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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理學與佛學

摘要:      朱子之學體大思精,其思想遠紹孔孟,近綜周張二程,    旁攬二氏(佛道),而卓成一家,可謂集理學之大成。朱子    自謂早年嘗留心於佛,「出入於佛老者十餘年」,且嘗「師    其人,尊其道,求之亦切至矣。」其師友輩鮮不沾被於佛,    其熏習漸染者,不可謂不深矣。朱子理學與佛學之關係,就    心性問題上論,可分下列諸端。      一、太極說與佛學:朱子之解太極曰:「天地中有一太    極,萬物中各有一太極。」「人人有一太極,物物有一太極    。」其說蓋有取於佛氏「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之旨。其論    太極,即逕引釋氏曰:「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    。」(案:語出永嘉證道歌)又其解「通書」「理性命」論    太極又取喻云:「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則隨    處而見。」 -- 此「月映萬川」之說也。由此二例足證朱子    論太極當有所自來矣。      二、理氣說與佛學:    朱子理氣說源自伊川, 所謂「理」者本體,「氣」者現象。    以謂「天下未有無理之氣,亦未有無氣之理」。 其理氣之關    系與華嚴「理事無礙」說相合。又自華嚴「六相」說觀之,    「合天地萬物而言,只是一個理。 」 -- 「總相」義也。「    及在人則各自有一個理」。 「別相」義也。同者,其理; 異    者,其氣。-- 同」「異」二相也。「有理便有氣流行發育萬    物。 」 -- 「成相」義也。「若氣不結聚時,理亦無所附麗    。 」 -- 「壞相」義也。三、道器說與佛學:道者形而上(    本體)。 器者形而下(現象),道即理,器即氣。明乎理氣    與佛學,即明乎道器與佛學之關係矣。 四、氣質說與佛學:    張程首揭「氣質」之說,至朱子始大加闡揚之。 朱子嘗云:    「伊川言氣質之性, 正猶佛書所謂『水中鹽味,色里膠清』    」(案(此二句出於傅大士心王銘)水者, 天命之性,鹽者    ,氣質之性也。 朱子解氣質說云:「理在氣中,如明珠在水    里。 」「稟氣之清,如寶珠在清水中; 稟氣之濁,如珠在濁    水中。 」其說與佛氏「如來藏」說蓋相通。(案:所謂「如    來藏」者, 謂真如在煩惱中)至於,二者所異,「如來藏說    」出於「心」,而「氣質說」出於「天」(自然)。 而「心    」與「天」二字,實儒佛根本差異所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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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為理學之集大成者,也是宋儒闢佛之中堅人物。顧    朱子雖闢佛,其受佛之影響卻頗深。不論就師承淵源乃至其    思想學說,均與佛有深厚之關係也。就朱子之家學而論,其    父韋齋嘗師事羅豫章,豫章所傳為龜山伊洛之學,    朱子出自儒學家庭固無論已。就其師承而論,朱子遵父遺訓    ,嘗稟學於劉白水、胡籍溪、劉屏山三先生,而三先生者,    無不皆雜於禪也。宋元學案劉胡諸儒學案,全祖望案語云:    「白水、籍溪、屏山三先生,晦翁所嘗師事也。白水師元城    ,兼師龜山。籍溪師武夷,又與白水同師譙天授。獨屏山不    知所師。三家之學略同,然似皆不能不雜於禪也。籍溪與白    水同師譙天授,天授早年亦曾學於禪。籍溪又師武夷(安國)    ,武夷壯年亦嘗觀釋氏之書(具見宋元學案)。是則,其師承    所自出,亦多出入於釋氏者也。朱子自謂:「初師屏山、籍    溪。籍溪學於文定,又好佛老。「(屏山)讀儒書,以為與佛    合。」三先生之好佛老,固無可疑。其後,朱子又見李延平    而受學焉,始悟儒佛之異。延平之學,受自羅豫章,豫章傳    龜山之學。全祖望謂龜山「夾雜異學」,又謂豫章「亦未必    能於佛氏竟脫然也」。即延平又豈能自解免於佛哉?是知朱    子之師承與佛自有淵源。      次就朱子自身而論,朱子自謂早年嘗留心於禪。朱子語    錄一○四云:「某年十五六時,亦嘗留心於禪。…某也理會    得個昭昭靈靈底禪。」又曰:「某舊時亦要無所不學,禪、    道、文章、楚辭、詩、兵法事事要學。」(同上)又答江元適    書(見朱子大全卷三十八)云:「(熹)出入於釋老者十餘年,    近歲以來,獲親有道,始知所向之大方。」上孝宗封事云:    「熹頗留意於老子、釋氏之書。」 (宋史朱熹傳)答汪尚書(    朱子大全卷三十) 云:「熹於釋氏之說,蓋嘗師其人,尊其    道,求之亦切至矣。然未能有得。其後以先生君子之教,校    夫先後緩急之序,於是暫置其一二年來,心獨有所自安。雖    未能即有諸已,然欲復求之外學,以遂其初心不可得矣。」    語類(一○四)云:「某少時未有知,亦曾學禪,只李先生極    言其不是。後來考究,卻是這裡味長。才這裡長得一寸,那    邊便縮一寸。到今銷鑠無餘,畢竟佛學無是處。」據以上朱    子自言,彼於「十五六時」,即「留心於禪」(注1),而前    後「出入於釋老者十餘年,其求之之心不可謂不「切至」矣    。然則,其所言「蓋嘗師其人,尊其道。」「其人」者,其    誰指乎?今舉居士分燈錄「朱子」條之記載,當可瞭然於心    矣:      朱熹字元晦,號晦庵,婺源人。少年不樂讀時文,因聽      一尊宿談禪直指本心,遂悟昭昭靈靈一著。年十八從劉      屏山游,山意其留心舉業,搜之篋中,惟大慧語錄一帙      而已。熹嘗致書道謙曰:「向蒙妙喜開示,從前記持文      字,心識計較,不得置絲毫許在胸中,但以狗子話,時      時提撕,願投一語,警所不逮。」謙答曰:「某二十年      不能到無疑之地,後忽知非勇猛直前,便是一刀兩段。      把這一念提撕狗子話頭,不要商量,不要穿鑿,不要去      知見,不要強承當。」熹於言下有省。      朱子條下註:道謙禪師法嗣。 (案道謙系宗杲法嗣見續    燈錄卷三十二) 朱子為道謙法嗣,又嘗問道於妙喜,妙喜者    ,大慧宗杲賜號也。朱子於文集、語類中,常見有「妙喜」    或「宗杲」其名,蓋一人也。朱子答許生(朱子大全卷六十)    云:「近年釋氏所謂看話頭者,世俗書有所謂大慧語錄」雲    雲。則知大慧語錄,乃朱子所熟稔者也。是則分燈錄所言「    篋中惟大慧語錄一帙」,當非虛語也。試觀朱子論禪之語,    多引自大慧普覺禪師語錄。益信其不誣矣!由是以言朱子所    謂「師其人」者,乃指大慧宗杲與道謙也。所謂「尊其道」    者,當系大慧之話頭禪也。      至朱子平日所嘗讀之佛書有幾?據朱子語類一二六釋氏    類所論及之佛書如下:四十二章經、大般若經、楞嚴經、金    剛經、華嚴經、維摩經、法華經、金光明經、傳燈錄、肇論    、華嚴合論等。雖然以上諸書禪門典籍所佔不大,然宋代佛    教,宗門、教下(注2)已漸合流,禪宗引教理以相印證之事    ,所在而有。朱子嘗曰:「佛家有三門曰教、曰律、曰禪,    禪家不立文字,直下識心見性。律法甚嚴,毫髮不容罪過。    教有三項:曰天台、曰慈恩、曰延壽教,延壽教南方無傳,    其學近禪,天台教專理會講解。慈恩教亦只是講解,吾儒若    見得道理透,就自己心上理會得本領便是兼得禪的。講說辨    訂,便是兼得教,動由規矩,便是兼得律的。」 (朱子語類    卷八) 朱子蓋以儒門而兼具教、律、禪三者而一之,而以「    自己心上理會得者----「禪」,為之本也。      綜之,朱子生於佛學盛行之風氣中,其師友無不沾被於    禪。而早年肆力於佛學者十餘年,求之既專且勤。其一生所    讀之佛典亦夥,其熏習於佛學者,不可謂不久。大凡學術思    想之相與,或「相近而相融」,或「相反而相成」,其所受    影響一如習俗之漸染。往往出於不著不察之中。故朱子一生    雖闢佛不遺餘力,而平生思想與佛理多所暗合者,職是故也    。茲將朱子理學與佛學之關係,略述之於後:        一、太極說與佛學      太極一辭,始見於莊子與周易。莊子大宗師:「夫道…    在太極之上而不為高。」蓋以「太極」即天也。易繫辭:「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韓康伯註:「太極者無稱之稱,不    可得而名。」「夫有必始於無。」韓氏之說乃不出老氏之旨    也。其真正闡發太極精義,確立一明晰之概念,而成為完整    體系之思想者,實始於宋儒濂溪太極圖說。其後,經朱子大    加發明,又與理氣合言之,並融會心性諸問題,遂成理學思    想之重心。然而,不論濂溪太極圖說與朱子太極說,均深受    佛家之影響。濂溪太極圖說與佛氏之關係,另有專文討論之    ,故從略。至朱子論太極與佛氏之關係,請述之如後:      朱子以為太極是天地萬物之理,不論就天地言,就萬物    言,無不各具太極;乃至就人言,就物言,亦無不一一具有    太極。廣則從全體看,狹則從單一看,無間大小形體,無間    時間之先後,空間之遠近,太極無或不具也。可謂「放之則    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繁言之,連篇累牘,不能盡太    極之義,簡言之,太極只是一個「理」字耳。茲臚列朱子語    類有關太極與萬物之語於後:      太極只是天地萬物之理:在天地言,則天地中有太極;      在萬物言,則萬物中各有太極 (卷一 )。      問理與氣?曰:伊川說得好,曰:「理一分殊」。合天      地萬物而言,只是一個理;及在人,則又各自有一個理       。(卷一)      太極只是個極好至善底道理,人人有一太極,物物有一      太極。(卷九四 )      萬一各正,小大有定,言萬個是一個,一個是萬個。蓋      體統是一太極,然又一物各具一太極。所謂萬一各正,      猶言各正性命也。卷九四理性命章      或問:萬物各具一太極,此是以理言?以氣言?曰:以      理言。(卷九四 )      一理渾然非有先後。(卷六八)      極是道理之極至,總天地萬物之理,便是太極。      問太極便是人心之至理,曰事事物物,皆有個極,是道    理之極。(以上二條見性理大全書一太極圖解小注。)竊謂朱    子所謂「萬物各具一太極」「人人有一太極,物物有一太極    」之理,實從釋氏「月映萬川」 (案:釋氏未必有此語至其    理則來自佛學) 之說而來。試讀朱子語類(卷九四)解周子通    書理性命章,則更見此言之不謬:      鄭問:「理性命章,何以下『分』字?」 (案:周子通      書理性命章原文:「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五殊二實,      二本則一,是萬為一,一實萬分,萬一各正,小大有定      。」 ) 曰:「不是割成片去,只知『月映萬川』相似!      問:理性命章注云:「自其本而之末,則一理之實,而      萬物分之以為體,故萬物各有一太極。」如此,則是太      極有分裂乎?曰:「本只是一太極,而萬物各有稟受,      又自各全具一太極爾!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      湖,則隨處而見,不可謂月已分也。」    以上兩段,蓋取釋氏「月映萬川」之理以解太極。藉再舉朱    子更直截之語以證之。語類云:卷十八      行夫問:萬物各具一理,而萬物同出一源,此所以可推      而無不通也。曰:近而一身之中,遠而八荒之外,微而      一草一木之眾,莫不各具此理。…雖各自有一個理,又      卻同出於一個理爾。……釋氏云:「一月普現一切水,      一切水月一月攝。」這是那釋氏也窺見得這些道理,濂      溪通書只是說這一事。    文中引釋氏語云:「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    當即朱子「月印萬川」所取意也。朱子本此理運用於形上學    ----尤其是「太極」之解說,其注釋周子太極圖與通書亦依    此理以貫通之也。其言曰:「濂溪通書只是說這一事。」所    謂「這一事」者,即指「月映萬川」之理也,試觀前文自明    矣!夫「月映萬川」之理,原不曾經儒者道過,而朱子則謂    :「那釋氏也窺見得這些道理。」推其語意,蓋謂與釋氏不    謀而合,甚或先於釋氏。竊謂此乃朱子取自佛法者也。夫「    月映萬川」之理,實釋氏所常見。朱子亦自承「一月普現一    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出於釋氏。朱子並未註明出典,然    竊案此語出自唐永嘉大師證道歌,茲節錄如左:      一切圓通一切性,一法囗含一切法,一月普現一切水,      一切水月一月攝,諸佛法身入我性,我性同共如來合。    此段中所宜注意者,其惟「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    攝」一語。此非「月映萬川」之意而何?朱子未必嘗讀永嘉    證道歌,然大慧語錄固朱子素所熟讀者也。此類思想在大慧    語錄中,實為常見,其中有直引永嘉證道歌此段文者,當可    證吾言不謬矣。大慧普覺(謚號)禪師法語第二十四示成機宜    書云:      …李長者云:「圓融不礙行布,即一而多;行布不礙圓      融,即多而一。 」亦此理也。永嘉云:「…一法遍含一      切法,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亦此理也      。華嚴云:「佛法世間法,若見其真實,一切無差別。      」亦此理也。    又如寶王論有「一月喻三身」之說,依體、相、用發揮此理    頗為透澈:      一月喻三身者:以月喻法身,月光喻報身,月影喻應身      。蓋由法身即是常住之理:理體惟一,不遷不變,而能      生諸法,統攝萬事,猶如月體;一輪在天,影含眾水。      報身即是寂照之智:智無自體,依理而發,明了一切,      無有差謬,猶如月光,照臨萬象,無有隱形。應身即是      變化之用:用無自性,從體而起,有感則通,無感不應      。      猶如月影,有水則現,無水不顯。然此三身本是一體,      從用立名,故有多種。論云:「法身,如月之體;報身      ,如月之光;應身,如月之影。」是也。    又華嚴疏鈔卷一解疏序:「皎性空之滿月,頓落萬川」一句    云:      此之兩句,唯性字是法,余皆是喻。以性該之,皆含法      喻。謂各秋空朗月,皎凈無瑕,萬器百川,不分而遍。      性空即所依法體,滿月即實報智圓。百川即喻物機,影      落便為變化。故佛之智月,全依性空,惑盡德圓,無心      頓應。故出現品云:「譬如凈月在虛空,能蔽眾生示盈      缺,一切水中皆現影,諸有觀瞻悉對前,如來身月亦復      然。……智幢菩薩偈云:譬如凈滿月,普現一切水,影      像雖無量,本月未曾二。」    證道歌所云:「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即是    「千江有水千江月」一語所依。其義乃「一即一切,一切即    一」之旨。此佛家之通義也。如壇經般若品云:      心量廣大,遍周法界,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      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來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      。    景德傳燈錄卷三十三祖僧璨信心銘云:      一念萬年,無在不在,十方目前,極小同大,…極大同      小,…有即是無,無即是有,…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筆削記一云: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一入一切,一切入一。    傳心法要下云:      若能了知心外無境,境外無心,心境無二,一切即心,      心即一切,更無 礙。    又云:      舉著一理,一切理皆然;見一事,見一切事;見一心,      見一切心,見一道,見一切道;一切處無不是道。見一      塵,十方世界山河大地皆然。見一滴水,即見十方世界      一切性水。 又見一切法,即見一切心。一切法本空,心      即不無,不無即妙有,有亦不有,不有即有,即真空妙      有。即若如是,一切世界不出我之一心,一切微塵國土      ,不出我之一念。    又云:      諸佛體圓,更無增減,流入天道,處處皆圓,萬類之中      ,個個是佛。 譬如一團水銀,分散諸處,顆顆皆圓。若      不分時,只是一塊,此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華嚴經第九初發心菩薩功德品云:      一切中知一,一中知一切。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為佛法至極圓融之理。不論自學    理與修行上觀之,俱關重要。而華嚴如十玄門、天台如一念    三千闡發其義,最為透闢。茲略加闡述之:「一」者,表真    如本體,其大無外。亦表萬象之一。「一切」者,指一切現    象,宇宙萬有。「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乃謂本體即現象    ,現象即本體。所謂「理事無礙」是也。又可謂一現象即一    切現象,一切現象即一現象。所謂「事事無礙」是也。就時    間言,一念與一劫無礙,所謂「念劫圓融」也----超時間。    就空間言,大小亦無礙,所謂「芥子納須彌」、「尺鏡千里    」也----超空間。又於諸法上說:「一塵一切塵」、「一法    一切法」、「一界一切界」、「一相一切相」、「一色一切    色」、「一毛孔一切毛孔」。約修證迷悟說:「一斷一切斷    」、「一行一切行」、「一位一切位」、「一障一切障」、    「一修一切修」、「一證一切證」、「一欲一切欲」、「一    魔一切魔」、「一佛一切佛」。約觀法說:「一空一切空」    、「一假一切假」、「一中一切中」。朱子本其理而言「太    極」。所謂「太極」者,理也。萬物莫不有理。理,本體也    ;萬物,現象也。理,一也;萬物,一切也。所謂「萬個是    一個,一個是萬個。」(見前引)豈非「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之謂乎?朱子又曰:太極無方所,無形體。」(朱子語類    卷九四)曰:太極是個大物事…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    宙。無 (個物是宇樣大,…無一個物是宙樣長遠」(同上)其    理與佛氏「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及所以超時間、超空間    者,有何差異?由是觀之,朱子太極說,若謂非佛氏之說有    以啟之,可乎?至其所異:「太極」本「天地萬物」所自有,    故曰:「太極只是天地萬物之理。」(見前引)而佛氏言「一    切」乃自「心」有,故曰:「一切即心,心即一切。」(見前    引)換言之,朱子可謂借佛理而發揮一己之學說,其思想中,    似此者不乏其例,詳後各項。        二、理氣說與佛學      朱子語類首卷即列理氣之說,其重要性可知!論理學則    當先乃太極圖說,至論朱子思想則當先論「理氣」問題,次    及「性情心意」等問題。由「理氣」說入門,而後太極、陰    陽、道器、體會、動靜等觀念,可得而貫通矣。由「心性情    意」說入手,而後天性、氣質、天理、人慾、已發、未發、    中和等觀念,亦可得而貫通矣!今請先探討理氣之問題。朱    子理氣說與佛學尤其華嚴宗之關係最為密切,另在論「周敦    頤」「太極圖說」二文已將其來龍去脈有所闡述矣。 (案:    「太極,理也;陰陽,氣也。」則理氣與太極陰陽之關係可    知。) 今茲所論者,乃在詳其所略,略其所詳,並作進一步    之討論。朱子有關理氣說,先摘錄於左:語類云:      天下未有無理之氣,說未有無氣之理。(原注云:氣以成      形,而理亦賦焉 ) 卷一      先有個天理了,卻有氣;氣積為質,而性具焉。(卷一)      問理與氣?曰:伊川說得好曰:「理一分殊」,合天地      萬物而言,只是一個理,及在人則又各自有一個理。(卷      一 )      問先有理,抑先有氣?曰:理未嘗離乎氣,然理,形而      上者;氣,形而下者。自形而上下言,豈無先後。(卷一)      或問:必有是理,然後有是氣如何?曰:此本無先後之      可言,然必欲推其所從來,則須說先有是理,然理又非      別為一物,即存乎是氣之中,無是氣,則是理亦無掛搭      處。氣則為金木水火,理則為仁義禮智。(卷一 )      或問:理在先,氣在後。曰:理與氣本無先後之可言,      但推上去時,卻如理在先,氣在後相似。又問:理在氣      中,發見處如何?曰:如陰陽五行錯綜不失條緒,便是      理。若氣不結聚時,理亦無所附著。(卷一 )      或問:先有理,後有氣之說。曰:不消如此說,而今知      得他合下是先有理後有氣邪?後有理先有氣邪?皆不可      得而推究。然以意度之,則疑此氣是依傍這理行;及此      氣之聚,則理亦在焉。(卷一 )      理無情意,無計度,無造作,只此氣凝聚處,理便在其      中。且如天地間,人物草木禽獸,其生也莫不有種,定      不會無種了白地生出一個物事,這個都是氣。若理則只      是個浮凈潔空闊底世界,無形跡,他卻不會造作,氣則      能醞釀凝聚生物也,但有此氣,則理便在其中。(卷一 )      問:昨謂未有天地之先,畢竟是先有理如何?曰:未有      天地之先,畢竟也只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無      此理,便亦無天地,無人無物都無該載了。有理便有氣      流行,發育萬物。曰:發育是理髮育之否?曰:有此理      便有此氣流行發育,理無形體。曰:所謂體者,是強名      否?曰:是。曰:理無極,氣有極否?曰:論其極,將      那處做極。(卷一 )    又朱子答劉叔文一書雲朱子大全卷四十六。      所謂理與氣,此決是二物,但在物上看,則二物渾淪不      可分開,各在一處。 然不害二物之各為一物也。若在理      上看,則雖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然亦但有其理而已      ,未嘗實有是物也。    朱子語錄又云:      形上形下,只就形處離合分別,此正是界至處。若只說      在上在下,便成兩截矣。(卷九四 )    從以上有關理氣各條,可得如下之概念:      (一)理氣先後之問題:理與氣本無先後之可言,然就理    論言,則理在先,氣在後。實則,理未嘗離乎氣,無是氣,    理亦無所附著。      (二)理,形而上之氣,形而下。理,無形之氣,有形。    理,是體之氣,是相是用。      (四)理與氣非一非二,不即不離:「理與氣,此決是二    物。」但在物上看,則二物渾淪不可分開。」理自理,氣自    氣,本不可相混。然理與氣又相互依存,不可分開。二考之    間,說一非一,說二非二;既不相即,亦不相離。「理氣論    」是朱子之形上學思想,其說可謂直接本之於程伊川,伊川    語錄云:「離了陰陽更無道,所以陰陽者是道也;陰陽,氣    也。氣,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遺書第一五)伊    川所謂「道」,相當朱子所謂「理」。朱子亦嘗曰:「理是    道。」(語類卷廿四)朱子發揮伊川之說而成其「理氣論」。    自來學者,或謂其說為「理氣一元論」,或謂「理氣二元論    。」實則,其說當為「抱二元為一元論」,或「一元二面論    」。朱子「理氣論」乃受佛學----尤其華嚴「四法界觀」之    影響而立論。並借之以解周子太極圖說。 (詳見周敦頤「太    極圖說」與佛學一文----中華學苑廿八期) 茲簡述「理氣論    」與「四法界」之關係如下。所謂「四法界」者:      (一)「理法界」:本體界,真如,形而上。      (二)「事法界」:現象界,萬法,形而下。      (三)「理事無礙法界」:本體不離現象(理即事),現象    不離本體(事即理),理體事相,互融互具,形而上、形而下    不可分離,彼此相即相攝。      (四)「事事無礙法界」:現象與現象,諸法互攝,不相    妨礙,一多相即,大小互融,具足相應。    試就華嚴「四法界」思想,可知以「理」言本體,此華嚴之    常言也。朱子言「理」字,意蓋相似也。其「理氣論」,與    「四法界」理事之關係頗相近。      (一)理氣互依之觀念,即理事無礙之思想也。理氣本無    先後,猶「理即事」,「事即理」之思想也。      (二)理,形而上;氣,形而下。理,無形;氣,有形。    理,是體;氣,是相用。俱與理事之關係一致。      (三)理與氣非一非二,不即不離。理事亦非一非二,不    即不離。理自理,事自事,而理事又無礙,說一非一說二非    二,既不可混而為一,又不可分成兩截。    次就華嚴「六相」之原理,探討理氣問題。所謂「六相」者    (出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依三藏法數本條下云:      六相者,謂一真法界之體,而有六種名義之相也。然法      界體同,本無異相。由法入於義,遂有六名,名雖有六      ,不離一體,交徹融通,一多無礙故也。      (一)「總相」:一即具多為總,謂一法界之體,能具多    種之義也。如人之身,能具眼耳等諸根而為一體,故云「總    相」。      (二)「別相」:多即非一為別,謂理體雖一,而有種種    差別之義也。如:身體雖一,而眼耳鼻舌諸根各各不同,故    雲「別相」。      (三)「同相」:義不相違名同,謂義雖有種種差別,而    同一法界緣起故也。如:眼耳等諸根,雖各不同,而共一身    ,不相違背,故曰「同相」。      (四)「異相」:多異相望為異,謂種種差別之義,雖同    一體,而各適其宜,不相混濫也。如:眼耳等諸根,各得其    用,而不雜亂,故云「異相」。      (五)「成相」:一多緣起合為成,謂種種緣起之義,共    成法界總相之體也。如:眼耳等諸根,共成一身之用,故云    「成相」。      (六)「壞相」:諸法各住本位為壞,謂諸法之義,各各    自住本位,則總相不成也。如:眼耳等諸根,各住自位,一    體不成,故云「壞相」。    茲將「六相」依體相用,「圓融」與「行布」門表示如下 (    謹案:此六相中,總、同、成三相主合,屬圓融門;別、異    、壞三相主分,屬行布門。但此六相,離總無別,離同無異    ,離成無壞,皆含有圓融、行布二義,二者融通無礙,則無    盡緣起之妙用,皆具於此矣。):          ┌─總───┐        ┌體┤ │        │ └─別─┐ │        │ │ │ (理法界)        │ ┌─同─┼─┼圓融門(無差別)      六相┼相┤ │ │        │ └─異─┼行布門(差別)        │ │(事法界)        │ ┌─成─┼─┘        └用┤ │          └─壞─┘    由上可知「六相」說即發揮「四法界」說之精蘊者也。今依    「六相」之義,分條解析朱子「理氣說」:      (一)就「總相」、「別相」言:「合天地萬物而言,只    是一個理」,此「總相」義也。「及在人則各自有一個理」    ,此「別相」義也。自「理一分殊」言,「理一」,總相也    ;「分殊」,別相也。      (二)就「同相」、「異相」言之:朱子曰:「夫太極動    而二氣形,二氣形而萬化生,人與物俱本乎此,則是其所謂    『同』者。而二氣五行 蘊交感,萬變不齊,則是其所謂『    異』者。同者,其理也;異者,其氣也。」(語類一)「同者    ,其理也」----「同相」也;「異者,其氣也」----「異相    」也。      (三)就「成相」、「壞相」言:「有理便有氣流行,發    育萬物」,此「成相」義也;「若氣不結聚時,理亦無所附    著」,(具見前引)此「壞相」義也。      (四)就離「總」無「別」、離「同」無「異」、離「成    」無「壞」而言:離「理一」無「分殊」;此乃離「總」無    「別」也。離「理」無「氣」,此乃離「同」無「異」也。    「有理便有氣」,此乃離「成」無「壞」也。反之,亦然。    蓋總別,同異,成壞固相互而依存者也。    以上分析朱子「理氣說」與華嚴「六相」之理頗相契合。顧    華嚴所謂「六相」說,乃引申「四法界觀」而來,總之,不    出「一心」所具也。至「理氣說」,則以為「理」雖或早於    天地之先,乃出於「自然」。「氣」者,理之發現於外者,    而以陰陽五行表之。此華嚴「法界觀」與彼朱子「理氣說」    所異者一也。又朱子語類卷四云:「論萬物之一原,則理同    而氣異。觀萬物之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絕不同」。「方    付與萬物之初,以其天命流行,只是一般,故理同。以其二    五之氣有清濁純駁,故氣異」。「就萬物已得之後說,以其    雖有清濁之不同,而同此二五之氣,故氣相近。以其昏明開    塞之甚遠,故理絕不同。」朱子將「理」「氣」二者各分同    異二說,此華嚴理事法界觀所無。此其是異者二也。大抵,    學術思想之交流不必盡同,往往取其所取而棄其所棄,此其    一例也。        三、道器說與佛學      與朱子「理氣說」極為相近者為其「道器論」。夫道與    器,乃中國哲學之重要概念。最早見於易繫辭傳:「形而上    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蓋將道器分成形上、形上兩    截。至宋儒則一面分論道與器,一面又合論道與器。至彼朱    子發揮其說。最為精闢。朱子語類云:      可見底是器,不可見底是道。理是道,物是器 (卷二四      。)      只就那形而下之器上,便尋那形而上之道,便見得這個      元不相離。(卷六二 )      問:形而上下,如何以形言?曰:此言最的當,設若以      有形、無形言之,便是物與理相間斷了。所以截得分明       者,只是上下之間,分別得一個界止分明。器亦道,       道亦器,有分別而不相離也。(卷七五)       道是道理,事事物物皆有個道理;器是形跡,事事物       物亦皆有個形跡。有道須有器,有器須有道。 (卷七五)       指器為道固不得,離器於道亦不得。(卷七五)       形而上者,指理而言;形而下者,指事物而言。事事物       物皆有其理,事物可見,而其理難知。即事即物,便要       見得此理。只是如正看,但要真實於事物上見得這個道       理,然後於已有益。…必須就君臣父子上見得此理。(卷       七五 )      道不離乎器,器不違乎道。 如為君。須止於仁,……為      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這是道理      合如此。(卷七五 )      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若說這形而下之器之中,便      有那形而上之道,則可;若便將形而下之器作形而上之      道,則不可。……天地中間,上是天,下是地,中間有      許多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人物禽獸,此皆形而下之器也。      然這形而下之器之中,便各自有個道理,此便是形而上      之道。所謂格物,便是要就這形而下之器窮得那形而上      之道理而已。如何便將形而下之器作形而上之道理得。      飢而食,渴而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其所以飲食作      息者,皆道之所在也。若便謂食飲作息者是道,則不可      。(卷六 )    朱子大全卷五八答黃道夫云:      天地之間,有理有氣,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      本也。 氣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是以人物      之生,必稟此理,然後有性;必稟此氣,然後有形。其      性其形,雖不外乎一身;然其道器之間,分際甚明,不      可亂也。    通觀以上所引各條,可知朱子論道與器,實與其論理氣,同    條而共貫,其關係異常密切。茲將「道器」說與「理氣」說    ,比較之如下:      (一)「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可見底是器,不    可見底是道。」----理,形而上;氣,形而下。理,無形不    可見;氣,有形可見。故知理為道,氣為器。      (二)「有道須有器,有器須有道」----「天下未有無理    之氣,亦未有無氣之理。」蓋亦謂有理須有氣,有氣須有理    。理與氣之相須,猶道與器之相須也。      (三)「器亦道,道亦器,有分別而不相離也。」道與器    之關係亦猶理與氣之關係非一非二,不即不離也。    由是可知道器說與理氣說,名異而實同。彼所謂「道」,相    當華嚴說「理法界」----本體界。彼所謂「器」,相當華嚴    說「事法界」----現象界。倘明乎前文所論「理氣說」與華    嚴事理之關係,則於「道器說」與華嚴理事之關係自可瞭然    於心矣。而「道器說」論道器二者之關係與華嚴「理事無礙    」說論理事之關係更為相當。        四、氣質說與佛學      朱子理氣說應用範圍頗廣,不但以之解說本體與現象之    關係,並以之解說人與萬物、人與動植之差別。尤其對人性    論之主張,更為重要。朱子論人性主「氣質說」。氣質說始    於張、程,張載正蒙、誠明篇云:「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    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人    之剛柔緩急,有才與不才,氣之偏也。」程氏遺書第一云:    「生之謂性,性即氣,氣即性,生之謂也。人生氣稟,理有    善惡,然不是性中元有此兩物相對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    自幼而惡,是氣稟有然也。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    也。……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又遺書第六云:「論    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又遺書第二十二云:「    氣清則才善,氣濁則才惡,稟得至清之氣生者,為聖人;稟    得至濁之氣生者,為愚人。」朱子盛推張、程氣質之說,以    為極有功於聖門。朱子語類云:      道夫問:氣質之說起於何人?曰:此起於張、程,某以      為極有功於聖門,有補於後學。讀之使人深有感於張、      程,前此未曾有人說到此。如韓退之原性中說三品,說      得也是,但不曾分明說是氣質之性耳 ---- 孟子說性善      ,但說得本原處,下面卻不曾說得氣質之性,所以亦費      分疏。諸子說性惡與善混,使張、程之說早出,則這許      多說話自不用紛爭。故張、程之說立,則諸子之說泯矣      。(卷四 )    朱子的認為以氣質之說論性,所以極有功於聖門者,乃因氣    質說可澈底解決歷來言性----不論性善、性惡或性善惡混等    之爭論。故曰:「說性須兼氣質說方備。」(語類卷四)語類    又云:      周子太極圖說卻有氣質底意思,程子之論,又自太極圖      中見出來也。(卷一三七 )      孔子謂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孟子辨告子生之謂性,亦      是說氣質之性。近世被濂溪拈掇出來,而橫渠二程始有      氣質之性之說。(卷五九 )      須知此兼性與氣說方盡,此論蓋自濂溪太極言陰陽五行      有不齊處,二程因其說推出氣質之性來。使程子生在周      子之前,未必能發明到此。(卷五九 )    氣質之說,固始於張、程,而早在周子思想中已有氣質之意    義,而張、程因其緒而明揭出「氣質之性」,至朱子則更加    闡述,而成斯「氣質說」也。所謂「氣質說」者,實合「天    地之性」與「氣質之性」而兼言之也。朱子語類卷四云:      性只是理,氣質之性,亦只是這裡出,若不從這裡出,      有甚歸著。    又云:      論天地之性,即專指理言;論氣質之性,則以理與氣雜      而言之。 未有此氣,已有此性。氣有不存,而性卻常在      。雖其方在氣中,然氣自是氣,性自是性,亦不相夾雜      。 至論其遍體於物無處不在。則又不論氣之精粗,莫不      有是理。    又云:      性非氣質,則無所寄;氣非天性,則無所成。    從上數條,則知「天地之性,則是專指理而言」;至「論氣    質之性,則以理與氣雜言之。」「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    」關係很密切,「氣質之性」乃從「天地之性」中出。合言    之,則二者不可分,故曰:「性非氣質,則無所寄;氣非天    地,則無所成。」分言之,二者又不容相混,故曰:「氣自    氣,性自性,亦不相夾雜。」若就存在之先後而言,則一未    有此氣,已有此性;氣有不存,而性卻常在。」通常凡言性    時,多含氣質之性而言之也。語錄九五云:      所謂天命之性者,是就人身中指出這個天命之性,不雜      氣質而言爾。若才說性時,則便是夾雜氣稟而言;所以      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    又答徐子融云:      氣質之性,只是此性墮在氣質之中,故隨氣質而自為一      性,正周子所謂各一其性者。向使原無本然之性,則氣      質之性又從何處得來。(大全卷五八 )    又答嚴時享云:      才謂之性,便是人生以後,此理墮在形氣之中,不全是      性之本體矣。然其本體又未嘗外此,要人即此而見得其      不雜乎此者耳。(大全卷六十一 )    又云:      氣質是陰陽五行所為,性即太極之全體。但論氣質之性      ,則此全體墮在氣質之中耳,非別有一性也。    朱子言性,所以兼氣質而言者,蓋謂:「天命之性若無氣質    卻無安頓處,且如一勺水,非有物盛之,則水無歸著。」惟    其性、氣兼論,故歷來人性善惡之問題,亦可迎刃而解矣。    語類(卷四)云:      人之性皆善,然而有生下來善底,有生下來惡底,此是      氣稟不同。……日月清明,氣候和正之時,人生而稟此      氣,則為清明渾厚之氣,須做個好人。若是日月昏暗,      寒暑反常,皆是天地方戾氣,人若稟此氣,則為不好底      人,何疑?人之為學,卻要變化氣質。……須知氣稟之      害,以努力去用功克治,裁其勝而歸於中,乃可。    又云:      先生言氣質之性曰:性譬之水,本皆清也。以凈器盛之      ,則清;以不凈之器盛之,則臭。以污泥之器盛之,則      濁。 本然之清,未嘗不在,但既臭濁猝雖得便清。故雖      柔必強也,煞用氣力然後能至。    又云:      性如水,流於清渠則清,流入污渠則濁。氣質之清者正      者,得之則全,人是也。氣質之濁者偏者,得之則昧,      禽獸是也。氣有清濁,則人得其清者,禽獸則得其濁者      。人大體本清,故異於禽獸;亦有濁者,則去禽獸不遠      矣。    又云:      有是理而後是氣,有是氣則必有是理。但稟氣之清者,      為聖為賢。 如寶珠在清冷水中。稟氣之濁者,為愚為不      肖,如珠在濁水中。所謂明明德者,是就濁水中揩拭此      珠也。    又云:      理在氣中如一個明珠在水裡,理在清底氣中,如珠在那      清底水裡面,透底那明。理在濁底氣中,如珠在那濁底      水裡面,外面更不見光明處。問:物之塞得甚者,雖有      那珠,如在深泥裡面,更取不出。曰:也是如此。    語類(卷八十七)云:      理無不善。    語類(卷一○一)云:      本然之善,固渾然至善不與惡對,此天之賦於我者然也      。然行之在人,則有善有惡。    語類(卷四)云:      氣稟所拘,只通得一路,極多樣。或厚於此,而薄於彼      ;或通於彼,而塞於此。有人能盡通天下利害,而不識      義理;或工於百工技藝,而不解讀書。如虎豹只知父子      ,蜂蟻只知君臣。惟人亦然,或知孝於親,而薄於他人      。    又云:      先生於大學或問因謂:以其理而言之,則萬物一原,固      無人物貴賤之殊。以其氣而言之,則得其正者通者為人      ,得其偏且塞者為物。    從上數條,可知氣質論之主張:「人性皆善」----乃本然之    性,而天生有善底,有惡底----蓋緣「氣稟不同」也。「稟    氣之清者,為聖為賢」?「稟氣之濁者,為愚為不肖。」所    以人之本性固近,而稟氣不得無所偏也。至論人與物之間,    亦然。「以其理而言之,則萬物一原,固無人物貴賤之殊。    以其氣而言之,則得其正者通者為人,得其偏且塞者為物。    」「氣有清濁,則人得其清者,禽獸則得其濁者。人大體本    清,故異於禽獸;亦有濁者,則去禽獸不遠矣。」朱子以謂    「氣質論」在哲學----尤其人性論上貢獻頗大,正如其所言    「凡言性不同者,皆冰釋矣。」其言曰:      孟子未嘗說氣質之性,程子論性所以有功於名教者,以      其發明氣質之性也。以氣質論,則凡言性不同者,皆冰      釋矣。語類 (卷四 )    朱子以「氣質論」說明孔、孟論性之異,曰:「孟子之言性    ,指性之本而言。」「孔子曰性相近也,兼氣質而言。」 (    語類卷四) 至論荀、韓言性之缺失,亦在不知以「氣質」言    也。「氣質論」之最終目的,要當落實到人生修養。其言曰:    「人之為學,卻要變化氣質。」「須知氣稟之害,要力去用    功克治。」(具見前引)其說蓋自張子「為學大益,在自能變    化氣質。」「故學者先須變化氣質。」之說而來。      「氣質說」之來源,固系受周、張二程之影響,前已有    所陳述矣!然若欲進而追溯源流,則亦得自佛學之啟示。朱    子語類云:      蜚卿問氣質之性,曰:天命之性,非氣質則無所寓。然      人之氣質稟有清濁偏正之殊,故天命之正亦有淺深厚薄      之異,要亦不可不謂之性。舊見病翁云:「伊川言氣質      之性,正猶佛書所謂水中鹽味,色里膠清。」 (卷四 )    又云:      氣質之性,便只是天地之性。只是這個天地之性,卻從      那裡過好底性。如水,氣質之性如殺些醬與鹽,便是一      般滋味。卷四    此段謂「伊川言氣質之性,正猶佛書所謂『水中鹽味,色里    膠清』。」案:此二句出自傳大士心王銘。 (見傳燈錄卷三    十) 其中,水者,指「天命之性」;鹽者,指「氣質之性」    。此處明借「水中鹽味」以喻「氣質之性」,實則,前舉「    寶珠」、「明珠」等喻,亦自佛書中來。茲為求醒目,先錄    語類(卷四)語於左:      有是理而後有是氣,有是氣則必有是理。但稟氣之清者      ,為聖為賢,如寶珠在清冷水中。稟氣之濁者,為愚為      不肖,如珠在濁水中。      理在氣中,如一個明珠在水裡。理在清底氣中,如珠在      那清底水裡面,透底都明;理在濁底水裡面,外面更不      見光明處。    「明珠」之喻,見於涅盤經九:      譬如明珠置濁水中,以珠威德,水即為清。    「寶珠」之喻,見於法華經:      凈如寶珠,以求佛道。    又見於大智度論五十九:      如意珠(案:即寶珠之原譯)能除四百四病。    又智度論廿二又有「凈水珠」(案:即寶珠也)之喻:      譬如凈水珠著濁水中,水即清。    佛家經論中有關「明珠」、「寶珠」、「心珠」之喻,未易    悉數。大抵,引用「明珠」、「寶珠」者,多喻清凈無染,    永不壞損之本性而言。而以「濁水」為雜染不凈之性。此朱    子借之以論「天命之性」、「氣質之性」也。竊謂「氣質說    」又頗與佛家「阿賴耶識」、「如來藏」之說相近。所謂「    阿賴耶識」依三藏法數「九識」條下雲(出宗鏡錄):      梵言阿賴耶,華言藏識,此識染凈同源,…如摩尼珠 (      案:即如意珠,亦名寶珠 ) ,體本清凈。…若以染分言      之,無明依之而起,結業由此而生,具足煩惱塵勞。…      …若以凈體言之,即本覺心源,離念清凈,等虛空界,      即後之庵摩羅識 (案:華言清凈識 ) 是也。無法不含,      無事不攝,是名藏識。若轉此識,即成佛果。    又「三識」條下釋「阿賴耶識」與「庵摩羅識」雲 (出翻譯    名義):      二阿賴耶識:謂此識能含藏善惡諸法種子。三庵摩羅識      :華言清凈識,翻譯名義云:若至我見永不起位,即舍      賴耶之名,別受清凈之稱。    由上可知,「阿賴耶識」乃含藏善惡諸法之習氣種子,此識    為「染凈同源」,「如摩尼珠,體本清凈。」其說與朱子「    氣質說」竟有何異?朱了曰:「所謂天命之性者?…不離氣    質而言爾。若才說性時,則便是夾雜氣稟而言。」    又曰:「論天地之性,則專指理言;論氣質之性,則以理與    氣雜而言之。」(具見前引)所謂「天地之性,專指理言」,    乃以凈分言之;而「論氣質之性,則以理與義雜而言之。」    乃以染分言之也。「阿賴耶識」與「庵摩羅識」,本來非二    ;「阿賴耶」乃就染凈二分兼言之,「庵摩羅」則專就凈分    言之耳!其次,「如來藏」之說亦與「氣質說」相似。三藏    法數「三如來藏」條下(出圓覺經略疏)云:      如來者,即理性如來也。 因中說果,故名如來。藏者,      含藏之義,謂含藏一切善惡法也。的指其體,即第八識      ,名如來藏。一隱覆義:謂諸眾生本有真如法身之理,      在第八識 (案:即阿賴耶識 ) 中,為無明煩惱之所覆隱      而不能見,故名隱覆藏。二含攝藏:謂第八識為染凈之      所依止,以能含藏一切善惡種子,故名含攝藏。三出生      藏:謂第八識為染凈之本,遇緣熏習,則能出生世間出      世間有情無情等法,故名出生藏。    「如來藏」與「阿賴耶識」名雖異,而理實相同。均兼染凈    二分而言之也。「如來」者,即「理性如來也,因中說果,    故名如來。」蓋即「理氣說」所謂「天地之性」 (亦名「天    命之性」或「本然之性」), 乃就理而言也,此指凈分。所    謂「藏」者,「含藏之義,謂含藏一切善惡性也。」其體即    第八識。蓋即「理氣說」所謂「氣質之性」(亦名氣稟),則    「以理與氣雜言之」故曰:「氣質之性,只是此性墮在氣質    之中。」此指染分也。「如來藏」者,如來(理性----凈)藏    在一切善惡雜染(氣質----染)中也。故衡諸此二說者,理實    相因也。顧「阿賴耶識」中所含藏有善惡雜染之習氣。「習    氣」二字與「氣質」,名辭略似。而「習氣」者,指「賴耶    識」中熏習之善惡雜染習氣,如衣染香、臭氣分,故名。「    氣質」者,乃從「氣有清濁」而立名也。此二名辭,雖一「    氣」字相同,而「習氣」由種子熏習而生,種子藏在「賴耶    識」中----乃系由「心」所生。「氣質」則自氣之清濁而論    ----乃由「天」(自然)而生。斯又二者所迥乎不侔者矣!此    「如來藏」與「氣質」二說根本相異者在此又不可不知也。

    注 解    (注 1) 禪朱子早年所作詩中,常有學禪之語。如:久雨齋        居誦經:「端居獨無事,聊披釋氏書。」杜門云:        「心空境無作。」晨登雲際閣:「聊欲托僧宇,歲        晏結蓬茅。」夏日二首:「抱囗守窮廬,釋志趣幽        禪。」以上諸詩,均有逃禪之思想。悉收集於朱子        大全卷一,題謝少卿葯二首序云:「自此詩至卷終        (案以上各自首均包括在內),先生手編,謂之牧齋        凈稿。」大抵,由辛未至乙亥所作,乃朱子廿二歲        至廿六歲所作。 (參閱劉述先朱子哲學思想的發展        與完成第一章) 此類詩亦可為一旁證耳!        (注 2) 宗教 宗門者禪宗是也,有「五家七宗」之說:五        家者溈仰、雲門、臨濟、法眼、曹洞。宋代又自臨        濟分出黃龍、楊歧二派,合前五家曰七宗。教下者        ,天台宗、華嚴宗、法相宗、三論宗是也。禪尚直        指主悟證;教依經典重理論。此宗門教下或重解或        重行,從入之途不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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