公里的壯觀塞車、迷幻狂歡後的遍地狼藉;攝氏38度高溫炙烤、程度不斷升級的性騷擾、層出不窮的相互傷害、樂隊當台焚燒美國國旗、數起令音樂節變成戰場的縱火事件、被無良商人拚命哄抬的食品價格、過度躁動以至成為暴徒的觀眾……1969與1999年的兩場伍德斯托克,分別銘刻了反主流文化的崛起與終結,亦使「自由反叛」、「自由博愛」等頗具煽動性的字眼與自此「音樂節」三字緊緊捆綁。

縱使這般戲劇性的場景距離中國樂迷依舊遙遠(當然我們有理由希望它們永遠遙遠),不過在曾一手打造過中國第一場盈利音樂節賀蘭山音樂節的資深策劃人黃燎原看來,尚處萌芽時期的中國音樂節仍然頗具風骨——至少於我們這個歷來缺乏廣場文化、民眾卻又壓力重重的國度而言,音樂節提供了一個擁抱享樂主義、盡情釋放自我的平台。同時他也並不諱言商業上的慘烈現實:如今90%的音樂節都處於賠錢狀態,若想脫離理想主義的桎梏、達成商業的成功,從業者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1999,伍德斯托克音樂節

1999,伍德斯托克音樂節

可喜的是,已經有部分音樂節獲得了不俗的反響。如沈黎暉的摩登天空與草莓音樂節,便極具影響力與吸金能力,頗受贊助商的青睞,不僅漸漸走出了北京上海、踏上了全國巡演之途,更擺脫了中國音樂節多在地產商與政府資助下「賠本賺吆喝」的尷尬局面。沈黎暉深諳品牌的力量,認為垂直經營才是發展之道。圍繞著摩登、草莓這兩大核心品牌,他又運營了「ZOO電子音樂節」、「長城探戈塢森林音樂節」、「張冠李戴音樂節」及「Intro電子音樂節」,可謂是大型小型兩手抓兩手硬。

年屆不惑的沈黎暉心態與穿著俱年輕,他的成功秘訣,多少與「選對贊助商」脫不開干係:摩托羅拉、蘋果、Levis、Diesel、麒麟飲料、匡威等目標年輕一代的大型品牌紛紛設立自己的展台,乃至搭建小舞台以供觀眾熱舞,目的就是要與摩登天空青春靚麗且個性鮮明的形象掛鉤。與習慣身著戶外服裝來「撒野三天」的外國觀眾不同,摩登天空的來客們會穿短裙與高跟鞋,其中所體現的逛街般的隨性清新,倒也算是一種獨特的中國模式。與摩登天空並立業界之巔的迷笛音樂節,其風格從羅永浩的「老羅英語」曾在此投放的一則創意廣告上展露無遺——通篇只有大氣省錢的黑底白字,大意為,「聽英文歌,只聽得懂Fxxk?」

當然,若想樹立風格,嚴密的籌備是前提。長城探戈塢森林音樂節的組織之專業,至今仍令音樂人張瑋瑋印象深刻:「每位觀眾都獲得了雨衣、每支樂隊都有專門的工作人員負責管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曾有過在演出即將開始時仍然被困場外的糟糕經歷——因為工作人員忙得沒空出來送通行證。另一個衡量音樂節專業程度的標準是音響——作為民謠舞台的常客,張瑋瑋總能感受到這一環節所遭受的忽視:「音響不好的話觀眾往往會覺得是樂隊演得不好,但總有些主辦方不明白木琴的調音其實比電琴更困難。還有的民謠舞台離主舞台太近,主舞台一開演,我這裡的觀眾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所致力於追求的「現場效果」,正是著名樂評人孫孟晉極為重視的。孫孟晉指出,有些主辦方並未注意到音樂節的特質,為拉攏粉絲而選擇與整體氛圍不甚相符的偶像歌手,乃至用撤除現場樂隊、採取播放伴奏帶的形式來節省成本,顯然無法聚集起固定的擁躉。他以參演上海爵士音樂周的莫文蔚為例:流行歌手出身的她,不僅與樂隊反覆排練、磨合,更在現場演出中展現精湛古箏技藝。「沒有樂隊現場表演的音樂節是不能稱為音樂節的。」

張瑋瑋

爵士音樂周縱然聽上去頗為不食人間煙火,實質安排卻十分「接地氣」——既有以三十項格萊美在身的薩克斯名家鮑勃·明哲等人領銜的爵士樂大師班瞄準資深樂迷,也有以順子、王若琳等人為代表的室外活動帶動大眾市場。縱使爵士音樂周目前尚未開始盈利,孫孟晉卻對它的前景十分樂觀。他預測,這種綜合性與針對性並存的中小型音樂節將是未來的主流,因為它們一方面能改變當下各地音樂節風格同質化、陣容單一化的枯燥面貌,另一方面也能大大降低音樂節的成本,使音樂走出文藝青年的小圈子,進而在中國大眾中普及開來。

不可否認,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已經接受了黃燎原的理念,即使音樂曾經離他們很遠:「一個男孩認識女孩、享受草地與陽光的絕佳場所。」以「邊緣」的民謠為主打的北京東派民謠音樂節,即可算是這類音樂節的個中翹楚。東派民謠音樂節走世界音樂路線,充分借用了北京作為一國際化大都市的優勢,出身自五洲四海的藝人們大多常居北京,既節省了往返成本,又打造了多元化的迷人風貌。別具一格的還有吉他中國主辦的各類音樂節——吉他中國作為以樂器為主營業務的公司,充分利用了旗下豐富的樂手資源,開啟了一場又一場主打技術與力量的金屬演出。

觀眾群體的日益多元當然是件好事,卻也從根本上改變了樂隊的表達方式。張瑋瑋偶爾會困擾於與觀眾的互動:與巡演中欣喜若狂的死忠粉絲不同,音樂節上的新面孔們往往對他們不熟悉的樂隊不甚關注,因此他會藉助更為豐富動感的編曲來帶動現場氣氛,久而久之也頗是吸收了一批新樂迷。這也從側面體現了儘管音樂節能帶來更高的收入,卻並不能替代往往要樂隊倒貼大筆錢財的巡演——那才是與樂迷們實打實的面對面。對於某些樂隊忙於趕場音樂節而基本放棄巡演的現象,張瑋瑋並不贊成,畢竟太過沉迷於大場地中45分鐘的曇花一現而忽略了live house中兩小時的深入交流,終究會大大折損樂隊的創造力,乃至令現場表演淪為毫無靈魂的走穴。

上述現象,多少導致了當今國內演出市場的混亂局面。孫孟晉認為當今音樂節之所以難做,與部分藝人報價虛高不無干係。居高不下的成本勢必會轉嫁至票價上,這對根基尚不穩固的市場無疑是種摧殘。此外,「黃牛」這一中國特色的猖獗,也令中國音樂節止步不前——孫孟晉回憶,曾有黃牛把鐵絲網硬剪出洞然後收錢放人,這在任何一個發達國家都是匪夷所思的。同樣有待改善的是樂迷的購票理念。鑒於太多人都將獲取贈票當作「有面子」的體現,亦有太多「資深樂迷」執著於購買低價黃牛票,為正常渠道的售票增添了許多障礙。上述種種因素,導致中國音樂節遲遲無法走上良性循環。

曾多次出國參加音樂節的孫孟晉這樣描述他對「運作良好」的理解:法國的老推車音樂節票價只需六十幾歐元,較國內動輒四五百元的票價(購買力本該相當於四五百歐元),更能吸引觀眾的興趣。英國的Glastonbury音樂節,幾十萬張票在一天之內就會被搶光,根本不會為「黃牛」留下任何機會。

老推車音樂節

還有許許多多票務以外的因素:老推車音樂節的志願者與安保全部由鎮上居民組成,因為他們對音樂節帶來的旅遊客流非常重視,成本也就由此大大降低。更莫提其中售賣的食物也洋溢著天然氣息——老推車音樂節內的鮮牛奶及啤酒皆產自當地農家,價格比市裡更便宜,自製塑料杯上印有當日頭牌樂隊的logo,可謂是極好的紀念品。「如果音樂節上票難買、人擁擠、東西也既貴又不好吃,那人們為何要再回來呢?」孫孟晉如此總結。音樂史上並不乏因臨場體驗太差而造成慘烈後果的事件——如開篇所提及的1999年伍德斯托克,便有著價格虛高的門票和場內食物,以及數量遠遠不夠的廁所。所有組織者當引以為戒。

不過,縱使中國音樂節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問題,沈黎暉、孫孟晉與黃燎原仍然對這一行業的前景抱以樂觀態度。黃燎原認為中國的音樂節並非太多而是太少,它理應成為春節般的固定節日,全面走進國人的生活;沈黎暉更將音樂節視作在這個年輕一代將生活重心逐步移上網路的時代,為數不多的面對面交流之地——在網上結識的人們,經由音樂節發展為真正的朋友,這正是這一活動最為迷人的魅力。最重要的是,有更多的理想主義年輕人正滿懷著一腔熱血加入到音樂節籌辦的隊伍中來,如兩年前成立於北京的創業公司元載文化,儘管多次因不可抗力而被迫取消了演出(如美國的樂隊在即將踏上旅程時,錄音棚被龍捲風颳走),蒙受了巨額經濟損失,卻仍奮鬥在這條戰線上。但願一件擁有美好精神的事情,最終能獲得美好的結果吧。

原載於《大都市》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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